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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惠敏散文的女性叙写

2020-01-18

湖北成人教育学院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感性散文古诗词

徐 蕊

(襄阳职业技术学院,湖北 襄阳 441053)

女性散文的写作一直以来都是女性自我表达精神需求的一种方式,也是女性倾诉的一种需要和渴望。由于女作家和男作家在性别、思维和人生经验上的差异,在散文创作中会呈现出鲜明的女性叙写风格。

惠敏作为近几年活跃在襄阳文坛的女性散文家,她的散文集《送你一瓣月光》,以女性特有的细腻感性切入古诗词,从现代人的角度解读。整本书悦耳悦目和悦心悦意,呈现出女性叙写的审美化倾向。为此,分别从新时代背景下的女性书写姿态、对女性身份的寻找和认同、感性中提炼哲学思考以及对写作整体感的观照等四个角度对其女性叙写进行阐述和分析。

一、新时代背景下的女性叙写姿态

惠敏在她的散文中与中国古代诗词建立了密切的关系,她借由这些诗词的解读给人们展示了她作为当代女性的叙写姿态,呈现出当代女性独特的精神世界。不难发现,惠敏在审视他者中确立了鲜明的女性意识。一般情况下,男性作家擅长于宏大的历史叙事,注重历史的线条和脉络,家国情怀和济世意图非常明显。然而,女性作家往往会更关注自我丰富的感性体验,将所叙述的对象用一种感性和诗意的方式呈现出来。她的每一篇解读古诗词的作品,都闪烁着女性意识的过滤和提纯。

《水之湄》中,由身为母亲的惠敏带着女性的直觉觉察到儿子的恋爱迹象开始,引出了对《诗经》的开篇之作《关雎》的解读,读出了《关雎》“足以唤回每个人最原始的眷恋、最素白的小模样,那是生命里最干净的领域”。[1]她于近处审视了自己的儿子,也于历史长河中审视了孔子,“孔子既是讲‘礼’的古板老头,也是举着‘人性小花伞’的翩翩公子。”她以女性特有的感性和细腻,找到了一把钥匙打开《关雎》。

惠敏在《看宇宙,听自己》中写到:“好诗如果不与生命相连,就失了些意义。”她“用生活所感去读书,用读书所得去生活。”(杨绛语)用女性特有的感性和细腻去体会张若虚的孤绝佳作《春江花月夜》。朋友说把玩这首诗不好找角度,惠敏说“若虚”二字即“有料”,“命予苍穹,既虚又实”,她索性放开了手脚,读出了其中“春、江、花、月、夜”中的思乡、年华的流逝、以及“美好的自然万物与爱情相互帮衬,才会从容空灵和平凡,通透每一单生活的在意与不在意。”读出了“青年月照花心,中年清月恬淡,老年静水映月”[1]的生命在时间中的转承启合。在她的笔下,她不纠结于张若虚是否在诗中要表达入世诉求,略过男性看重的功名利禄,从女性特有的灵性触摸到了《春江花月夜》动人的温度。

《情为何物》在对元好问的《摸鱼儿•雁丘词》的品读时,依然抓住了爱情这个主线,牵出《三奠子•离南阳后作》和《摸鱼儿•双蕖词》两首词,惠敏说想隔着八百年和元好问来一场清谈,探讨的话题是“谁有资格值得怀念,值得埋葬?”大概也只有女性作家才会有这么浪漫的想法吧?她始终没忘记审视的目光,也总是坚持争取和男性平起平坐的对话机会。

萧红曾经哀叹“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而身边的累赘又是笨重的!”[2]同时她也深知其中的社会原因,“在文明社会,男子处处站在优越地位,社会上的一切法律权力都掌握在男子手中,女子全处于被动地位…… ”萧红的散文中除了回忆童年时有欢愉的亮色,其他时候都呈现出忧伤昏暗的底色。

苏青在散文中对女性命运给予关注,对女性生命状态进行呈现和反思,婚姻、女人、孩子、生活琐事以及因困顿导致的对物质的孜孜追求,是她的作品中常常出现的话题。她们囿于时代的困局,在那个时局动荡、生存难以保障和流言漫天的年代,她们在写作时难以从容闲适,更是在不断地对自己的女性作家身份的怀疑和不自信中以写作为生计。

