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经济与理性管理:中国学派的构建
2020-01-07梁米亚
徐 晋,梁米亚
一、 管理学回顾
历史上,管理学研究诞生过管理学丛林(Koontz,1961)。整体而言,管理学的发展分为三个主要阶段,并且形成了九个主要学派以及若干流派。这三个阶段主要是在工业革命初期以泰勒、法约尔等为代表的古典管理学派,在工业大生产导致生产过剩的资本主义经济危机时期以巴纳德、西蒙等为代表的现代管理学派,以及在工业革命后期,现代工业阶段以德鲁克为代表的当代管理学派。九个主要学派分别是管理过程学派、经验主义学派、行为主义学派、社会系统学派、管理科学学派、决策理论学派、系统管理学派、权变理论学派、经理角色学派等。
早期的管理理论强调对人的机械化管理,例如管理科学学派。管理科学学派来自于泰勒科学管理理论,后期伯法对该学派进行了发扬,指出了科学管理的基本原则与要点(Taylor,1911;Buffa,1978)。对管理过程中管理工作实务、决策过程的分析研究,诞生了管理过程学派。管理过程学派主要是指法约尔的一般管理理论,它建立在系统决策基础上(Fayol,1976;Koontz, O'Donnell,2014)。管理过程学派强调管理创新,一个世纪以来一直是具有前瞻性的学说(Hatchuel,Segrestin,2018)。如何提高工作激情从而提高工作效率,也是管理学研究的重要内容。经验主义学派强调工作中工具的正确使用,以及如何基于组织行为和管理经验提高执行效率(Drucker,1959;Dale,1960,1973);行为主义学派则从行为主义者角度分析心理学在管理中的应用(Watson,1929);决策理论学派则从心理学角度分析人们内在决策过程(Simon, 1977)。而著名的霍桑实验则是心理学与管理学结合的一次重要的社会实验,研究了人群关系变化,实验指出人不仅是经济人还是社会人,不仅有基本生活需要还有社会关怀的心理需要(Franke, 1979)。对社会人的管理,需要考虑到任何管理行为必然蕴含于整个社会系统中。社会系统学派认为管理要从社会学出发,并且主要考察人的社会行为而不要过多考虑其他因素(Barnard,1938)。同样从系统角度考虑管理理论的是系统管理学派,该学派认为管理不仅是工具和过程,更在整体上是一个具有连贯性的、综合考虑诸多因素的系统(Kast, Rosenzweig, 1973;Kast, Rosenzweig,1986)。对管理过程中是否应该存在可变条件问题,权变理论学派认为应该重视组织内外各系统的关系变化,并在管理上予以适当调整。权变理论学派从经验主义学派发展过来,认为没有一成不变的管理方法,随机应变才能提高领导有效性(Woodward,1958,1980;Fiedler, 1964)。对领导或者经理角色的高度重视,也是经理角色学派的主要观点。经理角色学派认为经理的角色是多元化的,必须以经理的角色分析为中心来开展工作(Mintzberg,1973)。
成立一个学派,要有现实的实践基础,还要有理论起点、逻辑范式和基本方法论,从世界经济成就中寻找现实依据,进行经济学与管理学的理论提炼。然而21世纪以来,虽然有很多新的管理理论出现,但是没有找到完备的理论出发点与创新的哲学方法论。没有理论出发点、没有哲学方法论,就无法演绎整个学科体系的内涵与外延。因此,如何继承前人的理论成果,同时能够有所突破,形成新的管理学派,一直是当代管理学研究的重要探索方向。本文认为,数字经济与实践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概念,但是其中最为核心的是两点:社会离散化(徐晋,2014,2018),以及理性数字化(徐晋,2015,2018)。社会离散化发展,是现代信息科技发展的必然结果,也是未来人类社会的重要形态,更是当前乃至未来管理学理论的重要现实基础。理性数字化的理论前提是量化理性,表现为文中将要讨论的条件理性,也就是从传统理性分析中分离一般理性与具体理性,从而构成数字经济商业变革的重要出发点。为此,本文尝试从数字经济的当代现实出发,构建理性管理学派的理论基础、哲学方法与基本范式。理性管理学派将对传统经济中的理性管理部分,以及在数字经济中较为突出的理性管控现象进行经验总结、话语体系构建,为将来数字经济管理的具体实践与理论研究提供理论支持。
二、 理性管理学派的提出
(一) 时代界定:泛政治化、泛社会化与泛生产
数字化对经济和政策的影响要比人们普遍认识的更深、更广泛(Kahin,2016)。数字经济时代影响了当代每一个人的生活,特别是年轻一代的生活方式、思维方式,以及新兴企业的生产方式、管理方式。它对政府施政,也产生了重要影响。数字网络空间,成为各国政府监管的重要领域,但是科技发展远远超越了监管的发展,因此留下了很多空白,也给企业管理人员留下了很多空间(徐晋,2017,2018)。
数字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现象,就是数字经济总量的蓬勃发展。2017年数据表明,发达国家数字经济占GDP比重超过50%,中国数字经济成为全球第二大数字经济体并处于从量变到质变的关键节点。数字经济时代给人们的生活方式带来极大变革,对数字经济的全面管理与税务征收都提出了重大挑战(王伟玲、王晶, 2019;Bacache, Bloch,2018)。
