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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方言研究综述

2020-01-18

邯郸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20年2期
关键词:邯郸方言语法

王 雨

(中央民族大学 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学学院,北京 100081)

邯郸地处晋冀鲁豫四省交汇处,内部方言分布复杂,分属晋语、中原官话、冀鲁官话三种体系;其中,晋语在邯郸方言体系中最为广泛使用。涉县、武安、磁县、邯郸市区、临漳、成安、曲周、鸡泽、广平和魏县县城以西地区所讲方言,属晋语;邱县、馆陶话,属冀鲁官话;大名和魏县、广平两县县城以东地区所讲方言,属中原官话。①关于邯郸方言分片归属问题,历来存有争论,本文采用尹大仓《邯郸方言语音特点》一文观点。需要说明的是,本文所用“邯郸方言”这一概念是指邯郸地区所有方言的总称。对邯郸方言及邯郸方言研究历程的探讨有助于丰富汉语及汉语史研究内容。

一、邯郸地区方言整体研究状况定量分析

首先采用“文献法”,通过对万方、维普、CNKI(中国知网)、国家哲学社会科学文献中心等平台进行检索,可得综合探讨邯郸方言文献79篇。

邯郸方言研究现状可从语音、词汇、语法、语言教学、民俗文化等方向进行分类,如表1所示:

以十年为一个研究跨度,从表1可看出:(一)自21世纪以来,有关邯郸方言的研究内容逐渐丰富,论文数量逐年增加,实现了从无到有的过程。比如以邯郸方言的词汇、语法研究为例,1990-2000年尚且未被关注,从2001年后,已经有了相关文献且数量上增加;(二)从研究内容看,语音部分文献数量最多,语言教学、民俗文化研究内容最少;(三)从增长速度看,语音、词汇、语法部分文献数量增长最快。由此可知,学者们开始注意到邯郸方言在这些方面的研究价值,而语言教学和民俗文化研究进度十分缓慢,亟待相关学者深入探讨。本文试在前人研究基础之上,梳理邯郸方言特点及邯郸方言研究历程,围绕邯郸方言研究现状,分析其不足之处及发展方向。

二、研究内容

从邯郸方言研究内容来看,大都是从地域的单地单点角度来讨论,关于邯郸方言的专门研究并不多见,系统性研究较少,语音方面集中在晋语区;词汇和语法方面,主要集中在邯郸魏县地区。

(一)语音

邯郸方言有入声,这是它有别于普通话的一个重要特点。随着历史变迁,受到不同时期政策及周围地区方言影响,入声在邯郸各个方言区的分布也有了显著差异。邯郸方言晋语点仍保留了入声字,如在邯郸晋语点,有一套以喉塞音为韵尾的入声韵,许多学者对邯郸方言语音方面的讨论也大都集中于此,并颇有建树。

最早关注邯郸方言语音特点并进行描写的尹大仓,在(1995)《邯郸方言的语音特点及其形成》中,指出邯郸方言内部的差异,以及邯郸方言与北京话之间存在入声字的演变方式、尖团音的保留与否、鼻音尾的失落与归并以及调类与调值的某些变化等差异。

20世纪末,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实验语音学有了运用仪器记录语音的方法。王萍(2001)利用Mini speech lab 语音分析软件对邯郸方言的录音资料进行分析,从科学意义上得出了邯郸方言具有五个声调的结论,其中就包括了入声。邯郸地区方言也不断受到普通话影响,语音悄然产生了变化。王锡丽(2004)《中古入声字在邯郸方言中的语音研究》中指出,邯郸方言入声转化为舒声这一变化属于重叠式音变,“即受外方言主要是普通话影响,以文白竞争方式进行,而不是音系内部的自我演化。此后,王锡丽(2006)《邯郸方言入转舒的音变速度及其原因》、(2007)《邯郸方言入声舒化的重叠式音变》、《邯郸方言中古入声字的舒化》、(2010)《邯郸方言的舒入两读》均是对前面(2004)《中古入声字在邯郸方言中的语音研究》的进一步扩展,从成因、音变条件、音变过程、音变方式等围绕邯郸方言入转舒这一变化进行了更为详细的介绍。

