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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德谦《阐陶》的学术路径

2020-01-10刘中文

铜仁学院学报 2020年3期
关键词:陶渊明儒家

刘中文

孙德谦《阐陶》的学术路径

刘中文

(苏州教育学院 学报编辑部,江苏 苏州 215104)

孙德谦在诸多著述中表达了对陶渊明由衷的敬仰和推崇,其《阐陶》一文充分体现了他崇陶的思想根基与学术视阈。《阐陶》提出了“陶渊明学行之为大儒”的论点,其论证的学术路径有三:其一,观照陶公之学行。在“学”的层面执经论陶,认为陶渊明的作品出入儒家“六经”并得其微言大义;在“行”的层面援陶入儒,认为陶渊明一生践行儒道当配祀孔子。其二,承班固崇圣、宗经的学术思想,并奉儒经为诗文之圭臬。其三,箸取章实斋“致用”“通义”之学术精神与准则。《阐陶》一文“寄意陶公”,以此为士人立极、为学人立根、为儒者立本,此即孙氏“致用”之意。而《阐陶》又承刘向、刘歆父子“条其篇目,撮其指归”的文献学“通义”之法,挖掘并阐释陶公诗文中蕴含的“六经”之义,以证其为“游文于六经之中,留意于仁义之际”的大儒。

孙德谦; 《阐陶》; 大儒; 学术路径; 执经论陶

孙德谦(1869-1935),字受之,一字寿芝,号益葊、隘堪。元和(今苏州)人,晚清大学者,以研究经史见长,尤工于诸子之学。清代画家吴格为孙德谦《古书读法略例》作《序》云:“宣统三年(1911),离苏赴沪。次年梁鼎芬、沈增植等创孔教会,发起征文,先生作《孔教大一统论》以应,为时所称。日本、德国汉学研究者闻其名,先后航海来求教。日本人所办上海同文书院聘其任教席,婉拒不受。历任广州学海书院教席,东吴、大夏、交通诸大学教授。”[1]1邓之诚《张君孟劬别传》记曰:“居上海时,(张尔田)与海宁王国维、吴孙德谦齐名交好,时人目为‘海上三子’。”[2]185

孙德谦的主要学术成就虽在目录学与诸子研究等方面,但他有深重的慕陶情结,尤其在辛亥世运变革之后,他对陶渊明的崇拜更深刻、更执着了。他在《南窗寄傲图记》《劳山归来图题辞》《寐叟乙卯稿序》等文中,不遗余力地讴歌陶渊明。孙德谦《阐陶》一文发表于1913年4月《孔教会杂志》第一卷第三期,这篇文章是目前所发现的民国时期第一篇论陶著述。古今论陶者不可胜数,陶学观点不断出新,论陶的方法千变万化。在近一千六百年的陶学史中,孙德谦《阐陶》的学术路径颇值一提,本文从三个角度作以剖析。

一、明家数:执经论陶,援陶入儒

严羽《沧浪诗话·答出继叔临安吴景仙书》有言:“世之技艺,犹各有家数。”[3]252诗道亦是如此,各有其家数。孙德谦说:“夫人能上承道统,犹得谓之非儒乎?吾故谓渊明者,实大儒也。”[4]15肯定陶渊明及其诗歌出于儒家,明确了陶诗的家数。对于陶诗与儒家经典的关系,南宋理学家真德秀在其《跋黄瀛甫拟陶诗》中论道:“以余观之,渊明之学,正自经术中来,故形之于诗,有不可掩。”[5]641谭嗣同《致刘凇芙书(二)》云:“真西山称陶公学本经术,最为特识。”[6]379孙德谦也认为“诚哉,是言也”[4]11。真西山所谓“经术”即儒家经学,但他并未具体言指儒家的哪些经典与义理。真西山之后如罗大经、宋濂、崔铣、安磐、方宗诚、吴淇等人,都首肯陶诗衣钵孔孟、传灯洙泗。与真德秀同龄的理学家魏了翁的视野更为宽阔,其《费元甫注陶靖节诗序》云:“《风》《雅》以降,诗人之词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以物观物而不牵于物,吟咏情性而不累于情,孰有能如公者乎?”[7]魏了翁持论的依据有二:其一,陶诗达到了儒家“乐而不淫,哀而不伤”[8]30的中和之美的理想境界;其二,陶渊明达到了道家“物物而不物于物”[9]498的超越尘俗的逍遥游的人生境界。陶渊明达到了儒与道的双重极致。

孙德谦《阐陶》曰:“渊明之诗,古人论之详矣。大抵冲淡深粹,出于自然,斯言最为得之。盖《风》《雅》以降,诗人之辞,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以物观物而不牵于物,吟咏性情而不累于情,维渊明为能焉。是故,有谢康乐之忠而勇退过之;有阮嗣宗之达而不至于放;有元次山之漫而不著其迹。其人自三代以下为第一流人物,其诗亦两汉以还为第一等作家,非千古诗人之宗哉?”[4]9虽然复述魏了翁的观点,但孙德谦的观点却偏取儒家一端:陶诗是“唯一”能承传《风》《雅》的“诗人之辞”、陶渊明是“第一流人物”“第一等作家”“千古诗人之宗”,反复重申陶诗的儒家法统地位。对于《阐陶》一文的命意,孙德谦说:“其(陶渊明)学行之为大儒,则未有知之者也。吾今著其说以阐明之,而学者可以观之。”[4]9孙氏认为,“陶渊明学行之为大儒”这是前人之未曾认识到的,所以他从学、行两个角度论证“陶渊明为大儒”的论点。