数字经济是百年未有的大变局,对经济学理论带来的变革是进入了后古典主义时代,对管理学的发展则提出了重要挑战,主要体现在数字空间与数字理性构建,但是始终没有出现新理论体系来应对。人类进入了二元世界:一个是侧重于物质的现实世家;一个是侧重于理性与精神的虚拟世界。而数字经济的不确定性,使得人类进入了巨大的碎片化、不确定性的后真相时代(Post-true world)。我们进行决策的依据、决策依附的工具、决策的策略,乃至决策的目标,都在不断地受到影响与控制。数字化无法冲击现实的基础,例如饮食与出行;但是数字化可以冲击理性的根基,特别是人类的理性。在数字化发展的初级阶段,一切还没有严格的数字制度对此进行规范时,企业与个人将具备过去由政府提供的政治色彩与政治能力。虽然欧盟已经出台法律进行管制,但是这样的泛政治化与政治动员能力依然是经济运行与企业管理直接政治化的重大变局。
定义1 泛政治化(Pan-politicization):在数字化发展的初级阶段,一切还没有严格的数字制度对此进行规范时,企业与个人将具备过去由政府提供的政治色彩与政治能力,即通过数字技术进行全社会影响与管理,达到甚至超越了传统行政力量的广度与深度。
定义2 泛社会动员(Pan-Social Mobilization):企业与个人可以借助数字技术低成本、高效率地延展社会动员能力,超越传统政治体制的社会动员能力与范围,接近甚至完全达到全民化社会动员乃至全球化社会动员。
定义3 泛生产(Pan-Production):泛生产是数字经济时代的社会化大生产来得的重要现象,生产的内容从传统的物质化生产为主转向以数字生产、精神生产为主,除了传统的基于个体或者组织目标进行的数字产品生产之外,任何个人、群体或者组织的碎片化或系统化的思想、行为都可以成为生产产品或者生产资料,并通过数字技术进行直接或间接处理,形成理性消费或者其他形式消费的对象。
泛政治化与泛社会动员,可以做到在全国乃至全球范围内的社会理性管控。无论是泛政治化还是泛社会化,这样的大变革催生了本文下面将提到的政治公权私有化。正如在淘宝可以开设网店,淘宝行使了工商局的职责;大众点评可以进行实体店评分,行使了市场监督管理的政府职责;谷歌、百度等,行使了国家信息中心的权威职责等等(徐晋、张祥建,2006;徐晋,2007)。网络的泛中心化导致了传统权威的确立失去了标准,而新兴企业构建的数据中心成了新权威机构。同时,由于个人偏见与网络推送形成的循环导致了个人偏见强化,结果造成了一定范围内真实与认知的背离。
泛生产,是数字经济时代最大的社会化大生产。人、群体或者机构的任何网上活动痕迹,都可以是生产资料。生产可以碎片化,可以连续化,可以个体随机产生,也可以有组织有目标。人们之间不仅仅是传统意义上的物质产品交换,还能发展成为数字产品交换。泛生产更多发生在理性消费领域,因此理性管理就成了重要内容。简单地说,泛生产需要理性管控,避免出现错误思想泛滥等社会问题。
泛政治化、泛社会化与泛生产,是理性管理学派给出的关于数字社会管理的一个重要判断,构成了理性管理学派自身话语体系中对管理背景的定性。在泛政治化与泛社会动员时代,传统意义下社会、组织与个人的理性失去政府给定标准,对真相的判断失去权威中心,同时生产形态发生了巨大变化,任何人都可以是数字产品的生产者。而企业与个人将迅速通过各种手段,填补这样的监管空缺。正如影视作品的社会评分取代了过去政府的宣传,网络销售的客户反馈取代了工商局的监管,网红表演的个人打赏取代了职业主播的评级管理,等等。这样的管理背景是数字经济导致的现实基础,是组织制定目标与管理方法的重大前提,因此将需要新的管理学理论体系予以归纳与规范。
(二) 概念确定:理性管理学派的内涵与外延
本节将定义理性管理学派,根据定义明确其理论背景、理论基础与方法论基础。理性管理学派建立在后古典经济学基础上,特别是后古典经济学提出的量化理性基础上。理性管理学派结合数字经济具体实践,对当前事实存在并且愈加凸显的理性管理行为进行一定的概括总结与经验提炼。
数字经济导致了管理变革,影响到了组织绩效与发展,管理变革既有积极的、受到欢迎的方面,也必然在人、领导、文化和组织模式上受到抵制(Wargin, Dobiéy,2001)。数字经济下,组织与机构管理将面对与传统管理完全不同的巨大变革:员工随机性、流动性强,而且可以分时办公,可以异地、跨区工作;项目分散化,主要载体数字化,收入来源互联网化;传统企业数字化转型,大量数字化新型企业产生;移动信息网络覆盖、手机人或者信息人逐步成为社会主体。因此,当前管理学所面对的现实环境完全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管理环境,不仅出现了泛政治化、泛社会化现象,而且虚拟空间逐步放大成为超越现实空间的理性生存环境。因此,管理学应该及时创新,以适应时代的巨大变化。
定义4 理性管理学派(School of Rationality Management):又可以称为数字理性管理学派或数字管理学派,是指在社会离散化发展的背景下,针对泛政治化与泛社会化的既定现实、虚拟理性空间超越现实生活空间的必然趋势,基于离散主义、制度价值论等后古典经济学基本原理,提出并定义条件理性、制度心理学、深度博弈论等核心理论,通过对社会、组织与个体的量化理性进行全面解构、条件化管理与深度博弈,进行理性分工与理性协作,从而提高理性活动效率、实现管理目标。
上述定义指出,理性管理学派的核心在于对理性要素的全面管理,通过影响理性决策依据、过程与预期实现管理目标。数字理性管理的对象,不仅管理员工,还管理客户、舆论,管理社会其他人员,管理所有直接与间接人员、直接与间接组织乃至政府和国际社会。定义中涉及的离散主义、条件理性、制度心理学,乃至深度博弈等基本概念,本文将在下面章节详细论述。
定义5 理性决策权转移(Transfer of Rational Decision-making Authority):数字经济发展导致人类觉得的基本依据、可信手段、目标刻画都发生了变化并且逐步被机构管控,形成了理性行为整体上被控制的现象,导致了个体或群体的理性决策实质上已经被提前预设,从而理性决策权形成了被动或主动转移。