邯郸方言晋语点的具体范围历来存有争议,因为邯郸方言的晋语方言小片,虽有入声,但衰退较为严重,且内部也存在差异。张贝贝(2013)《邯郸晋语内部语音差异研究》探析了晋语区内部存在的语音差异及其成因,(2013)《邯郸方言语音研究》采用了田野调查的方法,有数据和语料的支持,从共时和历时角度对邯郸方言进行描写,较为全面。徐琪(2013)又从社会语言学的角度,通过对故乡河北邯郸市管陶乡杜家寺村进行田野调查,分析了引起邯郸方言语音变异的几种具有可能性的社会因素,并从语言内部变化对入声舒化的模式进行了说明,认为社会语言学理论在北方农村方言分析上有一定应用价值。

李晓雅(2017)《中古入声字在邯郸方言的今读研究》通过对比,得出“邯郸方言的入声将逐渐消失,邯郸方言入声舒化是趋势”,这个观点与尹大仓(1995)《邯郸方言的语音特点及其形成》中:“邯郸方言,不论是晋语片还是官话片,都不能按部就班地演变了,都在加速向普通话靠拢,都在加紧规范化的日程,用不了几年,邯郸方言的语音特点,就将消失”这一观点相似。

通过对邯郸方言语音方面文献的梳理,可以看出,研究方法上既有理论层面,也有实践分析。值得注意的是,从最初的观察描写,到后来运用语音实验仪器、深入田野调查,都得出了邯郸方言在语音方面存在入声舒化的趋势。入声是邯郸方言里,特别是晋语区语音方面的一大特点,需要对邯郸方言入声方面的描写多加注意。

(二)词汇

词汇是方言中具有特色的部分,许多方言地区的词汇体现了当地的独有事物和文化风俗,使其与普通话区别开来。

最早研究邯郸方言词汇的是吴继章,研究的是魏县地区的方言词汇。他在(2002)《魏县方言的“子”尾词》对魏县方言“子”尾词从语义特征、语体色彩、内部结构等方面表现出来的特点进行了较为充分的描写,并得出结论:魏县方言“子”尾词正处于衰落之中。

袁上霄(2012)《邯郸县方言词汇研究》对邯郸方言中原邯郸县方言词汇进行了系统性研究,以田野调查为主要方法,以文献法辅助,从历时、共时的角度对邯郸方言词汇进行了分类汇总和全面分析。关于邯郸地区单点方言描写,最新文献是王潇君的(2018)《浅析邯郸县方言中的古语词》,作者借助历史语言学理论,以古语词为支点,窥见原邯郸县①2016年邯郸市部分行政区规划出现调整:撤销肥乡县、永年县,设立肥乡区、永年区;撤销邯郸县,原行政区域划归邯山区和丛台区管辖。方言与官话的联系,看法新颖,在邯郸方言谱系分类方面提供了一个思路。

在传统邯郸地区方言词汇研究方面,大多数集中于单点方言词汇研究,没有对邯郸方言词汇进行全面阐述。

(三)语法

语法作为语言三要素之一,变化最慢,稳定性最强。邯郸方言与普通话在语法上差异最小,但仍有独特性,邯郸地区一些方言中还保留着古代汉语某些语法结构。邯郸方言语法研究往往是围绕某一地区方言语法进行系统性描写和总结。王利昆、苗青竹(2010)《原邯郸县方言语法调查》从五个方面叙述原邯郸县方言语法面貌。霍帅帅(2013)《河北省成安县语音和语法系统研究》对该地区语音和语法进行田野调查,描写了成安方言声韵调系统及成安方言中连续变调、儿化现象和语法系统。具体到研究内容上,又可分为句式、句类以及词类。

