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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感、话语与价值认同:慢直播中当下记忆的建构
——以《疫情24 小时》 为例

2020-09-18

怀化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话语媒介集体

李 菲

(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 湖南长沙410081)

2020 年发生的新冠肺炎疫情,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传播速度最快、感染范围最广、防控难度最大的一次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1],疫情的实时动态成为大家时刻关心的话题。在此背景下,中央广播电视总台央视频开辟了《疫情24 小时》 慢直播栏目实时播出武汉的疫情动态。1 月27 日,慢直播《与疫情赛跑的中国速度》 实时直播 “火神山” 医院和 “雷神山” 医院施工现场。2 月16 日, 《云守望:见证此刻 期待春暖花开》 在武汉长江大桥、洪山广场、汉江关、会展中心、沙湖公园、武汉大学等多个城市标志性区域架设慢直播镜头,24 小时不间断实时直播武汉的 “此时此刻”。这种没有剪辑、没有主播、没有旁白、没有字幕的马拉松式慢直播形式出人意料地引来大量网民的围观,迄今为止已有超过1.356 亿①人次观看,有80 多万条留言,并多次登上微博热门话题。可以说《疫情24 小时》 慢直播开辟了一个全国网民同频共振的主流舆论场,造就了一个全民抗疫的 “想象的共同体”,成为特定时期下的集体记忆。

集体记忆研究由来已久,莫里斯·哈布瓦赫(Maurice halbwachs) 最先提出集体记忆概念,他吸收了涂尔干(Émile Durkheim) 的集体心理学思想,认为 “存在一个集体记忆和社会记忆的框架,从而我们的个体思想将自身置于这些框架内,并汇入到能够进行回忆的记忆中去。这一框架不是遵循个体记忆的简单相加总原则建构,而是一个用以重建关于过去的意向……群体的记忆通过个体记忆来实现,并且在个体记忆之中体现自身”[2]。同一时期,艺术史家阿比·瓦博格(Aby Warburg) 提出了 “社会记忆” 理论,认为文化符号具有引发记忆的能量[3]。扬·阿斯曼(Jan Assmann) 在二者基础上,提出了“交往记忆” 和 “文化记忆” 概念,认为集体记忆是文化记忆与交往记忆长期沉淀的结果,其可以通过文本、仪式、纪念碑等文化形式得以延续[4],从而将媒介与集体记忆连接起来。丹尼尔·戴扬和伊莱休·卡茨[5]进一步阐释了媒介与集体记忆的关联,提出了“媒介事件” 的概念,并归纳出它的三种叙事脚本,即 “竞赛”“征服” 与 “加冕”。在此基础上,梵·迪克(Van Dijck) 提出了 “媒介记忆” 的概念,指媒介将个人记忆、集体记忆、社会记忆和文化记忆中介化,实现与社会各个领域的互动[6]。进入21 世纪,媒介技术的变革带来了集体记忆建构与存储的新方式,西方学者提出了 “数字记忆” 的概念,强调数字技术与媒介技术的渗透重塑了时间、空间(场所) 和记忆[7]。

集体记忆研究在国内也占据重要的位置,主要分为以下四类:一是探讨集体记忆对大众文化传播的作用,如刘亚秋[8]、许子东[9]考察了知青文学和文革小说中集体记忆的形塑和传播;二是探讨民族认同与记忆共享,如薛亚利[10]探讨了庆典、社会认同与集体记忆的关系,认为庆典与社会认同有关,而集体记忆是连接两者的中间力量;三是探讨媒介对集体记忆的建构,如李红涛[11]对新闻传媒与集体记忆之间的理论关联的研究,李红涛、黄顺铭[12]对《人民日报》 南京大屠杀纪念文章的研究,张志安、甘晨[13]对中国新闻界关于孙志刚事件的集体记忆的研究,刘燕[14]关于大众传媒对集体记忆的建构研究都沿着这一思路。四是新媒体时代对集体记忆的影响研究,如胡百精[15]探讨了互联网技术对集体记忆书写带来的挑战与机遇,黄顺铭、李红涛[16]从个案出发研究了在线社群对南京大屠杀这一历史事件的集体记忆书写与建构过程,周葆华、陈振华[17]探讨了当代大学生群体对 “新媒体事件” 的集体记忆,李明[18]从“谷歌效应” 透视互联网对记忆的影响。

