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疫疹一得》探析余霖论治疫疹之特色
2020-01-10尹周安喻剑华
黎 柳 尹周安 喻剑华
1 浙江中医药大学第四临床医学院 浙江 杭州 310053
2 杭州市西溪医院 浙江 杭州 310023
3 湖南中医药大学 湖南 长沙 410208
《疫疹一得》为清代著名温病学家余霖毕生之作,是研究温疫病的专著,有很高的理论和临床实用价值。余霖,字师愚,潜心研疫,数十年苦心孤诣,对温疫病有很多独创之见解,对疫疹之治有较高的造诣。余氏所著《疫疹一得》,实乃千虑之一得!我们仔细研读《疫疹一得》,并以此为研究基础,探析余氏对疫疹的认识和论治之特色思路。
1 探病求源,重视运气对疾病的影响
温热疫,余氏之前,古无专书,论述缺如,偶有其意现于伤寒书之中。余氏行医期间(1763年至1794年)温疫盛行,而世人读伤寒,对温疫了解甚少,殊不知温疫不拘四时,此年间占十之八九[1]。余氏探病求源,论病求因,精读《内经》,参通运气,分析所感之气,精研温疫之病,静心穷理。《内经》云:“不知年之所加,气之盛衰,虚实之所起,不可以为工矣。”春温、夏热、秋凉、冬寒,乃天地正常之气,若天出现不正之气,故人患不正之疾。五运六气,即天地阴阳运行正常升降,而五运流行,有太过和不及的区别,六气升降,有逆从胜复之差。疫病起病急,流行一时,症状相似,若不参通司天大运,主气小运,患病之因不可明晰。
乾隆戊子年,天行疫疠之邪,几乎无人可避,余氏家乡亦多人染疫而亡。余氏认为,导致温疫流行,总不外乎气运。此年间,少阴君火司天,大运主之,五六月间,又少阴君火加以少阳相火,小运主之,二之气与三之气合行其令,人当不能与烈火抗衡。通过分析,余氏认为温疫病流行,与运气密切相关。
2 重视望诊,独察疫疹之形态神色特点
疫疹为温疫之外在表现,火毒为疫疹之根,疫疹乃火毒之苗。余氏治疫重视察疹,并非以斑疹之大小辨生死,而是重点关注疫疹之形态神色,以是否松浮、紧束为辨证依据,灵活判断[2],此为余氏治疫疹特色思想之一。
余氏将疫疹形态大致分为两种:其一,疹松浮于皮肤之上,形态松浮,或红,或紫,或黑,同为火毒之邪外在表现。处置得当,百无一失。其二,疹紧束于皮肤,为有根之象。此类多发于胸背,似钻出于皮肤,色青紫,即胃热之极,宜大清胃热,不可迟疑。
疫疹之神色,余氏按色泽程度分类,亦代表着病情轻重程度。其一,红活之色,血行通畅,色红而活,色泽荣润,此为顺证。其二,淡红之色,分两种情况,若淡红而润,此为顺态;若淡而不荣,或者娇艳,干而色滞,此为血热之最。其三,深红之疹,此类比淡红色更深一层,是为血热之象。清热凉血后可转淡红。其四,艳红之色,红如胭脂,此为热极之象,必大用凉血之品。其五,红白砂,细碎如粟米,红者红砂,白者白砂,此亦分两种情况:红者为疫疹余毒尽透之佳象;白者因未正确治疗而出现,且有大热,烦躁等症,此为危候。
3 突破传统,首提对疫疹独树一帜之治法方剂
伤寒一门,论载三百九十七法,一百一十三方,但未及疫疹一门。余氏突破传统,首提清热解毒凉血等治法,提出使用大剂石膏思想,创制清瘟败毒饮。故言余氏对疫疹治法之独树一帜,敢于创新之精神,为余氏最大特色之一。
3.1 首倡清热解毒合活血凉血之法,运用大剂石膏:余氏重视继承前人之法,又敢于创新。余氏继承熊凭昭《热疫治验》用败毒散之法,先去其窝巢之害,使十二经之火自平[3]。热疫之因,以火毒之邪为主。瘟既曰毒,其为火也明。火之为病,危害极大,土患之而赤,金患之则熔,木遇之则燃,水遇之则涸。故余氏首倡清热解毒之法,且须结合活血化瘀之法,其创制之清瘟败毒饮完美运用此法[4]。此法之新,用药之峻,皆前人所未有。