从研究内容看,研究对象涉及方言中的助词结构、词类、某种特殊的句式等等语法现象。邯郸方言词汇研究主要集中在实词和虚词研究。

1.虚词研究方面,比较突出的是助词的研究,这方面成果最为丰硕的是吴继章。他的成果主要围绕魏县地区方言展开。吴继章(2006)《魏县方言中具有两种语音形式的“了”》围绕“了”读音不同是否会引起句义变化这一角度,展开讨论。除此之外,吴继章还注意到邯郸魏县方言助词“着”也存在与普通话的差异:(2006)《河北魏县方言与“着”有关的两个问题》针对“淋着”“打着”等中“着”的两读及相关问题和“着”“子”同音相混及相关问题进行详细描写分析;(2008)《魏县方言含“着”结构的词汇化》分类描写了魏县方言由含“着”结构形成的词,从语音、语义讨论了它们的特征。

《河北魏县方言的“了” ——与汉语普通话及其他相关方言、近代汉语等的比较研究》从方言与普通话相互影响的角度,比较了邯郸魏县方言中“了”的语音形式与普通话不同之处,以小见大,揭示“了”在汉语中的复杂性,讨论了“V+了+O”的成立条件。陈前瑞与吴继章(2019)又基于河北、河南和山东部分方言的语音材料,分析助词“了”在词尾用法和在句尾用法时,其发展方向与演化趋势,指出“汉语方言时体范畴复杂的音义关系需要多种不同的理论模式来描写与解释。”

2.实词研究方面,主要涉及到了形容词、代词等。刘延越(2013)《邯郸工程方言形容词重叠研究》研究了晋语邯新片方言形容词重叠形式及其语法意义和句法功能等方面的特点;高培培(2014)《邯郸方言代词研究》中,作者观察到邯郸方言的人称代词单数在数量上比普通话多出一倍的现象,同时也总结归纳了邯郸方言的疑问代词、指示代词,指出邯郸方言代词有由晋语向官话过渡的特点,对邯郸方言词类的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借鉴意义;王锡丽、吴继章(2015)《冀南晋语人称代词复数标记“-都”历史探源》同样是对邯郸方言中代词方面的探析。

总之,对邯郸地区方言研究主要是从语音、词汇、语法这三个方面展开。对其研究最早的学者是尹大仓(1993)《大名方言的语音特点》,他对邯郸地区“大名方言”的语音特点进行论述,从声韵调方面介绍大名方言语音现象特殊之处,指出其入声舒化这一语音变化,这一研究内容引起以后学者对邯郸方言入声方面语音特点的关注和讨论。对邯郸地区方言研究最多的两位学者是吴继章和王锡丽。吴继章主要研究邯郸地区魏县方言语音特点和特殊句式;王锡丽则围绕邯郸方言入声舒化这一语音特点进行论述。

三、研究现状分析

整体来看,邯郸方言研究范围不平衡,单点研究成果层出,方言总体研究缺乏系统性,研究现状存在研究方法单一、未突出方言保护的问题。

(一)研究范围不平衡,研究缺乏系统性

在邯郸各个方言区的描写中,描写主体多出于对乡音的熟悉,将自身生活地点方言作为描写对象,缺乏对邯郸方言总结性描写。例如邯郸方言研究当中,吴继章的成果最为突出,但是他在这方面研究的内容包括语音、词汇、语法,全部都和他本人生活过的魏县地区有关,并不涉及到邯郸其他地区。

这一现象与邯郸所处地理位置也有关系,邯郸地处河北省最南端,晋冀鲁豫四省交汇处,省际过渡地带,受到山东、河南等不同方言区影响,造成邯郸方言内部不统一,语音具有过渡性特点,因而给邯郸方言语音进行总体描写带来困难,只能选择具有特色的单点方言进行描写。尽管如此,对邯郸方言进行描写同样具有意义,邯郸方言处在中原官话、晋语、冀南官话分界线上,带有过渡性特点,对该方言的研究有助于分析比较语言过渡发展的特点。

在邯郸方言内部描写中,晋语最为突出。有关邯郸方言晋语入转舒现象描写最多,而中原官话区、冀鲁官话区描写最少,这是由于邯郸地区最早属于晋语区,然而与山西晋语研究相比,邯郸晋语研究较少,除了前面提到的地理因素外,另一方面,邯郸方言受到北京话及其他强势方言影响,在语音特点上与北方方言趋同,因而不易被学者广泛关注。

