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刘向评议释证
2020-01-16黎云阳
黎 云 阳
(河南大学 文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刘向是西汉著名的通儒、文学家、史学家和文献学家。刘勰著《文心雕龙》中共10处论及刘向,并将其和扬雄对举为西汉末年的“双子星”,足见刘勰对刘向的赞赏。学界对刘向的研究成果颇丰,却较少关注《文心雕龙》对刘向的评议。因此,文章通过分析《文心雕龙》中对刘向的政议奏疏、散文杂著、典籍校雠及文学批评的评议,以期阐明刘向在学术史上的地位及刘勰对其评议的不足之处。
一、《文心雕龙》对刘向政议奏疏的评议
刘向一生历昭、宣、元和成4朝。元成两朝时期,宦官外戚交相执事的态势逐渐加剧了汉王朝的危机。刘向对此甚是痛心,故在刘氏政权崩溃之际,屡次上疏起谏,直指国家政治得失。刘勰《文心雕龙》中关于刘向政议奏疏的评议出现在《征圣》《体性》与《才略》篇,且认为其政论奏议有征圣宗经、趣昭事博与旨切调缓的特点。
(一)征圣宗经
《文心雕龙·征圣》:“是以子政论文必征于圣,稚圭劝学必宗于经。”[1]18刘勰对举刘向与孔稚圭,认为他们的文章都具有征圣宗经的特色。刘向自幼熟识经典,论衡经术在他的政议奏疏中不胜枚举,如《理甘延寿陈汤疏》:
昔周大夫方叔、吉甫为宣王诛猃狁而百蛮从……今延寿、汤所诛震,虽《易》之折首、《诗》之雷霆不能及也。论大功者不录小过,举大美者不疵细瑕……延寿、汤既未获受祉之报,反屈捐命之功,久挫于刀笔之前,非所以劝有功厉戎士也[2]654-655。
元帝建昭三年(公元前36年),副校尉陈汤因担心贻误军机,未奏议朝廷就胁迫骑都尉甘延寿假托君命,“发西域诸国兵马及汉屯田吏士”,一举歼灭郅支单于部落。中书令石显与丞相匡衡以“擅兴师矫制”为名,反对甘陈两人受封。刘向上疏提及单于朝觐之事,先后引征《诗经》《周易》及《司马法》,以阐明“论大功者不录小过,举大美者不疵细瑕”的事理,认为甘延寿和陈汤两人之举虽有兴师矫制之过,但有平定边患之功,为国牟利,理应奖赏。终而,元帝采纳刘向意见,封甘延寿与陈汤爵位。洪迈评价此疏:“为文论事,反复致志,救首救尾,事词章著,抑扬援证,明白如此。”[3]
(二)趣昭事博
《文心雕龙·体性》:“子政简易,故趣昭而事博。”[1]383正如史书所载,刘向“为人简易无威仪,廉靖有道,不交接世俗,专积思于经术,昼诵书传,夜观星宿,或不寐达旦”。刘向在阐明事理时借鉴历史,察微知著,如《极谏用外戚封事》:
夫大臣操权柄,持国政,未有不为害者也……今王氏一姓乘朱轮华毂者二十三人,青紫貂蝉充盈幄内,鱼鳞左右。大将军秉事用权,五侯骄奢僭盛,并作威福……依东宫之尊,假甥舅之亲,以为威重……兄弟据重,宗族磐互。历上古至秦汉,外戚僭贵,未有如王氏者也[2]653。
成帝继位以来,帝舅王凤辅政,为大司马、大将军兼录尚书事,其弟王谭、王商、王立、王根和王逢封侯,世谓五侯。外戚王氏一时之间把持朝堂,防范宗室近臣,形成王氏代汉之倾向。刘向深感“灾异如此,而外家日盛,其渐必危刘氏”,于是上书列举自周秦以来人臣操持权柄贻害国家的史实,又剖析了汉初诸吕乱政谋国的概况,直指王氏秉事用权与五侯骄奢僭盛的罪行恶迹,痛批“历上古至秦汉,外戚僭贵未有如王氏者也”,告诫汉成帝防患于未然,以免外戚权势过大危及汉室江山社稷。
(三)旨切调缓
