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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革新与时代寓言:新中国首次立体电影热潮

2020-01-17汤雪灏

关键词:热潮魔术师立体

汤雪灏

(上海大学 上海电影学院,上海200072)

20世纪50年代,世界范围内曾掀起过一次立体电影热潮,中国港台地区作为国际资本市场的组成部分,首当其冲地被卷入其中。在此之后,中国内地也“接力”式地加入到这场立体电影热潮中。1958 年“大跃进”运动开始以后,电影界也深受影响。[1]在“大跃进”的时代语境与“技术革新”的政治号召之下,新中国电影人在极短的时间完成了对电影摄影机、放映机的“立体化”改造,并掀起了立体电影摄制放映的热潮。对于这场立体电影热潮的研究,学界目前关注较少,仅有少数学者从史料梳理、个案评论等角度对此进行过观察与讨论。①比如,李铭的《立体电影发展简史(四)》(《现代电影技术》2014年第11期)与李亦中的《桑弧导演“十七年”电影创作再观照》(《当代电影》2014年第10期)等文章,从史料梳理、电影个案评论等角度对新中国首次立体电影热潮中的一些事件进行了归纳与评论。但对于这场热潮兴起背后的社会结构与政治文化等深层因素,鲜有探析。有鉴于此,本文在爬梳相关史料的基础上,尝试对新中国首次立体电影热潮进行探讨。

一、立体电影热潮兴起的时代语境

立体电影(Stereoscopic Film; Three-Dimensional Film)在中国最早的传播记录可以追溯到民国时期,根据相关资料记载,1920年代中国内地就曾有过立体电影的放映活动[2]。民国时期,报刊杂志上出现过多篇对立体电影进行报道与解读的文章。这些文章从对“色分法”缺陷的认知,以及对“光分法”立体电影及苏联“裸眼”立体电影的期待等角度,展示了大众对立体电影的“渴望之情”。②参见汤雪灏的《民国时期报刊对立体电影的认知研究——基于区永祥〈立体电影进化论〉的考察》[J].青年记者,2019(36):89-90.由于放映活动的匮乏,包括这些文章作者在内的大多数人都鲜有机会一睹立体电影的“庐山真面目”,而是始终停留在一种“雾里看花”的阶段。

立体电影作为一种代表着先进科学技术的电影形式,早在新中国成立之初,就曾再次出现在人民群众的“期待视野”之中。由于种种原因,20 世纪50年代初期在国际影坛兴起的世界性立体电影热潮没能进入中国内地,但港台地区作为“前哨站”为立体电影在中国的传播活动接收承载了许多新信息。邝赞等中国香港电影人曾自制立体电影摄制放映设备,亦是中国电影人对立体电影技术的早期探索活动。

(一)对立体电影的初步认识

早在立体电影概念刚进入中国的20 世纪之初,就有文章将立体电影称作西方人“偷师”走马灯的成果,并从成像原理与观看感受上试图为立体电影与走马灯建立某种亲缘。民国时期的著名电影人区永祥在论述立体电影时就将其视作为走马灯的“电影化改造”,并指出“走马灯可说是立体电影的鼻祖”[3]。1939年,曾有一篇名为《顾丽川发明立体摄影机》的报道见刊,该文称浙江发明家顾丽川发明了一台能够通过“摇头摄像”而达成“摄取各项景物的上下前后各方的具体影像”[4]的照相装置,但是根据文章表述判断,顾丽川发明的设备更像是一个“云台”,而非一般语境中所谈论的能够产生“立体”(3D)效果的立体摄影装置。新中国成立后,在张治中、李何等人在《人民日报》上发表的“苏联访问记”系列文章中,都曾提及苏联的立体电影给他们留下的深刻印象,并对这种新的电影形式赞不绝口,认为其是先进科学技术在电影上的具体应用。

(二)政治任务的刺激

1958 年中国开始了以达成“高指标”与追求“技术革命”为主要标志的“大跃进”运动。1958年2 月,中国电影工作者联谊会在《为繁荣电影创作致全国电影工作者的一封信》中指出“电影事业也要来个大跃进”,随后各大电影制片厂开始响应号召,开始制定新的电影摄制计划。同年5月,主管电影工作的文化部正式印发了《关于促进影片生产大跃进的决定》一文,《决定》中指出要“加强对技术革命和文化革命的报导和宣传,推广先进经验和群众创造的技术革新”[5]199。这一系列指示,为后续电影界的“立体化改造”埋下了伏笔。