理性管理学派认为,宏观上可以对管理对象的制度心理也就是价值测度空间进行管理与规定,微观上可以依托数字技术手段对每一个管理对象的条件理性或条件感性进行精准管控,最终通过分布效应分析对管理目标进行分析与判断并进行反馈。在组织针对个体或者群里的理性行为管控过程中,需要适度接受或者变更理性决策权。
理性管理学派可以用于解决新的全球问题,覆盖了数字网络、人工智能、生物科技、虚拟金融等。新的全球问题起因于科技理性的无序化发展,同样起因于虚拟空间中人类理性的无序泛滥,最终导致社会非理性现象不断涌现。非理性现象的不断涌现,在法制监管滞后的情况下,创造出了无限的商业机会。如何界定理性与非理性,如何对人类理性进行合理管控,包括对理性权的接受与变更,就是理性管理学派的主要研究内容。
三、 基础话语权:经济学的后古典时代与理性的可测性
(一) 世界经济:后古典主义时代
数字经济带来了经济学的后古典主义时代,后古典主义经济学的理论体系是中国经济学学派的原创话语体系,也是理性管理学派可以直接应用的话语体系。经济奇迹有很多,数字经济就是一个跨界的、虚拟的、完全新生和陌生的新现象。而中国数字经济又走在世界前列,中华文化的雄厚积淀是数字经济发展的强大底蕴。立足于中国数字经济的伟大实践,汲取世界数字经济的伟大经验,是管理学中国学派的重要思想来源。理性管理学派的提出,就是一方面对伟大实践与伟大经验的概括总结,一方面从后古典经济学中得到理论支持。数字经济时代的理性管理,可以基于数字技术高效率地实现理性分工、理性协作,从而提高理性活动效率。
理性管理学派的基础理论前提是后古典经济学提出的稀缺二元性(徐晋,2016)。经济学的目标是要解决稀缺资源分配,管理学的目标是要完成组织目标,但是二者的共同前提是对价值的共同认可。传统经济学认为资源是稀缺的,因此价值就体现为对稀缺性进行判断。对组织进行管理,就涉及对要素的价值判断,但是没有考虑到对价值创造的管理。因为稀缺性是绝对的,因此稀缺性的管理基本上还没有成为经济学或者管理学的内容,仅仅是稀缺性的满足成了经济学或者管理学的内容。但是任何事物都需要用一分为二的观点看待,西方经济学的逻辑起点是不加区分的稀缺性,这是西方经济学的基础,也正是他们的问题所在,更是经济学与管理学理论创新、中国经济学学派可以构建的起点与话语权所在。
后古典经济学(徐晋,2014,2015)专门提出了稀缺二元性,指出资源分为物质资源的相对稀缺,社会资源的绝对稀缺。这样就引申出制度价值论(徐晋,2015,2016):自然价值是自然制度规定,来自自然资源的相对稀缺和自然需求的满足方法;而社会价值是社会制度规定,来自社会资源的绝对稀缺和社会需求的满足方法。这里的自然制度,是人类存在的动物学基础;但是社会制度、社会资源的稀缺性,是人类存在的社会学基础。基于稀缺二元性、制度价值论的逻辑前提,社会价值可以被规定与规范。社会价值与社会资源稀缺的规定、规范与管理,在传统经济时代一般属于政府行为,但是在数字经济时代可以成为机构或企业行为。通过虚拟数字空间建立社会价值体系,相对影响范围而言成本极低,而且效果显著。在虚拟空间中通过对虚拟装备、虚拟资产、数字货币的设置,规定稀缺性和交易模式,是很多游戏公司、社交平台公司等数字公司的重要商业模式。因此,稀缺二元性、制度价值论,包括后面要提出的制度心理学,是理性管理学派原创话语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
(二) 理性测度:量化理性与条件理性
理性管理学派关于行为与认知的话语体系构建,在于提出了量化理性与条件理性。西蒙提出了有限理性,并且推动了行为经济学的蓬勃发展。有限理性和行为经济学在解释与调整传统组织行为的时候是有效的,但是用于处理和解释数字经济时候是无效的,比如对长尾现象中长尾部分的收益创造与管理。西蒙提出的有限理性,把普遍意义上人类面对一般性问题的理性有限,错误地等同于具体人员在具体问题上的具体理性。
具体人员在具体问题上的具体理性,可以是有限的,也可以是完全的。人们在具体问题上的理性在整体上是[0,1]区间的概率分布,也就是理性可以量化与测度。人们在具体事务中的具体理性是一种概率分布,这是符合人们的日常状态的。在传统经济时代,我们无法观察并判断个体理性及其行为,但是在数字经济时代可以精准观察、精准判断人在具体问题上的个体理性。既然人的理性可以测度与量化,那么人的理性就可以进行管理。为此,理性管理学派特地提出条件理性的概念,它是指可以通过对内外环境的控制、对事件或对象的控制,改变人们的个人具体理性特别是群体理性的概率分布状态。对具体问题上个体理性进行影响,对具体问题上群体理性的分布进行控制,是条件理性的管理学意义。
定义6 数字理性(Digital rationality):是指人类理性作为人社会存在的核心,其理性运动基础、理性运动方法、理性运动空间与理性运动管控完全被数字化解构、表达与建构的现象。
定义7 条件理性(Conditional Rationality):是指管理对象的决策行为所依赖的决策环境、决策依据、决策手段、决策算法、决策习惯等要素可以被表达、管理与规定,管理对象的决策目标与决策预期也可以被表达、模拟、逼近与规定,因而管理对象的理性表现形成了给定条件下的条件理性。
虽然个人理性有限、掌握的信息有限,但是只要面对的具体问题有限,那么解决这个问题所需要理性和信息也必然在目标范围内是有限的,也就是有界的。借用数学分析中的有限覆盖定理,既然有界就可以做到完全覆盖。
定义8 有限理性覆盖 (Bounded Rational Coverage) : 由于解决具体问题所需要的理性与信息是有界的,因此人类总可以通过汇总有限个体的理性与信息对具体问题进行完全覆盖,最终在具体要求下达到解决问题的目标。
任何有界问题都以通过有限个数的人类理性达到完全覆盖,这样的判断也是符合现实生活的。这样的判断,是理性管理学派的基本原理,也是数字经济时代对个体、群体以及机构理性进行管理的重要依据。关于量化理性定义的提出、背景和更多分析方法,可以参考相关原始文献(徐晋,2014,2018)。
