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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与自然和谐依存的典范
——哈尼族“昂玛”神树的文化解读

2020-01-19黄永臻

红河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神树哈尼族图腾

黄永臻

(云南民族大学民族文化学院,昆明 650504)

在世界很多民族中,树和其他诸多原始图腾一样,受到人们的特殊对待,作为图腾的树是一种原始的保护神,被人格化、神化,被人为寄予了美好愿望,受到全民的敬仰和祭拜,希望神树护佑族群,并定期为之进行祭拜仪式。为了赋予更多的教育意义,相关的宗教仪式和神话故事也应运而生,也为神树的神力奠定了基础。哈尼族每个村寨都有一棵全体村民公认的神树,村民把保护神“昂玛”寄托于这棵树上,成为全民崇拜的神树。这是哈尼族经过千百年,在与大自然相处过程中树立的极富宗教意义的神力象征,它在哈尼族意识中具有特殊的重要意义。为了实现美好的愿望,哈尼族长期与神树对话,对其进行定期祭拜,一年一度请“昂玛”神回到村寨与所有村民共度佳节,大摆长街宴,锣鼓欢天,表达全民共同的虔诚、诉求、愿望以及共同的价值思维。祭拜神树,不仅是哈尼族自然崇拜、图腾信仰和万物有灵的原始宗教的延续,而且是哈尼族生态文明和社会文明的鲜明表现,通过神树衍射出来的原始宗教文化教化全民,自觉形成保护生态和维持良好的社会秩序全民意识,形成神与人、人与自然和谐依存的典范。

一 赋予神话传说

哈尼族每个村寨上方的树林里都有一棵枝叶茂盛的树木作为神树的化身,那是全民在无数树种中遴选出来的可以寄托庇护全村人平安、幸福、强盛的被人格化、神化的树。为了增添神树的神力和极高的威望,在族群的生存史和文化史中,谱写了保护全民的“昂玛”神话故事。纵观世界民间文学,每个民族都有各自的神话故事,而所有的神话故事同人类早先的生存活动相关,也同人类祖先对自然世界的认识和自身发展的需求有着关联。随着人类社会的进步,神话的内涵不断丰富,或反映自然现象的,或反映社会伦理知识的,并且神话的共性是用共同的价值观念和道德观念教化该民族的后代,无论神话出自不同民族、不同支系的什么版本。台湾著名学者傅佩荣说:“人类活在世界上,如果发现大自然可以借由某种方式沟通,就会比较安心;反之,如果认为大自然是非人性、无法沟通的,那么活着也就没有任何保障,因为各种灾祸随时都可能发生,而人的生命又是如此脆弱,只要稍有变化,就可能立刻死无葬身之地。因此,一个社会不能没有神话,如果没有了神话,就代表这个社会没有梦想”。[1]哈尼族社会概莫能外,一系列神话故事和风俗故事记录着哈尼族的生存史和文化史,甚至成为哈尼族的教科书。哈尼族近四十个支系中,不同支系有着不同的神树由来的神话传说。以下两则神话讲述了“昂玛”神树的来历,较具代表性。

远古时候,哈尼族祖先在山野上建村立寨,生存条件异常艰难,每天要面对复杂险恶的自然环境。为了寻找食物,他们必需随时下水、进森林、攀石崖、爬树木古藤、钻杂草、打猎、采集、披荆斩棘。时常受到自然灾害、瘟疫或凶兽的侵袭。但他们那种为了生存和繁衍后代而不畏艰难险阻的精神打动了“aqpiq miqyeil”(天神),同时打动了地下的水神“beiyaoq saoqpaq”(龙王),天神主管和水神主管分别派各自的差使到原始山野保护哈尼族村寨,保护寨民平安无事。天神主管派来的保护神叫“昂玛阿波”(“阿波”为爷爷之意,是尊称),水神派来的人叫什么,在哈尼族现今的传说中没有明确的名字。“昂玛阿波”与哈尼族同甘共苦地生活了几度春秋,一直护佑哈尼族在无灾无难中生产生活和繁衍后代。当他看到哈尼族村寨一日比一日平静、安定后,在某个夜晚悄然离开哈尼族村寨回到天上去。天亮后,哈尼族祖先到处寻找“昂玛阿波”,却不见他的踪影。他们日日找夜夜找,却一直找不到。日子越来越长,哈尼族祖先始终用感恩的心怀念“昂玛阿波”。为了纪念“昂玛阿波”的恩德,在村寨上方的树林里栽下一棵树木作为他的化身,人们亲切地称它为“昂玛阿波”,以此来祈愿“昂玛阿波”不在的时候也能护佑哈尼族村寨平安无事,并在每年开春时节的某个属龙日(所选吉日因不同支系而各异),哈尼族村寨的男人们都到“昂玛”神树处向其进行神秘严肃的祭献活动。

