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怪病从痰论治”谈肝癌辨治思维
2020-01-11刘亚琪胡作为郑承红
刘亚琪, 胡作为, 郑承红
1.湖北中医药大学,湖北 武汉 430065 2.武汉市中西医结合医院,湖北 武汉 430065 3.武汉市中医医院,湖北 武汉 430065
肝癌的病位在肝,根据中华中医学会发布的《肿瘤中医诊疗指南》[1],将肝癌的辨证分为肝气郁结证、湿热蕴毒证、肝肾阴亏证、气滞血瘀证、肝郁脾虚证。而肝癌的病机复杂,根据某一证型论治常疗效欠佳,我们临床实践中发现肝癌的发生发展与痰密切相关。
多数情况下痰作为有形之邪,其形成和蓄积有一定的过程,并非立即致病,这与肝癌通过肝炎、肝硬化逐渐发展为肝癌有着相同的联系。而痰邪日久则“痰中带血……人所不识”,与肝癌的消化道出血、肝性脑病等症状相似。痰致病怪异,易反复发作,且“蔓延日久”,具有黏着、蓄积、腐败的特性,与肝癌症状复杂、消瘦乏力、迁延难愈有共同的特点。同时,痰也是肝癌形成和复发转移的重要因素。痰浊毒邪内蕴日久,聚而生热,阻滞肝脉,导致邪毒凝结,形成癌肿。《杂病源流犀烛》谓:“痰之为物,流动不测,故其为害,上致巅顶,下至涌泉,随气升降,周身内外皆到,五脏六腑俱有。”因痰具有流动性、积聚性和黏滞胶着的特点,初始时痰浊产生于机体局部,随着病情的进展,正气渐亏,痰邪凝聚,痰浊逐渐游走播散于全身,流窜经络,黏附在肺、胆、胃肠、腹膜等部位,从而形成新的转移灶,加重病情。因此,痰在肝癌的发病与发生发展中起着关键作用。
痰之成因,中医学认为多与肺、脾、肾、肝、三焦有关[2]。肺朝百脉主治节,位于上焦,肺失宣降,不能通调水道,水液积聚,可聚湿生痰。脾主运化升清,位于中焦,脾运不健,不能运化水谷,升清降浊功能失调,兼以外感湿邪,或饮食不节,或忧思劳倦,导致脾胃受损,水湿内停,凝聚为痰。肾主温煦位于下焦,肾阳虚衰,开阖失常,水湿上泛,形成痰湿,或命门火衰,不能温运,或肾阴亏耗,阴虚火旺,炼液成痰。同时又因肝为“将军之官”,主疏泄,既平衡协调五脏六腑之气机的升降出入,又与津液的代谢输布密切相关,因此肝阳亢盛,或情志郁结,气郁化火,必然导致全身气机不畅,津液不得输布,聚湿生痰,或煎熬津液成痰。三焦为津液运行的通道,病邪弥漫三焦,使津液当升不升,当降不降,壅滞体内而致三焦壅塞,三焦气化失司,决渎无权而致水道不利,聚而生痰。故在治疗肝癌中,以治痰为本,多脏腑同治,肃清本源,可得到良好的疗效。
1 肝肺同调,理气化痰
痰的形成与气有着密切的关系,如《局方发挥》云:“自气成积,自积成痰”,机体气机不畅,津液凝聚,则“自气成积”,痰气相搏日久胶着难解,留于局部形成癌肿[3]。故“痰”、“气”在肝癌的形成中起着重要作用,又相互影响。正如《丹溪心法·卷二·痰十三》指出“痰之为物,随气升降,无处不到”。而肝主疏泄,平衡机体的气机,肝气的升发调达可调畅全身气机,促进全身气血津液的运行,肝气调达是保证全身气机通畅的重要条件,使气血津液运行畅达而不瘀滞,无聚湿成水、生痰化饮、成瘀成积之患。正如清代周学海在《读医随笔·平肝者疏肝也非伐肝也》中指出:“凡脏腑十二经之气化,皆必藉肝胆之气化以鼓舞之,始能调畅而不病。”《血证论·脏腑病机论》说:“以肝属木,木气冲和调达,不致遏郁,则血脉通畅。”