《文心雕龙·才略》:“刘向之奏议,旨切而调缓。”[1]582刘向好直言极谏,虽屡次获罪,却不改其心,不忘规劝,其奏议皆是股肱之臣的肺腑之言,情真意切,语调舒缓,如《谏营昌陵疏》:
陛下即位,躬亲节俭,始营初陵,其制约小,天下莫不称贤明。及徙昌陵……营起邑居,期日迫卒,功费大万百余……陛下慈仁笃美甚厚,聪明疏达盖世,宜弘汉家之德,崇刘氏之美……初陵之模,宜从公卿大臣之议,以息众庶[2]656-657。
建始二年(公元前31年),成帝以渭城延陵为初陵,后徙葬昌陵,但遭公卿大臣反对,故罢昌陵复归延陵。延陵建造耗费甚大,百姓竭尽财力,“数年不成”。刘向不忍于此,上疏“谏起昌陵”。他列历代先贤薄葬之卓见,斥各朝昏主奢葬之弊病,直指兴废存亡福祸之道,劝谏汉成帝躬亲节俭,居安思危,以史为鉴,终而归于昌陵。文章囊括古今,意旨深切,音调迂缓,字里行间流露出刘向深沉的忧患意识。姚鼐《古文辞类纂》引姚范评语:“子政之文,如睹古之君子,右征角,左宫羽,趋以《采荠》,行以《肆夏》,规矩揖扬,玉声锵鸣之容。《谏昌陵疏》浑容遒逸,当为第一。”[4]
刘向有谅直之德,可谓汉室社稷股肱之臣。他的政议奏疏称得上中国古代政论散文的典范,且备受后世推崇。《文心雕龙·通变》注引东汉桓谭《新论》:“予见新进丽文,美而无采;及见刘扬言辞,常辄有得。此其验也。”[1]400史家班固也相当推崇刘向,在其《汉书》所收录政议奏疏中当属刘向的最多。刘勰《文心雕龙·才略》评:“然自卿渊以前,多俊才而不课学;雄向以后,颇引书以助文”[1]582,将刘向的文章推向重学的一面。刘向的政议奏疏不仅吸收了战国策士纵横捭阖与剖析毫厘的先秦遗风,也表现出征圣宗经和趣昭事博的汉学思想。更重要的是,他在闳大洞悉的政论见解中所呈现出的心系汉室的赤诚和忠心。
二、《文心雕龙》对刘向散文杂著的评议
刘勰《文心雕龙》评述刘向的文学著作时,主要论及《新序》与《说苑》两部散文杂著。《新序》是一部以讽谏时政为目的的历史故事类编,辑录了自舜禹以来至西汉年间的历史故事。《晋书·陆喜传》称:“刘向省《新语》而作《新序》。”[5]陆喜认为,刘向《新序》同陆贾《新语》涵括了同样的政治理想,都希望君主施仁政,爱百姓;举贤才,避奸佞;崇廉俭,修品行。《说苑》主要记述周秦至汉初的遗闻轶事,是一部以阐明儒家政治思想与伦理观念为主旨的散文杂著。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称:“《说苑》今存,所记皆古人行事之迹,足为法戒者。执是以推《百家》,则殆为故事之无当于治道矣。”[6]刘向《说苑》辑录的历史故事虽上自周秦诸子下及汉人杂著,但其择取却有严格的标准,即儒家之道。
(一)《新序》:内容详该,文辞精炼
《文心雕龙·才略》:“二班两刘,弈叶继采,旧说以为固文优彪,歆学精向,然《王命》清辩,《新序》该练,璿璧产于昆冈,亦难得而逾本矣。”[1]582刘勰将班彪班固父子与刘向刘歆父子对举,一反“班固文章胜过班彪,刘歆学问超过刘向”的旧说,以昆仑璿璧难逾其本之喻,认为刘向《新序》内容详该且文辞精炼。
《新序》内容详该,集中体现在文献来源之多。勘察《新序》文本可以发现,其中部分故事直接取材于六经与先秦两汉诸子史传,也有部分故事改写上述诸书文字而言事义。据徐复观对《新序》的文献来源统计:1.若《新序》三十卷之未残,《韩传》几全为两书(《新序》《说苑》)所吸收;2.《新序》引用《论语》者有十一条,《新序》在七出《春秋》之名中,五用《谷梁》、一用《公羊》,一用《谷梁》与《公羊》之合义;3.《新序》引《易》者三,引《书》者一,引《孟子》者二,引《荀子》者二;4.《新序》引《老子》者一,其他引庄子、墨子、列子、商鞅、吕子、杨子、尹文子、邹子、鬼谷子、屈原及宋玉之事迹、言论和思想者在一至三条左右,而引管子、晏子的事迹与言论在其他诸子之上[7]。