在这种时势背景下,“技术革新”运动作为电影表现对象的本身,也进入了电影工作者的工作范畴之内。中国首部立体纪录片《漓江游记》的导演谷芬与首部立体木偶片《大奖章》的导演章超群,皆是在技术革新语境下对立体电影技术发起挑战,在八一电影制片厂、中国电影科研所与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等单位的努力下,上述立体影片得以成功摄制。值得一提的是,在当时整个社会都弥漫狂热的“浮夸风”社会语境下,立体木偶片《大奖章》中所传达的“踏实”“勤劳”等主题思想表现出了惊人的克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以章超群为代表的一大批有开创精神的电影工作者对时代的入微观察与冷静表达。

(三)国际形势的影响

20世纪50年代之初,立体电影在域外再次兴起,并由此产生了世界电影史上的首次“立体电影热潮”。美国、苏联,甚至包括中国港台地区,都对这次电影技术革新热潮投入了巨大的热情,美国摄制了《非洲历险记》(Bwana Devil,1952)、《恐怖蜡像馆》(House of Wax,1953)等收割电影市场票房的作品,苏联方面生产了《阿乐哥》(Алеко,1954)等立体电影,中国香港地区则跟进式地摄制了《飞凤游龙》(顾文宗,1953)等几部立体影片。

由于当时的国内政治氛围等诸多原因,仅有苏联方面摄制《阿乐哥》等影片的资讯在我国产生了大范围传播,新华社在评论《阿乐哥》时称,“影片在运用立体效果表现原作品思想和艺术意图方面有新的创造。”[6]《世界电影》杂志则以《苏联新立体影片〈阿乐哥〉受到好评》为题解读到这部影片在“运用立体效果来表现作品的思想、艺术意图方面上又向前进了一步。”[7]在这篇报道中,作者在将这部电影与《鲁滨逊漂流记》(РобинзонКрузо,1947)、《 五 月 之 夜》(Майская ночь или утопленница,1952)等苏联立体电影对比的同时,也从侧面宣扬了苏联立体电影事业发展的繁盛。

在这些内外因素的影响下,新中国第一次立体电影摄制、放映与传播热潮得以兴起。在多种合力的作用下,早在民国时期中国人就曾期待能够自己掌握的立体电影摄制放映技术,终于得以被国人攻关。

二、纪录片、动画片与故事片的“立体跃进”

作为一种“新形式”的电影技术手段,立体电影在1960年前后正式被中国内地的电影工作者掌握前,先后进行了多次试验活动。早在技术革新运动之前,北京电影学院就曾在1956 年开展过立体电影摄制放映机的研制工作。北京电影学院的相关人员曾计划“用偏光法、红绿眼镜法以及双机拍摄放映法和单机拍摄放映法研制立体电影”[8]。但由于技术水平等客观条件的限制,最终并没有研制出可以摄制立体电影的器材。

1958 年,文化部在北京组建了中国电影科研所,该所承担的主要任务包括研究、引进与开拓新形式电影和电影新技术等。在技术革新的时代背景下,中国电影科研所与八一电影制片厂成功地将两台35mm 电影摄影机改造成可以机械连锁的立体电影摄影机,并摄制出了《漓江游记》等立体纪录片。随后,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上海电影科研所等单位也完成了电影摄影机的立体化改造工作。

(一)电影新技术的书写

新中国成立以后,我国在经济文化上都随着外交政策的“一边倒”而偏向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国家。在当时的新闻报道中,苏联、捷克与匈牙利等国家的电影技术被视作是社会主义国家经济文化发展水平的缩影。事实上,在社会环境较为封闭的上世纪50 年代,由好莱坞兴起的世界性立体电影热潮并没有对我国的电影市场与电影生产造成实质性的冲击或启发。当时的主要电影刊物,如《大众电影》《世界电影》《电影技术》等,所传播的立体电影信息都集中在对社会主义阵营国家的立体电影实践活动的报道。

