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柏皮汤经方溯源及其剂量古今度量衡考证
2020-01-10韩金润魏文峰王慧刘绍博王喜军
韩金润,魏文峰,王慧,刘绍博,王喜军
(黑龙江中医药大学 经典名方有效性评价及产业化开发教育部工程研究中心,黑龙江 哈尔滨 150040)
栀子柏皮汤由君药栀子、臣药黄柏、使药甘草三者组成,因其兼有较强的清热之力及祛湿之效,是利胆退黄的代表方剂之一。其在现代临床医学中常用以医治急性黄疸型肝炎、胆囊炎、胰腺炎、甚至原发性肝癌的术后等[1-2],其异病同治,一方多用的法则展露出中医理论的博大精深。近年来我国首批公示的《古代经典名方目录》名单中栀子柏皮汤未被列入其中,而它的经方本源与剂量问题也尚未有定论,所以对栀子柏皮汤进行本草溯源和方中剂量考证,既具有积极的研究意义,还能提升其现代临床的使用价值。
1 栀子柏皮汤本草溯源
东汉张仲景在《伤寒论》中记述,“伤寒,身黄,栀子柏皮汤,主之, 肥栀子十五个(擘),甘草一两(炙),黄檗二两。上三味,以水四升,煮取一升半,去滓,分温再服”[3]。这是栀子柏皮汤首次出现在史料记载中,随后东晋医药学家葛洪于《肘后备急方》原文记载,“甘草一尺,栀子十五枚,黄柏十五分,水四升,煮取一升半,分温再服。主治温病发黄”[4]。唐代《千金翼方》载道,“栀子十五擘,黄柏十五分,甘草一两,水四升,上三味,以水四升,煮取二升,去滓,分温再服。主治伤寒发黄”[5]。明代医家吴昆于《医方考》提及,“栀子十五枚,黄柏二两,甘草一两,水四升,煮取一升半,分温再服。主治发黄、身热不止”[6]。同在明代的王肯堂于《证治准绳》中详述,“栀子十五枚,黄柏二两,甘草一两,水四升,煮取一升半,去滓,分温再服。主治伤寒及湿家发黄”[7]。清朝吴鞠通在《温病条辨》中写下,“栀子五钱,生甘草二钱,黄柏五钱,水五杯,煮取二杯,分二次服。主治阳明温病发黄,不甚渴,腹不满,无汗,小便不利,心中懊”[8]。清代程国彭在《医学心悟》中谈及,“栀子三钱,甘草(炙)一钱,黄柏二钱,水煎服,主治伤寒发热,汗出,小便不利,渴饮水浆”[9]。在上述历代医书中栀子柏皮汤均作为主治伤寒发热,身黄不利的药方,其方剂适应症可概括为身热心烦,吐衄,眼睛赤痛,皮肤发黄,小便不利等,病机可概括为阳明里热炽盛,熏蒸肝胆,与湿相搏,导致肝脏疏泄运化不利及中焦气机失常,出现黄疸。
栀子柏皮汤的组成药味为三者:栀子、黄柏、炙甘草,自古以来未曾出现来源不明的其他药物,下文分别对此三者相应的基原植物考证。栀子,曾名卮子,《神农本草经》中列作中品,而后旷世巨作《本草纲目》于卮子释名项下曰“卮,酒器也。卮子象之,故名。俗作栀”,自此,卮子更名为栀子并世代相传。《图经本草》曰:“木高七八尺,叶似李而厚硬,又似樗蒲子……如柯子状,生青熟黄。”及“此亦有两三种……皮薄而圆……”[10]。上述原文提示栀子的原植物形态描述和药材品种有两三种植物,但其所指“皮薄而圆”及《雷公炮炙论》中原文“须如雀脑,并须长”[11]即与《中国药典》里茜草科植物栀子的描述如出一辙,后世《证类本草》一书中关乎栀子的描述也完整地采用《图经本草》的图文描述[12-14]。黄柏,善泻下焦之火,有清热燥湿解毒之功,最早有记录于《神农本草经》中,名曰蘗木,列为中品,后世蘗木逐渐改称作黄蘗,至民国近期《增订伪药条辨》一书中“黄柏”项下载:“柏,古字作蘗,今省写作柏。”《药物出产辨》中也载作“黄柏”,此后改称之黄柏[15-16]。有研究曾提出在唐朝及更早时期蘗木可能是小檗科植物[16],汉末《名医别录》里首次对“蘗木”进行描述“有一种小树,状如石榴,其皮黄而苦,俗呼为子蘖,亦主口疮”由上文可见古代的蘗木形态特征描述与芸香科黄蘗属相似,并非小檗科植物,则合理推测东汉时所记载黄柏实为芸香科植物黄檗。甘草,《神农本草经》列作上品,但在本草记载中对于甘草的植株性状描述不多[17],经刘振丽等人在经典名方药味考证研究中以100首经典名方中最常用中药甘草、地黄和人参为对象进行基原考证,确定东汉时期所用的甘草是豆科植物乌拉尔甘草[18],并建议经典名方选用乌拉尔甘草。栀子柏皮汤原方的各味中药本草考证确定为栀子、黄柏、炙甘草,方中栀子为君药有清热利湿解毒之效,泻三焦之火而利三焦之湿;臣药黄柏有泻下焦之火之功,可清热燥湿逐湿热邪毒而从二便而出;因其栀子伍黄柏药性苦寒,故加炙甘草以平和中,补脾和胃,以防中伤脾胃;三药同用,清泄湿热以退黄,不伤脾胃而黄自退[19-20]。
2 栀子柏皮汤古今度量衡依据