肺主宣发肃降,与气机及水液的调畅密切相关。肺宣发卫气于皮毛肌腠,将津液代谢为汗液,并控制其排泄,使津液不至于内停形成痰饮。肺气肃降,为五脏六腑之华盖,输注津液于肾及膀胱,防止水液外溢内停。肺气功能正常,则“水精四布,五经并行”,卫外功能强健则“温分肉,养骨节”,而“邪之所凑,其气必虚”。肺气是抵御外邪的第一道防线,主一身之气的生成,肺气失调则影响正气的生成和运行,导致邪犯机体,郁滞于内,积聚乃生。正如《灵枢·百病始生篇》所言:“卒然外中于寒,若内伤于忧怒,则气上逆,气上逆则六输不通,温气不行,凝血蕴里而不散,津液湿渗,著而不去,而积皆成矣。”顾护肺气以调正气化痰饮。气行则痰行,肝肺同调,理气化痰是治疗肝癌痰证的源头。气机调达则无以聚湿成痰,维持肝脏及肺脏正常的生理功能,使气机调达,正气充足,御邪于外,预防肝癌的发生及进展。
2 脾肾同治,化痰固本
张锡纯说:“人之脾胃属土,即一身之坤也,故亦能资生一身。脾胃健壮,多能消化饮食,则全身自然健壮。”《太阴阳明论》亦曰:“脾者土也……土者生万物而法天地……”。因此,脾胃作为后天之本,能资生五脏六腑而濡养机体,作为全身气机的枢纽,对气血津液的运行有着承上启下的作用。脾胃运化功能正常,则津液上输于肺润泽皮毛,下注于肾营养先天,卫外而抵御病邪。脾脏营养机体诸脏腑的功能正常,则各脏腑强壮而各司其职,使痰化于无形[4]。肾藏精主水,为先天之本,脾肾两脏相互资助,相互为用,脾脏功能正常有赖于肾阴肾阳对脾气及脾阴脾阳的推动和资助。肾阳是一身阳气的根本,水液的代谢运行需要肾脏的气化及肾阳的促进,而“五脏之阳气,非此不能发”,肾阳将水液经脾气的运化转输至全身,并将剩余的化为尿液排泄,从水液的生成上预防痰浊的产生。
肝、脾、肾三脏相互影响,在生痰化痰中,相互作用。脾属土,肝属木,土壅则木郁,木郁则乘土。正如张锡纯所云“肝胆之为用,实能与脾胃相助为理”,“脾气上行则肝气随之上升,胃气下行则胆火随之下降”,并提出“实脾即理肝”之说。肾脏作为先天之本,属水涵木,与肝同为相火,禀命而行,维持水液代谢的有序稳定,将痰饮在生成上化之于无形,不使之“聚水而生病也”。若脾之运化功能失常,肾的蒸腾气化失司,则聚湿成痰,凝于局部,不仅影响肝之疏泄功能形成肝积,日久“致五脏所主九窍不能上通天气,皆闭塞不利也”,“四肢皆不得营运之气,而百病生焉”。
同时,肝癌的生长,消耗大量人体精微物质,致机体亏虚,脾肾失养,纳运乏力,气血津液虚少而停滞于脉络,久而成痰,加重癌肿的形成。气血生化乏源,脾肾失固,外邪趁虚而入。如张元素《证法机要》所云:“壮人无积,虚人则有之。气血亏虚,脾胃虚弱,四时有感,成积成瘀。”因此,在肝癌治疗中,脾肾作为先后天之本,健脾益肾,化痰固本不仅可改善肝癌患者的症状,更可以调养五脏阴阳,使病情不出现进展及恶化。
3 宣畅三焦,利水化痰
三焦为“决渎之官”,是全身水液上下运行输布的通道。水液的输布与排泄必须以三焦为通道,才能升降出入运行正常,若三焦水道不利,则各个脏腑调节水液的功能难以实现,正如《类经·藏象类》曰:“上焦不治则水泛高原,中焦不治则水留中脘,下焦不治则水乱二便。三焦气治,则脉络通而水道利。”水液代谢失常,通道不利,凝聚成痰,痰浊内阻,加重水液代谢紊乱,聚于腹中形成臌胀,日久化火伤气,出现呕血、便血、紫斑等症。