余氏精研本草,认为石膏性寒,可大清胃热,味淡而薄,可解肌之热,体沉而降,能泄能实。非石膏不可治热疫,唯有石膏方能以水灭火。余氏运用石膏,分为大、中、小剂,以针对病情程度不同之人,大剂6~8两,中剂2~4两,小剂8钱~1两或2两。热疫重症者则必须投大剂石膏。遇热疫者,方用此法,屡试屡验,值得效法。
3.2 首创清瘟败毒饮,病因一元论,一方治多症:余氏善于继承又有创新,结合当时温疫病特点,针对病因,创制清瘟败毒饮[5]。余氏创制之清瘟败毒饮是针对火毒之邪,气血两燔之证[6]。此方含黄连解毒汤、白虎汤、犀角地黄汤等方剂之格局,主治“一切火热,表里俱盛”之症。余氏认为治疗热疫之病,此方应贯穿始终,并根据病情症状进行加减。方中包括黄连解毒汤去黄柏而加连翘,是针对火毒疫邪之因,重在清热解毒;方中有白虎汤去粳米加竹叶,大剂石膏伍知母,意在清阳明气分之热毒,清泻十二经之火毒,使诸经之火自灭,且古有“斑为阳明热毒”之说;方中犀角地黄汤,犀牛角伍以生地,丹皮配赤芍,以清营解毒,活血化瘀,凉血消斑,此方正是清热解毒配合凉血消斑之法的体现。
虽疫疹症状多样,病情严重,余氏抓住主要矛盾,重在针对火毒无形之邪。清瘟败毒饮,针对病因,余氏通过调整剂量,随症稍作加减可一方治多症。如热疫静躁不常,坐卧不宁,毒火扰乱心神,即重用石膏、犀角、黄连;甚者若发狂,精神狂妄,打人毁物,热扰神明,宜重用丹皮、栀子,加入黄柏。本方针对火毒之因,对于现今诸多传染病仍大有用武之地[7]。
4 重视鉴别,强调疫疹不可表下及消托温燥
4.1 重视鉴别,不可误治:温疫首与伤寒鉴别,从病因来看,余氏认为,伤寒之因为感受寒邪;而温疫之因乃感受外来之淫热。从症状来看:①寒热先后之别:伤寒初起之时,先发热而后恶寒;温疫一般先恶寒而后有发热,一两日后但热不寒;②头痛轻重之别:温疫病“头痛如劈,沉不能举”,伤寒头痛较轻;③汗出异常之别:伤寒汗出不多或无汗;温疫病上半身汗出,以头汗明显。④呕利兼症之别:伤寒少阳呕者,伴少阳兼症;而温疫病无少阳兼症,且频率和程度皆较重。伤寒太阴下利者,必伴太阴兼症;温疫病下利,不出现太阴之兼症,且更严重。从治法来看:伤寒之治应发表,而温疫疫疹则万不可表散[8]。
余氏又将其与他疹鉴别,如疮病、风疹、麻疹、暑疹、痘疹等。其一,瘟毒发疮不可误以普通疮症治之。疮病症状一般较轻,而温疫发疮则较重,可出现目红面赤而青惨、昏聩、腹痛不已、剧烈呕吐、泄泻如注、神昏谵语等症;疮病之脉为洪大而数,温疫发疮则脉为沉细而数。其二,风、麻、暑疹类之治应外透,而疫疹不可表散外透;痘疹,为有形之火毒在内,故可升提、表下、外托,而疫疹为无形热毒之邪,不可发表升托及攻下。
4.2 疫疹不可误用表下及消托温燥之法:余氏对于疫疹治疗误区亦非常重视,其将火毒之疫邪喻作炉火,若煽之则增其火焰,托之则增加火柴,下之则如通以铁筋。此亦为余氏治疫疹之特色之一。
一不可表下:余氏认为“疫疹不可表散,表则必死”,如疫疹头痛剧烈,切不可误以为受风寒而误用辛香表散,用之必转闷症;疫疹骨节疼痛,不可予表寒之剂;遍体炎炎,须清解,切不可妄投发表之品,服之必致邪气内伏;疫疹满口如霜,舌大,火极水化,不可误用温表;舌如铁甲,为妄投温表所致,须用清解。若疫疹出现大便十日或半月不行,误用通利攻下,必成危候。二不可消托敷贴:疫疹有颈肿腮肿,耳后肿硬,发毒等症,不可用消托补法及敷贴药物,可令脓难出头,蔓延不已,成疮痨之病。三不可温燥:疫疹最忌温燥之品,燥品即可增火,不可妄加投之。疫疹易现阳极似阴,周身如冰,冷气上升之寒证,虽看似阴症,若妄投参、桂之品,则如服毒,必出现遍身青紫,出血;饮食上,亦是务必清淡,切不可辛辣油腻,助火助热之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