一般而言,理性存在是人自我存在的高级阶段。人的自我存在,不仅作为自然动物的实体存在,而且必须是作为社会人的理性存在。人们在满足基本生存需要等自然需求之后,必然追去作为人自身的社会存在,而这样的社会存在必然体现为理性的运动,否则就是低级的自然存在。因此,获得理性活动空间以及理性活动基础——例如数字信息或者数字身份——就必须付出劳动进行交换。这样,用劳动换取数字,就成了数字经济时代资本家与劳动者之间的新型关系。这样的新型管理,带来了经济变革和管理变革。人类要获得理性解放,进行理性活动,体验作为人的社会存在,就必须通过劳动换取理性资源,例如数字时代的数字信息与数据空间。这样的劳动交换,就会逐步发展为理性剥削与理性奴役。
定义9 理性剥削(Rationality Exploitation):人类为了达到理性存在而以劳动交换精神资源的过程中,逐步形成的精神资源对人类劳动的剥削。
定义10 精神奴役(Rationality Enslavement):是指制度化的理性管控与个体的理性依附必然导致个体劳动自由与精神资料的交换关系,它的当代基础是信息技术的发展与信息资料的垄断。
四、 方法论创新:离散主义与深度博弈论
(一) 哲学方法论:离散主义与分布分析
理性管理学派进行了管理学的方法论创新,形成了独创的、具有广泛意义的方法论体系,核心内容离散主义、分布效用分析法与深度博弈论。离散主义指出万物皆数,世界是离散的、可分的。基于离散主义,重新解读数字经济时代的社会生产、社会管理与社会目标。从局限在固定空间的生产经营模式到让位于离散化空间,从针对局部特定客户的营销方式转变为针对全球化的网络客户,企业从有形实体转变为动态的跨界虚拟平台。
在传统经济中,所有生产计划均是以一个整体来计算,而在当前数字背景下经济生产可以是3D数字打印,数字产品可以是零成本复制与传播,甚至企业不再是生产单位,而是设计单位,生产与再生产的过程交给了消费者去完成(徐晋,2018c)。对具体生活的影响而言,我们购物不再只是去商场,因为在离散化数字终端上也能完成购物;不再需要带着交通图而只要使用百度导航就可以在陌生城市驾车而且有实时监控提示;不再需要真实战场而可以在网络游戏上组队参与具备战争;等等。但是,从本质上看是我们生产与消费方式,特别是理性决策的全流程被离散化了。离散化的信息技术基础包括了互联网、集成芯片、存储技术、算法、大数据、人工智能等各个方面。
定义11 离散主义(Discretism),主要解决在数字社会条件下世界存在的本源性问题,它由离散主义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具体构成,指出世界有限可分,表现为离散要素的关系与映射,并且在离散化要素之间可以构建价值关联。
离散主义认为万物是离散的,这个观点也可以从物理学角度得到印证。如果世界本质是连续的,就可以用分球定理凭空创造物质(不消耗任何物质、能量),而这基本上否定了质量/能量守恒定理。如果无限连续就意味着存在不可测子集,即可以分割出各种物理量皆不可测的物质,而这在当前理论认知范围内是绝对难以想象的。可以说,在普朗克尺度之上能够达到连续,但在量子尺度上是世界必然是离散的。特别在小于普朗克尺度的极小空间,量子力学都不能解释和理解了。在普朗克涨落与引力同时起作用时,时空可能仅仅是一个近似连续的宏观概念。从信息学角度而言,如果世界是无限连续的,则物质无限可分,无限位小数可以存储无限bit的信息,那么总的信息(熵)发散。在这种情况下,可以制造出内部存储信息的状态数趋于无限大的“智子”,这就意味着包括热力学第二定律之类的物理基础定律也可能是错的。因此,至少在人类目前的认知能力范畴之内,乃至于未来可预期的一段时间内,世界的本质是离散的。
分布效用分析法是在离散主义基础上对离散空间进行信息汇总与效用处理的方法。分布效用分析法更多是采取了积分分析的思想,有别于边际效用分析法采取的微分分析思想。这是两者之间的数学区分。分布效用分析法指出数字经济背景下的社会生产,已经不再适用新古典主义提出的边际效用分析法,而必须基于网络空间采取分布效用分析法。
定义12 分布分析法(Distributional Analysis):在数字经济的离散化空间中,基于分布函数进行积分处理来计算累积利润或关联效用,以此作为数字产品投入产出或消费者消费行为的分析方法。
(二) 深度博弈论:从一般理性到具体理性
深度博弈论基于量化理性与条件理性,指出博弈的过程不仅仅是对策,在数字经济时代完全可以前置到对决策人、决策依据乃至效用函数的博弈。基于深度博弈的基本概念,参与决策人、决策依据、效用函数,包括条件理性、博弈阶段乃至博弈环境都是深度博弈的必然对象。
定义13 深度博弈(Deep Game):是指以具体理性为前提,包括以理性管控为手段、制度心理为测度、条件理性为工具的各种博弈过程;这样的深度博弈过程包括对决策信息、决策选项、决策策略、决策参与人集合与决策目标等全方位博弈。
深度博弈在传统社会经济中也有很多表现,例如战略规划就是全方位博弈,或者战争中的宣传战、谍报站等等,战线长、时间长、效果周期长。但是在数字经济时代,战略或者舆论导向等,可以以零时滞、零距离、零成本,因此深度博弈可以作为一种综合研判方式,凸显在组织管理过程中。在数字经济时代,理性数字化、参与动态化、管理离散化、经济多中心化等多种新经济现象涌现,导致管理博弈逐步趋于全局化、深度化。
深度博弈是与传统博弈完全不同的博弈过程,在数字经济时代尤为突出,但是目前还没有学者进行深入讨论。没有被深入讨论与研究的原因,在于传统博弈论始终把一般理性应用于刻画具体理性与具体行为主体。任何一个博弈,都可以放在更广泛背景上去重新认识。深度博弈是理性管控的策略化、阶段化形式,条件理性的管控过程就是深度博弈过程。本文前面讨论过,针对一般性问题人类理性是有限的,针对具体问题人类理性是完全的。典型案例就是濒临破产的ofo共享单车,在与消费者这样的非特定群体博弈过程中,成功对消费者理性进行管理,一方面影响了消费者主要民意,一方面降低了消费者未来对ofo预期返款可能性的预期。