(一)“学”的层面:执经论陶

孙德谦根据陶渊明所言“少年罕人事,游好在六经”(《饮酒》其十六)[10]240,对陶渊明作品中的“经”做了精细的考证和梳理,并正面立论——“渊明之深于经学,得其微言大义”[4]11。孙氏对陶渊明用“经”的考证,统计归纳如下:

《易》二条:《饮酒》其二“积善云有报”,本于《易传·文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晋故征西达将军长史孟府军传》“孔子称:‘进德修业,以及时也。’”本于《易传·乾卦》“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

《诗经》五条:《咏三良》“厚恩固难忘,君命安可达”之事,本于《诗经·秦风·黄鸟》。《答庞参军》其一“衡门之下,有琴有书”,本于《诗经·陈风·衡门》“衡门之下,可以栖迟”。《命子》“日居月诸,渐免于孩”,本于《诗经·邶风·日月》“日居月诸,照临下土”。《命子》“温恭朝夕,念兹在兹”,本于《诗·商颂·那》“自古在昔,先民有作。温恭朝夕,执事有恪”。《劝农》其一“悠悠上古,厥初生民”,本于《诗经·大雅·生民》“厥初生民,时维姜嫄”。真德秀曰:“渊明之作,宜自为一编,以附于《三百篇》《楚辞》之后,为诗之根本准则。”[11]孙德谦深度认同真西山的观点,并认为陶诗“诚以其得力诗教也”[4]10。

《尚书》二条:《劝农》“远若周典,八政始食”,本于《尚书·洪范》“八政,一曰食”。《岁暮和张常侍》“阔哉秦穆谈,旅力岂未愆”,本于《尚书·秦誓》“番番良士,旅力既愆,我尚有之”。

《礼》二条:“《赠长沙公》曰:‘于穆令族,实宗之光。’有尊祖敬宗之意。《礼记》曰:‘伊耆氏始为蜡,蜡也者,索也。岁十二月合聚万物而索饗之也。’则《蜡日》一诗,非明于礼者不能言也。”[4]10

《春秋》二条:《劝农》其五“民生在勤,勤则不匮”,本于《左传·宣公十二年》“民生在勤,勤则不匮”。《劝农》其四“冀缺携俪,沮溺结耦”,本于《左传·僖公三十三年》“初,臼季使过冀,见冀缺耨,其妻馌之。敬,相待如宾”。

《论语》十一条:“渊明《荣木》之忧,逝水之叹也;《贫士》之咏,箪瓢之乐也。”[4]11-12《时运》:“童冠齐业,闲咏以归”,本于《论语·先进》侍坐之事。《劝农》其六“孔耽道德,樊须是鄙”,本于《论语·子路》樊迟请学稼之事。《形影神并序·影答形》“身没身亦尽,念之五情热”,本于《论语·卫灵公》“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形影神·神释》“老少同一死,贤愚无复数”,本于《论语·颜渊》“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怨诗楚调示庞主簿邓治中》“在己何怨天”,本于《论语·宪问》“不怨天,不尤人”。《饮酒》其十一“颜生称为仁”,本于《论语·雍也》“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论语·雍也》“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论语·先进》“回也其庶乎,屡空”。《咏贫士》其四“朝与仁义生,夕死复何求”,本于《论语·里仁》“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

陶渊明在其诗文中反复表白对孔子的敬仰以及对儒家思想的认同,这在孙德谦看来同样是对《论语》的征引和化用,“曰:‘先师遗训,余岂云坠。……千里虽遥,孰敢不至。’是深惧圣道由我而坠,孳孳策励,以求其至,不欲如后生老而无闻也。渊明处境,甚贫极之。叩门乞食,不以为愧,故一则曰‘高操非所攀,缪得固穷节’,一则曰‘不赖固穷节,百世谁当传’,是能体君子固穷之言而力行之也。渊明以耕稼自安,不但《始春怀古田舍》足见其愿为陇畎民也。《于西田获早稻》诗曰:‘遥遥沮溺心,千载乃相关。’《于下潠田舍获》诗曰:‘遥谢荷蓧翁,聊得从君栖。’是其穷居力穑取法于丈人诸隐士也。凡此,皆《论语》所载,而按之渊明行事,有不若此者乎?《答庞参军》曰‘所说圣人篇’,殆谓《论语》也。”[4]12-13

《孝经》一条:《五孝传》本于《孝经》。孙德谦坚持认为《五孝传》是陶渊明之作,其立论根据是“今乃以《五孝传》而曰非渊明作,然则渊明其仅诗家已乎?不知渊明儒家也。依经立传者,深知孔教之真无外于孝耳。且《命子》诗曰:‘三千之罪,无后为急。’非即《孝经》所谓‘五刑之属三千,罪莫大于不孝’欤?此尤足证渊明之长于《孝经》也”[4]14。并认为“唐代以前,能为《孝经》之学者,则惟渊明”[4]13。

