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蝉鸣生处是乡愁
——论凡一平小说《蝉声唱》的乡村叙事

2020-01-19罗传清

河池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光灯蝉声

罗传清

(河池学院 文学与传媒学院,广西 河池 546300)

自2013年发表《上岭村的谋杀》开始,凡一平近年来一直把自己的家乡——都安县上岭村作为其小说创作的原点,推出了上岭村系列小说:《上岭村丙申年记》《上岭村丁酉年记》《上岭村戊戌年记》《上岭阉牛》《我们的师傅》《蝉声唱》《赏金》等。对此,评论家孟繁华作了这样的评价:对当下乡村中国世道人心的深刻表达,就是凡一平上岭村系列小说的价值和贡献[1]。《蝉声唱》是凡一平跨时两年创作的长篇小说,他自称这是献给上岭村的男人的,是献给上岭村男人的一曲悲歌,或一杯甜酒。

《蝉声唱》到底是一曲悲歌还是一杯甜酒,或是两者兼有?如果是一曲悲歌,悲从何来?如果是一杯甜酒,又甜在何处?弄清楚这些问题,将是我们读懂这部小说的关键所在。本文试图以此为切入点,从乡村叙事的视角分析解读作者在小说中所呈现出来的情感取向及思想意蕴。

一、乡愁主题:对当下乡村世道人心的诗性审视

关注乡村人物和乡村命运,这是中国现代乡土小说的基本特征。凡一平的上岭村系列小说很好地传承了乡土小说的这一特点,他把关注和思考的焦点从城市转移到了乡村,并且在城乡二元空间中关注乡村底层人物的命运问题。正如他在一篇文章中所感慨的:“我认为最纯净的家乡这么多年也在变化着,我的村庄生态越来越好,我的乡亲也变得比以前富裕了,但欢乐却比以前少了很多,这是为什么?我必须重视这个现状,就像审视我自己一样。”[2]《蝉声唱》是在对乡村人物与乡村命运的诗性审视中完成其乡愁主题表达的。

(一)在荒诞与现实的交织中关注乡村人物命运

《蝉声唱》叙述的是两个年轻人互换身份的故事,既荒诞又现实,于荒诞中反映现实。自小在上岭村长大的蓝必旺,嗜赌成性,把父母一辈子辛勤积攒的家业败光,是一个十足的败家仔。自小生活在城里的罗光灯,被培养成温文尔雅的海归博士,当上了家族企业马到成功集团的董事长。这两个本来互不相干、没有交集的年轻人,因为一个意外的发现,让他们被迫交换了身份,从此两个人的人生轨迹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

小说叙事的焦点并不在于故事本身,而是通过人物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命运之变时的反应和表现,展现了当下中国城乡二元空间中人们的生存状态,并由此引发对乡村人物命运问题的关注及思考。为了突出对人物命运的关注,作者在小说中采取了以荒诞书写现实的手法,有意违背了生活的逻辑与常理,用夸张变形的方式赋予故事荒诞的特质与张力。如:蓝必旺作为一个乡村无赖、一个以赌为生的赌徒,赌博已经把他的人生以及父母后半生的幸福推进暗无天日的泥沼之中。赌博让他遭遇了一场险些丧命的血光之灾,可正是这场自己惹来的横祸,让他彻底逆袭,瞬间从一穷二白到坐拥亿万家产。不仅如此,初中辍学,无德无才,没有任何现代企业管理常识和管理经验的他,在没有经过任何学习锻炼的情况下,扶摇直上,直接掌管了一个集团公司,成为公司最高的、也是唯一的决策者。身份地位的突然改变,让他的顽劣品性无限膨胀。粗暴的脾气、盲目的自信、放纵的欲望,使他逐渐迷失了自我。他先是将公司的主业由房地产业转向影视业,变着法子去报复和羞辱与他互换身份的罗光灯,以衣锦还乡的姿态回到上岭村炫耀;为了防止有人与他分家产,他残忍杀害了同父异母的弟弟,把自私贪婪、心狠手辣的本性发挥到了极致,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而另外一位城市青年,身为海归博士、集团公司董事长的青年才俊罗光灯,正享受着世间所有的美好生活时,因为身世的还原,被迫从人生与事业的顶峰瞬间坠落谷底,成为上岭村的无业青年。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他也曾有过低迷与颓废,但他很快地接受了现实,并重新振作起来。虽然在创业的道路上,他举步维艰,面临着各种考验和困难,但凭借着对事业的执着和他的善良、知恩图报,他的前景光明,未来可期,依然得到命运之神的眷顾。蓝必旺与罗光灯从某种程度上分别代表当下的乡村青年与城市青年,他们的成长环境不同,受教育的层次不同,品性修为也不同。身份的交换只是暂时改变了他们的生活轨迹,并没有改变他们的命运结局。