虽然,国内外集体记忆相关研究成果丰硕,并具有持续性,但大多数都是沿着 “过去—现在” 的路径出发,忽视了 “现在—未来” 的面向,注重回顾性记忆,缺乏对当下记忆尤其是大数据时代当下记忆的建构与书写的关注。本文以央视频《疫情24小时》 为例,拟从仪式、话语与价值认同三个维度探讨在大数据时代大众如何建构与书写当下的灾难记忆。

一、记录与见证:慢直播建构记忆的内在驱动力

(一) 记录:让真相触手可及

记忆具有穿透岁月的力量,不仅能构建民族整体价值观,维持民族的认同感,也能为后来者在解决 “当下” 问题时从过去寻找经验,使过去成为“现在” 的参考。故而,从远古到现在,记忆无疑是重要的。但是,记忆是由人所书写的,因而也不可避免地注入了人的意志。选择性记忆、偏向性记忆、重复性记忆、娱乐性记忆等记忆危机一直存在。尤其在当下,影像媒介技术高度发达,高清画面、数字化存储能力在拓宽记忆的外延和内容的同时,更加剧了记忆危机:或存储了过时的材料,或沦陷在由剪辑、拼贴技术带来的虚假记忆中难以自拔,或过度依赖记忆造成记忆遗忘。如此,就需要我们谨慎选择记忆媒介。

慢直播就是一种很好的记忆存储媒介。作为记忆的文本形式,慢直播全面而忠实地记录与再现当下,既是当下记忆的建构者,同时又置身于历史记忆进程之中,形成对历史记忆的叠加性叙事。相比于其他视频媒介的主观性和快节奏,慢直播以实时记录的方式对事件进行原生态呈现,无后期剪辑与加工,能最真实、最客观地反映事件的原貌。此次疫情,武汉封城,民众居家隔离,每个个体都牵涉其中,对疫情真实信息的渴求成了大家关注的焦点。但舆论场众声喧哗,社交媒体上关于疫情严重度、确诊人数、死亡人数等信息五花八门;同时碎片化信息的海量呈现稀释了权威信息的可信度,给真相的到达带来更多的干扰。此外,许多自以为了解真相但并不真正了解真相的个体在各种媒体上表达对事件的看法,导致人们将虚假信息当作真相传播。再次,在疫情的高压态势下,负面、悲情信息在传播过程中会不断加入个人情绪色彩,意见、情绪、立场凌驾于事实之上,且二者的界限日益模糊,公众面临着前所未有的 “盲人摸象” 境地。在此境况下, 《疫情24 小时》 这种马拉松式的慢直播模式以最直观的方式呈现了事物的实时动态,在环境、流程、细节甚至动作上使真实变得触手可及,有效破除了信息的模糊性,引导人们理性应对。

(二) 见证:当下记忆的形成

以往媒介技术的发展呈现出人人都能发声的现实图景,由此带来话语权的重新分配使集体记忆从精英记录走进大众书写时代。而个体的经历程度与情感体验各不相同,对记忆的感受也各不一样,这种个体彼此分离和群体相互疏远的众声喧哗的记忆容易引发集体记忆的混乱与认同危机。在理想状态下,群体成员的全部到场参与和充分表达更能实现集体记忆的完整性和统一性,但现实情况往往难以实现。而新媒介技术的发展实现了身体的虚拟在场,仿真影像、虚拟现实、直播技术的发展弥合了虚拟世界与真实世界的差别,实现了遥在与泛在交流;5G 技术的接入实现了超高清实时无线传输,保证了画面的流畅性、稳定性,给受众带来 “在场” 的沉浸式体验;可穿戴设备的普及让受众随时 “进场” 观看。这些技术带来的现场感在一定程度上建构了人们对事件的共同感知,避免了集体记忆多元话语竞争造成日后的记忆混乱。此次疫情虽然波及全国,但武汉才是疫情的中心,其严重程度与由此带来的创伤外围人员很难感同身受。央视频《疫情24 小时》 慢直播运用5G+ 光纤双千兆网络技术,依托中国电信 “天翼云” 遍布全国的云资源优势进行云网融合,基于智能视频云实时播出武汉疫情动态[19]。在直播 “雷神山”“火神山” 医院工地建设时,用四个慢镜头对准工地,从不同角度观看建设场景。《云守望》 系列更是可以同步观看武汉长江大桥、黄鹤楼、洪山广场、汉口火车站、江汉步行街、光谷星河公园、武汉长江大桥、汉秀剧场、龙王庙等多个城市地标实时情境,个体在观看时可同步进行互动,私人情感在互动中叠加融合成公共情感。这种沉浸式体验使观众获得了比在现场更深刻的感受,更易形成对此次疫情的共同认识。