在执经论陶、正面立论的同时,孙德谦反驳了后人对“不求甚解”的误读。孙德谦认为,陶渊明虽深于经学却自称“不求甚解”的原因是陶公“不乐为经生家也”[4]10。汉代经学家“支离破碎,专求诸声音训诂”[4]10-11,所以,在孙德谦看来,“必以专经名家而为章句之学,吾知渊明之学不愿出此也。”[4]11-12对“支离破碎”的汉代经学,孙德谦这一观点深受章学诚学术思想的影响(见后文)。

(二)“行”的层面:援陶入儒

孙德谦认为:“宗师仲尼于道最为高,则渊明者,其为大儒可断然矣。”[4]14他从两个层面论证其“陶渊明实为大儒”的论点。

其一,陶渊明承传了儒家道统。《圣贤群辅录》(又称《四八目》)是否为陶渊明的作品一直争论至今①,孙德谦不仅肯定其为陶公之作,而且从《圣贤群辅录》中列出三条证据以证明陶渊明的思想“嫡出”儒家。

孔子之后,儒学分流,韩非最早提出“儒分为八”之说。《韩非子·显学》云:“自孔丘之死,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雕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12]1124《圣贤群辅录·八儒》曰:“居环堵之室,荜门圭窦,瓮牖绳枢,并日而食。以道自居者,有道之儒,子思氏之所行也。”[13]113而陶公《五柳先生传》则云:“环堵萧然,不蔽风日。短褐穿结,箪瓢屡空,晏如也。”[10]421陶公之生活境遇与儒之后学子思颇为相类,故孙德谦认为:“并于八儒之中,首数子思。……是其所师法者,在子思氏之儒也。”[4]14此为证据一。

皮锡瑞《经学历史》曰:“孔门弟子,颜氏有八,……未必即是子渊。”[14]27对于韩非所谓“颜氏之儒”之“颜氏”的确指,学界争议颇多,而多从“颜氏即颜回”之说。《圣贤群辅录·八儒》曰:“颜氏传《诗》为道,为讽谏之儒。”[13]113在陶公看来,颜回颇得《诗经》“讽喻”之要义。孙德谦则认为《咏二疏》《咏三良》《咏荆卿》皆“陈古刺今”,其“感愤时事,情见乎辞”[4]14,所以“渊明之为儒,又得颜氏之传矣。”[4]14此为证据二。

孙德谦认为:伯夷、叔齐、屈原、贾谊、扬雄、董仲舒等儒家先贤不断被陶渊明称颂,陶公的《读史述九章·鲁二儒》“以鲁两生自处”,昭示其不肯屈就权贵之凛凛气节。“其志节之孤介,固非后人所能及”[4]9。儒家先贤对陶渊明的感召尤其深重,陶渊明的希圣之怀也颇为强烈,“公之希圣不在韩公(退之)下”[4]15。此为证据三。

对于陶渊明与儒家的关系,孙氏总结道:“渊明之于儒墨,斯真明于学术源流者也。……然则渊明当晋宋之际,虽不敢讲学立教,自为标榜,盖隐隐以道统自任也。……夫人能上承道统,犹得谓之非儒乎?”[4]14-15白居易最早把陶渊明同儒家先贤伯夷、叔齐相比埒②,宋人林逋、蔡绦等亦有陶公为孔门颜子、孔门伯夷之论,元人吴澄提出的陶公为“四君子”之说③,得到了虞集、何孟春等人的深度认同,清人钟秀《陶靖节记事诗品》卷1《洒落》云:“有晋一代,知尊孔子者,元亮一人而已。”[15]其卷4《恬雅》云:“三代而后,可称儒隐者,舍陶公其谁与归?”[15]客观地说,陶渊明“以儒家道统自任”的观点并不像孙德谦自称的“未有知之者”,但“陶渊明实为大儒”的论断确实是其新识。孙德谦着眼于儒家道统的承传来寻找论据,其剖析问题的视角与周密的论证确是前人所未及。

其二,陶渊明当配祀孔子。归有光曰:“推陶子之道,可以进于孔氏之门。”④此后,“推陶公入孔圣之门”的声浪日益高涨,沈德潜、潘德舆、钟秀等人皆有其主张,明人黄文焕、何湛之均提出以陶渊明配祀孔子之论⑤,孙德谦据此便充分肯定“渊明之学行,岂非大儒哉?岂非大儒哉?”[4]15

孙德谦认为,陶渊明在《荣木》其四、《有会而作》《癸卯岁始春怀古田舍》称孔子为“先师”,这同样是其为“大儒”的证据。清人陶澍考证曰:“古之所谓先师,即瞽宗之祭,《周礼》:‘大司乐掌成均之法,以治建国之学政,而合国之子弟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凡有道者有德者,使教焉,死则以为乐祖,祭於瞽宗’是也。谓之先贤,《记》曰:‘祀先贤於西学’是也。至唐,始以周公为先圣,孔子为先师,又以孔子为先圣,颜渊为先师。其后遂专称孔子为先师,而别无先圣之祭,实自先生肇其端矣。本朝雍正中,议增从祀孔子诸贤,特及先生(陶渊明——笔者注)。惜时无有以先生学术入奏者,其事遂寝。然百世可俟,终必配食无疑也。”[13]3孙德谦不仅支持陶澍的观点,极力主张陶公“正当配享圣庙”,配祀孔子,而且拿出了理论依据:“有唐以来,祀左丘明等于孔子庙堂者,所以报其传经之功。逮宋元以降,屡有增祀,而渊明独不与焉,是岂古今之通义哉?”[4]16孙德谦认为,“夫渊明之学,贯通群经,而其行则合于儒”[4]16,陶渊明弘扬儒道之功远在左丘明之上,左丘明既已配祀孔子“而渊明独不与焉”,这实在有悖于历史规律和儒家传统法则。而导致这种悖于古今通义的错误出现,其原因即是后人未能从儒家思想的学术层面考察和认识陶渊明,“其学行之为大儒,则未有知之者也”[4]9,孙德谦要阐发陶公弘扬儒家思想的功业,申明古今之通义,这也是他撰文的命意所在。客观地看,孙氏的辩论与不平之鸣,情、理俱在。“先生之于儒,可谓有劳矣”[16]46,韩愈这句话正是孙德谦要对陶渊明讲的肺腑之言。

