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闽版图书传播的三个重要条件
2020-01-09金雷磊
金雷磊
宋代闽版图书传播的三个重要条件
金雷磊
(三明学院 文化传播学院,福建 三明 365004)
福建作为宋代图书传播的重要区域,在整个中国图书传播史上意义非凡,在传播典籍与文化方面贡献甚大。宋代福建图书得以普遍传播,主要有三个重要条件:图书编纂的影响、图书刊刻的推动、图书收藏的贡献。
宋代;福建;图书;传播;编纂;刊刻;收藏
宋代福建图书事业发达,官刻、坊刻、私刻三大刻书系统一应俱全,所刻书籍,数量众多,种类齐全,风格独树一帜,影响甚大,被誉为“图书之府”。学界以往研究成果主要集中在宋代福建所刻书籍的版本目录及历史文化等方面,这些成果为深入探索福建出版史提供了文献基础。本文主要侧重从传播史的角度,通过宋代福建图书编纂、印刷与收藏三个基础性要素,分析宋代福建图书得以普遍传播的基本条件。
一、宋代福建图书编纂对书籍传播的影响
福建文人图书编纂活动始于唐末五代,宋代以来“福建图书编纂活动随着著述的繁荣而迅速展开”[1],其突出成就主要体现在四个方面。
(一)经部书的编纂与研究
福建从事经部书编纂且为经书作注,最具代表性的人物非朱熹莫属。朱熹在漳州做官时,整理编纂了《四书章句集注》《周易本义》和《诗集传》等书。此外,闽人注经还有蔡沈的《书集传》、朱申的《周易句解》、胡安国的《春秋传》和真德秀的《四书集编》等。小学类书籍也有不少,比如郑樵的《尔雅注》、宋咸注《小尔雅》等。
(二)史部书的编纂与整理
闽人编纂史书成绩较为突出。宋之前,《史记》代表性注解本有南朝宋裴骃的《史记集解》、唐司马贞的《史记索隐》和张守节的《史记正义》。到了宋代,建阳蔡梦弼于乾道七年(1171年)编刻《史记集解索隐》,这是两家注合刻本。后来,建阳黄善夫编刻的《史记集解索隐正义》,把三家注解合在一起,大大方便了读者阅读,是《史记》合注中较好的本子。蔡梦弼的两家注合刻本与黄善夫的三家注合刻本并称于世。此外,建阳蔡琪编刻有《汉书集注》一百卷。
建阳书坊还聘请文士摘抄史书中的一部分内容编纂成书,冠以“详节”“节要”等名称,如《史记详节》《东莱先生晋书详节》《诸儒校正唐书详节》《新入诸儒议论杜氏通典详节》《十七史详节》《陆状元集百家注资治通鉴详节》《点校标抹增节备注资治通鉴》等。
在史部书编纂方面,建阳朱熹编纂了《资治通鉴纲目》,莆田郑樵编纂了《通志》,建安袁枢编纂了《通鉴纪事本末》,浦城章衡编纂了《编年通鉴》,崇安胡安国编纂了《通鉴举要历补遗》,崇安江贽编纂了《少微通鉴节要》,崇安胡宏编纂了《皇王大纪》,莆田陈宓编纂了《续通鉴纲目》,莆田陈均编纂了《宋九朝编年备要》,建阳熊克编纂了《中兴小纪》《九朝通略》。值得一提的是,朱熹的《资治通鉴纲目》开创了纲目体,袁枢的《通鉴纪事本末》开创了纪事本末体,郑樵的《通志》完善了唐杜佑开创的典志体,这三部史书对后来史学发展影响巨大。此外,福建文人还编纂了《重修闽中记》《淳熙三山志》《宝祐仙溪志》《开庆临汀志》等方志书。其中,只有后面三种书流传下来。建阳祝穆编纂的《方舆胜览》是全国性的地理书籍,详细记载了南宋十七路的地理与人文情况。
(三)医书的编纂与整理
福建编纂医书始于宋代,建宁府医学教授陈自明编纂了《妇人大全良方》,建安窦桂芳编纂了《针灸四书》,泉州李迅编纂了《集验背疽方》,杨士瀛编纂了《新刊仁斋伤寒类书活人总括》《新刊仁斋直指方论医脉真经》《新刊仁斋直指附遗方论》。
(四)别集与总集的编纂
宋代福建文人辈出,诗文作品大量涌现,诗文别集编纂蔚然成风。建阳魏仲举编纂了《新刊五百家注音辨昌黎先生文集》《新刊五百家注音辨柳先生文集》,建阳黄善夫编纂了《百家注分类东坡先生诗》,真德秀门人汤汉编纂了《西山先生真文忠公读书记》,南平郡斋刊刻了《朱文公校昌黎先生文集》《龟山杨文靖公集》,邵武军编刻了《梁溪先生文集》、兴化知州徐直谅编纂了《梅野集》,兴化军知军钟离松编纂了《蔡忠惠文集》,漳州薛季良编纂了陈淳的《北溪先生大全文集》,汀州知州韦能定编纂了《钱塘韦先生集》,福州知州蔡幼学编纂了《止斋先生文集》,福州陈襄嗣子陈绍夫编纂了《古灵先生文集》,福建路转运判官晁谦之编纂了《济北晁先生鸡肋集》。
