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科技术语共享性的科技创新人才培养
2020-01-10高晓清常湘佑
高晓清, 常湘佑
(湖南师范大学 教育科学学院, 湖南 长沙 410081)
目前,我国正处在一个迫切需要建立文化自信与制度自信的新时代[1],而提升科技创新能力、构建国家科技创新体系,则是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建设内容。如何在共建共享的背景下寻找我国的科技创新之路,成为我国由大国变成强国的核心任务之一。在一般的理解中,共建和共享的关系是创新与使用的关系,共建和创新是共享的前提,但在科学领域,共享却是共建与创新的前提。所有的科技创新都是基于对某个领域的基本范式的掌握,而基本范式规定了后来研究者必然要共享的基本理论、方法论基础和术语体系。在科学范式中,科技术语体系的共享性具有非常重要的意义。它规定了国家之间、研究者之间的科学研究是否能够形成对话与交流,进而是否能够走向超越。本文的基本假设:对于一个国家而言,在其他条件相当的情况下,它的科技术语越是具有共享性,那么它的科技创新能力就越强,科技创新水平就越高;相反,科技术语越是具有非共享性,其创新能力就越弱,创新水平就越低。我国要提升科技创新水平,就要从教育和人才培养入手,不仅要掌握科学先进国家共享性高的科技术语,也要提升我国自身科技术语的共享程度。本文选择四个在一些关键方面具有可比性的国家进行比较,抽丝剥茧,分析其创新水平及影响因素,由此论证科技术语共享性对科技创新的必要性,以及我国为培养世界领先科技创新人才而应该在教育方面做出的实质性改革与努力。
一、科技术语的共享性及对科技创新的基础性作用
科恩在《科学革命的结构》一书中提出了科学的“范式”这一概念,引起广泛的反响。科学范式是指某一研究领域或某种科学成熟时,它一定包含和规定了这一领域所具有共同性的理论框架、研究方法和概念体系等,并为进一步研究提供可共享的基础。科学范式规定了科学必然具有的共享性,即任何一个科学体系都具有一些基础性的共同的东西,这些东西经过长期的发展与积累,已经成为科学的共同规则与共同认识,具有人人可以共享的性质[2]。如果要学习或研究某一门科学,就有必要掌握这门科学体系中这些具有共享性的东西,否则就无法构成对话,更不用说超越了。以术语而言,如果有人不认同“水”的化学分子结构为H2O这种常识性的术语词汇,那么他就无法进行最基本的化学学习,也就无法与世界化学共同体成员对话,化学的创新当然就与他无缘了。基于科学的技术,对术语的使用更加专业和严格。所谓“科技术语”,用现代汉语词典中的定义,即是“各门学科中的专门用语,每一个术语都有严格规定的意义”。专门指代科技领域中涉及的术语,如数学、物理、地理、生物等科学领域的专业用语。科技术语是科学范式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科学用语的核心,理所当然具有共享性。这一共享性具有两个特质,即纵向上的承接性与横向上的通约性。科技术语的这两个特征就规定了科技术语共享性对科技创新及人才培养的基础性作用。
从纵向上看,科技术语的共享性意味着承接性。人类科学的起源与发展,遵循了一条这样的线路:溯源于古希腊罗马,然后通过意大利文艺复兴而萌芽,至法国出现近代科学,成为世界近代科学的中心;后这一中心转移至英国,再转移至德国,再转移至美国,到美国之后似乎就定格了[3]。二战以后,世界最高科学奖获得人数和项目数都是美国遥遥领先。这一现象由日本学者汤浅总结出来,被全世界广泛认可并赋予这一现象为“汤浅现象”[4]。科技术语也循此路线有一定的转移。它起源于古希腊语,被罗马时期大量吸收并将之拉丁化。从此,拉丁文成为地位牢固的学术语言。这一特点在中世纪时期一直保持着,许多国家从基础教育开始就设立贵族学校,以确保拉丁语在学科教学中的运用[5],大学更是如此[6]。事实上,直到现在,西方主要国家的数学、几何、医学、法学等古老学科中的专业术语都以拉丁语(如词根)为基础[7]。但是,与此同时,相继崛起的法国、英国、德国和美国,他们在后者向前者学习的过程中,自己国家的语言也发展起来了,法语、英语、德语和美式英语,都相继成为其他国家学习的对象,在这些语言中,当然包含了科学语言。这也就意味着,为了先进的科学,他们的学者不得不从小学习具有“科学共同体”性质的非本国语言。每一种后起的科学术语体系都对前面的科学术语体系有充分的继承。
