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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蒙古族文学家族述论

2020-01-09多洛肯

铜仁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法式蒙古族家族

多洛肯

【梵净古典学】

清代蒙古族文学家族述论

多洛肯

(西北民族大学 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30)

包括蒙古族在内的各少数民族文学创作是清代文化繁荣的重要组成部分,清开科取士之举有助于蒙古族家族作家作品的产生。当前学界对蒙古族作家作品的研究成果颇丰,但以家族视角进行的研究尚待深入开展。通过梳理发现:科举对蒙古族作家家族形成具有重要作用;长期学习吸收汉文化,蒙古族作家的创作风格与艺术风貌异彩纷呈。

蒙古族; 文学家族; 著述; 科举

绪言

清在入主中原前,联合蒙古族、辽东汉族建立政治、军事于一体的八旗制度,为清定鼎中原及维护清王朝近三百年统治发挥重要作用。清王朝的大一统,不仅是政治、军事、社会组织的统一,更是在文化互相融合基础上,终以人为核心渐进的民心统一。清王朝虽通过武力取得天下,但在治理天下过程中,向历代王朝学习、吸取统治经验,思长治久安,重视农桑,兴文教,开科举,文治武功兼用,并制定有利于统治的文化政策、民族政策,整个社会在渐进中走向稳定、昌盛,为文化艺术进一步繁荣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中华文化历史进程走到清代,进入了总结期:文学与学术呈现集大成的局面,文学上出现诗歌、小说、散文、戏剧等各体兼备兼盛、包罗万象的特点。清代文学与学术文化“集大成”的标志之一就在于流派性。[1]279在文学流派上呈现各文体繁荣的局面,如云间派、虞山派、娄东派、神韵派、格调派、肌理派、性灵派、阳羡派、常州派、桐城派、阳湖派、六朝派、宋四六派、苏州派各家争鸣;学术上对汉学与宋学兼收并采,经世之实学、朴学、史学、小学专门之学共生兼兴,考据学与今文经学共衍兼融;既有吴派的好博专宗,皖派的综形裁精,又有浙东学派的专重史学,常州学派的复兴今文学。流派的多少、特征、构成方式及其兴替影响,是衡量一个时代的文学和学术文化发展水平的重要尺度。由此可见清代文学与学术文化集大成的整体风貌。宏观上学术文化包括文学,他们属于人的精神领域的结晶,然而文学有其自身独特的属性。清代文学的重要代表之一是清诗,据不完全统计,清代诗歌创作者在10万人以上[2],而创作者留下的诗歌数量大概有800万—1000万首[3],是历代诗歌总数的8倍。从诗歌体量上可见清代文学繁荣之一斑。此外,清代文学的特色在于多元:多元民族,多元作家群体,多元文学艺术,多元社会生活,多元生命体验。除汉族以外,还有满族、蒙古族、回族、壮族、白族、纳西族、土家族等少数民族,他们各自为清代文化艺术的繁荣做出了自己独特的贡献。

每个时代的文化构都成不是单一的。就如一架机器,每个部件都起着重要作用,它们和主要部件共同形成合力,促使机器良好运转。而每个民族身上都带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文化与精神,在民族与民族交往互动中互相融合,吸收营养成分,促进了自己民族生命长河源远流长。在清代社会,它的主要统治联盟构成部分之一蒙古族,是在清太祖努尔哈赤、清太宗皇太极不断征战中,或投降,或归附,或收编,或联姻,组成的政治统治力量联盟,服务于清代统治。在满族入主中原以后,随着统治的需要,清统治者把由满族、蒙古族、汉族组成的八旗兵进驻各要冲之地,如京口驻防八旗、杭州驻防八旗、广州八旗、荆州驻防八旗等,他们在驻地定居安家,与汉族人生活在一起。在清代统治体制内,蒙古族作为清代统治的助手,参与清代社会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宗教社会活动,他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随着清代社会统治的日益稳定,渐渐走向繁盛。在以上学术文化发展的大背景下,在多民族不断交流互动中,蒙古族贵族及民众从物质生活到文化精神,受汉族影响,他们有的说汉语,读汉书,习汉字,写汉文,吟汉诗。随着汉文化水平的提高,他们之中的蒙古族成员,与汉族文人士大夫交往酬唱,进行相关的文艺创作活动,并取得很高文学成就,如法式善、梦麟、博明、和瑛、松筠、延清、梁承光、恭钊、博卿额、文孚、恩麟、尹湛纳希、桂茂等等。在这些蒙古族作家中,他们大多运用汉语进行诗文创作,渐渐形成自己民族文学艺术风格,并形成文学家族。目前为止,根据可靠文献资料确定下来的清代蒙古族文学家族,据统计有16家,他们分别是和瑛家族、博卿额家族、法式善家族、倭仁家族、柏葰家族、尹湛纳希家族、延清家族、恭钊家族、梁承光家族、瑞常家族、锡缜家族、富俊家族、恩华家族、那逊兰保家族、托浑布家族、成堃家族、贡桑诺尔布家族,其家族成员共45人。其实中国古代文学家族形成轨迹大致经历了从西周、春秋、战国、秦汉、魏晋,至南朝刘宋时期正式形成。我们可以把从刘宋开始及其以后某一个几代延续不断都有数量较多而且影响较大的文章或文学创作的世家大族称为文学家族。文学家族是一种文学现象,是整个文学家族现象中的一部分,而不是单一的、孤立的,不能离开整个文学家族现象的大背景,不能抛开具体的时间限制,它必须同时具备这三大基本特征:从纵向考察,在同一世家大族内部几代延续不断都有文章或文学创作,他们的创作不仅数量多,而且引领风骚;从横向考察,一个时代的集部作品几乎被当时的一些不同姓氏的世家大族所包揽或垄断;从时限考察,只能出现在刘宋及其以后。[4]这是对文学家族概念的界定,自刘宋以降,中国古代文学家族如雨后春笋遍布唐、宋、元、明、清诸代,尤其以明清为盛,他们主要以汉族文学家族为主,主要集中在经济文化繁盛的江南地区。从时间上看,中国古代文学家族的产生较家族文学研究要早,学者们把文学家族作研究对象,始于20世纪90年代,学界认识到其在中华文明和文学史上的地位,这一研究也不断加强并形成热潮。这些研究多以汉族文学家族为主,研究成果见诸于公开出版辑录、点校的古籍,或发表在期刊、报纸上的论文。随着家族文学研究被给予深入的关切,作为少数民族文学的清代蒙古族家族文学,也引起了学者们的关注,并取得了不少成果。