二、情感互动:当下记忆建构的仪式化

在时空压缩的互联网时代,集体记忆往往在大众的互动与文本参与中建构,在建构过程中除了理性表达,也不可避免地会受到情感的驱使。同情、怨恨、戏谑、内疚、愤怒、恐惧、自豪等诸多情感反应与表达已构成了受众当下的日常体验。情感是人们建立关系的纽带,也是人们建立认同和主体性的方式[20]。在情感社会学家看来,情感兼具私人性和公共性。随着社交媒体的普及,私人情感得以进入公共空间,成为重大事件的粘合剂。在灾难性事件中,慢直播在满足受众真实信息需求时,灾难场景的原生态呈现也容易调动起网民内心奔涌的情感,他们通过个体间情感的互动,唤起群体成员的身份认同与群体团结,从而建构起一个临时的想象共同体。

情感互动仪式是在涂尔干有关宗教仪式相关理论上发展而来的。涂尔干[21]指出,社会被结合在一起,是由于仪式被有效执行的结果,而在这期间,这些仪式的作用是刷新人们的头脑和焕发他们的情感。受涂尔干的启发,戈夫曼在日常生活方面对情感互动仪式进行了研究。兰德尔·柯林斯完整地提出了互动仪式的概念,他将互动仪式描绘成一组具有因果关联与反馈循环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情感是最核心的组成要素与结果[21]:仪式的开始伴随着情感要素,这些要素相互作用增强了情感,而后又产生了作为结果的群体团结、个体情感能量等情感。图1 是柯林斯的互动仪式模型。

图1 互动仪式模型

这个模型清晰地反映了在外界的刺激下,同类群体就共同关注的焦点聚集、互动,从而产生团结、成员身份感和情感能量等仪式结果。据此,我们可以分析出《疫情24 小时》 慢直播的情感互动建构策略。需要说明的是, 《疫情24 小时》 在互动仪式构成的四组要素中,受众虽没有现实身体的共同在场,但在前文论述中可发现网络空间的虚拟聚集也能引发集体欢腾。“相互关注的焦点” 也非常明显,表现为共同抗疫这一主题。因此,局外人界限和情感共享则成了检验受众互动是否契合情感互动仪式的关键因素。

(一) 身份建构:抗疫的、爱国的 “局内人” 排斥破坏的 “局外人”

“局内人” 概念来自社会学领域,指享有共同(或类似) 的价值观念、生活习惯、行为方式或生活经历并对事物往往有比较一致看法的群体或个人[22]。“局内人” 常常通过身份建构在内部制造群体认同,从而把 “局外人” 排除在外。而仪式的表演就是在表明自己的身份[5]。在《疫情24 小时》 慢直播中,受众群体通过语言、表情符号等多种文本的展演,在群体内部塑造了抗疫的、爱国的 “我们” 等集体身份,从而将破坏的 “他者” 排斥在外。在采集到的有关火神山、雷神山医院慢直播的78 万条文字留言中,各地地名、英雄、致敬、速度、中国等词成了高频词[23](图2)。湖南、河南、四川、安徽、北京等方位名词的强调并非是为了突出差异性,而是由差异性聚合成全民 “抗疫” 的集体身份,也包含了对出国避疫人员的排斥。“中国速度” 和高频率表情包 “中国红” 泯灭了事实上存在的不同阶层、职业、身份的人群差异,将抗疫的集体身份上升到对国家认同、对国家体制认同的高度,从而将国内外疫情破坏者排除在外。