与此相比,进入20世纪80年代以后,很多女性作家的才华、胸襟和识度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发扬,作品日渐呈现出积极明亮的风格,在自信温婉中引领新时代女性。生在新时代的惠敏也不例外,在《送你一瓣月光》中她引用了叶嘉莹对于《人间词话》的解读,以此来作为自己品读古代诗词的依据,有理有据。“……西方美学认为,作者的创造是一件事情,他创造出来了,这个文本就放在那里了,读者怎么读?怎么接受?可以有一个创作型的背离……”[1]于是,惠敏从个人角度出发,带着浓郁的女性色彩,扮演了一次次自由人的角色,在作者、诗词和读者间往来穿梭,完成了三者之间的情感和审美的传递。她说“读书是一种和解”(《风雨同舟才是大戏》)“读书是一个博弈的过程”(《相濡以沫未必是好词》),在别人的作品和成果上写下自己的感受和分析,从此岸到彼岸,只怕作者要渡的除了自己,还有很多我们这个时代的女性吧。

二、对女性身份的寻找和认同

惠敏在《送你一瓣月光》中串联起了很多女性的形象,这是她借助作品在隔岸的历史中,在现实生活中寻找女性的身份定位,既跨越历史,又接续当今,既思考他人,又观照自我,孜孜以求地对女性身份进行寻找和认同。

每一首古代诗词后面都有一个女性的形象,惠敏和这些女性形象是心心相通的。《关雎》里的“窈窕淑女”,婉转多姿,干干净净的模样,“天然不染,写满了爱情与生活的本质”(《水之湄》),惠敏在这篇散文中写出了先秦尚存灵性的民间对女子的宽容,写出了爱恋之初女子的高贵纯洁的形象。《情为何物》中元好问的妻子张氏、《风雨同舟是大戏》中杜甫的夫人杨氏和《多一些故事情节》中欧阳修的妻子胥氏是幸福的,诗人们不论是远游离开妻子还是最终陷入天人两隔的状态,都长情地为等待他们的女性写出了亘古名句“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何日干戈尽,飘飘愧老妻”、“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和月” ,女性固有的善良、敏感、多情和隐忍及盼爱被爱的欢喜,都被惠敏揉进自己的心意和情绪中进行书写。尤其是她将杜甫诗中的杨氏串联起来,给人们带来一个具有强烈艺术魅力的女性形象。欢喜着杜甫的欢喜,忧愁着杜甫的忧愁的妻子杨氏形象跃然纸上。

惠敏还发现,古代的女性依然是男性背后可有可无的存在,她们给自己的定位是卑微和沉默的。《我是冤枉的》中的歌姬郭氏痴等与卢照邻重逢,却永远等不到卢照邻返回四川,惠敏说若非骆宾王写诗声讨卢照邻的“无情无义”,郭氏永远不会出现在历史中,她的喜怒哀乐就不会为后世人所知。

近代妇女运动的先驱秋瑾在《敬告姊妹书》中将女子称为“幽禁闺中的囚犯”,“一生只晓得依傍男子, 穿的、吃的全靠着男子。身儿是柔柔顺顺的媚着,气虐儿是闷闷的受着, 泪珠儿是常常的滴着, 生活儿是巴巴结结的做着一世的囚徒,半生的牛马”[3]惠敏读古诗,寻找着女性的身份,《恨不相逢未嫁时》一文中,看似随意地牵出一段“公案”,“还君明珠双泪垂”难得诗人张籍对女人深深的同情和宽容,却被诗人翟佑“责成”诗中的女主人公应“闭门自咎涕涟涟”,连内心的挣扎和波动都不允许出现。

古代女性活得渺小沉默可悲,她们一直处于从属地位,囿于家庭那方小小的天地,很少有可供她们施展才干的舞台,普通女性暂且不提,有些许地位和才情的女诗人都无法逃脱封建礼教的桎梏。惠敏在《幸福悟道》中借欧阳修和朱淑真《生查子•元夕》这首诗的“版权”问题,引出女诗人朱淑真如死水般的婚姻之外的一段爱情。纵使她才情出众,也躲不过世人对她这段情的羞辱,躲不过对她的谩骂,最终投湖与尘世做了了却。

惠敏在整本书中没有大张旗鼓地呐喊女性应该怎样做,而是在行文中从容淡定和自信温婉地表达着自己对诗作的解读,对他人善意提醒,对生活中大大小小事件的判断。《恨不相逢未嫁时》中,惠敏由一个自己住院时碰到的一个病友,一个普通的劳动妇女“大眼”谈开去,解读了《节妇吟》,解读出此诗在历史长河中那么耀眼,是因为“……有爱、被爱、还能直觉,才是丰富的生命个体,否则就死掉了。”进而很想给“大眼”讲讲此诗的脉叶,谈到了自己的隐忧“我怕她对命运俯首称臣,难道她不明白自己的守候和节妇有什么区别吗?”作为知识女性的惠敏,时时刻刻在思索女性在当代社会中的自我定位,警醒女性是否有能力和权利把握自己的命运。