(一)古籍文献整理方面

《清诗纪事》[5]收清代7000多位诗人的诗歌,内容宏博,体例精审,以事系诗,突显清代诗歌叙事优点,在所录作家后附有评论资料,为研究清代诗歌提供丰赡的第一手资料。《晚晴簃诗汇》[6]共200卷,选清诗作者6100余家,代表作品27400余首,对收入清代作家皆作有小传,后附有诗话和相关作家诗歌的评论,其中保留了可观的清代少数民族诗人资料和作品,是清诗研究的重要参考资料。《熙朝雅颂集》[7]收入清初至嘉庆初年534位满蒙汉八旗诗人的诗歌6000余首,并对其进行辑录与点校,对该时期八旗诗歌的收录最为完备,为我们研究清代满蒙文学与文化,提供了重要的文献资料。《近代中国蒙古族人物传》[8]以近代史为起点,为28位在近代历史上起过重大作用的蒙古人立传,其后另附列了128位曾在政治、经济、文化艺术上做出贡献的蒙古人的简明条目。该书初具规模,为我们研究近代蒙古族人在中国近代文学史上的贡献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参考,上述情况也说明中国近代史是由各民族共同创造的。《清人诗集叙录》[9]共80卷,著录诗人2511家,诗集4000余种,是一部清代诗集总目提要,各集均附作者小传,所收诗集多涉清代时事与社会生活,而对满、蒙、回、维等少数民族诗人诗集收录标准放宽,故为研究清代少数民族文学提供便捷的参考纲目。《清代蒙古族人物传记资料索引》[10]收录史籍500多种,清代蒙古族1850人,把相关蒙古族人物传记分门别类汇集一起,为研究蒙古族历史文化提供很大方便。《清人别集总目》[11]共著录清代作家近20000名,收诗文别集40000部,被称为第一部全面反映清代作家现存诗文别集总目,涵盖作家的著述、馆藏、传记资料的大型工具书,为广大学者研究清代作家及文学进行全面的文献目录检索提供重要线索。《八旗文经》[12]总计60卷,收录清代八旗作家179位,文章650余篇,其中《作者考》可作为研究清代少数民族诗人十分重要的参考文献。《清代满蒙翰林群体研究》[13]对满蒙翰林群体进行历史定位,追索该群体如何由雏形逐渐发展壮大成一支十分有影响的文学力量,是对满族和蒙古族高级知识分子群体深入研究的发轫之作。《八旗艺文编目》[14]共辑录清代八旗满族、蒙古族、汉族作者1034位,作品或作品集题目1775部,是保留清代八旗文化著作和著作者最为详尽和丰富的文献,此书材料全面且具权威性,研究清代八旗文化和文学,其他文献无法替代。《雪桥诗话》[15]虽是一部诗话,但致力于八旗文献的搜集,还涉及经济、民生、风俗、轶事、学术和艺文流派,兼收博采,是研究清代满族、蒙古族文学和文化的重要文献典籍。《元明清少数民族汉语文创作诗文叙录·清代卷》[16]对作家的生平、任职、作品作了提要式的梳理,为研究蒙古族家族文学提供重要资料和线索。以上是学者们对清代文献所作的文献整理工作,在这些文献中,包含清代蒙古族作家的许多文献资料,为继续研究清代蒙古族作家作品奠定了文献基础。它们的不足之处在于,对蒙古族作家作品收录整理还很欠缺,蒙古族作家作品还分散于全国各地,一些蒙古族文献还没有收录,已收录的部分文献未做有效的点校、译注、辑佚。总之,对蒙古族汉文基础文献需投入大量工作,并制定科学规划。

(二)期刊、学位论文

期刊与学位论文对清代蒙古族家族作家作品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和瑛、法式善、柏葰、延清、尹湛纳希、梁承光、锡缜、倭仁等8个家族或家族作家成员。