图2 “云监工” 高频词(来源:央视频微信公众号)

(二) 情感互动:媒介仪式中的情感共享

柯林斯认为,因为共同的关注点将一群相互陌生的人聚集到一起,此时他们只是被动的旁观者,只有当群体积极参与,在互动仪式中建立情感协调,才会发展出群体兴奋与群体团结[21]。情感协调过程就是情感互动过程。在《疫情24 小时》 慢直播中,受众的情感互动主要表现在直接的情感表达和间接的文本创作两方面。

首先,是直接表达情感。在《疫情24 小时》中,受众穿梭于各个慢直播窗口,与素不相识的同伴讨论抗疫这一话题。虽然众声喧哗,但情感基调却基本一致。在前期 “云监工” 系列留言中,“武汉加油”“中国加油”“辛苦”“致敬”“英雄” 重复出现,成了高频词。这些高频词汇表达了对一线抗疫工作者的崇敬、对战胜疫情的期许,也是对抗疫工作者奉献与牺牲价值的认同。在中期的 “云守望” 中,由于疫情逐渐得到控制,确诊人员陆续出院,部分商场开始营业,原本静止的画面由于车辆、人流的缓慢增加而开始 “动” 起来,屏幕上时常被 “终于有声音了”“终于动起来了”“武汉离解封不远了”“希望武汉尽快恢复车水马龙的日子”“武汉终于等到了春天” 等留言刷屏。这种对抗疫充满信心的情感互动唤醒了群体内其他成员的情感能量,从而加强了集体情感的强度。4 月8 日凌晨武汉解除通道管控正式开城,在开城的前后半小时网友留言达到顶峰,对武汉的祝福、对祖国的强大与勇于担当的自豪、对期盼已久解封的激动等情感在留言区蔓延。

其次,是间接的文本参与。早在上世纪80 年代,詹金斯根据当时的受众和媒介内容互动情况指出,当今不断发展的媒介技术使普通公民也能参与到媒介内容的存档、评论、挪用、转换和再传播中来,媒介消费者通过对媒介内容的积极参与而一跃成为媒介生产者[24]。时至今日,互联网技术的日益精进使文本参与更为便捷,也更能生动鲜活地表达受众的情感。

第一,是媒介呈现景观的命名。Langacker 曾指出,命名是符号的诞生,而符号则是链接具有弹性的意义和知识的网络节点[25]。换句话说,命名是一种符号,而符号具有指意功能,命名可以把某种意义强加于某一事物或另一种意义之上,并因此可以向社会行动者强加以某种对社会世界的认识、感知[26]。在雷神山和火神山医院建造的过程中,广大网民给现场的机械设备起拟人化的名字,以此通俗地介绍各种机械设备的名称和作用。

图3

由图3 可以看出,命名主要有三种方式:一种根据机器颜色命名,一种是将中国帝王名称进行谐音化命名,第三种是寓意吉利命名。以颜色命名主要是为了让并不专业的普罗大众快速识别各种机器的名称及用途。以历史人物及帝王谐音名称命名除了便于识别外,更是一种象征性的述行性话语。中国传统文化素有趋吉避凶的心理观念,其表现形态之一就是用谐音修辞讨口彩。在民众看来,帝王是强大力量的代表,具有安定世界的力量,用帝王谐音命名,表达了受众希望能够战胜这次灾祸的心理期望。寓意吉利命名,如白居易(居住后更容易康复的白色板房),这种吉祥名称寄托了受众对医院建成的迫切渴望及对医院赋予了极高的期待。这种命名行为隐晦地表达了希望尽快战胜疫情的情感期许。同时,拟人化的命名方式带有幽默诙谐的性质,能缓解现场紧急施工的紧张氛围,也在无形中消解了网民对疫情的恐惧与担忧。

