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作原则视域下当代大学生交际网络热词语用分析

黄 锐，郑 瑶

（集美大学外国语学院，福建厦门 361021）

引言

网络热词是一定时期内人们普遍关注的热点整合，具有符号化、概括化、娱乐化等话语特征。[1]网络热词简练、传神且精准，蕴含着强烈的感染力，因而可以有效地抓住公众的注意力，产生出传播效果的“格式塔式”[2]。当前国内外的研究大多基于语言学的角度剖析网络用语的词汇、词形、语法、句法和使用的整体趋势，[3]或是从会话含义角度分析合作原则的相关理论，[4]或是将合作原则与高校外语教学相结合，[5]或是基于网络热词的媒介文化价值探析。[6]但对于当代大学生群体的网络用语使用情况的研究却很少，而且在合作原则的理论框架下分析当代大学生的网络用语的研究更是鲜有。本文以我国东南沿海某城市的大学生群体为例，以格莱斯合作原则的理论框架为基础，对该大学生群体的网络热词的使用情况进行话语分析，阐述合作原则的违背以及相应的会话含义的产生。进一步反映当代大学生群体日常交际的简明性、幽默性和即时性的特点，以及网络热词能够反映社会问题，再现社会生活的文化价值。

一 合作原则概述与网络热词定义与特征

美国语言学家格莱斯1967年首次提出“合作原则”(Cooperative Principle)的理论，即谈话各方都在某种程度上遵循着某些原则，从而使他们的对话顺利进行下去。[7]Grice认为交往是基于“合作”的，而他所指的“合作”好比是二人合力维修一辆车，尽管他们的初衷不一致，但双方都想把车辆迅速修好以后开走。”[8]129在修好车辆这一“共同目的”上他们是合作的。Grice 指的就是这后一种“合作”。

在实际交际时也是如此，相对于简单直白地讲明自己的意图，人们更倾向于婉转含蓄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正如格莱斯解释说：会话当中存在某种规则，即为了维持对话的顺利进行，交谈双方必定要遵循一些守则；或者说参与者在一定意义上承认会话中至少有一个双方都认可的方向，谈话双方在交际过程中所说的话必须符合这一方向。[9]也就是语用学所说的合作原则即要求说话人所说的话要切合交谈的目的，从而赋予对话一定的意义。以合作原则为基础，格莱斯又借助康德的“范畴表”中介绍的四大范畴：质、量、方式及关系，提出了四个准则，即：质量准则、数量准则、方式准则和关系准则。[9]

当代大学生所使用的网络热词多指网络流传的，有特定时代背景、语言环境意义和使用群体的高频词汇。[10]其作为媒介生活中特有的话语符号，其表述简洁凝练，即时性强，能够反映大学生群体学习生活近况，是该群体话语在网络时代的一大特征。大学生群体所使用的网络热词不仅是一种独特的文化现象，而且也是对社会百态的解析和描述，是一定时期内大学生普遍关注热点的整合。[6]65网络热词的出现与社交媒体的迅速发展密不可分。自媒体的繁荣发展，为语言文化带来的不仅仅是传播渠道和方式的改变，更为语言表达方式带来新的特点。一些新鲜的网络词语一旦进入公众视野便迅速发酵，借助即时通讯媒体得以迅速扩散，每个热词都紧贴变幻莫测的时尚，体现出当今大学生学习生活的鲜明特色，展现了即时的辉煌。近些年来，大学生群体网络热词的使用日益体现出两大特征：一是语言表述儿童化。如“喝水水”表示喝水、自称“宝宝”、用“寄几”表示自己等；二是自嘲化。诸如“研究僧”“苦行僧”“单身狗”“秃头怪”等都是大学生群体对自己的贬低和挖苦。诸如此类的话语一方面十分幽默有趣，起到缓和气氛的作用，同时通过自我贬低，也使得自己免于被他人取笑和讥讽。除此，大学生群体所使用的网络热词能够很好地反映大学生群体的学习和生活热点，能够揭示该群体社会心理、透视社会问题，其本身具有独特的文化价值，主要表现在：

（一）反映社会问题，再现大学生学习和生活

网络热词与社会问题息息相关。每一个热词的出现，其背后一定有相应的社会事件或现象，如山西医科大学某女生在研究生入学考试备考时，一手拿着肖四（考研政治复习资料），一手端着啤酒。这一照片一经曝光便迅速引爆网络，“饮最烈的酒，消（肖）秀荣的愁”“我要考研，你有酒吗”“一口肖四一口酒，政治能拿99”等反映大学生群体备考现状的热词正是由此而来。