《新序》文辞精炼,表现在不同历史故事的书写上。这些史事的编写往往篇幅短小、用词凝练且言简意赅,如《杂事一·晋平公闲居》简单数语将晋平公与师旷之间的对话浓缩在微言大义之中,劝诫君王要任用忠良、远离奸佞、恭良节俭、爱戴子民和治国有方。再如《杂事二·楚王问群臣》只言片语间便记述了江乙以狐假虎威的寓言进献谗言,污蔑昭奚恤无君威以谄媚楚宣王之事,其中关于狐假虎威的寓言文笔生动,寓意深刻。又如《节士七·申包胥者》寥寥数笔便描述了申包胥在楚国生死存亡之际顿首秦地,倚庭墙立哭7天7夜,终而赢得秦哀公出兵救楚的壮举,褒扬了申包胥慷慨为国的精神。
(二)《说苑》:博明万事,适辨一理
《文心雕龙·诸子》:“若夫陆贾《典语》,贾谊《新书》,扬雄《法言》,刘向《说苑》……或叙经典,或明政术,虽标论名,归乎诸子。何者?博明万事为子,适辨一理为论,彼皆蔓延杂说,故入诸子之流。”[1]232刘勰把刘向《说苑》归为诸子一类,认为其具有博明万事与适辨一理的特点。
纵观《说苑》所辑录的历史故事,虽史事有殊,却皆是议论儒家伦理之德。这些篇目大致可分为9类:《君道》和《臣术》论君臣之道,《建本》与《立节》论君子立身之本,《贵德》和《复恩》论君主臣民以德相感召,《政理》与《尊贤》论王霸之政及尊贤成功之理,《正谏》和《敬慎》论进谏敬慎与存身全国之道,《善说》与《奉使》论知言善说及行人之辞,《权谋》《至公》及《指武》论权谋公正与慎兵备战之道,《谈丛》与《杂言》汇纂修身治国之言,《辩物》《修文》和《反质》论辩物达性与文质相用之道[8]。各篇虽表达了不同的政治思想,但最终都阐明了刘向推崇的儒家之道,其目的在于要求君主对待子民要博仁爱施恩惠,治理国家要薄赋敛省刑罚,任选取才要进贤能退佞臣,道德修养要听谏言崇节俭。
三、《文心雕龙》对刘向典籍校雠的评议
《文心雕龙·诸子》:“暨于暴秦烈火,势炎昆冈,而烟燎之毒,不及诸子。逮汉成留思,子政雠校,于是《七略》芬菲,九流鳞萃。杀青所编,百有八十馀家矣。”[1]231《文心雕龙·时序》:“自元暨成,降意图籍,美玉屑之谈,清金马之路。子云锐思于千首,子政雠校于六艺,亦已美矣。”[1]546刘勰此言不仅褒扬了汉成帝时期刘向刘歆父子的校书活动,更是肯定了其为后世保存前代典籍的伟大功业。此外,刘向与其子所撰成的《别录》与《七略》,更是中国传统校雠学与目录学的模范。
《汉书·艺文志》:“汉兴,改秦之败,大收篇籍,广开献书之路……至成帝时,以书颇散亡,使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诏光禄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9]1701刘向吸取前朝的校书技术,并融入到自己的校书实践中。他将典校图籍分为广罗异本,互相补充、除去复重,条别篇章、定著目次,雠校说文脱简、写定正本,命定书名5个步骤[10]29-32。因先秦古籍多由绳穿的竹简书写,时间一久就会脱散。至刘向校书之时,简策多达13 300多篇。故刘向刘歆父子历20余年才完成校书。刘向刘歆父子所形成的校书程序和校书技术成为后世校雠学因袭的蓝本和模范,而其所保存的先秦古籍则成为后世文人阐释中国文化的根本。
