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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多维君子人格思想的实践依归

2020-01-07徐岿然崔洋洋

天水行政学院学报 2020年4期
关键词:论语君子人格

徐岿然,崔洋洋

(华北电力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河北 保定071003)

《论语》作为儒家经典,对中华民族的人格塑造起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在《论语》中,孔子最为推崇的是君子人格。据杨伯峻先生统计,“‘君子’一词在《论语》中共出现107次。”[1]孔子以务实的精神,高度尊重现实中博大深沉的生生因素,立足于实践,全面、多维地拓展君子人格。孔子的君子人格思想,与古希腊从伦理教条出发的抽象人格、人性思想相比,更有务实的旨趣;与商周时期的文化观念相比,孔子更多地摆脱了宗教鬼神观念的束缚。孔子全身心投入到生生互动的实践境域之中,乐在其中,发奋不已,成己成人,多维度地发现、锤炼、拓展君子人格。

一、多维之源——摆脱宗教鬼神观念和抽象伦理教条的实践生发

与商周时代相比,孔子论人,更多地摆脱了宗教鬼神观念的束缚。比如,商奴隶主说:“帝立子生商”,宣称自己是“帝”或“上帝”的子孙,经常祭天祀祖,在作战、播种等之前都要用龟壳和兽骨进行占卜;而周朝奴隶主贵族在承袭商朝祭天祀祖、敬事鬼神和政权神授的基础上,又提出“天命说”[2]。对于这些宗教鬼神观念,孔子采取了存而不论、敬而远之的态度,不语“怪、力、乱、神”(《论语·述而》),“敬鬼神而远之”(《论语·雍也》)。在《论语·先进》中,季路问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曰:“敢问死。”曰:“未知生,焉知死?”孔子虽然还没有直接否认鬼神的存在,但不再盲目崇拜鬼神,更加注重现实,更加注重在实践的博大深沉的生生互动中去发现、锤炼、升华君子人格,全面、多维地拓展君子人格。

与古希腊的苏格拉底和亚里士多德相比,孔子的人格思想更具有务实的旨趣,更少抽象伦理教条的束缚。苏格拉底通过“诘难法”即发问、诘难、归纳、定义四个步骤反复论证,从概念逻辑入手探讨美德和人性,引导人去发现道德的普遍概念。亚里士多德则通过对灵魂的特性和功用的阐释来论证自己的学说。由此可见,以苏格拉底和亚里士多德为代表的古希腊学者崇尚理性化和概念化,往往是以抽象的理论教条定义道德,通过概念、定义和逻辑对道德进行论证,主要围绕人性和美德“是什么”展开;而在《论语》中,孔子则主要是围绕“怎么做人”“怎样成为君子”的问题而进行探索的,是立足于现实实践发现、发展、砥砺、升华君子人格的,是在实践境域之中全面、多维地拓展君子德性的。如在《论语·为政》中,子贡问君子。子曰:“先行其言而后从之。”其他如:“刚毅木讷近仁”(《论语·子路》),“巧言令色鲜矣仁”(《论语·学而》)等等,都表达了相似的观点。可见,孔子并不拘泥于抽象概念和伦理教条,而是专注于实践现实的人格和德性的“切、磋、琢、磨”。

孔子的君子人格思想之所以具有全面、多维的特性,关键在于,孔子注重君子人格的实践生发。首先,孔子的君子人格思想更具有实践的厚重性。孔子是在博大的社会实践境域中去发现、锤炼和拓展君子人格的,如“三人行必有我师” (《论语·述而》)、“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论语·里仁》)等等。这些立足于实践的感悟和生发是十分厚重的,是因人而异、因材施教的,是具有无限拓展空间的。其次,孔子以乐为教,深刻体验和感悟实践的生生之乐,沉浸在博大的生生境域之中,乐在其中地发现、锤炼和拓展君子人格。孔子主张,“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论语·雍也》)。他赞赏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论语·雍也》) 这是好学之乐;“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论语·学而》),这是交友之乐;“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论语·述而》),这是音乐之乐;“吾与点也”(《论语·先进》),“知者乐水,仁者乐山”(《论语·雍也》),是天人和谐之乐;“为之不厌,诲人不倦”(《论语·述而》),这是诲人之乐;“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论语·述而》),这是淡泊之乐;“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论语·述而》),这是做人之乐......孔子不仅自己沉浸在实践的生生之乐中,而且言传身教,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弟子,进而使他们的人格更趋近于君子人格。再者,孔子对君子人格有诸多实践的创新和生发。春秋时期,君子用来指社会上地位较高的人,如国君、诸侯、大夫等,但孔子用“德”来衡量君子,强调君子的道德品行,并对君子人格进行了多维拓展。君子人格作为孔子心中的理想人格,具有实践的无限拓展性,涉及交友之道、孝悌之道、为政之道、中庸之道等等。而这些君子人格的实践创新和生发,在孔子之前是没有的。