在总集编纂方面,建阳黄昇编纂了《花庵词选》,邵武严羽编纂了《沧浪诗话》、莆田刘克庄编纂了《后村诗话》,莆田黄彻编纂了《巩溪诗话》,建安魏庆之编纂了《诗人玉屑》,建安严有翼编纂了《艺苑雌黄》,瓯宁吴可编纂了《藏海诗话》,晋江曾慥编纂了《类说》《乐府雅词》,福清敖陶孙编纂了《敖器之诗话》。
二、宋代福建图书刊刻对书籍传播的推动
宋代编书活动有许多新的开拓,图书的来源日益扩大。通过编书活动,宋人不仅积累了书籍编辑与整理的宝贵经验,还为书籍的传播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这是书籍生产与传播史上的重要进步。宋代编书活动,主要体现在“四大类书”等大型图书的编纂上,这“四大类书”分别是《太平御览》一千卷、《太平广记》五百卷、《文苑英华》一千卷、《册府元龟》一千卷。
《太平御览》是现存类书中保存五代以前文献最丰富的一部,是综合性类书,分55门,所引图书多达1689种,编纂于太平兴国二年(977年),终于太平兴国八年(983年)。《太平广记》属于专科性类书,主要记载小说方面的资料,引书约400种。其书编纂与《太平御览》同时,只不过用时两年就宣告完成。《文苑英华》是一部诗文总集,收录了梁至唐代2200个作者的诗文20300篇。它编纂于太平兴国七年(982年),终于雍熙三年(986年)。《册府元龟》由杨亿等奉诏编修,始于景德二年(1005年),终于大中祥符六年(1013年),历时八年方完成。“大型类书的编纂,不仅增加了图书品种,丰富了官私藏书,而且使许多因年代久远、漫漶不堪的旧籍得到了新生能够通过流通而保存下来。”[2]
在四部大书中,《太平御览》和《册府元龟》是在福建刊刻的,这有史料为证。周必大在《文苑英华序》中道:“臣伏睹太宗皇帝丁时太平,以文明化成天下。既得谙国图籍,聚名士于朝,诏修三大书:曰《太平御览》,曰《册府元龟》,曰《文苑英华》,各一千卷。今二书闽、蜀已刻,惟《文苑英华》士大夫家绝无而仅有,盖所集止唐文章,如南北朝间存一二。”[3]根据周必大所记,皇帝诏修的三大类书中,福建、四川等地都已经印刷出版了《太平御览》《策府元龟》。
宋人蒲叔献在庆元五年《蜀刻太平御览序》中,也记载了福建刊刻《太平御览》的盛况:
《太平御览》备天地万物之理,政教法度之原,理乱废兴之由,道德性命之奥。而独以载籍繁夥,无复善本。惟建宁所刊多磨灭舛误,漫不可考,叔献每为三叹焉……况吾蜀文籍,巨细毕备,而独阙此书。叔献叨遇圣恩,将漕西蜀,因重加校正,勒工镂板,以与斯世君子共之,以推见太宗圣学之所从,明我宋历圣相承之家法,补吾蜀文籍之阙,而公万世之传云。[4]
蒲叔献见到建宁刊刻的《太平御览》时,蜀地还没有发行此书。这说明福建印刷出版事业开始相对较早,具备印刷大部头书籍的条件,在刻印大部头书籍能力方面超过四川。根据蒲叔献记载,建宁刊本经过长期传播,大多“磨灭舛误,漫不可考”,只能叹息。
类书,是我国古代的一种大型资料性书籍。它把各种文献资料收集、整理到一起,分门别类,既有资料汇编的性质,又有百科全书的功能,非常适合举子应付科举考试需要。由于官方编纂类书的影响,加上科举考试的推动,宋代建阳书坊编纂类书成风。据统计,《四库全书》共著录了宋代类书27种,其中由闽人编纂的就有6种。福建文人编纂的类书主要有建阳祝穆的《事文类聚》、建阳谢维新的《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建安章定的《名贤氏族言行类稿》、崇安叶珪的《海录碎事》、宁德林駉的《源流至论》、建宁知府江少虞(浙江常山人)的《皇朝事实类苑》等。
三、宋代福建图书收藏对书籍传播的贡献
宋代藏书是宋代书籍传播史的重要组成部分。曹之说:“在以往的书史研究中,一提到古代藏书,则往往冠之以‘保守’、‘自私’、‘秘不示人’等帽子,其实,平心而论,古代藏书固然有封闭的一面,但也有不少开放的地方,值得我们重新反思。”[5]391这段话实际上告诉我们,研究宋代书籍传播史,不能缺少藏书史的研究。此外,他还从“图书借阅”“赠书”“编制目录”“刻书”“藏书印”等五个方面总结了古代藏书文化的开放性与传播特点[5]391–396。
宋代藏书既有公家机构藏书(包括以馆阁为中心的中央政府藏书和路府州县地方政府藏书),又有私人藏书家藏书,还有学校藏书,它们都从藏书方面呈现了宋代图书事业的繁荣景象。古人藏书实际上是为了更好地传播书籍,要是没有长期保藏书籍,书籍也不会一代代流传下来,古代藏书史实际上蕴含着丰富的图书传播史观念。大藏书家叶梦得的藏书活动就很好地说明了这个观点:
念汉初,去孔子世尚未远,一更秦乱,而《书》亡五十一篇,《诗》亡六篇,《周礼·冬官》尽亡。经且如是,而况其他?屋壁之藏,幸得保有其余,至于今尚存者,学士大夫相与扶持传习之效也。今四方取向所亡散书,稍稍镂板渐多,好事者宜当分广其藏,以备万一。[6]
很多书籍在社会上散失,幸亏叶梦得有藏,才使得它们得以重新刊刻,从而产生众多复本。叶梦得还提出了“分广其藏”的藏书理念。这种藏书理念,实际上也是为了更好地保存图书,使某本图书不至于绝灭,让图书得到更好的传播。
对于书籍,国家专门修盖书库用来收藏和保管,如陈彭年在大中祥符八年五月《中书门下修盖书库奏》中道:
唐制,中书门下两省,宫城之内有内省,宫城之外有外省。今请据秘阁旧定屋数重修,奉安太宗圣容、御书、供御书籍、天文图画,四廊并充书库及史馆日历库。直馆校理宿直、校勘抄书籍、雕造印板,并就外院,其外院于左右掖门外就近修盖。别置三馆书库,其三馆书籍名目,候将来分擘正副本以便安置。[7]
材料中,陈彭年建议重修“秘阁”,用来放置皇帝书籍和专供皇帝阅读的书籍。别置“三馆书库”,用来放置“三馆”所存书籍副本。左右掖门外就近修盖“外院”,用来放置雕版和所校、所抄书籍。这些机构都是用来存放图书以及雕印图书工具的地方。而且,书籍在原本基础上,通过雕印形成副本,副本另外放置,充分体现了宋人图书保存及流传的意识。当然,这种意识也得益于雕版印刷术的产生和普及。
学校在保存书籍方面功莫大焉。尤溪县学建传心阁,同安县学和福州州学建经史阁等,都是为了收藏和保存图书,使所存图书得以流传。可以说,这些空间给学习者阅读藏书提供了极大的方便,下面仅以三则材料说明之:
乾道九年,知南剑州尤溪县事石敦既新其县之学,复建阁于学之东北,买书五千卷藏之其上,而命工人绘濂溪周先生,河南二程先生之像寘于其中,使学者得共朝夕瞻仰焉。新安朱熹为之名曰传心之阁,即敦又以书请铭于广汉张某。[8]
儿郎伟:大同古地,骆粤名邦。间出巨人,鼎在公卿之位;亦多贤士,郁为闾里之师。虽山川之炳灵,乃教化之纯被。比罹屯难,益复浇漓。学校荒凉,久风猷之不竞;图书散脱,阒弦诵以无声。诏令壅而弗宣,父兄以为大戚。顾惟窃食,敢不究心?是以申谕诸生,俾沈潜于训义;力裒众记,务广博其见闻。幸大府字哀怜,总群书而推予。惟上贤笃意于教诱,使邑子蒙幸于作成。爰即学宫,创为杰阁。庶缄縢之慎固,绝虫鼠之觊觎。既画诺于县庭,旋受金于省户。西曹籍力,群彦并心。而吏惰不供,几若道旁之食;顾人疲久役,将起泽门之讴。迨程事之既严,始抡材而甫就。僝功见效,献室有期。不惟士得读未见之书,人知自励;且使书得为无穷之利,计以永存。聊出词章,用升梁欐。想均童耄,共此欢呼……伏愿上梁之后,士无废业,家有传书。究述作之原,遂见古人之大体;际功名之会,起为当世之儒宗。惟不悖其所闻,乃式符于深望。[9]
福州之学,在东南最为盛,弟子员常数百人……绍兴四年,今教授临邛常君浚孙始至,既日进诸生而告之以古昔圣贤斅学之意,又为之饬厨馔、葺斋馆以宁其居,然后谨其出入之防,严其课试之法,朝夕其间,训诱不倦。于是学者竞劝,始知常君之为吾师,而常君之视诸生亦闵闵焉,唯恐其不能自勉以进于学也。故尝虑其无书可读而业将病于不广,则又为之益置书史,合旧为若干卷,度故御书阁之后,更为重屋以藏之,而以书来请记其事,且致其诸生之意曰:“愿有以教之也。”……今观常君之为教,既开之以古人教学之意,而后为之储书,以博其问辨之趣,建阁以致其奉守之严,则亦庶乎本末之有序矣。[10]
第一则材料说的是,尤溪县事石敦在县学旁边建传心阁,并购买书籍五千卷,存之其上。第二则材料说的是,朱熹觉得图书散亡,十分可惜,而同安县学建经史阁收集、存储图书,可以防止图书受虫鼠之害,意义重大。第三则材料说的是,福州州学教授常浚孙担心学子无书可读,置书史,建书阁。上述三条材料所举,都是福建学校修建书阁、收藏书籍之事,为福建图书的流传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总而言之,随着闽人著述的增多,闽人在编纂图书过程中,自觉意识随之增强;闽地雕印技术的发达,为书籍出版、传播提供了便利;各州、县学中,图书收藏机构的修建,为图书储存提供了空间。宋代福建图书的编纂、刊刻与收藏活动,作为宋代福建图书传播的三个基础性条件,在宋代福建图书传播史乃至宋代图书传播史上,意义非凡。可以说,宋代福建图书传播是整个中国图书传播史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传播中华文化典籍方面贡献巨大。