二、继承班固崇圣、宗经之思想

时贤张京华先生《诸子通考·出版弁言》认为:“其(孙德谦)终生谨于天人之道,而以《汉志》为学术中坚,以发明六艺、九流之说而贡献于世,殆有天命然。”[17]1《汉志》即《汉书·艺文志》,孙德谦的学术深受班固的影响。就《阐陶》一文而言,这种影响主要在两个方面:

(一)学术思想——崇圣宗经

西汉初期,作为道家哲学流派之一的黄老之学盛行。汉武帝时期,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主张被汉武帝采纳,儒家思想逐渐取代了黄老之学而成为社会思潮的主流。班固出身于汉代显贵和传统的儒学之家,儒家思想根深蒂固。《汉书·叙录》自述其编纂宗旨云:“综其行事,旁贯《五经》,上下洽通。”[18]4235“宪章六学,统一圣真。”[18]4237撰写汉代历史的同时兼顾《五经》、六艺的弘扬,以史带经,经史并传,使道德教化和谐畅通。《汉书》纪事多取于《史记》,班固是否简单地抄袭史迁的问题学界历来就议论沸腾,这并非本文要讨论的问题。有一点必须强调的是:班固的儒家思想意识远比司马迁深重坚实。《汉书·司马迁传》:“故司马迁据《左氏》《国语》,采《世本》《战国策》,述《楚汉春秋》,接其后事,讫于天汉。其言秦、汉,详矣。至于采经摭传,分散数家之事,甚多疏略,或有抵梧。亦其涉猎者广博,贯穿经传,驰骋古今,上下数千载间,斯以勤矣。又,其是非颇缪于圣人,论大道而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此其所蔽也。”[18]2737-2738很明显,班固批评司马迁的视角完全是站在儒家的立场而发出的,“采经摭传”的疏略、置《六经》于黄老之后、是非判断多悖于儒家先圣。在班固眼里,司马迁即是十足的儒家叛道者。因此,班固在撰写史书时删除了《史记》中非儒的观点和材料。班固对儒家经典及其承传有强烈的自觉意识与责任担当,这种深重的儒家情怀形成了班固片面的崇圣宗经的学术思想,这种学术思想也荼毒了后来的如刘向、刘歆父子等经学家,清人张尔田、孙德谦等学者也身染其偏执之病。

孙德谦是晚清大学者,清代画家吴格《古书读法略例·序》记曰:“自幼性好读书,与学则无不窥。年十八,成诸生,次年食饩。其学初承清吴中学风,治经而兼小学,通声韵训诂。其后兼治子史词章,遍读先秦诸子,精研六朝辞赋,谙熟流略之学,而尤好章学诚《文史通义》。年未三十,声闻已著,前辈郑文焯、吴昌硕、朱祖谋等,皆与交游。又与张采田为友,同志共学,赏心谈艺,意气相投,时称‘两雄’。自言‘生平意在立言,以期古之所谓不朽’。宣统三年(1911),离苏赴沪。次年梁鼎芬、沈增植等创孔教会,发起征文,先生作《孔教大一统论》以应,为时所称。”[1]1孙德谦毕生以弘扬儒学为己任,以工于诸子之学见长。其《评今之治国学者》曰:“呜呼!今天下之乱至矣,彼非圣无法者,日出奇谬之学说,以隳弃纲常,刬灭轨物。世风之愈趋而愈下,正不知伊于何底。”[17]5世风之衰,源于圣人遭非,纲常被弃,要拯救社会,势必尊圣弘儒,重振儒学。孙德谦治学的初衷就是挽救儒学之衰微,他这种弘扬儒学的强烈自觉意识与责任担当绝不亚于班固,就儒家思想的纯度和崇圣观念深度而言,孙德谦堪称是班固第二。《汉书·艺文志》云:“今异家者,各推所长,穷知究虑,以明其指,虽有蔽短,合其要归,亦《六经》之支与流裔。”[18]1746孙德谦全盘接受了班固以诸家“为《六经》之支与流裔”的学术思想,其所治的诸子之学均以宗经征圣为依皈。其《诸子通考·序》云:“夫诸子为专家之业,其人则皆思以救世,其言则无悖于经教。”[17]1“盖无诸子而圣人之经尊,有诸子而圣人之道大。”[17]2以儒家价值取向为准绳来衡量诸家学说并做取舍,实际上这已经把诸家著作视为儒家经典的附庸了。胡适读孙德谦《诸子通考》并在1921年8曰12日日记中写道:“孙君当时能主张诸子之学之当重视,其识力自可钦佩。他说他这书是‘为古人洗冤,为求学辨惑而作’的,又说,‘诸子为专家之业,其人则皆思[有]以救世,其言则无悖于经教’,似仍未脱儒家的窠臼。他的书受此一个观念的恶影响真不少!如说:‘无诸子而圣人之经尊,有诸子而圣人之道大’(《自序》),‘无诸子而圣人之经固尊,有诸子而圣人之道益广’,此皆有所蔽之言。他先存了这个观念,故必欲说老子合于‘《易》之嗛嗛’,阴阳家通于《易》,墨家为礼官之支与,申、韩得《春秋》之学,纵横、小说皆本《诗》教!此等附会,大足为此书之累。”[19]429-430胡适的评论切中了孙德谦学术思想的要害——儒家思想是至尊的、万能的、无所不包的,这种保守的、极端的思想导致了孙德谦学术上片面地宗儒崇圣,“陶渊明为大儒”——此观点得来的根本原因正在于此。