二、多维之流——全面生生的境域促动

孔子没有把君子人格放到一个抽象的逻辑框架之中,没有拘泥于宗教鬼神观念,而是沉浸于生生互动的博大境域,乐在其中地去陶冶和锤炼君子人格,以生生互动的全面性提炼君子人格的多维性。比如,在学习上,孔子主张“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论语·为政》),“学而时习之”(《论语·学而》),强调学思结合、时常温习;在言行关系上,孔子主张“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论语·里仁》),更注重现实行动;在“文”与“质”关系上,认为“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论语·雍也》),强调君子人格修养的中庸之道;在孝悌之道上,孔子主张“入则孝,出则悌”(《论语·学而》),“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论语·学而》) 将孝悌作为君子修身立命的根本;在交友上,主张要交益者三友,即“友直,友谅,友多闻”(《论语·季氏》);在德行上,孔子主张,三戒:“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论语·季氏》);三畏:“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论语·季氏》);九思:“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论语·季氏》);尊五美:“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论语·尧曰》);屏四恶:“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论语·尧曰》) 等等。

孔子对君子人格的阐述是十分丰富的,甚至可以说整部《论语》都是在讲君子人格。以下就其要者做以归纳分析:

第一,君子好学。《论语》开篇即讲“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论语·学而》),可见孔子对学习的重视。在孔子看来,学习是为人为政的基础,在《论语·先进》中,子曰:“先进于礼乐,野人也;后进于礼乐,君子也。如用之,则吾从先进。”儒家的修齐治平是以学为基础的,不学无以成人成才,也就不能做到修己以敬、修己以安人、修己以安百姓。孔子自谓:“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论语·述而》) 在《论语·阳货》中,孔子对“学”与诸德的关系有长篇论述:“好仁不好学,其弊也愚;好知不好学,其弊也荡;好信不好学,其弊也贼;好直不好学,其弊也绞;好勇不好学,其弊也乱;好刚不好学,其弊也狂”——“学”的重要性由此可见一斑。颜渊所言:“夫子循循然善诱之,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论语·子罕》)——从孔子对弟子的循循善诱,也可窥见其对学习的重视程度。

第二,君子应具备“仁”“智”“勇”等品德。孔子在《论语》中多次论“仁”,例如“仁者爱人”(《论语·颜渊》)、“孝弟也者,其为仁之本与”(《论语·学而》)、“克已复礼为仁”(《论语·颜渊》)、“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论语·子张》)、“刚、毅、木、讷近仁”(《论语·子路》)、“恭宽信敏惠,仁也在其中也”(《论语·阳货》)等等。“仁”是君子人格的核心所在,君子应做到“为仁由己”(《论语·颜渊》),“无终食之间违仁”(《论语·里仁》)。君子不仅应具备“仁”的品德,而且也应具备“知”的品性。在《论语·雍也》中,孔子的弟子宰予曾经问孔子:“仁者,虽告之曰:‘井有仁焉。’其从之也?”孔子回答说:“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君子可以为求仁而死,但不能被陷害;可以被欺骗,但不能被愚弄。真正的君子应该是有智慧的,能够辨别是非、真伪,做到“知者不惑”(《论语·子罕》),否则便是愚人了。真正的知者,通达事理,思维敏捷活跃,就像流动的水一样,正所谓“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论语·雍也》) “勇”也是君子人格所必备的重要品德。君子应该勇而不惧,行动果敢,有坚强的意志,而且,君子之勇还要以“义”作为行为准则。如《论语·阳货》篇,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义以为上。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孔子认为,君子有勇而无义就会犯上作乱,小人有勇而无义就会成为盗贼,所以君子之勇要以“义”作为行为准则。此外,君子的“勇”应该是建立在理性基础之上的,有勇有谋才是真正的“勇”。《论语·述而》中,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也。”可见,匹夫之勇也是君子所不取的。

第三,君子博文约礼。子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论语·颜渊》) 君子不仅有渊博的知识,还能够以礼约束自己,这样才不会离经叛道。孔子重礼,试图以礼规范人的行为,使社会和谐有序。正如《论语·学而》所讲:“礼之用,和为贵”。《论语·泰伯》中说:“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恭、慎、勇、直等都需要以礼节之,才会使人的行为合乎君子品格。子曰:“兴于诗,立于礼。”(《论语·泰伯》) 人的言谈举止只有合乎礼,才能在社会上得以立身。