深度博弈过程中,可以采取场景化战略进行理性的快速迭代。在博弈过程中构建场景;更进一步,在多方参与博弈时,可以把控制参与博弈的主体范围作为博弈内容。美国参众两院的党派之争就是典型案例,党派在政治话语权的博弈,是通过参与人的代表性作为前置博弈。这样的经典案例很多,例如在竞标过程中违规邀请多家合伙单位进行围标,以及网络微博在个媒体中有意塑造所谓大V形成主流意见代表,从而限制更多个媒体的被关注度,降低偶发意见发酵的可能性。
五、 理性活动的基本原理:制度心理学
(一) 制度心理学的提出
本文把制度价值论与理性或者心理学结合在一起,并尝试提出制度心理学。这样的结合在心理学领域以及制度经济学领域都没有人进行过尝试,因为需要回答一个前置问题:制度与心理或者理性之间有没有关系?如果有,又是什么样的关系?若要通过理性管控目标,达到预期的条件理性状态及其分布,需要对形成条件理性的心理状态进行结构化分析。在以利益或者效用为导向的管理过程中,需要以管理者与管理对象对利益判断或者效用判断的基本心理认知为前提。也就是说,这样的心理认知以及在此基础上的理性表现,必然建立在基本价值观基础上。这就回归到什么是价值,以及个体与群体又如何认识价值的元问题。
本文认为,解释什么是价值、价值如何测度,应该基于后古典经济学提出的制度价值论。可以把制度价值论有效地应用在理性管理学体系中,这是因为制度价值论可以统一劳动价值论与效用价值论,成为建构主义经济学重构社会经济秩序与管理体制的理论依据(梁米娅,徐晋,2019)。制度价值论认为,制度规定了经济秩序,从而构成了社会信用体系,并在秩序与信用基础之上规定了价值的测度空间。劳动价值论提出的劳动创造价值,需要在给定的测度空间进行。简单地说,制度规定了价值的测度空间,在此基础上劳动给出了价值的主要创造途径,效用给出了价值的表现形式(徐晋,2015,2018)。人类理性活动具有基本规律,在数字经济时代理性的运行具有管理学意义上的规律,我们把这些规律归纳为制度心理学。
定义14 制度心理学(Institutional Psychology):制度一般会通过各种形式内化为人的内在心理制度、理性范式或感性认识,制度规定的价值空间及其测度逐步内化为人的价值观与行为取向,逐步形成主导人的心理认同或者理性认同并形成可能代际传播的行为规范,从而对理性或感性的心理分析与管理就表现为对制度要素、关系构建及其心理镜像的研究与管控。
制度心理学的提出,构建了理性管理学派话语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财富是价值的表现形式,但是价值必然是一种社会制度规定。而社会制度,必然需要存在并根植于执行者、被执行者等社会群体的思想意识中。不被社会认可的所谓制度,仅仅是空想或者文字记载。文字记录仅仅是符号表达而不是实体存在,制度与价值必须要获得人的理性认同形成心理规范。当个体的制度认知与社会制度的一般认知有区别时,就会出现制度心理冲突(Institutional Psychological Conflict),例如个体行为与法律的冲突,同时也就出现了反社会人格。当然,法律工作者就擅于协调个体制度理性认知与社会理性的冲突。总之,社会制度必然表现并成为社会心理,对人类理性行为的管控,就必然要研究制度心理学以获得实践总结与理论依据。
(二) 制度心理的理性表现
制度心理学认为,根据制度价值论的观点——制度规定价值空间,那么就可以基于制度通过对理性或心理进行管控从而规定社会价值。通过制度心理对价值进行管控,宏观上表现为价值测度空间必然表现为制度心理空间,微观上理性决策必然需要依附于可以控制的数字资料和基本条件。在数字经济时代,制度心理学的主要研究内容就是理性的解构、表达与重构,从而达到对个体、群体与机构理性的管理。
显然,制度或者测度本身就是条件理性强调的重要前提。制度不同,或者测度不同,人的理性就会发生巨大变化。例如,放下手机世界是真实的,可是全世界的人都在用手机,而且花钱买流量、买成人网站或者交友网站会员,大家又觉得很正常——虽然一个账号代表的仅仅是一条代码,但是我们付出了劳动去交换数字理性的运行基础。制度规定的秩序或者价值的测度形式发生了变化,就容易形成理性阻断。
定义15 理性阻断(Rational Interruption):在不同的制度或者心理测度下,人们的心理活动或者理性判断会出现阻断性变化。
在理性管理过程中,例如在虚拟游戏中重构制度空间与价值空间,就需要对人的理性行为进行一个折射、重构与补偿的过程。人们可以在虚拟空间中获得精神满足,达到现实空间中想做又做不到的事情。这样的折射、重构与补偿的最终发展趋势,就是人的社会价值实现——基于制度评估与关系构建的价值判断。
定义16 心理折射(Psychological Refraction):基于社会制度内化为制度心理的基本假设,对内在的制度心理进行解构、表达与重构,从而把制度心理再次外化的理性管控过程。
定义17 理性重构(Rationality Reconstruction):在心理折射形成的泛中心博弈中,基于心理镜像的建构、心理折射的表达与心理补偿的迭代,形成制度心理乃至条件理性的重构。
生活中理性重构的案例体现在对遵纪守法的表彰、对违法行为的批判,使制度价值成为人们的内在理性。例如公共交通、火车站售票口中最为突出的排队问题,经过十多年的教育,大部分人采取了排队这样的理性行为,而不像十多年前大家蜂拥而上,导致需要用铁栏杆限制人群、强行排队。这与民主的普及进度、数字游戏中权限释放是一个道理。
六、 宏观理性管理:群体效应与立法监管
(一) 乌合之众?