（二）扩充语言内涵，丰富语言文化

大学生群体的网络热词的出现在一定程度上丰富了语言文化的内涵，如“苦行僧”原意是指自我约束且苦苦修行的僧侣。但这一词在网络时代却成为了大学生群体的代名词。由于读书时学业压力大，朋友知己少，不少大学生喜欢自称“苦行僧”，以此来宣泄对学习和生活的不满。又如某知名演员学术不端事件被揭露后，网友留言称“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惹那群‘秃头怪’！”于是，“秃头怪”一词也因此变为致力于学术研究人员的代名词。这正是网络语言丰富文化内涵的生动案例。

（三）拓宽社会交往，促进文化交流

网络热词的出现和发展在一定程度上拓宽了人们的社会交往，其使用者贯穿于各个年龄层，大到两鬓斑白的老人，小到蹒跚学步的孩童，都能说出几个耳熟能详的网络热词。如2016年8月约奥运会上，中国选手傅园慧在媒体采访时说:“我已用尽了洪荒之力”搭配她灵活搞怪的表情，令其迅速成为“网红”。“控制不了我体内的洪荒之力”也因此一举成为当时炙手可热的网络流行语。又如2017年央视春晚冯巩主演的小品《信任》中也出现了“洪荒之力”“厉害了我的牛头梗”等当时最热门的网络用语。每年央视春晚语言类节目都会结合时事热点，巧妙地将网络热词融入演员的台词中。因其能缩短人们交往中的心理差距，拉近说话人间的心理距离，所以节目播出后总会掀起一阵热词风，从而促进文化的进一步交流与传播。

二 当代大学生群体网络热词的使用原因剖析

网络热词作为当下网络传播的符号热点，其产生和传播并非仅具有载体意义，它作为时代的产物，并非仅仅是语言本身的变化，也进一步反映出社会的创新发展。网络热词因其具有简短、传播速度快、幽默有趣、易于接受之特点，得以被人们所接受并在网络上扩散。伴随着互联网的发展而兴起的网络热词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的生活与交际。日常交流热词化成为互联网时代大学生网民话语的一大特点，从众心理的指引和情绪的合理释放使当代大学生群体成为网络文化主要的使用者之一，推动了网络热词的扩散与发展，为网络热词烙上了特殊的印记。同时，网络热词的进一步发展也对大学生群体的表达方式和交流习惯产生了巨大的反作用。网络热词正在一步步渗透到当代大学生群体的日常交流中。究其原因主要有：

（一）使用群体的从众心理

基于社会心理学角度分析网络热词的扩散，本质上是一种从众现象，符合群体精神统一性的心理规律。[11]信息时代，各大主流媒体、自媒体、纸媒，甚至微信、微博、QQ等大众媒体都是人们获得信息的主要来源，网络热词以惊人的速度更迭着、轰炸着人们的大脑。大学生群体乐于发现新事物，接受能力强，逐渐成为新媒体的主要受众，无时无刻不在接受着海量的新词、热词。大众媒体的狂轰滥炸也使得一些原本并非真正对热词感兴趣的人们，出于从众心里，开始接受并使用热词。如此循环往复，网络热词使得以在人群中传播扩散开。

（二）个体情绪的合理释放

网络虚拟化的特征使得使用者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卸下伪装，合法表达自己的所思所想。正是如此，网络热词成为网民合理表达自身情绪、释放压力的集中表现和有效载体。诸如“鸭梨山大”（压力很大）“我劝你善良”“每天起床第一句，先给自己打个气，坚持坚持我可以，加油加油我能毕业！”等热词都是大学生群体以热词为载体进行的合理的情绪宣泄。

三 当代大学生违反合作原则的网络热词案例分析

作为新时代的大学生，在网络极速发展的今天，网络学习已经是学生获取知识的重要途径之一。在纷繁复杂的网络环境中不免会受到形式多种多样的网络热词的渲染，并成为热词的主要使用群体之一，促进了网络热词的不断发展和壮大。我们通过对东南沿海某城市的大学生的网络会话的研究，选取身边在读大学生的日常用语以及常用的社交软件，诸如微信、QQ、微博等，选取出若干典型文本进行语用分析。