(二)学术路径——“征经”

班固给儒家传统做了界定,其《汉书·艺文志》云:“儒家者流,盖出于司徒之官,助人君顺阴阳明教化者也。游文于六经之中,留意于仁义之际,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仲尼,以重其言,于道最为高。”[18]1728孙德谦《阐陶》一文便依据班固的儒家标准来评定陶渊明的贡献,陶渊明是否“游文于六经之中”?是否“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宗师仲尼”?孙氏围绕着这两个大命题胪列诸多陶渊明诗文的文本证据,其执经论陶的用意就是证明“陶渊明是崇圣宗经的”。

陶渊明的作品不仅祖述尧、舜,征引儒家典籍,同时也仰望老、庄,大量地征引了《老子》《庄子》《淮南子》《列子》等道家文献。笔者依据龚斌先生《陶渊明集校笺》(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版)对陶渊明作品的引述作了辨析和统计,其中引述或化用《论语》《庄子》语句最多。在39篇作品中引用、化用《论语》64次。在28篇作品中引用、化用《庄子》37次。在引用《论语》中,涉及颜回的语句有10次,引述孔圣之言“君子固穷”有6次⑥。孙德谦在《阐陶》一文中执经论陶,仅取陶集中引用的儒家材料,而对陶公引述的大量老、庄等道家之言视而不见,闭口不谈。其如此偏取偏论,得出的结论自然偏颇不公。

三、箸取章实斋之学术精神与准则

章学诚(1738-1801),字实斋,会稽(浙江绍兴)人,清代“自成一家之言”[20]的理论家、史学家。他生活在乾嘉学派的鼎盛时期,乾嘉学派的学者秉承汉代古文经学派的“朴学”之法,专注于名物考索、文字训诂、史实考订、校勘辑佚等,为此奔竞不已、彼此轩轾。客观上,乾嘉学者买椟还珠,忽略了对经典的原初精神的考察,抛开经典的义理挖掘与阐释,背离了传统学术的精神,为考据而考据,为训诂而训诂,以致沦为支离破碎的琐屑饾饤之学,于时于世无所补益。针对这种学术风气,章学诚提出了“六经皆史”“六经皆器”的论断。《文史通义·易教上》云:“六经,皆史也。古人不著书,古人未尝离事而言理,六经皆先王之政典。”[21]1《文史通义·经解上》又云:“古之所谓经,乃三代盛时,典章法度,见于政教行事之实,而非圣人有意作为文字以传后世也。”[21]94其《论修史籍考要略》云:“古无经史之别,六艺皆掌之史官。”[22]116《文史通义·原道中》云:“道不离器,犹影不离形。后世服夫子之教者自六经,以谓六经载道之书也,而不知六经皆器也。……彼舍天下事物、人伦日用,而守六籍以言道,则固不可与言夫道矣。”[21]132“经”就是史事的记述与总结,六经即为史料,而非出于圣人的神圣的玄想。根于这种史学思想,章学诚主张学术要经世致用,挽救时弊,必须以“义理”为指导来研治经典,并对于经典中的问题追根溯源。

章学成是孙德谦所崇拜的前辈学者,孙氏曾自称“章氏学派”,吴格称:“其后兼治子史词章,遍读先秦诸子,精研六朝辞赋,谙熟流略之学,而尤好章学诚《文史通义》。”[1]1孙德谦的学术成就深得章学成之流惠,这已成为彼时诸贤之通识。沈增植《隘庵先生五十寿言用昌黎送侯参军韵》诗引孙德谦《跋陈柱所藏沈子培先生与康长素手札》称:沈曾植向客人称许孙德谦为“著作家,今之章实斋”[23];王国维《〈汉书艺文志举例〉后序》云:“二君(张尔田与孙德谦)为学皆得法于会稽章实斋先生,读书综大略,不为章句破碎之学。”[24]王蘧常《元和孙先生行状》云:“于清儒独契会稽章实斋言,……章氏严于体例,而先生则钩索质验,贯殊析同,直欲驾而上之矣。”[25]7张尔田《史微·凡例》云:“往与吾友孙君益葊同谭道广平,即苦阮氏、王氏所汇刊《经解》琐屑饾饤,无关宏旨,嗣得章实斋先生《通义》,服膺之。”[26]孙德谦在其学术研究中,无论治“六经”抑或治诸子,均箸取章实斋“致用”与“通义”之思想。