第二,是表情包制作。表情包属于一种视觉符号系统,它以幽默的方式将图片、文字、表情、动作等元素拼贴组合,消解了原意义,形成新的内涵和意义。这种易于复制,具有多义性、参与性的网络视觉符号[27]具有极强的视觉冲击力和情绪感染力,已成为情感传播与态度表达的常用策略。 《疫情24小时》 中受众截取多种机械设备工作的画面,并添加文字符号加以调侃,如在 “云监工” 系列被提及的工程车中,小叉车成为最受欢迎的工程车,“守护全世界最努力最可爱的小叉车” 表情包横空出世,也有网友将其制作成 “生活的重担” 加以调侃;而“小黄小黄(小型挖掘机),国家栋梁”,意指机器虽小,但也能发挥重大作用;此外,还有 “窃窃私语的呕泥酱”“聚众滚年糕”“小橙小橙,众志成城” 等,众多表情包的使用使单调枯燥的建筑工地观看现场变得生动有趣,也传递出对操纵机器的建设者工作的认可及对中国速度的惊叹。

三、当下记忆建构的话语策略

记忆建构与书写离不开话语表达,因而对记忆进行话语分析能揭示出集体记忆建构过程中的情感偏向和社会观念。话语分析是基于文本而进行的意义分析,它的重要功能就是挖掘话语生产者的意图和动机[28]。梵·迪克在《作为话语的新闻》 中指出:“话语分析有两个主要的视角:文本视角和语境视角。”[29]文本视角是从微观层面对文本各个层次上的话语结构进行分析,语境视角则是把这种微观的分析与语境中的社会文化因素结合起来考察,对话语做宏观的描述[29]。

按照梵·迪克的话语分析方法,从文本视角上看, 《疫情24 小时》 主要呈现两种话语策略。第一种是重复。在此次慢直播中,列队留言的方式经常出现,评论区经常被 “武汉加油”“中国加油”“辛苦了” 等词语或中国红的表情包刷屏。在柯林斯看来,集体符号往往在条件完备的IRS (互动仪式)中被重复使用,从而被重新赋予团结感;符号与互动随着事件的推移被联系在一起[21]。在互联网空间,个体间的众声喧哗很难形成集体的身份符号,而部分文字符号的反复出现具有规范群体秩序的功能,把控了群体内部总体的情感基调,驱散了少数另类声音,从而在内部建立起一个具有高度情感认同的共同体,获得了一致的群体身份。在留言区中,也有不乏受众个人生活叙述等无关话题,但瞬间淹没在重复的语序中。

第二种是借代的修辞。一度被刷屏的 “北京热干面永远与武汉热干面在一起”“长沙米粉为武汉热干面加油” 等类似表达就是一种借代修辞。我国自古有 “民以食为天” 的传统,用食物来问候已融入我们的日常生活。疫情引发的居家隔离隔断了日常的 “人间烟火气息”,人们不得不节省食物以应对物资紧缺的现实。同时,这种空间分割方式扰乱了以往正常的生活节奏,割断了 “身体在场” 的真实社交,也隔断了人们的想象欲望和社会性[30],造成社交孤独。运用本地特色美食问候加油,避免了陌生社交的突兀感,缓解了网民应对疫情的紧张情绪,也表达了对武汉人民的支援,与武汉这座 “孤岛” 紧密连接起来,展现出全国一盘棋的团结景象,同时也是一种自我心理暗示:疫情终究会过去,美食还会再回来。

从语境上来说, 《疫情24 小时》 慢直播构建了一幅积极的、向上的话语体系。丹尼尔·戴扬、伊莱尔·卡茨在《媒介事件:电视的现场直播》 中认为“竞赛”“征服” 与 “加冕” 是构成媒介事件样式本体的主要叙述形式。 《疫情24 小时》 这一媒介事件的话语形式与这一逻辑完全对应(尽管,丹尼尔·戴扬、伊莱尔·卡茨的原意并不在此)。

首先是竞赛话语。在这场慢直播中,无论是“云监工” 系列还是 “云守望” 系列,均建构了一个“与疫情赛跑”“与时间赛跑” 的话语体系。如 “云监工” 系列中的标题《与疫情赛跑——近景见证武汉火神山雷神山医院崛起全过程》 就是此类话语的体现,类似的表示还有 “中国速度加油”“武汉加油” 等高频留言,鼓舞着患者及后方人民战胜疫情的信心。