[1] 李瑞良.福建省志:出版志[M].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2008:48.
[2] 李瑞良.中国古代图书流通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0:271.
[3] 周必大.文苑英华序[M]//曾枣庄,刘琳.全宋文:第230册.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183–184.
[4] 蒲叔献.蜀刻太平御览序[M]//曾枣庄,刘琳.全宋文:第294册.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253.
[5] 曹之.中国古代图书史[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15.
[6] 叶梦得.䌷书阁记[M]//曾枣庄,刘琳.全宋文:第147册.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332.
[7] 陈彭年.中书门下修盖书库奏[M]//曾枣庄,刘琳.全宋文:第9册.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224.
[8] 张栻.南剑州尤溪县学传心阁铭[M]//曾枣庄,刘琳.全宋文:第255册.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432.
[9] 朱熹.同安县学经史阁上梁文[M]//曾枣庄,刘琳.全宋文:第253册.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293–294.
[10] 朱熹.福州州学经史阁记[M]//曾枣庄,刘琳.全宋文:第252册.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6:142–143.
Three Important Conditions for the Dissemination of Fujian Books in Song Dynasty
JIN Leilei
(Sanming University, Sanming 365004, China)
Fujian, as an important publishing area in Song Dynasty,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in the history of publishing and communication in China and has made great contributions to the dissemination of classics. The three important conditions of that are: the influence of compilation, the promotion of the engraving techniques and the contribution of book collection.
Song Dynasty; Fujian; books; dissemination; compilation; engraving; collection
G239.29
A
1006–5261(2020)04–0124–05
2019-12-07
金雷磊(1981―),男,湖北当阳人,副教授,博士。
〔责任编辑 赵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