乡村是中国社会的基础,也是中国传统伦理精神形成和孕育的基本单位,千百年来一直承载着人性向善和人生向上的中华民族精神品格。《蝉声唱》在荒诞的故事背后蕴藏着对现实问题的深层思考,这种思考至少表现在两个层面上:首先,如果没有良好的成长环境、没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当下诸如蓝必旺、蓝木村、韦努等的千千万万乡村青年会获得多少可以改变自身命运、实现人生逆袭的机会?其次,假如丢弃了人性向善与人生向上的精神品格,当下已经从农村进入城市的千千万万乡村青年又该如何书写他们的人生,改变他们的命运?小说通过蓝必旺和罗光灯的故事,表达了对乡村和乡村人物命运的关注和思考。

(二)在城市与乡村的比照中审视当下的城乡关系

城市与乡村是当下中国发展状况的两面镜子,我国为全面实施乡村振兴战略,近年来采取很多措施持续推进乡村振兴计划,提出了“让农业成为有奔头的产业;让农民成为有吸引力的职业;让农村成为安居乐业的美丽家园”发展目标。然而当前的广大乡村,与这样的发展目标还有较大的差距。《蝉声唱》从不同的侧面描写和表现了当下乡村的发展状态,但作者并不局限于从乡村的视角来写乡村,而是将人物活动的背景在城市与乡村之间不断切换,通过城市与乡村的比照,在城乡二元空间中去呈现当下的城乡关系。

《蝉声唱》整部小说总共24个章节,有13个章节是写乡村的,有9个章节是写城市的,还有2个章节是既写乡村又写城市。从这些章节的内容上看,书写乡村的章节如“爸妈”“债”“虫”“墓”“地”“同学”“钢琴”“樊贞秀”“高利贷”“葬礼”“求婚”“雪”等,以乡村中较为典型的人和事,展现了当下乡村发展的基本样态:蓝必旺、蓝木村、韦努等上岭村的年轻人在村里无所事事,30多岁了没谈过恋爱,没碰过女人,上岭已无法安放他们躁动加骚动的青春,离开上岭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留守在上岭的基本是一些无处可去的中老年人,他们以老迈的身躯、繁重的劳动换取少量的回报,每个人的身上都背负着沉重的担子,或偿还债务,或迁坟造墓,或筹钱买药治病等等,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们的身上依然保留着乡村特有的重义轻利的纯朴与善良。而书写城市的章节如“权”“欲”“朋友”“狗”“转业”“剧本”“隐私”“溺”等,充分展现了城市的喧嚣与繁华,除了林立的高楼大厦、纵横交错的路桥、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城里的参天大树也远比乡下多。最大的差距表现在人们生活水平与生存状态上:樊家宁、蓝保温等人还在被生活的重担压得苟延残喘、捉襟见肘,已经成为城里人的罗光灯(原名“蓝必旺”)等人在权力与欲望的驱使下整日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不惜花重金买剧本,请明星拍电影,买私人飞机消遣娱乐。在这种极度的挥霍性消费主义背面,正是当下城市发展中不协调的一面:纵欲式的过度消费必然带来了人们的伦理异化与道德滑坡。

中国农村问题专家陈锡文在谈到城乡协调发展问题时指出,城乡协调发展并不是要让乡村和城市变得相同,而是要求政府能够提供给乡村和城市平等的服务,乡村的资源能够满足生活在乡村里的人的需求,人无论在城市还是乡村都能满足自己发展的需要[3]。《蝉声唱》从城市和乡村的比照中,分别审视了当下乡村和城市发展中所存在的不平衡、不协调的问题:城市聚集着大量的财富和充足的资源,可世道浇漓,人心不古,欲望太多,选择的机会太多,人们容易在欲望和选择中迷失自己;乡村虽然有新鲜的空气,保留着古朴的乡情亲情,可是公共资源的稀缺、发展机会的稀缺让人们不得不离开了乡村。城乡之间的这种不协调、不平衡的关系,导致了人们不能在城市和乡村之间自由选择,给已经离开乡村或仍然呆在乡村的人们制造了两难的境地:乡村安置不了肉身,而城市安放不下灵魂。或许,这正是小说更大范围、更深层次的乡愁主题。