《阐陶》的“致用”之意凸显。孙德谦《诸子通考·序》云:“夫诸子为专家之业,其人则皆思以救世,其言则无悖于经教,读其书者要在尚论其世,又贵审乎所处之时,而求其有用。”[17]1治学的目的是“求其有用”即“致用”。王蘧常《元和孙先生行状》载:“当光绪之际,邪孽始萌,国步岌岌,先生自以诸生,无所补救,尝辑陶渊明、《二妙年谱》《杜善夫文集》《金史艺文略》《全金词》各若干卷,以寄其蕴愤之慨。”[25]8孙德谦活在清季,借陶渊明以寄其忧愤之慨,这体现了“章氏之派”的思想精髓——“学以致用”,“寄意陶公”当是《阐陶》一文的深层命义所在。《阐陶》开篇称“陶渊明……吾谓实大儒也”[4]9,文尾又称“一言以蔽之曰:大儒而已矣”[4]16,全文先后六次申明本文的要旨——陶渊明“实为大儒”。《阐陶》命义之一便是“吾今著其说以阐明之,而学者可以观之”[4]9,即阐明陶渊明何以为“大儒”的幽义,以此为士人立极、为学人立根、为儒者立本。《阐陶》命义之二是重新确立陶渊明的文化地位,将陶渊明尊为“先儒”,进而“配享圣庙”“从祀孔子诸贤”,以此为千秋儒者所瞻仰、膜拜。

《阐陶》的价值亦在“通义”。孙德谦《诸子通考·序》云:“余之从事于兹,历有年所,始也析其异同已耳,久之而撮其旨意,观其会通。”[17]3孙德谦为“章氏学派”的学者,《阐陶》云:“曰治经术者,亦究其微言大义,岂必如世之支离破碎专求诸声音训诂哉?”[4]10-11言外之意,对乾嘉学派的路数不以为然。他认为,也正是因为陶渊明不愿意像汉代经学家那样“支离破碎,专求诸声音训诂”,所以他读书才不求甚解。《阐陶》绝非是对陶诗的文字考训、典实考订,而是继承了汉代刘向、刘歆父子的文献学方法,对陶渊明的作品“条其篇目,撮其指归”[18]1701,将陶诗陶文所蕴含的“六经”之义挖掘并阐释出来,即所谓“会通”,以证明陶渊明是“游文于六经之中,留意于仁义之际”[18]1728的大儒。这也是《阐陶》的重要价值所在。

四、余论

毫无疑问,陶渊明是孙德谦所膜拜的偶像。辛亥革命之后,孙德谦对陶渊明的崇拜更深刻、更执着了。

辛亥革运之年,孙德谦请元和同乡画师顾鹤逸(1865-1930)绘制《南窗寄傲图》,并撰《南窗寄傲图记》叙其本事。“南窗寄傲”之名化自陶公《归去来兮辞》“倚南窗以寄傲”,《南窗寄傲图记》叙顾鹤逸绘画仅一语带过,几乎全篇颂陶。“有晋末叶,世运顷否,贞洁之风,阗焉廖绝。靖节先生,性乐闲静,一宰彭泽,弃官从好,便咏《归来》。其后,耕下潠之田,却玄纁之聘。王宏邀而未致,道济劝而不行。孤松历此后凋,丛菊餐其晚秀。或樽湛新醪,推并坐而独眠。或琴抚无弦,待知音于来禩。此其傲然任情,不已甚乎?不知引契桃源,息游栗里,先生之高风绝侣,遗俗甘遁,盖由时不可为,聊以适我意耳。古之逸民,隐居求志,确乎不拔,其先生之谓矣。……高卧泉石,独浪烟霞,睥睨卿相之尊,摆落氛埃以外。幽栖蓬蒿,睎仲蔚之孤踪;闲课桑麻,行大圜之乐志。则先生忘怀得失,慨想羲皇,良足法焉。”[27]下卷叙述陶公的隐居生活,赞美其贞洁闲静、傲然任性、遗俗甘遁的芳质洁行,以此明示效法陶公的隐居傲世之志。

清末极端保守派人、京师大学堂总监督、浙江大学堂总理、近代音韵学家——劳乃宣(1843-1921),在辛亥革命后,隐居青岛崂山,发誓不为民国做事。孙德谦对劳乃宣的抉择颇为推崇,并引为同道,他在《劳山归来图题辞》中将劳氏之隐比作陶公之风徽,赞美劳氏之玉质芳行、贞操义举,其文曰:“玉初先生(劳乃宣,号玉初,又号韧叟)遭罹世变,始居涞水,乐期旧游,……寓斯山麓,笑傲于其间。……夫古来隐沦,渊明为杰。欧公有言:‘晋无文章,《归去来辞》一篇而已。’岂不以栗里幽栖、桃源高契,贞松植操结侣乎?羲皇傲菊,遗情放欢乎?觞咏介介若士,允足超世作程乎?先生逸翮孤翔,素襟独抱,高卧泉石,虚室之余闲,静寄云岑。恍先巢之尚在,邈与世绝。还读我书,靖节风徽于今睹之矣。……”[27]上卷虽然文章命意在于赞美友人之隐,然行笔之后,作者难以抑制对陶公的仰慕与膜拜,禁不住放声讴歌,赞美陶公之幽、之高、之贞、之傲、之遗、之放、之介、之超、之逸、之孤、之素、之独、之静、之邈……以诸端为“古来隐沦,渊明为杰”之论证。