从横向上看,科技术语的共享性意味着通约性。科技术语之所以能为进一步的研究提供基础,就在于学习者和研究者一旦看到、想到或听到这一术语,就会毫无歧义地明白它就是某个意思,并能习惯性地运用这样的术语体系进行思维。这就是科技术语的通约性[2]。对于使用同种语言的学者而言,科技术语的通约性保证了他们学习与研究的畅通无阻;但对使用不同语言的人来说,由于缺少这种通约性,他的学习与研究就会变得十分困难。科技术语的通约性,在不同国家的科技交流中显得特别重要。除美国外,西欧国家是诺贝尔科学奖的主要获奖地区。这些国家要么以英语、法语、德语作为学术语言,要么其语言的科技术语体系与英语、法语、德语的术语体系有高度的通约性。到目前为止,正如前面分析的那样,美国不仅汇聚了整个西欧国家所有文化科学成果,而且其语言——英语,也通过接承西欧所有国家的词汇面而成为词汇最丰富的语言,由此英语成为最具共享性的语言,以英语表达的科技术语也成为最具共享性的术语。
二、科技术语的共享性如何影响科技创新——以中、日、俄、美四国科技创新为例
中国、日本、俄罗斯和美国,代表了四种不同创新程度的国家。之所以选择这四个国家作为本文研究的对象,是因为这四个国家的情况,在论证本文研究假设方面,最具有代表性。
1.四国获得诺贝尔科学奖和菲尔兹奖人数情况
最能说明一个国家科技创新水平和创新人才培养质量的,莫过于诞生于1900年的诺贝尔科学奖的获得者数量了。这一奖项,奖给那些在物理、化学、生物医学和经济学领域(本文有意排除了文学奖与和平奖)具有最高研究水平和最具超越性研究成果的杰出人物,颁奖频次为每年一次。但是,被称为“科学王冠”的数学,并没有包含其中。于是,从1936年开始,以加拿大数学家菲尔兹命名的数学奖就诞生了。它奖给40岁以下的年轻人,并且每4年才颁奖一次,其获奖难度比诺奖还要大。以上两项大奖的原创性、国际性和权威性,为全球所公认[8]。
本文对中国、日本、俄罗斯和美国在两项大奖上的获奖人数进行了统计。就诺贝尔科学奖而言,至2019年底,美国获奖人数为337人,每千万人口获奖人数占总人口比例的10.473;俄罗斯(含苏联乌克兰)获奖人数为17人,每千万人口获奖人数占总人口比例的0.900;日本获奖人数为23人,每千万人口获奖人数占总人口比例的1.843;而我国(港澳台地区除外)只有1人获奖[9]。就菲尔兹奖而言, 美国获奖人数为14人,每千万人口获奖人数占总人口比例的4.351;俄罗斯(含苏联乌克兰)获奖人数为9人,每千万人口获奖人数占总人口比例的4.764;日本获奖人数为3人,每千万人口获奖人数占总人口比例的2.404;我国(港澳台地区除外)无人获奖[10]。
各国获奖者的数量只按其在获得时的国籍进行统计。无论是在诺贝尔奖还是菲尔兹奖的获得人数上,美国都是遥遥领先的,其次是俄罗斯和日本。同时,统计数据还表明:一个国家的创新水平与这个国家的人口数量并无直接关联。
2.基于四国比较的科技创新影响因素排查
本文在研究之前,查找和认真研究了上百篇探讨创新原因的文章。这些文章基本上将创新的影响因素归为四类,即体制上的[11]、经济上的[12]、教育模式上的[13]、历史文化传统上的[14]。在这些作者看来,中国科技创新水平之所以不够高,是因为存在这些方面的阻碍[15]。本文基于以上四国已有的科学成就,从比较的视角来探讨是否是这四种因素影响了科技创新。
第一,从体制上看,人们通常会认为高度集权的国家体制必然会妨碍学术创新[16]。但是,高度集权的苏联和由此转化而来的俄罗斯,获得两个奖项的人数达28人,而其中在苏联时期的诺奖得主就有12人。这说明高度统一的政体对科技创新的阻碍不是人们想象的那么大。事实上,这一观点,本人曾经在早期发表的《学术自由的能力》[17]及《体制、创造性与高等教育》[18]中都有提到过。其依据之一是自然科学和数学受到意识形态的影响不像人文和社会学科那么大。