（一）对质量准则的违反

质量准则即尽可能地说实话。即：不要说不现实的话，更不要说无证据的话。[12]但在日常交际中为了达到某些目的，说话者却会故意违背这一准则，因而，质量准则的违背是指提供自不真实的信息或说明知是假的话。日常生活中的夸张、隐喻和反语等现象都具有这一特征。如某同学Z在其微信朋友圈中发了这样一段话：“明明拿了奖学金，还说不会读书！你们学霸都是大猪蹄子！”“大猪蹄子”在网络用语中多用来表示男生说话不算数，见异思迁，也可以用来吐槽男生出尔反尔，言不符实。大学生不可能是餐桌上所见的猪蹄子，因而这句话违背了质量准则中要求的尽可能说真实的话。由于同学默默努力，一举拿下奖学金，Z在朋友圈眼红地写下了这样一句话，通过网络热词营造了无奈又滑稽的效果，使语言的魅力越发体现出来。

又如同学T某日闲聊时说：“虽然别人都觉得我和C是好友，我们经常一起吃饭上课，但其实从不交心。别人都觉得我们是最好的姐妹，其实我俩是货真价实的‘塑料姐妹花’。”“塑料姐妹花”多用来形容闺蜜之间的情谊像塑料花一样表面永不凋谢，实则内心勾心斗角，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自嘲时，可以视为一种调侃。这种自嘲的说法恰恰是由于违背了质量准则而产生的奇妙的会话含义，“塑料”并非真塑料，而假情谊却是真的假情谊。X和C虽然看起来亲密无间，其实两人只是“表面情谊”和貌合神离，无法做真正的知心姐妹。当然，大学生群体对日常学习和生活的“吐槽”也有其特有的身份特征。如某X同学在其微博上说：“日常焦虑，读研这条不归路，早晚要头秃！”“头秃”这一网络词语原意是指由于种种原因脱发而致秃顶。但在实际的运用中，并非真正的头秃，而是暗指压力非常，快要被压垮，自嘲快要头秃。这一热词在大学生群体中的广泛传播，也进一步反映着当前大学生群体求学的艰辛与无奈。网络热词对质量准则的违背在日常交流中十分常见，其自嘲、反讽意味为语言增添了许多魅力。

（二）对数量准则的违背

数量准则即说话人要提供恰到好处的信息量，从而让对话顺利进行下去。[12]在真实的交际情境中，说话人有时为了表达特定的含义，会故意少提供或者多提供看似多余的信息，听话人若遇到这样的情形时，通常需要“透过现象看本质”，深入挖掘说话人的“言外之意”。如室友M和H两人对下学期课表的对话：

M：“下学期的课表出来了，快来看看课程有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呀！”

H：“别看了，早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原意是指一切都早已安排好了，不要再多做无谓的挣扎。H对与 M所邀请他一起看课表这件事，并未正面回答对方的话，而是抛出了一句信息量不够的话，听话人需要透过这句违背了数量准则的话来体会说话人的言外之意。即：课程表上的内容历年都不会有太大变化，看与不看并没什么区别，不要挣扎了。

又如临近课程结束，许多课程论文要交，大学生M与A之间有这么一段对话：

M：“课程论文下周一就要交了，我还没开始动笔，咋办！！”

A：“佛系一点。”

以上M和A的对话可以看出，A的答语在信息量上似乎少于完整交谈所真正需要的信息量，因此违背了数量准则的要求。“佛系”是指无欲无求，什么都不在乎，看淡世俗的一切，“别无所求”的态度。亦可以用“佛系”自嘲，表达出一种事已至此，既然无法改变什么，不如看淡一些，任其发展的消极的人生态度。“佛系”一词，一经出现便迅速引爆网络，并于2018年12月3日收录进了《咬文嚼字》编辑部采发的2018网络流行语中。“佛系”的流行体现了年轻人对斤斤计较、苛求一切的生活的反感，希望生活能够简单随性的生活态度。

（三）对关系准则的违背

根据合作原则理论，人们在交际中应提供与问题相关联的信息，否则就会变得答非所问，文不对题。[12]但在现实中，人们通常会故意违背关系准则，从而表达出其言外之意。

Z：“今晚的考试感觉怎么样？”

W：“一首凉凉送给自己。”

“凉凉”多用来表达某件事做的很失败，没有很好地完成任务。出自张碧晨和杨宗纬所演唱的歌曲《凉凉》。“一首凉凉送给XX”是由“凉凉”衍生发展而来，最初源于游戏中玩家“死了”就会说成“凉了凉了”。随后演化成“一首凉凉送给XX”，此后，这个词就逐渐地传到了其余大众媒体，并渐渐被更多人接触和使用。Z同学问W当晚的考试考的如何，W没有正面回答Z的问题，而看似送给自己一首歌，实则W想表达的是当晚的考试简直糟糕。