第四,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作为君子,要敏于事而慎于言,说话谨慎,不夸夸其谈,脚踏实地、厚重深沉地去实践。正如《论语·学而》篇所讲:“巧言令色,鲜矣仁!”君子的德性,不能仅仅停留在言语上,更重要的是应该转化为行动,躬行实践。在孔子看来,“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论语·宪问》)君子应该在现实践履中反躬自省,不应言过其行。

第五,君子行忠恕之道。忠恕之道,推己及人,是为仁之方,是君子为人处世的方法原则。“忠”即是“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恕”即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尊重他人,站在他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理解、包容他人,这样才能使人际关系和谐有序。《中庸》引用孔子的话说:“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3]这也是忠恕之道推己及人的另一种表达。

第六,君子遵循中庸之道。中庸是实践综合理性,强调执两用中,在人伦日用中把握现实理性之度,不偏不倚,恰到好处。中庸也是君子人格践行的理想境界,《论语·雍也》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中庸不仅是君子人格践行的至善之德,也是君子的行为准则和处事方法。例如,在学习上,孔子主张“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论语·为政》),要求学思结合;在情绪调控方面,孔子主张“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论语·八佾》);在待人接物方面,主张“尊贤而容众,嘉善而矜不能”(《论语·子张》)、“泰而不骄,威而不猛”(《论语·尧曰》),要求兼顾贤愚、态度适宜;在处世的通权达变方面,主张“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论语·子罕》),要求尊重实践现实的全面丰富性,不偏执、固执;在践行之度方面,主张“过犹不及”(《论语·先进》),“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论语·子路》),要求按现实需要适宜措置、恰如其分。

君子人格在实践境域中具有无限拓展性,甚至孔子本人都很难通过言传身教将其穷尽,他面临弟子的诘问甚至很无奈地讲到:“吾无隐乎尔。吾无行而不与二三子者。”(《论语·述而》)——孔子的君子人格思想是极其丰富的。以上所述,仅仅是我们认为比较重要的几个侧面。其他如:知天命、主忠信、安贫乐道、择友而交等等,是不可能一言以蔽之的。

三、多维之限——天命依托与宗法伦理窠臼

虽然孔子立足于实践生发和锤炼君子人格,但由于时代和阶级条件的限制,其君子人格思想也有很大的局限性。

首先,孔子虽然对宗教鬼神存而不论,但没有完全用实践的观点克服天命和形而上学的观念,并没有走向彻底的全方位的实践性人格培育观。如:“王孙贾问曰:“与其媚于奥,宁媚于灶,何谓也?”子曰:“不然。获罪于天,无所祷也。” (《论语·八佾》)“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论语·宪问》) “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论语·季氏》)等,这些都显示了孔子思想中的天命观念。

其次,孔子的君子人格思想有其宗法伦理窠臼。儒家宗法性的爱,血浓于水,是有自私底蕴的,难以摆脱自私的诘难。“仁”是孔子的核心理念,也是君子必然要具备的品行,而“仁”又以孝悌为本。《论语·学而》中提到,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弟,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孔子主张孝悌为本,强调爱人要从爱亲开始,由近及远,从爱父母家人的血亲之爱到朋友之爱,再到对一般人的仁爱。这种有差等的爱,基于血浓于水的血缘关系,有自私的底蕴,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仁爱。在当今社会,培养君子人格,需要讲孝悌,但做人不能一切以孝悌为本,要把孝悌观念和社会性的仁爱尽量平等去看待。孔子的仁爱,既没有社会性的博大,也缺乏自然性的底蕴。在当代培养君子人格,对于宗法性要求要有保留地批判,不能像孔子那样,宗法伦理就是一切。现代君子人格的仁爱,既要注重人伦,有家庭性的仁爱,也要注重社会公平,有社会性的仁爱,同时,也要尊重自然生态和自然客观性——只有将家庭、社会和自然生态当作“命运共同体”的仁爱,才是全面的,有时代意义的。

再者,孔子的君子人格是具有贵族等级制度的偏见的。如孔子竭力恢复“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论语·颜渊》)的统治秩序,固化“上智”与“下愚”的伦理等级,鄙视劳动和劳动者,严格君子(贵族)、小人(劳动者)之辩,坚持君子不必仁、小人必不仁的贵族世系立场等等,都是为等级制度张目的。而当今时代,则要求我们把自我投入到全面丰富的人、全面丰富的自然、全面丰富的社会历史大时空、多维度、全方位的生生互动之中,时时刻刻用生生互动的综合信息砥砺我们的人生,用古今中外的英风烈气陶冶我们的情操,永远不脱离实践,永远不脱离人民群众,永远不脱离时代,永远不脱离现实自然性和社会历史性的正道,永远不忘现实人性的锤炼,永远不飘飘然,永远不忘初心——做一个全面、共同、持续发展的平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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