第二,从经济发展水平看,人们通常认为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教育是上层建筑的一部分,所以教育与学术也受到经济发展水平的限制,认为科学的重大创新必然建立在重大的经济投入的基础上[19]。但是,与俄罗斯相比,我国改革开放40年来的经济发展,无论从体量还是从发展速度上,都远远超过俄罗斯。但是,俄罗斯的科研创新水平却远远超过我国。经济发展水平决定科技创新水平的论断,也无法解释新中国成立以前就有杨振宁和李政道两位获得诺贝尔奖这一现象,当时的经济发展水平和人才培养经费投入,远远比不上我国目前的水平。尤其是菲尔兹奖,其研究对象是数学,它需要人们付出的是智力、时间和精力,需要的外部条件主要是先进的信息与数据资料,并不需要太多贵重的仪器设备和实验材料。正因为如此,并不富裕的俄罗斯取得了骄人的成就,以1亿多人口的基数获得了9次大奖。值得一提的是,菲尔兹奖是授予40岁以下的年轻人。我国改革开放40多年了,经济成就令全球瞩目,信息化程度已经非常高,各种先进的科学信息(注:不是技术成果)随手可得,但迄今为止,我国(港澳台地区除外)却无一人获得此奖。与此相反,我国奥数获奖人数却是全球第一,奥数获奖反倒是要大量经济投入的。由此表明,经济发展水平与世界顶尖级科学成果的获得,尤其是数学成果的获得并非高度相关。
第三,从教育模式看,人们往往将我国缺乏创新归因于应试教育[20]。但日本的经验对这一点提供了反面的证明。日本的教育是典型的应试教育[21],高考的内容与时间都是全国统一,每年的高考季被称为“黑色七月”。但它的1亿2千万人口中有26人获奖,每千万人口获奖率为1.840,人均获奖率占全球第30位。所以,应试教育也并不是阻碍科技创新的必然因素。
第四,从历史文化传统看,这个比较复杂,主要有几个方面。一是信仰。许多人将我国缺乏创新的因素归结为缺少信仰,20世纪末期以来甚至出现了一批以海归为代表的文化基督倡导者,他们以为信仰可以救中国[22]。苏联和日本的经验同样否认了这一点。苏联时期明令禁止信仰基督教;日本民间对基督教的抵制从来就不亚于我国民间;何况当今的我国政府还允许宗教信仰自由。二是理性思维和科学基础。许多人认为,我国的儒家文化从起源上就缺少理性与科学,所以我国科学落后是必然的。这一点确实非常有说服力。但是,日本首先接受的就是我国的儒家文化,为什么它的创新能力还是比我国强?比较权威的解释是,日本的明治维新使日本与西方科学靠近了。这个解释很重要,它表明科学要创新,就要走进西方的科学。俄罗斯有自己古老的不同于我国的文化传统,但它的文化历史发展,从1698年开始,经历了六次社会现代化改革和向西方的门户开放历程①,吸收了大量的西方科学。我国也向西方学习,但西化程度远远不如日本与俄罗斯,尤其在语言文字的使用方面。
以上分析表明:其一,人们常常认为影响科技创新的因素,确实对科技创新有影响,否则无法解释美国为何创新能力如此之强。美国的分散性管理制度、一战以后越来越发达的经济、个性化的教育模式和集西方科学理性传统于大成的思维方式,导致了他们杰出的科学水平。其二,这些因素影响虽然存在,但其影响并不是必然的,不能够构成科技创新的必要条件。也就是说,离开这一条件,科技创新也有可能进行。例如,阻碍我国创新的制度因素、经济因素、应试教育因素,在日本或在俄罗斯同样存在,而日本和俄罗斯的科技创新水平却远远超过我国。其三,与西方科学的接近程度,可能是科技创新的必要条件。在四个国家中,美国本身就是科学中心,其余三个国家在体制、经济、教育模式和历史文化方面,都具有一些共性因素,唯一不同的是与西方科学的接近程度。不仅日本与西方科学的接近度比较高,俄罗斯也是这样。而我国与西方科学接近则有着天然的障碍。
3.俄罗斯和日本的科技术语与西方共享化的过程及启示