关于和瑛诗歌的研究论文有云峰的《述诸边风土,补舆图之阔——论和瑛及其诗歌创作》,文章深入地对和瑛及其诗歌创作进行研究,指出作者在继承与学习前代的基础上,结合生活实践与诗歌创作,自成一家,形成“思精体大,趣远旨超”的诗歌艺术。米彦青《清代蒙古族诗人和瑛与他的〈易简斋诗钞〉》和《清代边疆重臣和瑛家族的唐诗接受》,对和瑛诗作进行了研究:前文指出和瑛的《易简斋诗钞》融入作家曾经作为边疆重臣的生命体验,进行了“随物赋形”的创作,气象峥嵘,色彩绚烂,底蕴清新,具有虽淡而实美的诗歌美学特征;后文从唐诗接收的角度研究和瑛家族诗歌,指出其诗具有雍容闲雅的风貌,肯定其家族在学习接受唐诗的基础上,承继家族文化基因即家族精神和心理情节,熔铸诗人个性特征,深入分析了其诗歌创作对当时和后世诗坛产生的影响,此研究具有启发意义。多洛肯、贺礼江的《清中叶蒙古族和瑛家族诗歌创作谫议》一文从宏观角度纵览有关和瑛家族研究著述、论文,对其家族成员诗歌创作、艺术特色、文化传承进行系统总结归纳,得出其家族总体诗风清新自然,具体又呈现出清和平畅、抒发性灵、融情于景、意蕴无穷的多元诗风。乌日罕、王敏集中探讨了和瑛的诗歌,而对其家族成员如壁昌、谦福、锡珍关注相对较少,这些很值得学界进一步挖掘。

关于法式善的论文极多,其研究具有相对深度与广度,兹选取代表性论文以见证其在清代诗坛的文学成就。云峰的《法式善诗歌美学观简论》从美学的角度研究法式善诗歌,指出法式善诗歌重视情感与物境在诗歌创作中的作用,因而具有抒情言志、寓情志于形象的诗歌美学特质。文章通过“兴会”“神到”“悟性”的美学视野对其“情境”美学观作了深入探讨,认为法式善在丰富的汉文诗歌创作中追求清峻、幽寂、幽旷、清淡,因而其美学观繁富多样。此研究具有建设性。米彦青的《从〈梧门诗话〉看法式善的唐诗观》一文从法式善的诗歌理论《梧门诗话》中评点清代乾嘉诗坛诗的诗歌创作入手,指出作者的“唐诗观”是以“性情为根本”,重清雅、意境浑融,以王、孟为唐诗接受楷模,反映了法式善对唐诗的继承,是对清代诗学的一大贡献。李淑岩三篇论文指出法式善怀人组诗蕴含着丰赡的时代诗史精神,在诗歌美学上崇尚唐音,在诗歌创作上主张性情,在学习继承前人基础上求变与独创,肯定法式善在诗学上的杰出贡献。罗鹭的《法式善与乾嘉之际的元诗接受》一文从法式善元诗接受的独特角度入手,不仅肯定法式善元诗具有的“元人风致”,而且在融通各家诗学思想过程中,建立自己的“性情说”,开拓了元诗的表现空间。杨勇军的《法式善整理文献考》一文从文献学角度入手,指出法式善在整理清代以前文献和编纂清代大型图书的贡献,从其重视金石学和目录学两方面揭示其所具有的文献学思想。此文角度新颖,对于法式善的研究具有开拓性。反观人们对法式善的研究的重视,对其家族成员如广顺、端静闲人、来秀、妙莲保在文学上取得的成就的研究还缺乏应有的关注。

关于柏葰家族研究的代表性论文有万巨莹的硕士学位论文《清代蒙古族诗人柏葰研究》。论文从柏葰的生平遭际、诗歌思想内容、诗歌艺术特色方面对柏葰诗歌进行研究。指出柏葰诗歌从情感切入,注重写景咏物,表达其伤离感别、行役思归、怀古伤今的情感,在尊崇前人杜甫沉郁诗风及学习同时代人的神韵说、性灵说的同时,形成自己平和温厚独特风格,为蒙古族汉文诗歌创作做出重要开拓。米彦青、赵延花的《蒙汉诗歌交流视域中的柏葰家族文学创作》把柏葰家族文学创作放在蒙汉诗歌交流的背景下来研究其家族文学创作路径和形成的艺术风格,指出其诗歌创作在师法唐人、唐诗同时结合自己的性情、学问,熔炼于时代和社会活动,形成特有的沉雄诗歌气质。关于柏葰家族文学研究的论文不多,对他们的研究空间还可以扩展,比如可以从文学地理学、美学的角度深入探讨。

关于延清家族研究的代表性论文有硕士论文3篇。李晓涛的《清代蒙古族诗人延清及〈庚子都门纪事诗〉》,认为其诗具有“诗史”特征,整体呈现出悲愤悱恻、沉郁厚重的艺术风格,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和文学价值。周振荣的《事核词哀,独抒忠爱——延清〈庚子都门纪事诗〉考评》,指出延清诗集所具有的“实录”精神,诗歌中熔铸自己的情感态度,具有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辛保多的《延清及其〈奉使车臣汗纪程诗〉研究》,不同于前两篇之处在于用蒙古文书写,分析延诗中的自然景观、社会生活、民间风俗,指出其诗所具有的艺术特点和民族意识,这是其新颖之处。另有云峰、白·特木尔巴根、周振荣有论文专注于延清诗作的研究,彭年和杏芬的论文对其家族成员缺乏足够的关注度。