延续至今的“昂玛突”节就是这样存续下来的。可见,哈尼族先民们对自然的认识就是从生存过程开始,积累知识、积累智慧、创造文化,一代传一代,并按各自的价值取向创造了神话传说。神话传说承载着一个民族的道德教化和精神价值,这是神话传说的天然使命。又如一个“昂玛”神的神话故事是这样的:

远古时有个慈祥善良的母亲生有一个儿子,母子俩相依为命。转眼儿子长大成人,却辜负了母亲善良的心,他好吃懒做,对母亲极端不孝,经常暴打母亲,只要母亲做的不合儿子的心,母亲都要挨打。日子长了,可怜的母亲一天天老去,却一直没把儿子的过错和不孝放在心上,她始终关心自己的儿子,儿子到田里劳作,她做饭送到田里给儿子吃。家里家外,她都帮儿子做这做那。但只要稍有不合儿子的心意,就引来儿子的暴打。有一天,儿子去田里劳动,在他休息的片刻间,却发现田边有个鸟窝,小鸟幼小,全身无毛,只要老娘飞来喂食,它们都同时伸长脖子张开小嘴巴。他看到此情此景,突然想通了一个道理:幼鸟这么小,靠老娘不停地喂食才能长大,他也像小鸟,没有母亲的抚养,怎能长大成人。而他天天打骂母亲,极端不孝,突然间为自己的不孝深感后悔,立马往家里跑,向母亲表白作为儿子的无知和不孝。这时,他母亲正好送饭来到路上,看见儿子急急忙忙地跑来,想必是饭送晚了儿子又来打她,然后转身拼命地跑,在急忙之下撞到一棵大树,当场仰面倒下气绝身亡。儿子恼悔万分,抱着这棵大树哭喊,整天整夜地哭。最后把母亲好好埋在大树旁,每年都要到母亲的墓地祭献。时间久了,他的子孙们找不着老人的坟墓,就祭拜这棵大树,求大树保佑子孙后代。

以上两则关于“昂玛”神树来历的神话传说自然夹杂着先民的价值色彩,即使不同的支系有着不同的“昂玛”神话。但从神话内容不难看出,随时承担着宣扬敬畏、美德、勇敢,抑制丑恶的文化功能,是惩恶扬善的道德载体。哈尼族神话传说与其生产劳动、生存观念、社会现象有着十分密切的关联,记录着哈尼族的生存史和迁徙史,反映出哈尼族的梦想与愿望。他们通过神话怀念祖先们艰难又美好的生存历程,歌颂祖先们的丰功伟绩,创造了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神话传说。“哈尼族民间神话故事的诞生和发展,是其生产劳动和精神追求的必然结果,是哈尼族赖以生存的文化基因和生存记忆,用特有的神话故事形式展现其独特的教育方法、价值观念和思维方式。”[2]通过宗教教育教化后代牢记祖先的经历和功绩,弘扬敬畏自然神灵和尊崇祖先的人文精神。把一棵自然的树人格化和神化,与其祭拜、交流和对话来寄予厚望,实现族群的期望和梦想。“昂玛”与大力神或母系氏族时期的万能母亲有着隐性的关联,集男性的强壮与母性的万能集于一身,受到全民敬仰。所以每个哈尼族村寨的男人都要到“昂玛”身边向其进行严肃的祭拜活动,祈求“昂玛”神保佑哈尼族村寨平安无事、五谷丰登、人畜兴旺。延续至今的“昂玛突”节就是这样存续下来的,“突”即“祭”之意,“昂玛突”即祭“昂玛”神。

极富教育意义的神话传说,被哈尼族后代广为传诵,一代传一代。原本是一棵自然的树,被人为赋予了文化符号,它就不再是一棵简单的树,而被神圣化,成为一个固定的使人敬畏的图腾。

二 树图腾

“所谓图腾,就是原始时代的人们把某种动物、植物或非生物等当作自己的亲属、祖先和保护神。”[3]树作为人类部分先民敬畏的图腾,相信树附有灵性,能保佑全体族人平安、兴旺和强大,故加以祭拜和保护,随之衍生出祭拜神树的意识,这种意识在各种节日和生产生活之中得以体现,渐渐地形成了宗教图腾。在哈尼族传统文化里,信仰与图腾是互为因果关系,信仰与图腾反映了哈尼族内心世界的需求和愿望,他们的信仰依附于图腾的神灵。“神灵和图腾观念使哈尼族与自然环境相处过程中起到平衡和控制贪欲的作用。”[4]毫无疑问,树图腾文化具有安抚人心、凝聚力量、保护生态和良好秩序等诸多社会功能。