1953 年,《保卫和平》刊载了苏联电影工作者皮尔·加斯戴克斯的《立体电影的热潮》一文。在这篇文章中,皮尔·加斯戴克斯系统地介绍了立体电影发展历史与技术类型,作者认为苏联的立体电影研制工作“(刚刚)过了试验阶段”,苏联的立体电影技术还没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他还在这篇文章的末尾饶有意味地对读者发问到“在立体电影的热潮中,谁将获得最后的胜利呢?”[9]在技术革新运动开始之后,中国的电影工作者便不甘示弱地投身到这场立体电影的世界热潮中。虽然中国的立体电影起步晚、底子弱,但在多种电影种类上都开展了立体电影的技术试验,其中包括以《漓江游记》为代表的立体纪录片,以及立体木偶片《大奖章》与立体故事片《魔术师的奇遇》。

(二)作为“技术试验”的《漓江游记》与《大奖章》

在1959年北京首都电影院首次试映中国电影科研所摄制的宽银幕立体电影片段后,到场观摩影片的文化部电影局局长司徒慧敏指示中国电影科研所、八一电影制片厂与中国电影工作者联谊会应该“进一步再作些必要的试验,尽快拍出能够公开上映的立体电影”[10]2。随即,中国电影科研所与八一电影制片厂开始加快将普通电影摄影机改造为立体电影摄影机的试验工作。

由于专业知识的匮乏与技术手段的限制,我国在1960年前后进行的立体电影摄影机研制工作大多都采用了“双机摄制放映”的技术方法,其原理是将两部电影摄影机连动起来,从而使两台摄影机的摄录工作达成同步状态。这项改造工作难点在于两台摄影机的光轴基线处理问题,由于普通电影摄影机的构造较为复杂,很难将两台摄影机的光轴基线间距做到65mm 以内的距离。因此采用了构造相对小巧简单的新闻摄影机作为试验机器。即使这样,中国电影科研所研制的立体摄影机,也仅仅将基线间距做到了110mm左右,这样的技术缺陷导致摄录近景的时候立体效果较差。因此,中国首批实景立体电影的拍摄对象主要都是风景,如八一电影制片厂摄制的《漓江游记》,以及上海科教电影制片厂摄制的《黄浦江畔》。1960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章超群导演受到当时技术革新运动的鼓舞,用动画摄影机极其艰难地摄制出了立体木偶片《大奖章》,美影厂采用的方案是“在特制的导轨上采用每拍一格后,交替推移左、右摄影机各一次,用以缩短摄影基线,以便拍摄近距离安排的木偶景物”[10]3,虽然这部影片的片长仅仅20分钟,但是具体到每一帧的拍摄上来说,依然是一个十分浩大的工程。当时曾有报道形容这部影片是采用“土法上马”的方法解决技术问题的典范。[11]这些“技术试验”式的立体电影摄制活动,为中国首部成熟的立体电影故事片《魔术师的奇遇》提供了宝贵的经验。

(三)作为“桑弧电影”的《魔术师的奇遇》

桑弧作为“第二代导演”的代表性人物,早在民国时期就在“文华”等电影制片厂开始了他的电影生涯。新中国成立后,他更是开创了电影界的数个“第一”,新中国第一部彩色戏曲片《梁山伯与祝英台》、第一部彩色故事片《祝福》与第一部立体故事片《魔术师的奇遇》,皆是出自桑弧之手。在摄制《魔术师的奇遇》前,桑弧在现场听取了周恩来总理的《在文艺工作座谈会和故事片创作会议上的讲话》。在讲话中,周恩来总理提出了电影故事片要“寓教于乐”的主张,他指出:“群众看电影,是要从中得到娱乐和休息,通过典型化的表演形象,教育寓于其中,寓于娱乐之中”[5]353,即电影既要有娱乐性又要有教育性。在这种思想指导下,桑弧等上海天马电影制片厂的电影工作者开始了《魔术师的奇遇》的摄制工作,并于1962 年在影院成功上映。在《魔术师的奇遇》中的电影语言设计中,有许多将立体电影的立体感表现得十分出色与巧妙的地方,如在使用立体电影惯用“刺幕”手段中,桑弧导演将其设计为魔术师陆幻奇将鱼钩甩向银幕并钓起来一尾鱼。在当时的电影评论中,批评家给了这部影片一个相对中肯的意见,认为这部影片虽“可以说是一气呵成、结构严谨”,但是在“好多地方使人看出为了制造矛盾、笑料的斧凿痕迹”。[12]客观而言,《魔术师的奇遇》并不能算是桑弧导演的代表之作,这部影片在某种程度上的确存在着“匠气”的问题,但是这部影片自1962年在上海东湖电影院首映时曾引起轰动的效应,相对于立体纪录片与立体木偶片来说,立体故事片作为“真正的”立体电影更能激发观众的观影热情。