关于尹湛纳希家族的研究。周双利认为尹湛纳希在蒙古族文学史上具里程碑意义,肯定其为蒙古族文学史和蒙汉文学交流上做出的杰出贡献。王平关注尹湛纳希对《红楼梦》的学习与接收,指出此举是蒙汉小说交流与影响的杰作,丰富了中国古代小说的创作。扎拉嘎与胡格吉乐图指出尹湛纳希把儒学思想蒙古化,对其加以改造并用以建构自己的理论,进行文学创作批判。此举对近代蒙古族民族思想具有启蒙作用。宝玉柱、赵延花、朱虹等人也有关于尹湛纳希诗作的研究成果。总体上,学界尚未有人对其家族成员古拉兰萨、贡纳楚克、崇威丹精的作品给予足够的重视。

关于梁承光家族的研究。刘国婧的《晚清桂林梁氏家族文学研究》探讨了梁承光家族文学活动,并评析其家族三代人文艺创作思想,总结其家族道德传家,在社会文化传统方面进行了有益探索。其他学者从其家族的历史文化价值、文化心态、文化遗民情结、民族信仰、政治思想、儒家传统方面进行多方面探讨,如邵盈午的《从梁济“自沉”看中国近代遗老的文化心态》和韩华的《梁济自沉与民初信仰危机》、韦芳芳的《梁济价值取向中的文化遗民情结》等。

关于锡缜家族的研究。毛淑敏的硕士论文《清代蒙古族诗人锡缜研究》通过对锡缜家族相关情况,如生平、交游、诗歌和文章的整理分析,指出其诗文表达了思亲怀友、羁旅行役、关注民生等主题,呈现出清新淡雅、文质统一的艺术特色。云峰的《清代蒙古族作家锡缜的诗文》对其诗文内容、情感思想、艺术技巧、文学理论观点作了宏观探析,美中不足的是还不够深入和全面。米彦青的《论锡缜及其诗歌的现实主义叙事风格》通过对锡缜诗歌叙事艺术的分析,指出其诗表现出的现实主义情怀和气象沉雄的风格,反映出锡缜对唐诗的接收学习及本人的忧国感时情怀。高鑫、星汉也有相关论文涉及锡缜的诗歌。

关于倭仁的研究目前主要集中于对其儒家理学思想的抉发。如张凌霄的《倭仁及〈倭文端公遗书〉的伦理思想》和周海亮的《士大夫倭仁的伦理思想研究》等。张文详尽论述《倭文端公遗书》中的中庸政教伦理思想,周文较为全面深入地研究其程朱理学思想的现实意义。李细珠、吴民贵、胡宁、贾熟村亦有关于倭仁的研究,但尚未发现有关于其孙瑞衡的相关研究。

以上关于蒙古族诸家族的研究,从宏观研究蒙古族文学家族群体状况、文学特征、兴盛原因的成果有《清代中期蒙古族家族文学与文学家族》[17],该著对清代中期的蒙古族重要文学家族进行了梳理,就其家族文化教育对文学的影响及所呈现的文学特征作了精要的论述。《清代八旗蒙古文学家族汉语文诗文创作述论》[18]论述了在民族文化交融的时代,蒙古族家族群体在学习汉文化背景下,以科举为致仕目标大大促进了蒙古族文学家族汉语诗文创作的兴盛。《清代后期蒙古文学家族汉文诗文创作述论》[19]重点对清代后期五个蒙古族文学家族进行梳理,指出他们是清代少数民族文学繁盛与蒙汉文化交融的结晶。以上论述可知,清代蒙古族文学家族研究成就突出,遗憾也显而易见:对蒙古族诸家族及其成员文学研究相对不均衡、不充分、不深入,研究面狭窄,未开拓新的研究领域,对少数主要作家关注多,对大多数作家关注少,有些偏重对作家和历史文化的研究,而忽视对其文学创作动态的研究,未结合时代文化与少数民族文化互生互长变动关系来考量文学的产生演变内在动因,更未从文学文献学与文艺学相结合角度进行研究,未对蒙古族文学家族和汉族文学家族进行群体比较研究,等等。总之在研究的内容上、方法上、理念上都显得单一,缺少厚重与层次的深入,缺少立体的全面与理论的系统建构。还有诸多蒙古族家族仍需要关注,如衡富俊家族,目前仅有《富俊和白山书院》[20]和《将军富俊之“勤劳三省”研究》[21]等为数不多的论文,且关注点在于研究其功业,未涉及其家族文学;贡桑诺尔布家族、恭钊家族、博卿额家族和瑞常家族,仅各1篇:《“朝邑润亭盖世才”—旺都特那木济勒诗赞尹湛纳希》[22]《〈蒙古家谱〉增修者博清额之家世及该族〈蒙古博尔济吉戒氏族谱〉〈恩荣奕叶〉》[23]《清代蒙古族诗人恭钊研究》[24]《瑞常诗歌研究》[25];对于恩华家族、托浑布家族、成堃家族至今未有人涉及。蒙古族文学家族的研究还需要投入更多力量,才能推动少数民族文学家族学术的深入开展。

为了促进清代蒙古族家族作家作品的研究,笔者对于家族及成员作品作了初步的统计。无可否认,清朝的开科取士促进了蒙古族文化素养的提升,清代蒙古族文学家族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参过科举考试,这有助于蒙古族家族作家作品的产生,奠定了他们日后创作的基础。同样,长期的文化交融与学习吸收汉文化,使得蒙古族作家的创作呈现异样风采。分述如下:

一、文学家族概况及文献类型

家族是构成社会的基本单元,是推动社会进步的基本力量,是人类社会发展的产物。自明代中叶以来,中华大地上文学家族大肆繁盛,从清建国到稳定根基以后,随着汉文化与少数民族文化交流互动,蒙古族人文社会环境发生巨变,产生诸多文学家族。这些家族以血缘关系为纽带形成生活的共同体,由基本的夫妻关系,衍生出亲子关系、兄弟关系、姐弟关系、叔侄关系、祖孙关系等等,成员由少到多,家庭由小到大,力量由弱到强,最终形成大的家族。清代的蒙古族家族最先是清代政治联盟,随着清代在中原政治统治的稳定,在清代社会文化综合力量催化下,最终由蒙古族贵族家族或普通家族演变成具有着高级文化形态的文学家族。

经过梳理,清代蒙古族文学家族分别为:法式善家族、和瑛家族、博卿额家族、柏葰家族、延清家族、倭仁家族、恭钊家族、尹湛纳希家族、梁承光家族、瑞常家族、锡缜家族、富俊家族、恩华家族、托浑布家族、成堃家族、贡桑诺尔布家族等16个使用汉语进行诗文创作的文学家族,共计45人。通过对《清史稿》[26]《清诗纪事》[5]《晚晴簃诗汇》[6]《熙朝雅颂集》[7]《近代中国蒙古族人物传》[8]《清人诗集叙录》[9]《杭州八旗驻防营志略》[27]《清代蒙古族人物传记资料索引》[10]《清人别集总目》[11]《八旗文经》[12]《清代满蒙翰林群体研究》[13]《八旗艺文编目》[14]《雪桥诗话》[15]《元明清少数民族汉语文创作诗文叙录·清代卷》[16]等文献资料爬梳,整理出这些蒙古族文学家族成员的生平、著述及现存情况:

这16个文学家族,主要出现于清代中期和后期,中期主要有法式善家族、和瑛家族、博卿额家族、富俊家族,共4个家族16人,分别属于正黄旗、镶黄旗、正蓝旗。后期主要有倭仁家族、柏葰家族、恭钊家族、锡缜家族、托浑布家族、延清家族、尹湛纳希家族、梁承光家族、瑞常家族、恩华家族、成堃家族、贡桑诺尔布家族,共12个家族29人,分别属于正蓝旗、镶白旗、卓索图盟土默特右旗、正黄旗、镶红旗、正红旗、喀拉沁右翼旗。这些蒙古族文学家族中,旗籍未做标注的有4人,具体旗籍可知者共41人,其中正黄旗10人(占24.3%),镶黄旗6人(占14.7%),正蓝旗7人(占17.1%),卓索图盟土默特右旗4人(占9.8%),镶白旗3人(占7.3%),正红旗5人(占12.2%),镶红旗4人(占9.8%),喀拉沁右翼旗2人(占4.9%)。蒙古族文学家族成员关系构成类型主要分为父子型作家、兄弟型作家、祖孙型作家、叔侄型作家、姐弟型作家等,每个文学家族中成员至少为2人,多者3人、4人、5人不等。由于以上文学家族主要用汉语汉字进行写作和著述,他们的文献也是以汉字为载体保存的,这些文献著述类别主要分为诗歌、散文、奏稿、地志、史学、政治、兵事、典制、杂著、谱系、游记、笔记、日记等等。文献著述共计152部,目前保存共计116部,这些保存的著述中,诗集51部,文12部,赋7部,年谱1部,地理志2部,政论奏稿6部,典制3部,日记5部,杂著18部,笔记2部,诗话4部,史书类2部,小说3部。由以上统计数据可知,清代蒙古族文学家族文献著述颇丰,存量可观,清代蒙古族文学家族研究具有非常可观的挖掘潜力。

二、清代科举制度下蒙古族文学家族的兴盛

清承明制,沿袭明王朝一系列统治制度。为了笼络人心,稳定统治,清朝开科举,招揽天下士人。自清顺治二年(1645)开科取士,至清光绪三十年(1904)废除,共开科举112科,录取进士26700余人。为了统治的需要,清朝统治者允许八旗满族、蒙古族旗人参加科举考试。自清开国至清代末年废除科举,旗籍蒙古族士人共参加70余科,录取蒙古族进士149名(不包括武进士和翻译进士)。[28]根据最新统计,蒙古族进士中有68位进士进入翰林院,这里面包括常科、恩科、朝考、特授、翻译进士。清代,翰林院设置掌院学士、侍读学士、侍讲学士等职,清代翰林的选拔,“于殿试后,选新进士中之年轻,优于文学、书法者为庶吉士,庶吉士亦称庶常,翰林院设有庶常馆。庶吉士入翰林院庶常馆是入翰林之开始。职务虽闲,礼遇甚优,升迁亦速,馆中多有读书、学习机会。”[29]1-2翰林自唐代始设,是帝王宫廷中的文学侍从之臣。清代翰林及其翰林院相关设置虽有变化,然高官多出自翰林,故进入翰林成为翰林院官员,仍为很多人羡慕与重视。