哈尼族社会早期与原始自然接触越密切,人类本身也属于自然环境中的一部分,生产生活过度依赖自然的馈赠。其实人类早期的社会和生存状况都如此,因为人们的认知和生产力无法从原始自然环境里完全摆脱出来,不能正确认识自然界变化的规律,只能依靠狩猎、捕鱼、采集等活动来保证生存所需的食物,维持正常的生存活动。哈尼族祖先的生存过程中,不时遇到难以解释的现象,更可怕的是一些莫名其妙的灾难降临到人间,他们无法认知自然界的诸多奇怪现象。因此,在生产力十分落后和应对能力弱小的条件下,哈尼族先民常常在自然灾害面前显得束手无策,感到恐惧和迷惘,他们无法了解很多自然现象,认为有个神秘的东西在作祟。久而久之,奇怪的现象不断产生,认为自然界中的万物都有灵,因此在神秘的大自然面前采取一种敬畏的心态,以求平安。把无力改变的、躲避的灾难借以神力来消解,希望所崇拜的图腾能改变现状。所以在神秘的大自然面前保持敬畏,尤其是神秘的地方,比如深不可测的水潭、河中的漩涡、幽深的森林、陡峭的山崖、黝黑的山洞、巨蛇虎兽出没等地方都有某个不可知的神灵,而且这种神会对人类造成伤害。于是人们就寻找一种能安抚人心、能壮胆、能抗击或避免灾难的标志来供在路边、寨子头、村中或寨神林边的某处祭拜。“昂玛”神树成为保护神,就是哈尼族最初的庇护神,神树的确立是与自然神灵沟通的最好方式,找到心理依靠和对未来生活的期望。长此以往,代表自然神灵的树成了图腾,在万物有灵的思想主导下产生了树图腾文化,从此不断延伸,延伸到更广的文化空间里。

既然神树被认定为全民敬畏的图腾,也就不能随意走到它的旁边做一些与祭拜仪式不相干的事,包括大声说话、说脏话、骂人、吹口哨、撒尿、砍树枝、砍草、随意走动或搬动石块等等。为了寨神树“昂玛”不受干扰或破坏,其所处的整片树林受到严密保护和看管,禁止任何人进树林砍伐,连牛马也不许进入,保持着村寨周围完好的生态环境。对神树的敬畏不仅在哈尼族文化中体现,世界很多民族对神树有各种禁忌。如欧洲芬兰的乌戈尔族,在圣林中进行大部分宗教仪式。每一处这样的圣林,四周全围着篱笆,通常只有一小块空地。祭祀牲畜的皮就悬挂在几株稀疏的树木上。通常最重要的是树林中心的那棵神树,其他的无足轻重。“礼拜时,人们聚集在神树前,树根旁放着牲畜,那是祭司和祝词献祭的;布道的神坛就由神树粗大的树枝充当。禁止任何人锯断森林中的树木,或者砍折树枝;一般情况下,妇女都禁止入内。”[5]类似对待神树的禁忌在世界五大洲的很多民族文化中都存在,只是祭拜仪式形式各异。但像哈尼族一样对神树进行的祭拜仪式,复杂和隆重程度,并且作为一个民族的重大节日来欢庆(持续3—5天,闻名遐迩的哈尼族长街宴就是其中的一项仪式),这样的文化盛举在现实社会及诸多人类史籍记载中实属罕见。

三 敬畏与祭拜

人类早期生存的方式和能力,决定了人类认识事物的能力和层次,而能力和层次随时间逐渐增强。四季更替和动植物的生长变化,让原始人类掌握了认识自然界变化的初级本领。但较低级的生存方式,无法抵御虫兽的袭击和各种自然灾害的困扰,火的发现与利用,不仅增强了生产能力,还排除了部分虫兽和自然灾害的侵扰。可是很多新的生存问题依然不断地出现在复杂的生存活动中,人们无法理解的自然现象依然继续发生,人会突然死亡,森林会突然着火,狂风暴雨会骤然袭来,人们要找到一条安全的生存途径,保证族群的正常生息繁衍——祭拜神树。