二、乡人视角:对当下乡村发展困境的深切忧思

一个优秀的作家不仅仅停留在反映现实和呈现当下,还应当以研究者的姿态对当下进行剖析,并且要为改变当下进行各种可能性的思考。农民家庭出身的全国人大代表凡一平,对“三农”问题的关注和思考是持续而深入的,《蝉声唱》以文学的方式表达了他对当前乡村发展困境的思考。

(一)“空心”带来的乡村之痛

费孝通认为,传统中国社会的治理是通过两条平行的轨道进行的:一条是自上而下的中央集权的专制体制的轨道,它以皇帝(君主)为中心建立一整套的官僚体系,由官员与知识分子来实施具体的治理,最后可以到达县这一层(“皇权不下县”);另一条是基层组织自治的轨道,它由乡绅等乡村精英进行治理,绅士阶层是乡村社会的实际“统治阶级”,而宗族是士绅进行乡村治理的组织基础[4]275-293。由此可见,通过乡村中的精英人才实现乡村社会的自我治理,在我国具有悠久的历史。在凡一平的上岭村系列小说中,我们可以明显感受到作者对当下乡村治理状况的思考。如在《上岭村的谋杀》中,上岭村的青壮年男人大都外出谋生,上岭村变成了民间治理的灰色地带,成了年轻力壮的韦三得的天下。他为所欲为,可以欺男霸女,可以打断治保主任黄宝央的腿;在《上岭阉牛》中,只剩下妇女和老弱病残的上岭村失去了应有的秩序,村会计潘星龙一人掌管着全村的财政,在贫困户的认定和扶贫款的发放中无人监督,村子里年轻女人几乎都被他调戏过;在《上岭村丙申年记》中的韦甲、韦乙两兄弟在村里就像是山中的老虎,胡作非为,村里人对这两兄弟的行为只能是敢怒而不敢言,等等。《蝉声唱》里虽然没有通过描写村民们被恶人欺负、祸害的情节来反映乡村治理的盲点,但却从另一个层面反映了当下乡村发展的困境:人才的流失,尤其是乡村精英缺失,乡村失去了自我发展的引擎和源动力。凡一平在《蝉声唱》中所描述的上岭村拥有得天独厚的资源,村里大量的云杉树,是制造钢琴的上好材料。但整个上岭村,却没有可以引领发展的人才。蓝保温是一个手艺精湛的好木匠,勤劳善良,但没有致富的能力;蓝景照有一定的经济头脑,通过开赌场、搞运输来发家,不会有带领村民共同致富的觉悟与能力;樊家宁当过兵,虽有担当,但他陷入了忏悔和赎罪的泥沼之中,无心思考、也无力引领上岭村的发展;樊贞秀是上岭村为数不多的知识分子,但作为一个乡村女教师,她没法在上岭村的建设和发展上有太多的作为;蓝必旺(后来的罗光灯)、蓝木村、韦努作为上岭村这片土地所供养出来的男青年,身上只有原初的欲望和冲动,无法承载和引领上岭村的未来。《蝉声唱》中上岭村的状况,或许正是当下中国众多乡村普遍存在的问题: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越来越多的人们离开了乡村,乡村精英人才的流失已经成为制约乡村振兴与发展的一个瓶颈,也成为作家在乡愁书写中绕不开的一个重要话题。