据统计,蒙古族文学家族成员所占翰林比例为10.3%,蒙古族翰林所占蒙古族进士比例45.6%,蒙古族进士所占清代进士比例0.56%,①这些数据充分说明清代蒙古族士人对科举的热衷追求。通过科举不仅可以成名立业,提高身份地位,也可以获得许多资源。蒙古族在清入关前,多是草原游牧的生产生活方式,随着跟清入关,以武功建立勋业,恩荫子孙。在清朝由稳定走向繁盛过程中,蒙古族随着整个社会人文环境的改变,融入到清朝统治秩序中,他们的生存生活方式已然发生改变:参与到清朝权力维护与社会管理中,需要文化,需要踏上仕途。清朝统治者大倡文教与文治,采取一系列文化政策、民族政策,对社会百姓进行驯服与治理,于是许多士人,包括少数民族士人,通过读书进入官学、义学、私学,经过童试获得生员资格,再继续经过乡试、会试、殿试,获取功名。清代高官多出自翰林,蒙古族翰林之多,高官之多,为清代社会治理贡献了力量,更重要的是他们通过科举掌握了文化资源与资本,为家庭文化延续与兴盛打下了坚实基础。由于取得功名需要进行文化考试,读书人则投入力量时间和经济资本,在经过文化的学习并取得功名后,他们成为高级知识分子,参与到社会活动中,并从事文化艺术的生产活动。清代数位帝王,皆通诗书,大力倡导科举取士,清代到康乾盛世,不仅是经济繁荣,政治清明,文化艺术也出现兴盛。社会士人普遍热爱读书与文化,大多数读书士人会写诗作文,并参与到科举考试中。在多民族文化交往中,蒙古族士人接受清朝的文化政策与科举制度,进入社会权力与文化管理系统,并从事文学活动。清代蒙古族文学家族的产生与发展,核心因素在于文化,他们在蒙汉文化中熏染,由重武转到重文,重视家族成员的文化修养,并且看到文化是一种持久的力量,看到家族成员才学德识的重要,看到拥有文化、通过科举进入仕途,更易于维持家族的兴盛。在封建社会讲究门第、阶级,那些蒙古族士人为了家族利益,送家族成员进入清廷所办的教育机构如景山官学、咸安宫官学、八旗官学、八旗义学、国子监以及地方办的书院读书深造,他们之中多习诗书、文章,擅吟咏,一部分人相当有才气,再经过科举进入仕途。科举是他们有形的需要,而文化文学艺术是他们无形的需要,他们家族成员结合自身的发展,在清代社会系统中自觉或不自觉地承担了文学艺术的生产与消费,而科举制在整个清代社会文化氛围中,客观上促进了他们的对文学艺术的热情,激发了他们文学创作的动力。他们通过科举做官,游历在自己宦迹征途中,他们关怀自身,关怀社会,用文学艺术表达对个人、对人生、对社会的认识与体验。

在清代蒙古族16个文学家族45人中,他们绝大部分人都参加了科举,或中举人,或中进士,或进翰林,或成为清朝政府的各级官员,科举奠定了他们一生的身份与文化基础。据统计,目前还没有发现活跃于清代前期的蒙古族作家,更不要提文学家族的形成。真正意义上的蒙古族作家的产生与文学家族的形成出现在清代中后期,中期主要是乾隆、嘉庆年间出现的蒙古族文学家族,后期则是自道光至光绪末年出现的文学家族。前期有法式善家族、和瑛家族、博卿额家族、富俊家族,后期有倭仁家族、柏葰家族、恭钊家族、锡缜家族、托浑布家族、延清家族、尹湛纳希家族、梁承光家族、瑞常家族、恩华家族、成堃家族、贡桑诺尔布家族。这些家族中“当一个家族中出现一个科举中式者之后,封官授职仕途显达的荣誉感又促使其将这种传统发扬下去,长此以往便形成一个个科举家族,家族之人在科举之余,不废吟咏,又在无形中形成一个颇具规模的文学家族[19]”,况且“科举考试在一定程度上,鼓励了文学才能的培养,而一旦这些士人进入文学的交际圈,也许他们就影响了当时文学发展的面貌”,[30]从此看出科举与文学家族的关系。事实上,清代16个蒙古族文学家族基本是与科举相伴相生的,他们的政治地位决定了他们的文化地位及其文学创作活动程度的深浅。

三、清代蒙古族文学家族艺术风貌

清代经过顺治、康熙、雍正三朝的治理,由稳定到日渐繁盛过程中,社会经济走向繁荣,人民生活日趋富足,社会文化教育发达,科举兴盛,政治相对清明。清代文学继唐宋文学两座高峰之后成为第三座高峰,且进入中国古典文化艺术的总结期和终结期。就文学而言,当是时众体兼备,如诗、词、曲、文、赋、小说等。士人们各有擅场各占坛坫,不仅仅作品丰富,而且质量高,涌现出一大批名家,如钱谦益、施闰章、宋琬、吴伟业、朱彝尊、王士祯、陈维崧、纳兰性德、李渔、查慎行、赵执信、袁枚、赵翼、蒋士铨、黄景仁、张问陶、龚自珍等。就流派而言,百花争艳百家争鸣,如云间派、虞山派、浙西派、浙东派、娄山派、桐城派等。就创作理念而言,他们提出神韵、格调、肌理、性灵等诗学理论。在各种因素综合影响下,清代社会形成普遍喜欢文学艺术的风气,清代文学呈现出中国古典文学繁荣的又一新面貌。在以上众多名家、流派和社会普遍喜欢文学艺术风气影响下,还形成了众多的文学家族,如常州钱氏家族、吴江沈氏家族、吴江叶氏家族、松江宋氏家族、镇江鲍氏家族、无锡秦氏家族、阳羡陈氏家族、秀水汪氏家族、临桂况氏家族等等。清代是多民族、多元文化交流互动的王朝,它以汉文化为主体,以满蒙统治力量为核心,多民族文化互融相长,在整个汉文化大背景下,以汉文化为统治策略情况下,满族或蒙古族贵族及其官吏部分汉化,在内地驻防的基层士兵及其家族为了统治的需要,与汉族大杂居,小聚居,不同程度的接受汉文化熏陶,从统治的基层兵士、官吏,到高层的权力中枢官吏,他们学习汉族语言、文字、诗文,与汉族士人交往。随着科举的进行,他们参加科举,中举人,中进士,为官作吏来往海内四方,随着家族的延续,代代如此,日渐形成少数民族文化家族,这些文化家族多是文学家族,如法式善家族、和瑛家族、倭仁家族等。