群体理性与个体理性的关系,一般情况下并不是简单的加总关系,而是会产生一个量变到质变的过程。本人曾对卢卡斯批判进行了批判,指出个体与整体的关系不是简单的加总关系,因此卢卡斯批判在哲学上犯了错误,就必然导致基于卢卡斯批判的经济学理论的错误。国家管理一般是公共的问题,而公共的悲剧则直接证明了人们行为不可能协调一致。制度价值论也指出,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也就是说只要一般意义上的人群存在就必然要在内部发生自然分化。这样会导致典型的羊群效应,也即是个体理性导致集体无理性。当然,也会导致蚂蚁效应,也就是个体无理性导致集体理性。但显然,个体理性与集体理性不是简单加总。
羊群效应在股市、网络媒体等各方面都有体现。羊群效应是群体演化的负面反应,也是最典型的个体理性形成的群体效应。这也是乌合之众之类观点所强调的个体理性如何形成群体的无理性。蚂蚁效应是群体演化的正面反应,是很典型的个体形成的群体效应,但是很少被认识到。进化论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蚂蚁效应的重要佐证。蚂蚁效应指出了乌合之众之类观点的片面与狭隘之处,证明了人类宏观发展是如何通过微观行为得以实现的。
定义18 蚂蚁效应(Ant Effect):在社会化群体中,个体相对简单的无意识或者无理性行为可以通过交互协同形成相对复杂的群体意识或者群体理性。
群体效应会导致谣言效应。典型的就是叙利亚的白头盔导演生化武装袭击事件,经过西方舆论的大肆渲染,构成了西方武装干预的理由。这样的谣言效应,符合西方社会妖魔化部分国家的需要,而西方社会的政府官员与社会人士采取了选择性偏信。这样的政府与群众的选择性偏信,以及在谣言被揭露之后的选择性忽视,实际上是为自己的条件理性制造条件。
其他群体效应还包括理性的蝴蝶效应。2018年4月初发生的西安奔驰车主维权事件,从一个消费者的理性诉求,变成了对奔驰4S店新服务、对西安工商管理市场管理能力的全方位社会拷问。在这样的拷问下,西安工商执法能力、奔驰4S店金融服务条款都经受了全社会曝光。这样的群体拷问,也是本文前面提到的企业全民动员能力在个体身上的直接体现。
这样的数字应用成果可以零成本复制、传递和应用,从而导致了底层欲望被零成本满足。当然,对底层欲望进行激发与管理的具体商业模式则应运而生,诸如百合、陌陌、探探等异性交友软件即为此开发并获得巨大收益。属性相同的商业模式之间存在的竞争关系,在网络空间中表现为强烈极化效应(徐晋,王方华,2008),进而形成强者通吃的局面,例如现在的微信取代MSN等即时通信与交友工具。
当然,群体理性行为还表现为社交形式的变化,比如完全陌生的网络成员临时形成的游戏团队(可以定义为即兴团体,Improvised Groups),以及闪现一族、大规模的虚拟社会实验。选择性信息表达,对应选择性信息获取,造成了偏执型粉丝群体的大量涌现。低成本的选择性盲目,是数字群体理性的一个重要特征。这种选择性供给与获取,导致了社会群体对特性属性信息的成瘾性关注,这样的神经变化与其他成瘾性疾病相似,最终发展为社会性普遍现象。社会群体虚拟化、即时化、选择性与成瘾性,对实际社会活动带来了重大政治影响。因此,研究群体理性管控在数字经济时代就显得极其重要。
(二) 公权私化与立法监管
数字经济建构了纷繁芜杂的各类崭新业态,当企业可以跨界到行政体系中,或者通过社会资源积累演化出行政职能时候,我们认为这时候企业职能与行政职能重合,当然更多是企业对行政职能的商业化运用。这样的公共行政权力被直接或间接获得,并应用到商业模式的现象我们称为公权私化(徐晋,2014)。公权私化到了一定阶段,就会发展为企业与政府合谋。美国政府的棱镜计划,就是通过商业公司获取的全球信息资源监控全球目标。
定义19 公权私化(Privatization of Public Rights):公共权力在数字经济时代通过数字化的形式进行了解构,表现为对离散化空间的虚拟事务的离散化管理,而这样的机构管理往往汇聚成为新的公共权力,对现行公共权力产生了替代或扩张,并逐步发展为机构的私有权力。
公权私化是社会异化的重要表现形式,也是垄断型平台的主要商业模式(徐晋,2014)。例如,淘宝行使的是国家工商总局的职责并商业化,基本上所有个人或企业都可以在淘宝上注册商店而不需要工商局核准。百度文库行使的是国家版权局与版权交易中心职责并商业化,个人仅需要上传文件交换成为文库积分,通过交换得来的积分或购买的积分下载需要的文档,而并不需要在国家版权局登记版权、在版权交易中挂牌交易。当这样的行为习惯逐步迭代成为社会理性的基本认知时候,传统的版权局或者版权交易中心就会被社会逐步淘汰。正如习惯了以微信作为个体理性的展示通道,那么彩信与彩铃就必然走向了消亡。
社会异化的另一个重要表现就是理性剥削。当人们不再满足于解决温饱问题时,会向着发展空间的大航海时代进发。同样,当人们的触角遍布整个地球的时候,人们会向着精神自由的领域进发。精神自由或完全理性,必然需要以精神资料的生产、交易与消费为前提。传统书本承载的知识、知识的传播速度、传播的途径与方法等等,都在限制着人类向精神自由、完全理性的进发。但是信息技术的发展,使得一切都被数字化、比特化。所有的知识内容、传播路径、存储空间与生产方式,都经过数字技术改造并以近乎零成本的模式完成。