当一棵树被自己祖先的生存史赋予了神话,并且与现实生存有着密切的关联时,这个族群就会以特殊的方式对待它,在信仰的高度上以它为中心。从母系氏族到父系氏族,哈尼族如同世界诸多民族,在不断的迁徙过程中生存、发展、壮大。原始祖先的生存史,就是与自然环境相适应的历史,也是不断了解自然的历史。与自然适应的过程中,掌握了什么季节适合狩猎,什么季节采集什么植物的花果;根据河水的涨起涨落,他们知道什么时候该去捕鱼。从生存的常识来看,原始时期,植物给人类的食物要远远超过动物所给予的,尤其是植物间接地给人类的水资源。为了满足心理和现实生存的需要,开始谱写神树文化,形成族群的原始教科书,这种原始教科书对族群的发展壮大具有重要意义。它的原始意义就是寻求神灵保护,保护自然、敬畏自然、尊崇祖先和教育后代,使社会得以正常运转。

树也和其他动物一样以图腾身份被族群视作神灵的化身,不能伤害它,也不能去侵扰,被全体族群拥戴和敬仰。哈尼族在祭拜神树时,全村男性老少到神树下要举行隆重而严肃的祭祀仪式,杀猪宰鸡祭献,要求极为严格,不能穿花花绿绿的服装,不准穿鞋,所有人不许讲话,必须按祭司的肢体语言完成整套祭祀仪式。这种祭祀方式延绵了千百年,形成了哈尼族特有的文化现象。哈尼族先民认为,树是自然环境的代表,它植根于大地,树枝通向天空,形成神灵来到人间的主要通道,是神的力量源泉。他们观察到树在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结果、什么时候可以摘果实,对待其他植物也是这样,遵循植物生长的规律。哈尼族认为,只有敬畏和尊重自然才能得到大自然的丰厚回报。经过漫长的岁月后,掌握了应对自然规律的秘籍,懂得四季变化和动植物生长的规律,提炼出一条合乎自然法则的生存规律,创造了属于自己的一套与自然环境相处的原始宗教。在民族历史文化长河中,始终用宗教的旨意指导和教育后代,敬畏自然神灵,与自然和谐相处,崇敬祖先,与人和睦。他们的生存方式在敬畏神灵与人际互爱的框架内展现和持续。所以,直到今天,哈尼族还能拥有良好的自然生态和完好的民俗文化生态,形成森林、村庄、梯田、河流共存的自然生态和文化生态,延伸出哈尼族悠久灿烂的农耕稻作文化。

哈尼族选择一棵树作为祭拜对象,显然与他们的生存和生命有着深奥的内在联系。树是森林的代表,森林给早期人类提供的食物资源很多,不论什么季节,水、野果、花草、野菜、猎物等都森林的一部分。所以,选择树作为图腾崇拜是符合人类依靠自然环境才能进化演变的事实,对自然环境产生自觉的保护意识,这种环保意识最终形成民俗文化在岁月的长河中得以流传下来,并经久不衰地得到传承。这种近乎于天然的自觉意识,来自于祭拜神灵和祖先,形成民族特有的文化精神,成为一部无形的书教导后人敬畏和祭拜,最终实现神与人、自然与人的和谐依存。

四 村落主义与族群的象征

前述“昂玛突”是哈尼族仪式繁多、时间久、最盛大的标志性传统节日。哈尼族和其他一些崇拜神树的民族一样,生活在树林里或树林边,与树为伴,为祭拜神树欢度隆重的节日。树是构成树林的单元,树林是构成自然环境的单元,树能给人们带来生机。哈尼族视树为生命的依托,每当遇到各种灾难,求助神树消除恐惧、迷惘和危险,内心得到了安定,族群产生了共同的心理和精神力量,最终形成一个价值观相同的命运共同体。在哈尼族意识中,没有一种图腾的重要意义能超过这棵神树,只有这棵神树才能给予他们精神上的鼓励和安慰,团结和合作。不同的哈尼村落拥有不同的神树,祭拜仪式中的祭品、祭司及时间都有各自的要求,但所有哈尼族村落对待神树的态度和信仰方式是相同的,他们的宗教意义是相同的。往往通过神树的祭拜方式和神树的树种来区别其他民族或村寨,说明他们村寨的独特性和独立性。每个村寨都是一个完整的团体,有着共同的追求和生存标准,祭献神树的猪和其他祭品皆由全村每户平均出钱购买,然后每家分一份,这是哈尼族原始村落主义和平均主义的萌芽。直到今天,哈尼族村寨,依然保存着这种原始村落主义思想。他们认为,村落里所有人都是“昂玛”神的子民,同一个村寨的人同神树有着密切的生命关联,其他村寨的人同自己敬仰的神树毫无关系,个体和集体的身份也通过神树得到区别。是不是一个村落的村民,要看他是否拥有与那棵神树相关的权利和义务,他们十分珍惜或保护因神树产生的团体利益和村落荣誉。如判定一个人或一家人是不是这个村落的,要看他与神树祭拜和保护的权利义务。又如一个大的家庭分家,可以独立门户,各自管理家庭营生,如果没有被村民会议认可而拿不到一份祭拜神树时的祭品,分出去的人家也就不能被认为是独立的一户。只有拿到单独的一份祭品,才能证明这家人已经独立门户了,这与国家法律层面上的户口是不一样的。村落的一切祭祀和对外交际活动,都以一个村落团体的利益出发,如村内的搭桥、铺路、送葬、盖房、祭寨神、挖水沟等事务都由集体完成。与外族、外村交际也是如此,只要涉及到村落的事务,不管出几个人,都是代表整个村落,必须考虑集体的利益和荣誉。在传统意义上,今天的哈尼族村寨依然践行着这种原始的村落主义。