此外，“凉了凉了”也可用于形容某人内心失望，伤心透顶。如同学Z在其个人微博主页上说：“我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而我的朋友倒插我两刀，凉了凉了。”体现Z同学被好友的所作所为伤透了心，心中冰凉。

又如：同学A沉迷于游戏无法自拔，而说：

A：“游戏我已经卸载了，再玩就‘剁手’”

B：你可能是“千手观音”吧！

“千手观音”原意是指寺庙中的观世音菩萨。现多和“剁手”结合在一起，暗指某人死性不改，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B同学知道A沉迷于游戏，不可能轻易就改变，笑称其为“千手观音”，有千只手可以随意“剁”。看似违背了关系准则，答非所问，实则巧妙地表述了B不相信A真的会就此戒掉游戏。

通过以上的实例我们可以看出，会话双方在交际的过程中会有意无意地违背关系准则，虽然看似答非所问，文不对题，实则说话人的意图早已隐含在话语中，受话人可以轻松地体会出其言外之意。日常交际中的故意岔开话题正是违背关系准则的具体体现，如某日上课铃已经响了很久，W同学才忙不迭地出现在教室门口：

A老师：“W，看看几点了？”

W同学：“老师，我堵在三环上了。”

A老师看似发出了一个询问时间的问句，实则是质问W怎么迟到了这么久。而W似乎答非所问，陈述了一句和时间没有关联的话。其实，W是在解释自己因为三环堵车，自己才无法按时到校的。正是由于违背了关系准则，我们才无法单纯地从字面上解释二者的对话，要结合具体语境来分析其中的“隐含之意”。通过前述例子可以看到，人们在日常交际中会故意违背关系准则来使会话更加违反含蓄，以求更好地表达所思所想。

（四）对方式准则的违背

方式准则要求人们说话要清楚明白，避免模糊、歧义、晦涩。[12]然而日常生活中人们经常故意违背该准则，从而产生奇特的交际效果。如大学生情侣X和P二人对话：

X：“你今天有点怪！”

P：“哪里怪？”

X：“怪好看的！”

X利用了“怪”这一汉字的歧义，将“奇怪”偷换概念成“特别的”的意思，正是违背了方式准则的“清楚明白”。这段话看起来有些腻歪的对话是2018年莫名“火”起来的“土味情话”。与此类似的还有很多，如：

“我最近想买一块地。”

“哪里的地?”

“你的死心塌地（跟我好）。”

类似这些故意违背方式准则而说出的话既很肉麻很腻人，又有点土气的情话，虽然很腻人，但却很撩人。除此，许多大学生喜欢自称“研究僧”（大学生的谐音），暗指漫漫求学路，科研压力大，社交圈子有限，因而脱单无望、知心朋友又寥寥无几，自嘲像一个僧侣一样孤孤单单。此外，还有“扫地僧”“打酱油的”等一些词语自嘲自已为不重要的人物，以及“青椒”（青教的谐音）暗指刚刚进入教师岗位的教育类大学生等，这些都是对方式准则的违背，鲜明地反映了当代大学生群体的学习和生活特点，也为这些网络用语打上了大学生特有的身份烙印，成为该群体的“代名词”。

四 结语

从当代大学生使用的网络热词可以看出网络热词反映了大学生群体学习和生活的热点事件、揭示了大学生群体的社会心理，进而透视社会问题，体现了该群体特有的社会身份的文化价值。语言原本属文化的分支，语言的发展也为文化带来相应的反作用。从“ add oil”“ hongbao”“ goji berry”被收入到《牛津英语词典》，到“ long time no see”出现在《哈利波特》中，再到“ morning skinny”“ no zuo no die”“you can you up，no can no BB”“tuhao”“easy like”被收录到Urban Dictionary中，无一不是语言对文化反作用的具体体现。网络热词作为新时代的产物，必然反映着该时代的文化特点，而语言的使用者在交流与运用的过程中也会为语言带来其自身的特色。大学生群体作为网络语言的使用者之一，不可避免地为网络热词的发展打上了其特有的身份烙印。诸如“研究僧”“学到头秃”“秃头怪”“一口肖四（考研政治复习资料）一口酒，考研能拿99”“确认过眼神，都是考研人”“是不是想让我在致谢上写你”等大学生群体常用的网络热词都在一定程度上违背了格莱斯的合作原则，但也因此而衍生出奇特的文化内涵，为文化的发展打上该群体的身份烙印，成为该群体的“代名词”，并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网络热词拓宽了大学生群体社会的交往面，反映了大学生群体学习生活现状的文化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