1916年3月,孙德谦为近代硕学通儒沈曾植《寐叟乙卯稿》作序云:“夫古今诗人隐逸之宗,仲伟所称,厥惟靖节。观其东轩寄傲,南村独游,耕下潠之田,抗元嘉之聘。夷、叔同其饥食,祖、谢勗其相从。延年所谓物尚孤生,人固介立者,贞风凌俗,良足钦焉。所著文章,义熙以前,题晋年号;永初以后,止纪甲子。此则大节皦然,以示耻事异姓之志。”[28]13孙氏称引钟嵘、颜延之及唐人的观点,推崇陶渊明皦然品性、介立的人格、凌俗的气节以及对前朝的耿耿忠怀,并以此旌扬沈曾植遭逢辛亥世变之后遗世独善的“履霜之杰”[28]13。

孙德谦、王国维、张尔田、沈曾植、劳乃宣等清季鸿儒,皆笃志孔氏之学,志趣相投,并为同调。

“陶渊明为大儒”,名至实归,但仅仅为“大儒”绝不是一个完整的陶渊明。孙德谦《阐陶》的材料与观点无新可言,其论陶公思想偏取儒家一端,回避了陶渊明作品所引用和化用了大量的《老子》《庄子》等道家言语的现象。张京华先生在孙德谦《诸子通考》的“出版弁言”中说:“孙氏子学皆自尊经出,虽倡言子学,而不离于四部。”[17]13陈志平先生认为:“孙德谦思想上趋于保守,其尊崇经籍,笃信正史,这是毋庸否定的。”[29]可以肯定的是,陶渊明诗文中的老、庄之言被孙德谦摈为“有悖于经教”的异端了。导致孙德谦不能全面、客观地审视陶渊明的原因,正是内心有片面的甚至极端的崇孔卫道思想,这种思想严重地局限了他的学术视野。以此观之,《阐陶》难有新创,仅一隅之见而已。

陶渊明的思想究竟为儒?为道?抑或儒、道兼之?其争议讻讻然千余年矣。明末高僧紫柏大师说:“且‘儒’也,‘释’也,‘老’也,皆名焉而已,非实也;实也者,心也;心也者,所以能儒能佛能老者也。”[30]“心性”是儒、释、道三家关注的焦点,也是三者融通的纽带。所以,“心性”也自然是阐释文本的最便捷路径。究竟该如何阐释陶渊明的“道”,清人钟秀如是说:“人只要心有主宰,若假托之辞,何必庄、老,何必不庄、老。何必仙、释,何必不仙、释。放浪形骸之外,谨守规矩之中,古今来元亮一人而已。”[15]紫柏大师与钟秀主张从“心性”入手并消除哲学与宗教各派别的畛域来研究中国士人,这是针对中国文化儒、释、道、仙、侠等多元结构的特征提出的研究方法。

从现存文献看,发表于1913年的孙德谦《阐陶》一文,当是民国时期的陶学首论。十年后,梁启超的陶学研究著作——《陶渊明》问世(商务印书馆1923年初版),梁任公认为:“他(陶渊明)一生得力处和用力处都在儒学。”[31]12有别于孙德谦论陶,梁任公在承认儒学为陶公人格的根柢的同时,也承认陶渊明深受道家哲学和佛禅思想的影响,“他的人生观是什么呢?可以拿两个字来包括他:‘自然’。”[31]25-26“‘客养千金躯,临化消其宝’(《饮酒》)这两句名句,可以抵七千卷的《大藏经》了。”[31]27比较而言,梁任公审视问题更冷静、更理性,学术视域更宽阔,其观点也更令人信服。

注释:

① 参见龚斌《陶集〈五孝传〉〈四八目〉真伪考辨》,《苏州教育学院学报》,2017年第1期。

②白居易《访陶公旧宅·并序》:“永惟孤竹子,拂衣首阳山。夷齐各一身,穷饿未为难。”(谢思炜《白居易集校注》第二册,中华书局2006年版,第594-595页。)

③吴澄《詹若麟渊明集补注序》:“予尝谓楚之屈大夫、韩之张司徒、汉之诸葛丞相、晋之陶征士,是四君子者,其制行也不同,其遭时也不同,而其心一也。一者何?明君臣之义而已。”(吴澄《吴文正集》卷21,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④归有光《陶庵记》,《四部丛刊初编》,第263册,上海书店1989年版。

⑤黄文焕《陶诗析疑自序》:“斯则陶靖节之品位,竟当俎豆于孔庑之间,弥朽而弥高者也。”(明黄文焕《陶诗析义》,《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三》,据南京图书馆藏明末刻本影印,齐鲁书社1997年版。)何湛之《〈陶韦合集〉序》:“倘禘尼山,并祫二祖,则陶几入室,韦渐升堂,意味风流,千秋并室。”(明凌蒙初辑《陶韦合集》18卷,《四库存目丛书补编》,第14册,齐鲁书社1996年版,第553页。)

⑥涉及颜回的语句10次:其中《饮酒》其十一、《五柳先生传》各2次,《始作镇军参军经曲阿》《辛丑岁七月赴假还江陵夜行途口》《癸卯岁十二月中作与从弟敬远》《感士不遇赋》《读史述九章》《祭从弟敬远文》各1次。引述孔圣之言“君子固穷”有6次:《癸卯岁十二月中作与从弟敬远》、《饮酒》其二、《饮酒》其十六、《有会而作》、《咏贫士》其七、《感士不遇赋》各引1次。

[1] 孙德谦.古书读法略例[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

[2] 邓之诚.张君孟劬别传[M]//张尔田.史微:附录.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书店出版社,2010.