由于现代经济社会的数字化解构与重构,出现了超于人类认知能力与处理能力的事件,这些事件不仅规模宏大,而且无处不在:购物网站、导航地图、电脑存储、手机通信、支付系统、个人积分等等。这就导致了人类理性被现实事件所无限超越,我们目前所身处的数字环境对人的社会属性带来了巨大威胁。正如本文重点阐述的,由于理性是条件的,因此是可以预设、预测与管控的。而且,人的理性是可以量化的,因此也是可以逼近、模拟与重构的。腾讯棋牌与滴滴打车等数字服务,就是通过算法在管控消费者条件理性,从而获取非正常利润。
正因为出现了对人类理性的管控和利用,欧盟出台了通用数据管理条例(GDPR)。GDPR规定,对于违规使用手机个人信息的互联网公司,最高可以罚款2000万欧元,或者全球营业额的4%。GDPR规定了人类的遗忘权,有权删除或者转移个人数据。例如,Facebook的用户可以将其账号中的照片以及其他资料转移至其他社交网络服务提供商。该权利不仅适用于社交网络服务,还包括云计算、网络服务、手机应用等自动数据处理系统。微软已经为GDPR项目投入了1600多名工程师,为全球客户提供建设符合GDPR标准的工具,微软的客户可以查看、删除和移动他们的个人数据。亚马逊、Facebook、Apple、Google、Twitter都在做出改变,以确保能遵守GDPR,做法包括限制持有授权数据的时间,以及确保在客户要求下删除特定用户的所有记录。当前企业普遍应用的隐私政策必须进行大幅改革,才能满足合规要求。亚马逊、Facebook等大公司目前承诺遵守GDPR,但实际上已经通过对个人特征数据的肆意采集、对个人条件理性的肆意滥用而获得了数据原始积累与客户条件理性绑定。GDPR同样规定,所有算法原理与解释必须公开,以确保被评估的公民被公平对待。但是规定这样的算法解释,又有可能被竞争者通过反向设计进行深度博弈,从而获取重要算法。这样的顾虑可能破坏算法的准确性,因为在算法决策中需要权衡准确性和透明度。
七、 理性管理的机遇:新技术挑战
(一) 新技术挑战
人类理性在发展,在不同范畴内、不同事件上,都存在一个从无理性到相对理性,从相对理性到绝对理性的探究过程。满足人类的理性发展需要,是数字经济时代提供服务、正确管理与构建目标的需求。对民众群体的争取、社交平台的跨界、支付手段的创新、商业模式的迭代、思维与习惯的转变等方面,更是基于现实理性的传统社会阶层与机遇量化理性的新兴数字阶层的二元混合发展。
新技术革命给整个社会管理带来了巨大挑战,同时给理性管理学派带来了机遇,促进了理性管理的形成与发展,导致了社会各阶层的二次分化。无论是新的阶层划分还是新的阶层流动,都不同于现实生活的阶层划分方式与流动方式。以数字资产为例,掌握数字资产的垄断型公司诞生了新的富裕阶层。个人资产与个人经历将包括数字资产与数字经验,其交易方式与经验价值完全不同于实体资产与现实经验。另外,新技术革命还导致了理性管理空间的扩张,进而带来了深度博弈的显性化。例如华为公司在与其他参与方的深度博弈中,分别从敌意方阵营、各国5G发展策略、技术与理性偏见、5G争议的国际环境、各方预期收益等各个维度同时开展并行博弈,以当前态势看来获得巨大的商业成功与社会认可。
同时,新技术革命还导致了条件理性的滥用。典型案例如一些类似于腾讯棋牌等的网络虚拟游戏,以人工智能技术及时监测游戏参与方,以虚拟技术冒充现实参与方,以控制游戏进度的形式诱使参与方不断支付费用。在世界各国以各种形式出现的类似于滴滴打车的预约车软件,也在广泛使用人工智能技术预测交通情况,评估车行时间。但细心一点会发现,预约车软件总是往少虚报网约车到达预约地点时间,但是却苛刻测算用户到达预约地点的时间,这是明显的算法欺诈。本文后面会谈到,针对算法欺诈欧盟已经出台法律严控。这样的监测、冒充、诱骗与欺诈,都基于参与方的条件理性管控:在很多数字商业模式中被用于对人兴趣的唤起、沉迷时的无节制消费、萌生退意时的激发,总之就是让消费者不能自拔地购买服务。人工智能对人类具有颠覆性影响,但任何技术无论是探索未知领域,还是解决对人-机、人-机-人的交互关系,归根到底是为人类服务的,当前看来最直接的商业影响就是对人类理性的预测与监控。当然这必然是一个不断博弈的过程,也要付出代价。2018与2019两次波音737MAX飞机失事,就是典型的机器理性取代人类理性的悲剧。机器理性可以被调整,但对人类条件理性的管控和取代却可能是大势所趋。
新技术革命导致了人类条件理性的无条件释放,冲击了基于传统理性根基的世界观与价值观。以社会伦理最为明显,近年来中国主要大城市离婚率上升并且超过了结婚率,闪婚、晚婚现象在重要大城市比比皆是,以大学生为代表的年轻人对待两性关系更加自主。结合陌陌软件(陌生人约会)的快速上市、滴滴打车的顺风车(顺丰车型、乘车人照片均可见)曾经快速推动滴滴的广泛使用、国外成人交友网站的营收暴利等现象,就可以发现当条件理性被无条件或带条件释放时,既带来了理性管理的巨大商机,也给社会伦理带来了冲击。另外一个社会伦理问题,就是科学家的条件理性被无条件或有条件释放时,出现了非法基因编辑。我们知道的基因编辑可以被社会谴责,但是那些隐秘的、不为人知的生物技术研发,对人类基因、人类伦理和人类社会会带来多大冲击,还是个未知数。这样的冲击究竟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还是短暂的逆流,需要站在更宏观的视角进行评价。