其次是征服话语。“武汉必胜”“我们一定能打赢这场疫情防卫战” 等建构了一个战争隐喻。在这个隐喻下,医护工作者、交警、医院建设者工作地被称为 “前线”,“云监工” 方式被看作是来自后方的 “支援”,各类机械设备被称为 “武器”。这套战争隐喻调动了受众对本民族战争经历的集体记忆,成功激起了大家的民族认同感,利于调动前方抗疫工作者的责任感。

再次是加冕话语。这类话语主要表现在对医护工作者和工地建设者的致敬和慰问上。尤其是中期援鄂医疗队陆续返程、后期武汉解封开城时段,慢直播镜头中人流、车流也逐渐恢复,网民将这一景象归功于广大一线工作者,纷纷在留言区向他们表达认同和崇敬之情。

四、认同:集体记忆建构的价值导向

每一个当下发生的事件都会变成明日的历史,也即说记忆具有未来指向,对当下记忆的意义书写方式能影响到未来意义的呈现。而记忆是由人书写的,人类活动又总伴随着价值问题,这就决定了记忆的书写必然注入了人的价值观。但在人人都能书写、人人都能发声的社交媒体时代,个人记忆要想上升为集体记忆,其植入的价值观必须得到广泛认同。慢直播中的受众在文本解读过程中强化了以下几种价值认同。

对制度的认同。制度认同是人们基于对特定社会制度的认可而产生的一种归属感[31],一个重要表现就是价值上的肯定[32]。慢直播中受众对雷神山、火神山医院火速建设中各部门的配合性、全国各地医疗队驰援武汉的自愿性以及广大百姓一声令下听从指挥的自觉性表现出了高度的认同,这实际折射出的是对我国社会主义制度强有力的统筹能力的认同:在重大突发事件中,党中央能统一指挥、统一协调、统一调度,整合全国力量全力应对。

对主流文化的认同。文化认同是人们对于文化的倾向性共识与认可[33]。在中国文化的发展过程中,由于成长环境、生存境遇等差异,中国的主流文化认同在代际之间、阶层之间及区域之间存在不同程度的分化。据调查显示,在代际上,25—60 岁之间的人群更认同主流价值文化,25 岁以下的人群认同主流价值文化比例最低;在阶层上,我国的干部、学生、商人是认同主流价值文化的主体力量,工人和农民对主流价值文化认同度相对较低;在区域上,经济发达地区人群对主流价值文化认同度更高[34]。但此次疫情中对主流文化的认同突破了代际、阶层、地区等差异,展现出了高度一致性。以 “云监工” 留言数据为例,带有地名的留言词汇几乎涵盖了整个中国区域;在年龄段分布中,00 后、90 后、80后成为中间力量,其中00 后 “云监工” 占比超过一半;在阶层分布中,受众中既有学生、干部、白领,也有农民工等。“云监工” 时正值春节,成千上万的各行业志愿者放弃合家团圆奔赴湖北,热火朝天的工地场景展现出全国一盘棋的凝聚力、勇于面对灾难的顽强精神和不怕牺牲的奉献精神,而受众的围观及鼓励、感动、致敬、加油等话语表达则是对主流文化认同的强化。

结语

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还未过去,留给中华民族和世界人民的创伤还在持续,但中国人民共克时艰的历史世人应当铭记,这段记忆也能为后辈存留经验与教训。本文以《疫情24 小时》 慢直播为例,从 “现在—未来” 的路径出发,考察了在大数据时代,大众如何建构与书写当下灾难事件的集体记忆。研究发现,在疫情笼罩下,慢直播这种马拉松式的直播模式契合了人们对真相的迫切需求与在隔离状态下渴望陪伴的社交心理,因此能引发民众海量围观,进而构成了集体记忆的内在驱动力。

价值认同是人们构建自身心理世界、确认自我存在的动态演绎过程,而集体记忆是实现价值认同的重要路径。集体记忆的建构是一个复杂的过程,它不是一维的线性存在,而是不可避免地受到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等多方面的影响。在集体记忆构建的过程中,情感与话语策略成为构建集体记忆的重要手段。受众通过直接的情感表达与间接的文本参与唤起了群体成员的身份认同,通过运用反复、借代的修辞和征服、竞赛、加勉的话语模式进行话语建构,从而强化了受众对我国社会制度和主流文化的价值认同。

注释:

①数据截至2020年4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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