在清代整个社会文化环境的影响下,蒙古族共涌现16个文学家族,他们中的杰出代表有法式善、和瑛、谦福、博卿额、柏葰、倭仁、恭钊、瑞常、锡缜、尹湛纳希、延清等。这些人由于政治地位的影响,从小受蒙汉文化浸染,接受家学、私学、官学教育,参加科举,与汉族人士交往酬唱,学习汉族古典文学艺术,并受到前代、当代汉族著名作家、诗歌流派、诗歌创作理论影响。结合自己的现实情感关切与感受,他们的文学艺术路径整体呈现出由转益多师,师法唐宋,到熔铸唐宋,再到绝去依傍,变化成家,别创新境特点;在内容上,整体反映清代社会现实生活有深度和广度,如中期关心民生疾苦、描写广阔地域风光,后期反抗侵略,忧国忧民,抒发当代丰富和复杂的情感蕴含着真性情真关怀;在诗歌精神上,他们的文学作品往往具有积极乐观、昂扬进取的豪放风格。蒙古族文学家族的文学艺术风貌在整体上呈现出一定共性,与此同时在各个文学家族中成员具体又呈现出迥异的艺术风格,他们集体为清代文学做出了积极的探索。

(一)转益多师,师法唐宋

蒙古族文学家族文学创作在接受中国古典文化的基础上,向唐宋学习。他们学习唐宋诗歌的方式,从形式到内容,从刚开始的模拟,到学其神韵,学其诗歌理论。形式方面,主要模拟近体诗的形式,声律规则,对唐人诗句、语言风格、结构、题材、意象、艺术韵味方面引用、化用、摹写、学习创作。如和瑛家族成员谦福在《秋眺》中有“霜林落尽见栖鸦,迤逦青山郭外斜”,《游郊外二首》其二诗中有“归途更绕城东路,夜渡无人落照低”,这两首诗的句子分别化用孟浩然的“青山郭外斜”,韦应物的“野渡无人舟自横”。博卿额《舟中闻笛》有两句“烟波深浩渺,何处问湘灵”,此化用钱起《湘灵鼓瑟诗》中“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清”的诗意,这是对唐诗学习的进一步加深。博卿额在《夜宿山村》诗云:

深山殊气候,裘葛换朝昏。萤焰当春耀,虫声入夏繁。乱峰盘驿路,流水绕孤村。暮投人处宿,疏篱月映门。

此诗写夏季深山傍晚的气候、萤火、虫声、山峰、流水、孤村、初月之景,呈现出祥和与宁静的氛围,映照出诗人心境与周围景物的和谐统一。诗中分别引用了隋炀帝《野望》“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化用王维《终南山》“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分野中峰变,阴晴众壑殊。欲投人处宿,隔水问樵夫”的诗句和诗意,有王维山水诗的冲淡平和之味。

在题材方面,所写的纪行诗、边塞诗、咏怀诗、咏史诗,或写唐人事迹、典故,融入诗的意境中。托浑布作《谒柳柳州祠》云:

门对青山水满溪,丹黄蕉荔叶萋萋。已无报赛铜玄曲,剩有残碑玉局题。迁谪同时悲梦得,文章一代接昌黎。知公不朽英灵在,自有余光炳斗隆。

此诗对柳州祠周围荒芜环境的描写,凭吊柳宗元,同情刘禹锡,对他们事迹感慨,表达敬仰之情。

在清代蒙古族文学家族成员中,一些人既是诗人,又是学者,如法式善、倭仁等,他们文学作品中充溢着宋代理学精神。宋代诗歌至黄庭坚才有了宋诗的风格,至南宋在诸诗人文学作品中蕴含着理趣,以才学为诗,以学问为诗,以议论见长,喜欢用典,重思辨,重视章法、句法、结构等,呈现出瘦劲风格。清代整个诗坛笼罩着“唐宋诗之争”,在那种环境里,蒙古族诗人渐染宋诗风格,如恭钊、端静闲人、倭仁、瑞洵等。