如果说日本与俄罗斯科技创新水平的提高是与西方接近的结果,那么,是哪些方面的西化导致了科学的进步?通过考察不难发现,无论是俄罗斯还是日本,他们在体制、传统文化习俗、教育模式等方面,都相当程度地保持了自己的国家与民族特色,但是,他们在科学语言,尤其是科技术语的使用方面,都向西方靠拢了。
由于西欧国家在科技方面的先行性,以及二战后英语作为科技语言的一家独大,俄罗斯与日本在引进科技术语的过程中都经历了从西欧多语种引进到主要从英语引进的过程,而且各有其特点(见表1)。俄罗斯对科技术语的引入,经历了从法语、德语引进到从英语引进的过程。从彼得大帝开始的向西方学习的过程中,俄罗斯从西欧各国引入了相当大一批国际性术语,到后来特别是二次世界大战以后,主要就是采用英语的术语,即科技术语体系的英语化[23]。俄罗斯引入英语和其他西欧语言的科技术语相对比较容易,因为俄语与西欧各语言同属字母语言(欧洲语言包括拉丁语、日耳曼语和斯拉夫语三大语族,均为字母语言),双方的字母可以互译,在翻译中只需将拉丁字母(或字母组合)直译成相应的俄语字母,便可简单地形成与原术语形式相近、语音相似的科技术语。这个过程被称作字转写(transliteration)。
日本的语言传统上由汉语与本国语构成。明治维新后,日本开始在科技领域大量引入西方术语[24]。日本引入科技术语采取了两种方式:汉字意译和假名音译。很多科技术语在日语中有两个形式,即意译的汉字形式和音译的假名形式,如atom有原子和アトム。二战之后,日本基本停止了用汉字意译科技术语的做法,而直接用片假名大量音译英语和其他西欧语言的科技术语。这种方法可以看作是一种音转写(transcription)。这一转变取得了良好的效果。由于西方语言是表音文字,所以当用日语中的表音文字来应对时,翻译和理解起来都简单多了。如果说意译术语的方法促使科学在日本得到接受和普及,那么假名音译术语的方法则使日本科学界与西方,特别是与美国科学界联系更紧密,沟通更便捷。在近代西学东渐的过程中,如果说日本的汉字意译术语开启了日本对西方科学的引进、吸收和模仿,那么其假名音译术语则开启了日本加入西方科学共同体,与西方科学进展大体保持同步,并在大体相同的平台上进行沟通、交流和探讨的过程,这为日本后来的科技创新突破奠定了基础。日本对科技术语的引进在由汉字向片假名转变的过程中,并没有像中国那样受到固有文化与传统价值观的强烈抵抗与束缚。因为对他们而言,片假名作为一种工具,在转写科技术语方面比汉字更为方便。
表1 英语、俄语、日语和汉语科技术语示例
在现代化的过程中,日本和俄罗斯引进了大量西欧语言,尤其是英语的科技术语,由此形成的词汇与英语具有高度的相似性。日语是在发音上相似,而俄语则是在形体上相似。这不仅方便翻译,而且学生们在掌握之后,在今后进行科技创新进而要用到英语文献时,都容易联想到这一术语的意义。这种相似性,就是科技术语的共享性。俄罗斯和日本在科技上的创新,与他们科技术语的共享性提升是分不开的。
由此可以说:一是科技术语的共享性是任何国家现代科技创新的必要条件。二是处于科技术语核心区的国家,也就是西欧和北美的国家,其科技术语具有非常高的共享性,所以其科技创新程度很高。三是在其他条件相当的情况下,一个国家的科技术语越是能够共享科学中心国家的科技术语,那么它与世界先进科学的交流性就越强,它的创新能力也越强。俄罗斯与日本的情况就说明了这一点。四是当代科学中心转移到了美国,所以通过英语表达的科技术语最具共享性。
三、科技术语拉丁字母化——基于科技术语共享性的我国科技创新人才培养途径
前面的分析表明,要进行科技创新,就有必要共享世界科学中心国家的科技术语体系,并通过术语的共享性特征,构建与世界最先进国家的交流体系,以实现进一步的超越。这点对我国创新人才培养来说特别有意义。因为对我国学习者和研究者而言,对已有的科学范畴、研究方法等方面的掌握也许不是难事(因为当他开始进入某一科学领域时,他就已经进入了这一范畴),难的就是掌握科技术语体系。因为,西方语言的一般规则和一般性词汇,可以通过公共外语学习获得,但对于科技术语,就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1.我国现有科技术语的非共享性不利于科技创新人才培养