常言道“中医不传之秘在药量”,方剂的药量大小与医家施治的疗效好坏密不可分[21],而中医的方药剂量变化情况错综复杂,方剂使用中存有“剂量梯度”现象及施治者主观用量差异[22],所以考究经典名方的剂量问题是研究方剂基本内容之一。《伤寒论》第261条载:“伤寒,身黄,栀子柏皮汤,主之”。其中,关于剂量的原文记载为“肥栀子十五个(擘),甘草一两(炙),黄檗二两。上三味,以水四升,煮取一升半,去滓,分温再服”[3]。鉴于此方距今久远,对于原文中涉及古今差异的重量术语、容量术语和非定量术语,如原文的“擘”“两”“升”此类不确定性计量单位,因此需要结合多方论证对栀子柏皮汤的古今度量衡进行考证。
2.1 非计量单位考证
《伤寒论》诸方中提及栀子药量时均用枚数概括。傅延龄所著《经方本原剂量问题研究》中对《伤寒论》中92首汤剂的药水比进行了分析,其中“栀子柏皮汤”药量为58.7 g,加水量为800 mL,原方中除去黄柏(27.6 g)、甘草(13.8 g),剩余栀子为17.3 g(15枚);曹灵勇等人换算东汉时期药衡制的非正常计量单位,实测栀子肥者1枚约为1.3 g[23],仝小林院士研究《伤寒论》书中特殊计量方式药物及韩美仙博士根据实测药物重量研究经方本原剂量时中皆以15枚肥栀子为研究对象进行考证及实测后均确定其重量约为17 g[24-26],所以在栀子柏皮汤中十五枚栀子的重量在17 g左右是遵循古法计量考证而来。
2.2 重量单位考证
关于汉代经方中记载的一两折合现今多少克的问题存在诸多争议,主要集中于柯雪帆的“经方1两合今15.6 g”、《中医方剂大辞典》一书提出的“经方1两折合今13.92 g”及范吉平的“经方1两13.8 g”等观点[27-29]。据东汉时期出土的度量衡文物证实,东汉时期所谓的1斤约合现今220~250 g之间,1两约合现今13.75~15.625 g之间,此后魏晋南北朝及隋唐时期在商品称量制上虽有所变动,但在方药称量中仍采用东汉制,仍是东汉量衡[30-31]。经过查阅史书后遵循了范吉平“经方1两13.8 g”的观点,在其著作《经方剂量揭秘》中通过古代文物实测及度量衡研究新进展等角度,推断《伤寒杂病论》所谓一斤重量合现代单位下220 g,古时十六两合一斤,则一两约等于13.8 g。该书以桂枝汤等方剂为代表,从煎煮用水量于药物重量的比例,分析了经方1两合今13.8 g的合理性[32],此书侧重于从药物用量比例、煎煮方法、药效、用药安全等方面进行论证1两合13.8 g的合理性。还有学者从中药煎煮法角度探究《伤寒论》中经方剂量问题,以七个经方为研究对象,分别假设一两为3 g、9 g、13.8 g最终认定《伤寒论》一两合今13.8 g的用量有其科学性[33]。此外,傅延龄在研究经方本原剂量问题时还分析比较了《伤寒论》和《金匮要略》中常用药物剂量,证实二者同出一脉,用量基本一致。傅延龄的《经方本原剂量问题研究》一文中以药水比分布情况的角度、煎药次数、服用控制三个方面,最终证实了经方1两值为13.8 g的合理性[25]。
2.3 容量单位考证
关于东汉时期的容量问题方面存在的争议较少,出版于1993年的《中国度量衡史》作者多方验证后提出东汉时期的容积单位1升为现今198.1 mL,经实测秦国时期一升制量器商鞅铜方升,其容量约合200 cm3左右,在山西省太原市出土的汉代半斗制器皿“尚方半”(半斗为5L)在实测后得出其容积约为1 000 cm3,据此推测古制1升为200 mL左右[30,34],诸多文物考证后可基本确定东汉时期1升折合为现今容积200 mL。
3 结果与讨论
在确定东汉度量衡研究中对于容量方面,古制1升合现代量值200 mL的说法争论较少,在栀子柏皮汤原方中15擘肥栀子的重量约为17 g是经人循古法所得出的结论,而关于东汉时期一两的现代量值方面存在争议也仅限于1两约合3 g、13.8 g、15.6 g此三者之间。但是由文物和史料推理出来的结论还应该接受现代医药理论的科学实践检验,那么《伤寒论》中栀子柏皮汤的剂量及用法问题按照推理结果来假定1两为3 g推算,则药水比例严重失调,方剂的药效甚微,其临床施治成效与古文记述大相径庭,最终在13.8 g与15.6 g两者之间,确定出13.8 g存在其合理性。所以确证原方应该是由栀子17 g(15擘),黄柏27.6 g(二两),炙甘草13.8 g(一两)、水800 mL(四升)煎得。在《伤寒论》中方剂经统计为113个,此中百分之八十的经方含有非衡制单位计量的药物,所以考证此方中涉及的度量衡单位具有借鉴价值,可为经典名方研究奠定基础。
中医经典方剂经过数千年的洗礼,是古人奇巧智慧的结晶,对中医经典方剂的本草溯源与古今剂量考证不仅是科学研究的基本内容,更是让中医药走向世界的必经之路,继承与弘扬中医药是新时代中医药人的共同心声和使命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