新技术革命已经触及人的绝对理性,对当前宗教产生了潜在的影响,甚至促使了科技与宗教的融合。一般而言,科学基于批判视角要否定前人以获得进步,宗教基于守旧视角要维护前人以维持教义的稳定,二者本质是不相容的。不过,二者都有一个共同领域,那就是绝对理性。科学目前无法探知绝对理性,宗教以绝对理性为传教前提。但是科学的无限发展,超越了大部分人的理性认知范畴,这就为基于科学衍生出宗教产生了可能性。虚拟货币的产生与发展就是一个案例,虽然虚拟货币在目前看来还是商品,但是基于区块链技术构建的科技信用,已经在部分取代当前由权力构建的信用中心。波及全世界的虚拟货币热潮,固然培育了而不少独角兽企业,也导致了很多基金因为算法漏洞血本无归,但是毕竟沉淀了比特币这样的企业构成了完全独立于社会信用的科技信用体系。一旦现代科技构成了普通大众的理性基础,科技信用成了社会关系的中介,那么科技与宗教的融合就成为必然趋势。
(二) 理论发展的机遇
在传统管理学框架内的研究创新,要形成理论突破会非常困难,因为主流管理学学派从管理工具与管理过程、管理者与管理对象、管理系统与社会系统这几个主要方面对管理学进行了深入研究,形成了全面、丰富的成果,并且在社会实践中得以广泛应用,取得了卓越成效。目前西方管理学研究前沿,一般集中在社会网络分析、时间序列模型等数学工具层面上(张闯,2011),侧重于现实课题研究,很少涉及思想性研究。中国学者尝试将中国传统文化、中国几千年的政治经济管理经验归纳成为东方管理学派,期望能在管理学领域里占据一席之地(颜世富、马喜芳,2018)。很多中国学者认为可以从中国经济改革四十年的伟大经济成就中挖掘出发展经济学的中国学派,管理学的中国学派(田志龙、钟文峰,2018)。但是,中国改革成功既然是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和当代马克思主义理论的巨大成功,那么非要从中国奇迹中总结出与马克思主义不同的经济学理论或者管理学理论,必然是一个巨大的挑战。本文认为,要找另外一个时代奇迹,没有理论指导过但是又需要理论的总结与指导,这个时代奇迹,就是数字经济。
从网络强国发展到数字中国,正领导世界数字经济发展的伟大中国实践,为我们建立经济学与管理学的中国学派奠定了基础。国家、企业和个人的未来将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取决于他们是否以及如何接受数字技术。由于数字革命的影响,商业领袖们预计他们的商业部门会发生混乱的变化,包括分散的业务结构、全球范围内的业务运营和竞争以及更多虚拟工作环境的转变(Lubián,Esteves,2017)。在国际多边贸易协议谈判中,数字经济的管理也成为重要的谈判内容(Lacey,2017)。总之,以新技术革命为内容的数字经济,是人类发展历史上最具革命性的事件。研究这个划时代机遇,才可以产生丰富的经济学成果(例如经济学的后古典主义时代)与管理学结果(例如本文提出的数字理性管理学派)。
八、 结 语
理性管理学派所依托的以上理论前提、理论基础和哲学方法论,都是2014年以来的原创性成果,形成了原创性话语体系。这些话语体系的构建,来源于对数字经济这场伟大革命的深度思考。构建理性管理学派,同样也是针对学术界各种思想进行“深度博弈”的结果。管理学的理论创新不难,但是要成为学派或者成为体系,必须有逻辑出发点、哲学方法论、基本理性观与主要应用场景判断。特别在后古典经济学时代,数字经济建立在计算机基础上的,无论是网络社区、网络游戏、交易平台等都是由人类的主观创造性活动所建构,体现了强烈的建构主义特征(梁米亚,徐晋,2019)。理性管理学派正是在社会经济建构基础上,建构理论完备的管理学话语体系,形成结构严谨的中国学派。
当科学技术的发展从改造人们外在的自然世界,发展到改造人们的精神世界的时候,人们从追求温饱、发展空间,发展到了追求精神自由。因此,为了更好地服务于对人类精神世界的设计与管理,创建理性管理学派应该是恰逢其时。传统的管理学学派与理性管理学派,在不同的领域发挥着指导管理实践的作用。在解决衣与食等基本生存问题、解决住与行等发展空间问题方面,传统管理学若干流派都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但是在解决思与想等精神与社会价值空间问题时,在解决实体世界与数字世界的映射关系问题时,在管理方法与管理对象都在深度数字化时,理性管理学派更有解释力、操作性与指导作用。
随着数字互联、数字互通时代的迅速到来,中国与世界的数字经济将继续高速增长,数字化革命将持续深入。为了构建管理学中国学派的理论体系与话语体系,理性管理学派可以借鉴中国宋明理学的基本教义。由于宋明理学的理论内核不在于自然对象,而是对社会伦理价值的正当性认识和主体道德的个体自觉,因此这样的认知有助于展开理性管理,这样的自觉也有助于理性管控下的商业模式构建。这些后续研究,将为理性管理学派或者管理学中国学派的构建总结更丰富的经验,奠定更坚实的理论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