既然英语科技术语目前成了最具共享性的科技术语,我国科技人才培养就要注重英文科技术语的教育。但20世纪50年代以来,我国对教育领域的几乎所有外文术语全部翻译成了汉字术语,并纳入从小学就开始的教材和教学体系中。学生真正地接触到英文科技术语,基本上就要等到大学甚至研究生阶段了。这其实也能解释为什么我国在民国时期能够培养那么多世界级大科学家,包括获国际科技大奖的科学家、两弹一星的元勋、中国克隆之父、人工胰岛素合成专家,等等。因为那个时代我国科技落后,科技翻译人才有限,大部分科技教材是从英美国家买回来的原版,以此进行教学。而现在,用的是翻译文本,虽然翻译确实大大地提高了科技的普及度,使得我们的学习与跟随更加容易,但是,依赖于翻译又阻碍了世界级创新。我国现在的英语教学大都是公共英语,没有落实到学科中来,所以,绝大部分大学生甚至研究生都无法流利地读完一篇本专业的英文论文。这是我国近70年来培养的人才在科技创新方面无法超越西方的重要原因之一。不与先进科学进行真正的交流,怎么可能有真正的超越呢?何况,从大学才开始接触英文科学原文,这对科技创新人才培养而言,为时已晚。一是人的时间精力有限。从小掌握由英文翻译过来的汉语术语,这些术语对基础教育阶段的学生是陌生和难掌握的;好不容易掌握了,等上大学以后甚至读研究生以后,又要花大量时间与精力,去将这些由英文翻译过来的汉语术语还原成在字形与发音等关键要素方面完全不同于汉语的英语术语,这种学习效果注定事倍功半,极大地影响了共享和创新的进度。二是思维定式已经形成。从小使用汉语科技术语,学生必定会形成用汉语术语进行科学思维的习惯,在与西方国家竞争中,由于缺乏英文思维训练而注定没有超越和创新思维的优势。甚至有些学生在掌握汉语科技术语体系后,就不再愿意触碰英语文献了,只能等着别人翻译过来以后才能去掌握。但翻译与出版是需要比较长的周期的,等我们掌握翻译过来的成果时,已经是多年以前的科技成果了,这样,我们的科技落后于别国就成为必然了。
2.着眼于培养世界领先科技创新人才的科技术语的拉丁字母化改革
基于以上所有分析,本文认为,我国要培养世界领先的科技创新人才,就有必要进行一场科技术语与西方共享化的改革。但由于我国的文字不是俄罗斯那样的字母文字,这就决定了我国不可能直接引用俄罗斯的经验;又由于我国汉语也不是像日本假名那样的表音文字,这就决定了 “中国不可能走日本式的音译术语的道路”[25]。基于我国现代大规模的公共英语教学,我国宜采取的改革模式,应该是以英语为基础的科技术语的拉丁字母化改革,将这种以英语为基础的拉丁字母术语纳入从基础教育到高等教育的整个教育教学体系中去,有理有节地实施这场改革。有理,即不要盲目地改,要有理论分析,要符合中央精神,还要有群众基础;有节,即不要一刀切,要保持中国特色,还要随时冷静地思考与解决改革中有可能出现的问题。由此,以英语为基础的我国科技术语的拉丁字母化改革,就要在原则、核心内容、改革适用对象和改革进度等方面做出一些基本的规定。
第一,保文化。这是改革的原则。在进行以英语为基础的拉丁字母化改革时,不能以冲击我国传统文化和国家核心价值观为代价。也就是在教材编写和常规教育教学中,只将科学类课程中的科技术语拉丁字母化,其他的内容全部用汉字和国家规定的语言文字表达。对于中文、历史、政治等非自然科学类的学科课程,没有必要使用拉丁字母化术语。甚至是地理,因为涉及一些领土争议问题,所以也不宜将术语拉丁字母化。以这样的方式,一方面促进科学的国际交流;另一方面又保护了自己的传统文化。就像俄罗斯与日本那样,在科技术语英语化的过程中,同样保留了自己国家的语言文字。