及至“文革”前,我国摄制的立体电影(纪录片、木偶片与故事片)已有十余部①这些影片包括八一电影制片厂摄制的《漓江游记》《杂记艺术表演》《北京的春天》《风景这边独好》《天山骏马图》《假日》,上海科教电影制片厂和电影技术所联合摄制的《黄浦江畔》《青春的旋律》《欢乐的童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拍摄的《大奖章》,上海天马电影制片厂摄制的《魔术师的奇遇》。,全国能够放映立体电影的影院更是遍布北京、上海、广州与哈尔滨等数十个城市。看一场立体电影,已然是我国几个主要城市的居民在生活中一个较易实现的娱乐活动。立体电影的放映突出感官刺激,在当时社会物质生活与精神文化较为匮乏的时代,给予了观众很大的视觉冲击与精神享受。当时的立体电影院工作人员在后来的回忆中谈到,当时曾出现为了买一张立体电影票观众彻夜排队的现象。

三、作为时代寓言与社会现象的立体电影

1960年前后兴起的立体电影热潮在中国的传播还扩散到了更加广阔的社会领域中,对这一时期人民群众的精神文化生活及国族自信心都产生了不可估量的影响。有学者曾指出,当下电影史研究要“将电影放置于一般的社会语境之中,并在与一切他者的关系之中寻求共时性的结构”[13],使用媒介考古学中“视旧技术仍新之时”的研究方法,对当时的大众媒介中所传播的立体电影信息的进行考察,可以从媒介的角度来对“电影”的传播进行认知。在这种语境之中,“立体电影”不仅仅是单纯的电影影片(Film),更是作为社会现象表征的电影(Cinema)而存在。

(一)国族自信心的标志

1959 年,立体电影摄影放映技术甫一试验成功,文化部就将其视作“我们的电影事业新生力量正在迅速成长”[14]的标志性事件。时任文化部副部长的陈荒煤在为庆祝新中国成立十周年而作的《新中国电影事业的迅速发展》一文中就曾将立体电影等特种电影的试验成功视作我国电影界独立自主创新精神的缩影,他在文章中谈到“我们制作了彩色宽银幕电影,立体电影和全景电影也已经试制成功了”,以及“我们电影技术和电影工业方面……勇敢地积极地向世界电影技术先进水平大步迈进”[15]。早在民国时期,就有评论家曾在报纸上撰文认为中国的电影事业虽起步晚,但是立体电影之类的先进电影技术迟早也会被国人掌握,并“不相信中国影片是不能胜过外国影片的”[16]。新中国成立之后,访苏游历的政要人士在报纸上撰文介绍“社会主义示范城市”时,将立体电影院视作莫斯科、基辅等城市的重要地标。在这种社会语境之下,观众仿佛能从“立体电影放映”这一事件中见微知著,并将其作为国家社会主义建设成果的确认。

(二)作为城市标志的立体电影院

1960 年,上海与北京这两座大城市先后正式公映立体电影影片。作为献礼1960 年“五一国际劳动节”系列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上海东湖电影院首次放映国产的《黄浦江畔》《青春的旋律》和《欢乐的童年》等三部立体短片。[17]而北京则在当年的11 月28 日完成对“大观楼电影院”的立体化改造,开始放映立体影片《漓江游记》与《杂技艺术表演》[18]。《黄浦江畔》与《漓江游记》等影片虽然是试验性质的电影纪录短片,但它们的公映仍然成为了当时轰动社会的大事,立体电影的感官刺激及视觉惊奇对当时的观众造成了极大的震撼。有人撰文谈到“坐在影院里观看立体电影时,犹如置身在美丽如画的风景当中一样,对观众有很大的感染力。”[19]观看观看立体电影还成了全国各地群众到达北京等能够放映立体电影的城市之后一项“必须”的日程规划之一,在《人民日报》中,就曾出现新乘务员向乘务长打听“立体电影院在哪道街上”以便“服务旅客”的报道。[20]