由于肝癌患者,正气已虚,不耐攻伐,在疏导三焦,通利水道时,要以宣畅为法,使痰浊顺应而行,肝癌顺势而消。在通利三焦时,不宜过用峻药,要辨证施治,热者寒之,寒者热之,分消同治,宣上畅中以取得良好的疗效[5]。如《灵枢·百病始生篇》所云:“积之始生,得寒乃生,厥乃成积也”。据相关文献统计,在101味治疗肝癌常用药中,药味使用频率最高的依次为“甘”“苦”“辛”[6]。甘味能滋补与缓急,苦味能降能坚,辛味有发散之性,故从用药经验来看,以缓和之药,补虚,宣上,畅中以同利水道,消痰化瘀,祛除痰湿之邪,使痰浊无以凝聚,是阻止肝癌进展的关键环节。
4 典型医案
兰某,男,43岁,因原发性肝癌术后2月余就诊,患者于2019年4月21日行肝右叶肿物切除术,术后病理:肝细胞癌,肿瘤最大径约5.3 cm,未见脉管癌栓,可见包膜侵犯。术后恢复可,未行介入及放化疗治疗,既往有乙肝病史。但3月后复查AFP 26.71 ng/ml,肝功能:TBIL 35.9 μmol/L,DBIL 11.5 μmol/L,IBIL 24.4 μmol/L,ALT 52 U/L,白蛋白31 g/L,凝血功能:正常,腹水彩超未见明显腹水,无肝性脑病等症状,CT示:①肝癌术后,肝包膜下少许包裹性积液,符合慢性血肿;②残肝多发小囊肿;③脾大。
2019年7月9日初诊,证见精神倦怠,乏力明显,纳差,时有心烦,大便日2~3次,成形,小便尚可,睡眠欠佳。舌质暗淡,苔薄微腻,脉缓弱。PS评分1分。西医诊断为:肝细胞癌术后Ib期,肝功能分级Child B。中医诊断为:肝积,辨证为脾气不足,痰湿内蕴,治以健脾化痰燥湿为法。拟方如下:党参10 g,茯苓30 g,炒白术10 g,甘草10 g,白花蛇舌草30 g,山楂10 g,郁金10 g,茵陈10 g,陈皮10 g,黄芩10 g,薏苡仁30 g,七付,水煎服,日一付。
二诊时患者精神好转,诉胃口欠佳,乏力好转,舌淡红,苔薄根微腻,脉细弱。守上方去茵陈,黄芩,加枳壳10 g,炒麦芽10 g,炒谷芽10 g,半枝莲30 g。十四付,水煎服,日一剂。
三诊时患者未诉特殊不适,复查肝功能、AFP均正常,胸腹部CT未见肿瘤复发征象。守方再开十四付,仍水煎服,日一剂。3月后曾来复诊,肝功能正常,病情仍稳定。
按语:该例为早期肝癌根治术后,合并乙肝并肝功能损害,表现为脾气不足,纳运乏力,痰湿内阻,影响气机而乏力明显,精神倦怠。脾虚气弱,胃纳不运,则纳差,饮食欠佳。苔薄微腻,舌质暗淡,为痰湿内阻,气血不行引起。以四君子汤补脾益气,气行则痰行,并用郁金疏肝理气,茵陈利胆护肝,黄芩清热燥湿,陈皮、薏苡仁健脾化痰,全方合用,以护肝健脾理气化痰为法,佐以清肺、肝胆、脾胃之热,肝脾肺同调。复诊精神倦怠,乏力好转,肝功能恢复正常,但仍胃口欠佳,舌质淡红,苔腻好转,提示患者痰湿渐去,去茵陈、黄芩以防寒凉碍胃,加炒二芽、枳壳理气宽中理气,半枝莲为抗肿瘤辨病用药。本例通过从“痰”论治肝癌,体现了中医药保肝减症、提高生活质量的优势和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