除保存先代典籍外,刘向刘歆父子的校书之举还成为目录学的典范。余嘉锡《目录学发微》指出:“目谓篇目,录则合篇目及叙言之也。《汉书》言刘向校书,‘每一书已,向辄条其篇目,撮其旨意,录而奏之’。旨意即叙中所言一书之大意,故必有目有叙乃得谓之录。录既兼包叙目,则举录可以该目……实则录当兼包叙目,班固言之甚明。其后相袭用,以录之而但记书名不载目者,并冒目录之名矣。”[11]余氏此言肯定了刘向开辟目录之功。从刘向“录而奏之”的现存目录看,共包括著录书名与篇目,叙述雠校之原委,介绍著者生平与思想,说明书名之含义、著书之原委、及书之性质,辨别书之真伪,评论思想或史事之是非,叙述学术源流以及判定书之价值8个部分[10]33-37。编写目录后,杀青简书,用青丝或缥丝绳编之,即刘勰说的“杀青所编”。终而,奏请皇帝御览,随之缮写成书。这就是《艺文志》中“录而奏之”的全部过程,最后由刘向汇编校理书录,撰为《别录》。《七略》虽归名于刘歆,但实际是依据《别录》而成。整个校理书籍、编写目录、奏请御览、缮写成书与纂辑书录的过程,成为后世校书的规范,清代《四库全书》即如此。“有校雠之功,然后一书篇目定,形态成。有叙录之作,然后一书之内容明,价值显。”[10]37校雠学与目录学得以完备体例并扩大规模,发展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皆因刘向刘歆父子的开辟之功。
刘向刘歆父子的校书工作不仅集汉廷以往校书程序之大成,且远非仅对书籍本身进行整理的技术过程,达到了“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程度;刘向刘歆父子不仅成为中国传统校雠学与目录学的模范,更建构了阐述文化资源的理论框架。同时,经过刘向刘歆父子校理的典籍也得到了更好的保存与阐释。值得注意的是,刘勰虽然肯定刘向保存前代典籍及开辟校雠目录之功,却因受时代局限未谈及刘向刘歆父子校书活动对后世的影响。其学术影响概言之可包括3个方面,一是校书活动成为历代文教活动的常态,二是校书活动促进了后代正史《艺文志》及《经籍志》的析出,三是校书活动成为指导学术的责任规范。
四、《文心雕龙》对刘向文学批评的评议
《文心雕龙·乐府》:“昔子政品文,诗与歌别,故略具乐篇,以标区界。”[1]85《文心雕龙·诠赋》:“赋者,铺也,铺采摛文,体物写志也……故刘向明‘不歌而颂’,班固称‘古诗之流也’。”[1]98前者论述刘向对《诗》与歌诗的分类,后者则展现了刘向对辨析赋体的见解,体现了刘向对文体分类的初步认识。
(一)诗与歌别
《文心雕龙·乐府》载:“凡乐辞曰诗,诗声曰歌。”[1]85由此可见,刘勰所认为的“诗”是配合音乐的歌辞,“歌”则是诗歌的曲调。而刘勰所谓“诗与歌别,故略具乐篇,以标区界”,并非刘向《别录》“诗与歌别”编排分类的真正涵义。《汉书·艺文志》载:“至成帝时,以书颇散亡,使谒者陈农求遗书于天下。诏光禄大夫刘向校经传、诸子、诗赋……每一书已,向辄条其篇目,撮其旨意,录而奏之。会向卒,哀帝复使向子侍中奉车都尉歆卒父业。歆于是总群书而奏启《七略》。”[9]1701刘向刘歆父子校书交撰成《七略》,班固在《七略》的基础上撰成《汉书·艺文志》。故而,可以将《汉书·艺文志》的编排体例视为《七略》的参考范本。