神树的另一个文化意义是族群的象征,什么样的神树和什么样的祭拜形式,就体现出什么样的村落团体,也决定着一个人同其他村落个人身份的区别。谁祭拜这棵神树,谁就是这个村落的人,而不是那个村落的人。各村落实行各村落的祭拜义务,这是祖传的规矩,不能违抗。同一个村落的所有人都具有相同的神树血缘和文化基因,他们身上流动着共同的文化血液。所以,它不仅是一种家园式的生存方式,还是一个思想、利益和精神的命运共同体。所有与祭拜神树相关的活动和文化现象都在强调这个村落族群的象征,祭拜神树是一个村落族群共同思维的表达形式,在神树的庇护下,逐步建立族群内部的凝聚力、价值观、伦理道德和社会秩序。因此,一个村落的神树,象征着一个共同利益的族群。

五“人天依存”的哲学思想

一棵树的自然成长是靠阳光、空气、水和养分才能生长,随四季开花、结果、落叶,一岁一枯荣。古人认识了树的自然生长情况,联想到人的生老病死,总结出“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的自然规律。他们认为树植根大地,才能长成苍天大树,树枝直通天空,伸向人无法认知的神秘世界,连接天和地,并且与人有着食物和生命的关联,它具有超人的力量。他们深知树与水的关系,树能吸收水,留住水,水是万物的生命源泉。在神灵、水、生命、食物的连锁关系中,他们懂得了如何尊重自然,懂得如何生存、如何与树保持良好的关系。认识四者之间关系的过程,就是认识自然与人之间关系过程。也就是说,他们通过神树认识自然世界,认识了动植物之间的生命关系。水与树的关系、神与人的关系、树与人的关系,这些关系形成了原始的思想和自然宗教意识——诞生了“人天依存”的朴素思想。在他们生存的环境里,在广袤大地上生存着无数生灵和植物,头顶神秘莫测的遥远天空,日月星辰、雷鸣闪电、狂风暴雨等自然现象,但他们不知道如何解释这些现象,而巨大的树伸向天空,庇护着人们脆弱的心灵。每一次的花开花落与青黄轮回,使人们联想到日出日落、阴晴圆缺和春夏秋冬等大自然周而复始的现象,这恰是他们认识宇宙、认识世界的思想启蒙。祭拜神树是顺应自然、尊重生命的集体思维表达方式,是他们共同的信仰,传递出人与自然融为一体的信息。他们认为自然神主宰着世界、主宰着人间,人必须遵循自然。这些原始思想哲学都来自于人们认识自然现象的过程,通过宗教和神话所建构起来,而神树与宗教和神话有着复杂的内在关联,这些复杂的关系又通过神树的文化得以体现。

六 结论

综观所述,哈尼族神树智慧创造了一种人与自然和谐相依存的典范,创造了“人天依存”的理想生存模式。祭拜“昂玛”神树,包括一系列与之相关的仪式活动,已形成一种哈尼族特有的文化现象,关涉哈尼族宗教、民俗、生存方式和生态意识,同时关涉哈尼族社会管理模式和价值取向,反映出哈尼族的人生观、宇宙观和世界观。无论从人类学、社会学、民族学、生态学的角度审视,都有它可探究的现实意义和价值,同时可探究哈尼族的性格、思维、习惯。哈尼族祭拜寨神树,是敬畏自然神灵和尊崇自然的表现,是宣扬崇善和和谐,是主动融入自然、顺应自然的现实体现,是族群的精神寄托和对美好生命的追求和向往。今天,人类的生存环境正遭受严重破坏,社会发展和变化提速,人心浮躁,难以顾及传承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在全人类呼吁重建生态文明的当下,哈尼族古老的“昂玛”神树所折射的人文精神和环保意识闪耀着不朽的价值光芒,它的重大启示在于:敬畏自然,尊重自然,就是尊重和保护人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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