相比语音,邯郸方言词汇研究更为薄弱,除《邯郸地方志》当中词汇之外,少有学者对邯郸方言中衣食住行等带有民俗风情的实词语汇进行收集整理。相比有着强烈个性色彩的四川话、湖南话而言,邯郸方言个性不够突出,一定程度上由于四川、湖南等地远离古代政治中心,环境闭塞,尤其古代四川素有“蜀道难”之称,而邯郸地处平原,接近北方政治文化中心,民间风俗、器具、文化历史与周边地区相比特征较少,因而少有学者关注。

(二)研究方法单一

过去生活在同一个地区的人,操持的方言较为统一,描写较为方便。但随着时代发展,科学技术更新,人口频繁流动,仅靠传统口耳记录语音方法难免力不从心,应当借助现代仪器记录邯郸地区方言语音,从实验语音学的角度,联系方言语音与普通话的异同,有助于分析人类语言共性与个性。但目前就邯郸方言语音的研究仍然不足。

以社会语言学为例,近年来,邯郸地区人口流动频繁,打破了传统农村和城区泾渭分明的语言界限,特别是邯郸地处河北,接近经济政治中心——北京,加之交通便利,有许多务工人员和上班族频繁往来与邯郸北京两地,这些人群在不同社会环境下切换个人身份,他们在工作地点、家庭、同事、同乡之间所使用的语言存在哪些特点,进入工作场所后,所讲的普通话如何受到方言影响(以魏县为例,由于魏县人所讲方言中不能正确区分舌尖前[ts]、[tsh]、[s]及舌尖后[t∫]、[t∫h]、[∫],所以在说普通话时会体现出来),都是社会语言学理论用武之地。

(三)方言保护问题

在以往文献梳理过程中,许多文献表明,邯郸方言当中的入声特征逐渐消失,晋语有着向官话过渡的趋势。一种语言研究不应当仅停留于理论层面,在现实生活中将其运用起来,语言才能“活”起来。

2019年10月28日,武汉大学开设了“方言与中国文化”课程,引发许多共鸣。方言对每个人来说是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带有方言特色的文学作品,如老舍的《龙须沟》、莫言的《檀香刑》、袁凌的《世界》、冯骥才的《世俗奇人》等等更是令人倍感亲切。然而在邯郸方言应用研究上,还明显存在短板。此外,邯郸方言民俗文化研究境遇也遭“冷场”,邯郸民间戏曲史也较为悠久,由于接近河南,豫剧、四平调在当地农村深受欢迎,如何从戏曲入手,观察邯郸方言语音动态变化历史是一个新切入点。

语言往往是了解一个民族文化核心最便捷最直接的途径,了解一个民族一个地区语言最有效的方式,是学习和了解该民族该地区的独特文化,通过对邯郸地区民俗文化分析研究,有助于了解邯郸方言语音、词汇及其语法变迁的文化背景,从而对一些特殊语言现象提供有效参考依据。总体来看,邯郸方言地区语音研究成果最为丰富,其他研究领域明显还有待完善。

针对以上情况,对邯郸方言今后研究方向进行分析,邯郸方言语音仍是今后学者重点研究领域,理论和应用方面应当双管齐下。建立起完整而有逻辑性的语言研究系统是很有必要的。相比其他地区方言,邯郸方言的研究较为薄弱,需要学者从整体出发,如将邯郸方言晋语区与山西晋语联系起来,把邯郸方言放在北方方言背景下,从宏观语音演变历史角度,找到邯郸方言语音变化特点,而不仅限于单点研究;运用更多语言学理论,对邯郸整体方言面貌进行描写;同时,还要看到邯郸方言语言价值,将邯郸方言理论研究成果应用到生活实际,例如语言教学、文学作品之中,保护邯郸方言地方特色。作为我国汉语方言特别是晋语方言的重要组成部分,邯郸方言研究前景还十分广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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