(二)资金短缺带来的乡村之困

社会资本下乡是推动乡村产业振兴的重要力量,我国近年来为鼓励和引导社会资本下乡参与乡村振兴,出台了很多激励性的政策。但从目前的情况看,广大乡村,特别是西部欠发达地区的乡村,在吸引社会资本的能力方面还较弱。资金短缺仍然是当前乡村产业振兴中的一个瓶颈,《蝉声唱》就反映了这样的社会现实。作者通过小说人物在事业发展所遭遇的困境来探讨当前乡村产业振兴中的各个痛点:经历了换亲之痛从城市回归乡村的蓝必旺(原先的罗光灯),在短暂的消沉之后,很快便重新振作起来,他萌生了要在上岭村干出一番事业的决心。凭借自己的经历、经验和敏锐的商业头脑,他很快就发现了商机,上岭村有着大量的木头,是制作钢琴的上好材料,由于没有得到开发利用,或是被制作成普通家具以低廉的价格卖出,或是被遗弃成为废物。于是,他决计通过产业开发,以钢琴制作和根雕艺术品加工来开发利用上岭村的木材资源,并很快地把想法变成了行动。他先是把在美国读书时的同学保罗请到上岭村考察商谈合作的事宜。在保罗拒绝了跟他的合作之后,他便决意自己办厂制作钢琴。他还从上海把制作钢琴的余海明师傅请到了上岭村,并想方设法地动员父亲蓝保温与余师傅合作,制作出上岭村第一台完美无瑕的钢琴。接下来顺理成章地要办理钢琴厂的各种手续。这期间他遇到了各种各样的困难:一是审批手续的繁杂,二是建厂用地的困难,三是建厂资金的短缺。前两项困难蓝必旺通过上下奔走的努力最终是解决了,而资金的短缺问题则让他陷入了困境。他先后跑了四家银行,一分钱也没有贷到,最终只能找到地下钱庄借了高利贷。小说以蓝必旺在上岭村的创业经历反映了当前乡村产业化发展进程中所存在的一系列问题,其中最棘手、最难以解决的是资金短缺问题。从凡一平对小说情节的安排来看,让人难以理解的是,马到成功集团有着雄厚的资本,蓝必旺在城里的养父母也有资金可以帮助他解决创业中遇到的资金难题,但他宁可选择地下钱庄的高利贷,而拒绝与罗光灯(原名“蓝必旺”)的合作,也谢绝养父母的资助。这或许暗示了当前乡村产业开发中,城市资本下乡仍处于一种尴尬的境地:农村一方急需资金却引资无门,城市一方资金富余却不能下放或不敢下放。这显然是作者对乡村振兴中如何做到“工农互补、城乡互促”的一种解读与思考。

三、乡土想象:对乡村未来的温情想象

铁凝在论及文学的意义与功能时曾说:“优秀的作品一定是直面内心的,让人的灵魂提升而不是下降,给人希望而不是绝望。作品要有光和热,首先作家心里要有光和热。文学应该有能力温暖这个世界。”《蝉声唱》在描述和呈现上岭村凋敝及其发展困境的时候,营造出乡村叙事所特有苍凉冷峻的氛围,也给读者带来一种凝重伤感的阅读体验。但小说并没有止步于对苦难的咀嚼和回味这个层面,而是以一种飞翔的姿态,对乡村的未来注入温情的想象。正如凡一平在创作谈中所透露的:“《蝉声唱》写作的初衷、动机或灵感和樊家宁有关,或者说就来自于他。我把他单独构思了很久,迟迟没有开始写。我觉得光写他一个人还不够,或者说光写人的苦难还不够,我还得在小说中倾注足够的温情。”[5]我们认为,《蝉声唱》中的温情想象表现在如下两个方面:

(一)在反哺中憧憬乡村未来

以城市反哺乡村,这是我国当前的非常重要的一条发展战略,目前这一战略正在众多领域中扎实推进,并取得了显著的成效。如在脱贫攻坚领域所采取的东西部对口帮扶、选派第一书记、选派帮扶干部等;在教育领域所采取的义务教育均衡发展、城乡教师交流轮岗、支教和送教下乡,等等。《蝉声唱》显然是从中受到了启发,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艺术的加工和想象,小说中蓝必旺和罗光灯的身份互换,便是这种想象的结果。蓝必旺作为上岭村的根脉,因为进入到了城市的家庭,成了城里人罗仕马、苏莲夫妇的儿子,他的人生命运由此发生根本性的改变:他从小到大接受了良好的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有教养,高学历,还有国外留学的经历。他拥有锻炼能力与施展才华的良好平台,从国外回来后子承父业,当了马到成功集团的总裁。他见过大世面,胸中有大格局,心里装着别人,能设身处地地为别人着想。在自己的真实身份被确认之后,他心里虽有委屈,但能够坦然接受现实,没有怨天尤人,拒绝了城里养父母赠予他的财物;他心怀感恩,在养母的生日回到城里送祝福,但又不忍心打破养父母家其乐融融的氛围,选择默默地离开;他有骨气、有底线,面对与自己互换身份的罗光灯的羞辱,他忍辱负重,不接受别人的施舍,在最困难的时候也没有向城里的养父母伸手;他心地善良、助人为乐,有理想、有行动。在自身极为困难的情况下,给樊家宁筹钱治病,帮他完成遗愿;他把上岭村的发展扛在自己的肩上,想方设法地去解决各种困难。从小说中我们不难发现,凡一平笔下的蓝必旺,是作者针对上岭村的现状专门为其量身定制的一个理想化人物形象。让这样一位德才兼备的、年轻的城市精英人才回归上岭村,用他的品德修为、能力才干、资本资源引领乡村的振兴和发展,这显然是作者以城市反哺乡村的温情想象。