(二)绝去依傍,别创新境

法式善(1753—1813年),原名运昌,诏改法式善,国语“奋勉”之意。字开文,号时帆,又号梧门、陶庐、诗龛,自署小西崖居士,内务府正黄旗人。乾隆四十五年庚子(1780年)进士。[16]189著有《梧门诗话》《存素堂诗初集》《存素堂诗二集》《同馆试律汇钞》《存素堂文集》等。法式善认为诗歌的本质在于情感,在诗歌中重视自我性情表现,“诗者合性情而已矣”[31]卷一,而“清”则是法式善的诗歌美学追求,“诗者,心之声也。声者,由内而发于外者也,惟清为最难。四时之声,秋为清,物之声,鹤为清。”[31]卷三,而“真”和“雅”则是法式善诗歌艺术标准,“写景诗,真则不伤肤阔,雅则不落纤巧”[32]242,因此法式善的诗歌艺术呈现出的是抒发真性情,追求的是清雅诗风。如其《西涯诗》:

西涯我屡至,未暇考厥古。指为积水潭,客至如登瀛。今岁看荷花,写图纪幽清。赋诗皆胜流,佳话传春明。茶陵昔赐第,言在西南城。西涯乃别业,下直联群英。不知公少日,矮屋三五楹。红镫炯一楼,时闻读书声。老臣忧国深,家室心所轻。故宅竟不保,居人凡几更。慈恩寺遗址,秋梦时回萦。骑马见林木,隐隐思平生。

路折李公桥,吾庐一水隔。杨柳绿依依,不见李公宅。桔槔亭已颓,清响落林隙。微风散稻田,斜月上松石。菜园全荒凉,莲花总幽僻。惨淡经檀花,照人犹深碧。李公社稷臣,杯酒非所适。挥涕白鸥前,散发秋堂夕。竹林寄余兴,禅房时着屐。偶然出诗句,幽怀感今昔。鰕菜尚难具,平泉安足惜。惟有法华庵,空廊黄叶积。

此诗通过写景寄托,流露真情,怀念故友,展现清雅淡远悠长之风。此外,法式善诗歌描写山水田园风光,多“清醇”,如《题画》:

我亦喜蓑笠,素心久已违。青山何处好,茅屋看人归。松叶带绿云,稻花含雨肥。田家有真乐,慎勿去荆扉。

法式善家族其他成员如广顺、端静闲人、来秀、妙莲保亦是从唐诗的学习中,内化为己,独出机杼。

和瑛(1741—1821年),原名和甯,字太葊、润平,号太庵(亦作泰庵)、亦号铁园。姓额尔德特氏,蒙古镶黄旗人。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辛卯科进士,授户部主事,出为安徽太平府知府。五十二年(1787年)擢庐凤道,五十八年(1793年)子副都统衔,充西藏办事大臣。著有《太庵詩稿》《易簡齋詩鈔》等。其诗歌写作随着宦迹迁移,创作大量有关少数民族风情和边疆风光的纪游诗,其诗亦多性情之作,前期化用唐人诗句,取唐诗中的意象,写山水之美,多清新自然;中后期写边疆风情、民族宗教信仰、边疆历史古迹,具有鲜明的地域色彩,开拓了边塞诗的题材和深度;其诗歌整体表现出清奇豪放的艺术特色。和瑛家族的其他成员壁昌、谦福、锡珍亦在其影响下,诗风相似,在日常生活的基础上,多抒性灵,达真性情,有理性清明中的圆融温柔之致。

清代蒙族文学家族的文学艺术风貌,除去初期对唐宋诗的学习模仿,在模仿中学其神韵、意境,到融化出新,别出新境,整体呈现出清新舒朗,抒发自我性情,反映社会现实的艺术特点,拓宽了清诗的题材与内容,融入蒙古民族风情与文化,为清诗展现的多元民族文学,增加了价值表现空间,不仅丰富了清诗,在清代文学史上占有不可替代位置,同时清代蒙古族文学家族文学为清代多民族文学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们的经典诗章流传至今,为当代社会提倡民族文化认同,增强民族凝聚力,提高民族文化自信,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提供了优秀的文化资源参考。

注释:

① 此数据比例根据房兆楹、杜联吉合编《增校清朝进士题名碑录》(哈佛燕京学社1941年印)、清朱汝珍辑,刘建业点校《清代翰林名录》(北京燕山出版社2008年5月版)所载进士名额以及蒙古族进士名额统计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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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法式善.存素堂文集[M].嘉庆十二年(1807)程邦瑞刻本.

[32] 法式善,撰.张寅彭,强迪艺,编校.梧门诗话[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5.

On Mongolian Literary Family in the Qing Dynasty

DUO Luoken

( School of Literature, Northwest Minzu University, Lanzhou 730030, Gansu, China )

The literary creations of various ethnic minorities, including the Mongolian nationality, were an important part of the cultural prosperity of the Qing Dynasty, and the opening of the Imperial Civil Service in the Manchu Qing Dynasty helped to produce works by the Mongolian family writers. The current academic circles have made a lot of achievements in the research of Mongolian writers' works, but research from the family perspective has yet to be carried out in depth. Through researching, it is found that the imperial examination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the formation of Mongolian writers. After learning and absorbing Han culture for a long time, the creative style and artistic style of Mongolian writers are various.

Mongolian, literary family, writing, imperial examination

I206.2

A

1673-9639 (2020) 04-0013-11

2020-07-03

国家民委民族问题后期资助项目(2016-GMH-013)。

多洛肯(1970-),男,哈萨克族,新疆霍城人,西北民族大学文学遗产与文化认同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元明清少数民族文学。

(责任编辑 肖 峰)(责任校对 郭玲珍)(英文编辑 田兴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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