在《汉书·艺文志》中,《诗》6家461卷为一类,归入《六艺略》;歌诗28家314篇为一类,归入《诗赋略》。因此,“诗与歌别”应是此类情形。黄侃《文心雕龙札记》对此解释:“此据《艺文志》为言,然《七略》既以诗赋与六艺分略,故以歌诗与诗异类。如令二略不分,则歌诗之附诗,当如《战国策》《太史公书》之附入《春秋》家矣。此乃为部类所拘,非子政果欲别歌于诗也。”[12]因此,并非刘向有意将歌诗从《诗》中分类独立出来,而是刘勰曲解了《汉书·艺文志》中《诗》归于《六艺略》与歌诗归于《诗赋略》的编排分类。这种曲解恰好证明“诗”发展到刘勰所属的南北朝时期,已从音乐的附庸中渐渐独立出来。
(二)不歌而颂
《汉书·艺文志·诗赋略序》载:“不歌而诵谓之赋,登高能赋可以为大夫。”[9]1755由班固《艺文志》与刘向《别录》的关系可知,“不歌而诵谓之赋”原本出自刘向的《别录》[13],但不知其文献出处。《毛诗·鄘风·定之方中》云:“故建邦能命龟,田能施命,作器能铭,使能造命,升高能赋,师旅能誓,山川能说,丧纪能诔,祭祀能语,君子能此九者,可谓有德音,可以伟大复兴。”孔颖达《毛诗正义》注疏:“升高能赋者,谓升高有所见,能为诗赋其形状,铺陈其事态势也。”[14]316《韩诗外传》:“孔子游于景山之上,子路、子贡、颜渊从。孔子曰:‘君子登高而赋。小子愿者,何言其愿。丘将启汝。’”[15]所谓登高能赋,即登高赋其所见。察其语境,显然是在孔子所处的时代背景下,那么《诗赋略序》中所指的“登高能赋”便是“赋诗言志”的意思。郑玄云:“凡赋诗者,或造篇,或诵古。”[14]870按郑玄说法,赋诗言志是通过“诵”的方式来进行的。《礼记·乐记》:“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之。”[14]3330此处说明诗、歌与舞是合为一体的,“歌”在其中表现音乐的本质,并充当了传播情感的媒介。换言之,不通过“歌”的方式,而采用“诵”的方式进行的赋诗言志,才可以称之为“赋”。故章太炎云:“子路、子贡、颜渊各为谐语,其句读参差不齐。次有屈原、荀卿诸赋,篇章闳肆,此则赋之为名,文繁而不可被管弦也。”[16]由此可见,刘向认为“诵”和“歌”是辨析赋体的最终界限。
刘向的文学批评体现在“诗与歌别”与“不歌而颂”两个命题上,前者的区别表现在《艺文志》对于两者的分类,后者关于赋体的辨析则体现在《诗赋略序》中。刘向以“歌”与“诵”两种不同的外在表现形式区分诗歌与辞赋。尽管这种区分有其时代局限,但《别录》对诗歌与辞赋分类的析出反映了汉代学人对于文体问题的初步认识,也为曹丕《典论·论文》4科8体、陆机《文赋》文体10种以及挚虞《文章流别集》文体12类的文体辨析历程提供了思路和契机。刘勰《文心雕龙》则将文体分为34种,其中杂文又分19种,诏策分7种,笺记分25种,实共81种。这无疑是对刘向早期文体辨析思想的继承和发展,也反映了刘勰对于刘向文体分类意识的认同及肯定。
综上所述,刘勰《文心雕龙》中关于刘向的评议总体较为客观准确。刘向政议奏疏具有征圣宗经、趣昭事博与旨切调缓的特点;散文杂著《新序》内容详该且文辞精炼,《说苑》博明万事并适辨一理;刘向刘歆父子的校书工作为后世保存了先秦典籍,更开启了校雠学和目录学的楷模典范;在文学批评方面,刘勰延续了“不歌而颂”的文体辨析意识,也反映了南北朝时期徒诗观念渐趋明晰的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