《蝉声唱》中的另一个人物上海退休钢琴制造师余海明师傅,应蓝必旺的邀请,舍弃了在上海安享晚年的生活,义无反顾地来到上岭村,并且扎根上岭村帮助蓝必旺制造钢琴,展现了一个城市退休职工通过回归乡村实现老有所为的人生价值。这也大概是作者对城市反哺乡村的另一种思考和想象。

(二)在守望中留住乡愁

纵观凡一平近年来的上岭村系列小说,有一条清晰的主线,那就是他力图通过这些小说来渗透其对当下农村生活伦理异化的救赎意识,这种意识主要体现在他塑造了一系列乡村守望者的形象,如《风水师》中的樊光良、《我们的师傅》中的韦建邦、《上岭村丁酉年记》中的韦宝路、《赏金》中的韦松银和黄亲章,等等。他们是乡村社会中身份卑微、生存处境窘迫的一个弱势群体。他们无力去改变乡村现状,但却始终以一种近乎倔犟的方式坚守着乡村传统生活伦理中的某一条底线,在坚守中凸显出其丰富的人格内涵和独特的精神气质。在《蝉声唱》中,凡一平同样塑造了这种乡村传统生活伦理守望者的形象:参加过自卫反击战的老兵樊家宁,因为与自己一同参战的7个同村兄弟牺牲在战斗前线而极度自责,并以毕生的努力来承担本不该由他承担的责任;生活并不富裕的蓝保温、韦幼香夫妇,在物欲横流的时代依然保持着本真的纯朴和善良,在金钱、亲情和仁义面前,他们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以亲情为重、以仁义为先;樊贞秀大学毕业后本来可以在城市发展,可她选择回到了上岭村,用陪伴和照顾来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为报答蓝必旺的救济之恩,她以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为代价,帮助蓝必旺去实现其未竟的事业。这些人物的这些举动,无不渗透着作者的情感选择和价值取向,折射出作者对乡村传统生活伦理的守望之心。如果说《蝉声唱》是献给上岭村男人的一曲悲歌,或一杯甜酒,那么其中的悲或甜,都是在守望中生成,在守望中升华的。

每一位作家都有自己的故乡,而对于故乡,作家们所表现出来的情感,是复杂多样的。作家东西说过,“所谓故乡,并非今天我们坐在咖啡馆里想象的那么单纯。她温暖过作家,也伤害过作家。似乎,她伤害得越深,作家们的成绩就越突出。”[6]如果东西这里所说的关于作家与故乡的逻辑关系是成立的,那么从凡一平近几年的创作业绩看,他从故乡那里所受到的伤害应该是不浅的。近年来凡一平在他的小说中,在他的创作谈中,在各种场合中反复提到他的故乡上岭村。围绕上岭村创作的3部长篇小说相继问世。他本人对这3部长篇小说也分别作了这样的感言:《上岭村的谋杀》是让他“获得了一次艺术的跨越和心灵的救赎”的小说;《上岭村编年史》让他“完成了对自我心灵的再一次救赎”;《蝉声唱》“是献给上岭村男人的一曲悲歌,或一杯甜酒”。这些均足以体现他近年来的文学书写,它们已经深深地烙上了故乡的痕迹。

对于一个作家如何书写自己的故乡,作家阎连科提出过这样的观点:“你可以把全世界的故事放到家乡来说,但你有没有能力把家乡发生的故事扩大到全世界?我觉得作家不仅要能把外面的事情拉回来说,还要能把这块土地上的事情放出去,这是互动的,从某种程度来讲,我这样经历的人认为后者更重要,我们要把这块土地上的文化放出去,放到世界范围内或者更远,超越故乡以外的地方,创造出跨越空间、超越时代的作品。”[7]从这个视角来考察,我们不难发现,凡一平正在努力把他家乡发生的故事,把他家乡的文化,把他对家乡的情感情绪,不断地往更大范围、更远的地方去传播和扩散。事实上,面对故乡的情感,凡一平或许很难用某个准确的词语来概括,正如他在诗中所写的:“有一种情感纯真而复杂/你的草原葱茏在我如诗的梦境/我的鹿群奔跑在你如画的相思……有一种往事短暂而永恒/日月之旗迎风招展/我灿烂在你的青春里/你皎洁在我的生命中。”[8]这究竟是一曲悲歌,还是一杯甜酒,只能任由读者自己去品味。

猜你喜欢

光灯蝉声
蝉声阵阵 毛猴驾到
阳光补光灯在各种作物上使用及对植物生长的影响
蝉声
蝉鸣
黑光灯诱捕法调查昆虫种群密度的几点释疑
LED补光灯
听蝉
听蝉
蝉声这道菜
上帝说要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