[3] 郭绍虞.沧浪诗话校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252.

[4] 孙德谦.阐陶[J].孔教会杂志,1913,1(3):9-16.

[5] 真德秀.西山先生真文忠公文集:卷36[M].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641.

[6] 谭嗣同.谭嗣同全集:卷3[M].北京:三联书店,1954:379.

[7] 魏了翁.鹤山先生大全文集:卷52[M]//四部丛刊初编.上海:上海书店,1989.

[8] 杨伯峻.论语译注:八佾[M].北京:中华书局,1980:30.

[9] 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山木[M].北京:中华书局,1983:498.

[10] 龚斌.陶渊明集校笺[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

[11] 李公焕.笺注陶渊明集:补注陶渊明集总论[M]//四部丛刊初编.上海:上海书店,1989.

[12] 陈奇猷.韩非子新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

[13] 陶渊明,撰.陶澍,注.陶渊明全集[M].上海:中央书店,1935.

[14] 皮锡瑞,撰.周予同,注.经学历史[M].北京:中华书局,2004:27.

[15] 钟秀.陶靖节记事诗品:卷1[M].北京:国家图书馆藏,清刻本.

[16] 马其昶.韩昌黎文集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46.

[17] 孙德谦.诸子通考[M].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3.

[18] 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19] 胡适,著.曹伯言,整理.胡适日记全编:3[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1:429-430.

[20] 仓修良.章学诚的“成一家之言”[J].史学史研究,1994(2):50-58.

[21] 叶瑛.文史通义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5.

[22] 章学诚.章学诚遗书:卷13[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116.

[23] 孙德谦.跋陈柱所藏沈子培先生与康长素手札[M]//钱仲联.沈增植集校注:海日楼诗注(卷9).北京:中华书局,2001:1198.

[24] 王国维.汉书艺文志举例后序[M]//王国维.观堂别集:卷4//王国维遗书(平装本):第4册.上海:上海古籍书店,1983.

[25] 王蘧常.元和孙先生行状[M]//江苏文献续编:卷1.苏州:江苏文献馆,1944.

[26] 张尔田.史微[M].上海:上海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书店出版社,2010.

[27] 孙德谦,撰.吴丕绩,编刊.四益宧骈文稿[M].上海:瑞华印务局,1936.

[28] 钱仲联.沈曾植集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1.

[29] 陈志平.第三条路:民国孙德谦的诸子学研究[J].江汉论坛,2014(5):74-79.

[30] 紫柏大师.紫柏老人集:法语[M].北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05:213.

[31] 梁启超.陶渊明[M].第3版.上海:商务印书馆,1947.

Academic Path inby Sun Deqian

LIU Zhongwen

( Journal Editorial Department, Suzhou College of Education, Suzhou 215104, Jiangsu, China )

Sun Deqian expresses his heartfelt admiration and esteem for Tao Yuanming in many writings and his Interpretation of Tao Yuanming fully reflects his ideological foundation and academic vision of worshipping Tao Yuanming. Interpretation of Tao Yuanming puts forward the argument that Tao Yuanming is a great scholar in view of learning and doing behavior and there are three academic paths for his argument. The first is to observe the learning and doing behavior of Tao Yuanming. Classics are taken to discuss Tao Yuanming and find out that Tao Yuanming’s works often contain the idea of “six Confucian channels” and express the profound meaning. In the aspect of "doing", Tao Yuanming is interpreted in Confucianism and can be worshipped as the Confucius due to practicing Confucianism and Taoism in his whole life. The second is that Tao Yuanming inherits Ban Gu's academic thoughts of worshiping the holy and the confluence of channels, and regards the Confucian classics as the standard of poetry. The third is to Zhang Shizhai's academic spirit and principles of “application” and “righteousness”. The Interpretation of Tao Yuanming expresses the “admiration to Tao Yuanming” and establishes standard for officials, root for scholars and foundation for Confucian, which is the meaning of Su Deqian’s “application”. In addition, Interpretation of Tao Yuanming follows the “righteousness” in literature of “checking each article and summarizing the main idea” by Liu Xiang and Liu Xin and explores and interprets the meaning of “six Confucian channels” in Tao Yuanming’s poems to prove that Tao Yuanming is a great scholar of “composing poems with classics of six Confucian channels and expressing meaning is righteousness”.

Sun Deqian,, great scholar, academic path, discussion on Tao Yuanming by classics

I206.2

A

1673-9639 (2020) 03-0024-10

2020-05-08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陶渊明文献集成与研究”(17ZDA252)。

刘中文(1964-),男,黑龙江青冈人,博士,教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陶渊明研究。

(责任编辑 肖 峰)(责任校对 郭玲珍)(英文编辑 田兴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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