三、感性中提炼哲学思考

对于古诗词的解读常会陷入一种困境,即以正襟危坐的姿态,让人感觉到诗的浩渺高深,无意中拉大了古诗词和现代读者的距离。但惠敏在她的散文中读古诗词,把它们同自己的生活甚至生命连接在一起,融入个人的生活经验与情感体验,深入诗人最柔软的内心世界,又从散漫的感性出发提炼哲学智慧。

中国作协网络文学专家肖惊鸿在《送你一瓣月光》的序言中写道:“在惠敏的文字中,你处处见到她的坚定、坚韧、坚强,这是对生命的倾情,对生活的信念,对生命的礼赞。”[4]

苏格拉底曾说,“未经审视的生活是不值得过的”。惠敏通过对古诗词的解读思考人生,发出追问,不吝惜分享自己对生命的体验。如果把生命比作花开,花开的过程会经历风雨,花开的结果必然是凋落,生命之花开放的过程才是最动人的,这种体验才是丰富、生动和至深的。

《路边的野花我不采》里惠敏写道儿子刚满周岁时的混乱琐碎中,“……没有人知道生活在往哪个方向延伸,烟火被绞得支离破碎,散失了袅袅娜娜的形状。我们疲惫于围城内,一同忍受互相指责的折磨,一度特别渴望逃离。”读诗赏词把她从世俗的世界中解救出来,帮助她构筑了难得的精神家园,“司马相如在《凤求凰》前追逐,在《长门赋》中感悟,在《美人赋》里拒绝,在《白头吟》后回归。”当代这现实世界的她和他也“越靠越近,男人轻轻拔下女人风中的一丝白发……” 哲学是什么,是很难定义的事情,但是哲学思考是人们在生活中可以完成的。惠敏积极地参与其中,这样的思考无疑充盈提升了她的精神世界,也影响了阅读她作品的一批读者。

同学清瑶因婚姻的磕磕绊绊求助于她(《白面汤》),她捧出带着温度的文字“谁的人生不是一分蜜糖、两三分苦荞、五六分白面汤啊!”妹妹菲菲从兰州回襄阳短聚诉说“向往的生活都溺水了。”惠敏不知如何劝慰,只是自顾自地言语“过了40岁,时间的清茶已经温热,咕咚一口,什么都咽下去了,茶渣软烂,已堵不住喉咙。”(《相濡以沫未必是好词》)诗词入口咀嚼,入心用生命的温度去融化,渡人便如渡己。

赫拉克利特说过“博学未必使人智慧”,惠敏没有成为一个智者的野心,但她确实有着一颗难得的慧心,也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知道自己是一家之言,只供增加诗词解读“百花园”的一些色彩。所以在她的作品中更多流露的是谦和下的自信,“古人的诗词呈现在我们面前的都是前人解析过的,自己能有点‘叛逆和主见’,就不辜负‘会读书’这几个字。”由此可见,她就是老老实实安安静静读读诗,写写字,心里也跟明镜儿似的“……都带有个人认知的局限,有人说我的观点不足信,那你来说说你的态度,只要别用一副走过天下的眼神砸我就行。”[1]提及哲学的思考看似高深,其实就在人们一分一秒对自我、人生以及他者的思考中。

四、写作整体感的观照

通览惠敏的作品,自觉的女性书写使她的散文呈现出一种整体性的感觉,在语言、结构、格调和布局上形成的独特风格,又加深了这种整体感。

从结构上来讲,每篇都有题记,吸引读者读下去。在开头常常有个小切入点,或是生活中的一个场景,或是自己读到的一段话一个故事,或是抛出自己的观点等。切入点常常很小,方便后面写出大内涵大宝藏。随后自由地在传统和现代间切换,把不粘连的叙事片段剪接在一起,行文中或是收尾时再切入返回,总之是顾盼流连。结尾处也不怕繁琐,给前面的小切口一封,衔接自然圆润,不着痕迹,读者读着也心满意足了。

惠敏在散文中坚持女性叙写,在新时代背景下的站定女性书写姿态、积极对女性身份的寻找和认同、在感性中提炼哲学思考以及对写作进行整体感的观照,使她解读古诗词的散文呈现出独有的风采。毋容置疑,她的确是一个有着自觉创作意识的作家,她游走在古代和现代之间,用女性细腻委婉的独特情思架起了一座人性小桥。

不可否认,惠敏的散文也有不足之处,如在解读古诗词的时候,基本上逃不开黏合爱情婚姻的主线,这样就遮蔽了某些古诗词创作时更开阔的背景,绕开了诗人复杂的遭遇和心境,不可避免地会出现窄化解读的现象。

总之,作家在形成自己的风格后又会出现一个新的命题,即如何打破自己的局限,不让风格沦为重复,保持个性,又不丧失自己的特点,这也是惠敏在以后创作中需要思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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