(三)从一票难求到黯然停映

1962年,桑弧执导的立体电影故事片《魔术师的奇遇》在上海东湖电影院首映,随后这部影片的拷贝还被分发至北京大观楼电影院等处公映。立体电影以其独特的视觉感受与观影的地域空间条件限制,成为了“十七年”后期电影传播中一道独特的风景线。立体电影与电视一样,都可以视作是“大跃进”期间的政治产物,有学者曾指出在1958 年“中国无论经济发展程度还是民众文化程度均不足以支撑(电视)这个陌生而昂贵的新兴行业”[21],与电视所遭遇的缺乏观众的情况不同是,立体电影缺乏的却是片源与影院。在当时,胶片仍然是一种较为稀缺的资源,夏衍在1958 年召开的一次电影局会议中指出:“我们现在的胶片只订到(明年电影生产需求)十分之一的数量”[5]216,在这种情景下,试验、摄制立体电影显然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件。此时《魔术师的奇遇》等立体电影的出现,在更多层面上更像是一种特殊时期的孤立性事件,而不是中国电影技术、电影工业发展水到渠成的产物。立体电影摄制与放映消耗的胶片成本,都倍于普通电影的投入。在《魔术师的奇遇》后,也仅仅只有八一电影制片厂拍摄了《风景这边独好》《天山骏马图》《假日》三部立体纪录短片。随后,立体电影的所有摄制活动都在1963 年12 月彻底停滞,此时距离“文革”开始后的立体电影大规模停映还有近三年的时间,但却再无一部新的立体电影产出。及至1966 年,立体电影在中国大陆的首次热潮彻底黯然完结。

立体电影在1956 年至1966 年十年间的“兴衰”俨然成为了社会政治文化发展的一面镜子。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文革”只是造成立体电影工作停止的客观因素,而最主要的还是立体电影的摄制放映技术尚未成熟,社会经济水平还未发展到全国各地都能摄制放映立体电影的程度。在这个层面上,立体电影又成为1956年至1966年期间中国社会发展的“缩影”与“寓言”。

结语

新中国的首次立体电影热潮,虽然稍稍晚于20世纪50年代早中期的世界性立体电影热潮,但在时间的脉络上与这场热潮大体同步。20世纪50年代世界上许多国家和地区都被卷入这场热潮之中,美国好莱坞兴起立体电影潮的深层原因是电影制片厂商为了抵抗电视的普及化给电影市场所造成的冲击;苏联等社会主义国家将立体电影作为与美国进行“冷战”的重要文化资本;中国港台地区则是在电影市场的资本运作中被裹挟至这场世界性的热潮中。反观中国大陆的这次立体电影热潮,与上述国家和地区的情况虽不尽相同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首先,新中国的首次立体电影热潮的直接推动力是“大跃进”运动时期的技术革新运动。虽说是“技术革新”,但实际上正如当时的报刊评论所说实则为“土法上马”,在电影摄影机与电影胶片等器材相对匮乏的60 年代,用两台摄影机及两份胶卷拍摄一部电影,仍是一件十分“奢侈”甚至“浪费”的事情,这也正是立体电影摄制工作在1963年前后彻底停止的直接现实原因。其次,虽然在新中国成立之后电影界的对外交流一度呈现“一边倒”的态势,但是中国内地与中国香港地区电影之间的交流却并未中断,虽然没有直接的资料可以证明内地于1960年前后开始立体电影热潮受到中国香港地区在1953 年至1958 年盛行的立体电影热潮的影响,但是根据两地当时“戏曲电影”的交流盛况可以推测,中国香港的立体电影热潮对内地电影界应该是“有所触动”的。第一部在中国香港发行的新中国戏曲电影《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导演,正是摄制新中国第一部立体故事片《魔术师的奇遇》的桑弧。再次,立体电影作为一种社会文化现象,一方面它的摄制放映成功彰显了技术革新话语的“合法性”,这种切实的科技进步与同一时期“超声波”“大炼钢铁”等科技跃进事件相比,其本质是在尊重客观规律的基础上进行的有益科学探索;另一方面,立体电影的放映也丰富了北京、上海等城市居民的文化生活,《漓江游记》《大奖章》《魔术师的奇遇》等影片在很大程度上达到了电影要“寓教于乐”的本意。

在“十七年”及“大跃进”期间的电影发展历程中,立体电影的短暂出现成为那个特殊时代的独特社会文化注脚,它的传播不甚广泛却引起了不小的波澜。上至陈荒煤与司徒慧敏等电影事业的领导者与管理者,下至在电影院外彻夜排队买票的普通市民,立体电影所造成的感官刺激与视觉感受都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更何况,立体电影还裹挟了“国族”“科技”“进步”等特殊时代的抽象话语。它在中国曾走过的艰辛之路,依然能对当下的立体电影发展有所启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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