第二,弃翻译。以英文科技术语直接替代目前汉语教材和教学中的科技术语。这是改革的核心内容。以英语为基础的拉丁字母化,在目前看来首先是英语化,其次才是其他的方式,如英语与汉语拼音的组合,或将来使用科技更先进的国家的语言等等。长期以来,我国对英语中科技术语的翻译,大多采用意译和音译两种方式,或两种方式的组合与演变。但无论采用哪种方式,都有其缺陷:意译的术语缺少共享性,在字形与发音方面与英语相去甚远,如果不经过艰难的学习,则相互不认识,且意译的术语难以达到科学所要求的精准性与规范性;音译对于一些简短的术语还行,如clone翻译成“克隆”,但对于那些音节很多的术语就太难掌握了,如trigonometric function(三角函数),要翻译成“特里狗诺么特里克发恩刻星”,简直就不知所云了。而且,我国还有一个国家级的“科学技术名词审定会员会”,所有翻译过来的科技术语,要得到推广的话,还需要通过它的审定。这一委员会成立的本意是保证引进外来术语的规范性和准确性,但事实上,在当今科技飞速发展和日新月异的时代,这种审定注定是难以跟上科技发展速度的,于是科技领域就出现了对科技术语翻译的不规范与不精准问题。每个人对同一外来科技术语的中文表达都不同,这易导致理解上的歧义。基于此,不如一步到位,抛弃翻译,直接引进英文术语词汇。当然,直接引用对科研工作者无须审定,但对基础教育的学生而言,其教材中的科技术语仍需审定以确保其规范性与准确性。这一工作并不难,一是因为基础教育中的科技术语并不多;二是一些常规的用语早就通过审定确定了其含义,要做的工作只是从汉字还原为英文的字母文字。
第三,初中始。这是改革的适用对象。科技创新是大学以后的事情,但科技创新人才的培养,却需要从小抓起。要从小培养其创新思维,帮助他们进行创新性学习,就要尽早培养他们阅读英文科技文献的能力。但考虑到小学生低年级学生尚无任何英语基础,一下子让其接触英文科技术语可能有难度。根据我国现行的教育制度,相当一部分学校在小学三年级开始开设英语课,所以,对英文科技术语的使用,比较合适的起点阶段可能是初中。因为这时学生已经具备一定的英文基础,小学阶段有限的数学术语也非常容易地就可以在初中阶段补起来,而且学生直接接受自然科学教育也是从初中开始。所以,可以选择从初中开始进行试点。
第四,先试点。这是改革的进程设计。科技术语英文化的改革,难免会遭到多种不理解和来自各方面的阻挡。从西方文化进入到我国的那天起,无数的事例都证明了这一点,几乎所有的学习西方和进行开放性改革都是被迫的,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即使这样,仍然遭到了无数的反对与抵制。其实,本文提出的这项改革建议,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国家地大物博,人民勤劳智慧;我国在国际上的经济和政治地位日益提高,不容任何国家小觑。但在科技上,却经常被一些大国卡脖子,还不时侮辱性地指责我国知识产权盗版。这些皆因我国科学发展晚,不能与之一较高低。国家由此强调“万众创新”,钱学森先生呼吁培养“创新人才”。这样,我们才不得不奋起追赶,从相对有效可行的途径入手,在教育领域进行改革。但考虑到民众不一定能够接受,建议先试点。在广泛民意调查的基础上,在城市进行,在县级以上的城市开设一所至若干所改革试点中学或试点班级。师资的问题不难解决。根据《教师法》规定,目前所有中学教师都需具有大专以上学历;城市中学的教师,很多具备大学本科及以上学历,他们完全能够胜任英文科技术语的教学。当然,在教师教育教学过程中,也需要对中小学科学教师进行有意的引导和适当的培训。
注 释:
① 六次社会现代化改革和向西方的门户开放分别为:1698—1725年的社会全面改革,由彼得一世领导;1762—1780年的法制、工商、行政和教育改革,由叶卡捷琳娜领导;1861—1881年废除农奴制、建立现代工业,由亚历山大二世领导;1906—1911年的土地改革,由斯托雷平总理大臣领导;1921—1924年实施新经济政策,由以列宁为首的布尔什维克党领导;1985—1991年的社会全面改革,由戈尔巴乔夫集团领导。20世纪经历的两次革命分别为:1905—1907年推翻沙皇专制制度的革命;1917年的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参见:尼古拉·梁赞诺夫斯基.俄罗斯史[M].杨 烨,等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