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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面实践、知识生产对比与本土管理创新理论生成研究

2020-01-07李培挺

浙江工商大学学报 2020年1期
关键词:境遇管理学理论

李培挺

(曲阜师范大学 管理哲学研究中心,山东 日照 276826)

一、 问题引出

目前的主流管理学研究中,管理理论知识生产倾向更多着眼于管理理论模型的构建。按照英国学者吉本斯[1]对知识生产模式的分类,这是一种模式1(Mode-1)的知识生产类型,也就是一种从近代产生的,更多致力于把理论抽象化的学术探讨,其知识生产类型是线性的、僵化的[2-3]。其实这种知识生产在构建模型时首先需要对管理知识前提与知识类型进行辨析。而本文赞同,对于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类型来说并非一种,而是可以有三种研究进路,它们是“管理宝藏说(经验说)”“管理诠释说”和“管理构建说”。(1)席酉民教授的这种观点是在与人文学科的学者探讨管理哲学时总结出来的三种倾向。对此,我们还不能仅仅从管理学或管理科学视野中孤立地看这种总结。本文受其观点的启发,不过这里的三种研究进路,涉及管理知识生产方式。具体参见2013年南京大学管理哲学研究所主办的“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管理”交叉学科学术研讨会。从管理理论知识生产已有研究对比来看,有人更想在管理学三种研究进路的划分中通过比较,佐证“管理构建说”这种研究进路的优势,证明其他两种研究进路的不足,以高扬“管理构建说”在管理理论知识生产中的核心定位。而“管理经验说”,则被认为更多是在传统管理实践(也就是机器大工业之前的管理)中有明显价值,“管理诠释论”是一种基于理论解析、历史省察、辨析与思辨为主的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类型。在现代管理理论研究科学化视野下,“管理诠释论”有其局限性,似乎不能像“管理构建说”那样,以数据验证为支撑,进行论证进而模型化探讨,以使知识生产变得因量化而客观。对此定论,国内管理学界也有回应,例如有人更主要从科学哲学视角揭示管理理论的实证研究倾向之不足[4-5]。不过,这种回应并没有深入系统地揭示与解释“管理诠释论”在管理理论知识生产中具体是什么定位,也就是仍然回应不了“管理诠释论”仅仅处于管理理论知识生产“外围”的这种指责,更没有辨析清楚三种知识生产的关系及其历史变迁中的定位。即学界对管理学范式研究中虽然也有涉及管理诠释说的内容[6],有学者面对“徐淑英难题”[7]也提出了管理研究的诠释主义定位[8],但更多在方法论层面,还不是对管理理论知识生产根基的探讨。本文试图确认管理诠释论更是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的一种类型。为此,本文尝试从实践特性上直面管理本质,进而从管理理论知识生产对比及其历史演变中深入探讨这个问题,最终审视管理理论知识生产可以有不同研究进路。这种审视在学界反思西方管理理论研究,进而自觉总结新中国70年本土管理理论知识生产进路背景下,学术价值尤甚。

二、 管理理论知识生产倾向对比

(一) 管理理论知识生产倾向述评

对管理理论知识生产倾向学界已经有一些研究,其中以罗珉教授所著的《管理学范式理论研究》[9]探讨比较深入,他探讨了三种倾向:第一,结构性理论范式,主要指向管理制度结构。从管理理论知识生产视角来看,它与本文探讨的“管理构建说”有相似之处,只不过本文是从更根本的理论知识生产上界定这种管理理论知识生产倾向。“管理构建说”是仿照理工科研究模式以构建模型、验证模型、完善模型为主要研究倾向,以数据分析为工具的管理科学化实证研究为特色。这是目前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的主流研究进路,它使管理理论知识生产变成管理科学验证进而优化研究。第二,行为主义理论范式,其作用在于强调管理行为发出者揭示与解释管理者的决策行为和被管理者的反应行为。这种理论表述及其知识生产类型倾向,也可以从属于“管理构建说”这种管理理论知识生产方式。其实,这种倾向还可以体现为“管理宝藏说(经验说)”,因为这样更能与“管理构建说”区分开来,代表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的一种类型。若指向“管理宝藏说”这种知识生产定位,也就意味着更多指向管理实践及其历史内容进行整理,以提炼有益于当下的管理经验。而管理经验去粗取精后,也能反映特定阶段的管理规律。第三,诠释性理论范式,这一理论范式更重要的是要借助社会学、心理学、组织行为学等相关学科的概念来诠释管理的原理、制度规则和人的行为,并使管理学理论范式能再现进而解释现实世界中管理现象和特定组织中人的行为含义。近年来吕力教授非常重视把诠释作为一种管理学研究方法。他认为,这是一种与证实、证伪、还原等的管理学研究方法相对的研究方法[10]。这种研究方法的使用,在面对特定地方性知识或特定组织文化,例如在面对中国本土的特定“人情”“面子”等情况时,可以彰显出管理中的特定情感,尤其是在以往的实证方法对此不容易还原或验证时,这种研究方法变得更有特色,特别是进入到深度的情境[11]或嵌入到特定情境中进行研究时,这种方法更是得心应手。因为它不是为了验证或证实某种理论前提,而是深入情境以从主位视角理解、诠释情境的特定状态。对此,韩巍教授也赞同[12],也就是在进行本土情境的管理研究中,这种方法有其优势,至少是不应忽视的。而这仍然更多是在科学哲学视野中与实证主义相对来探讨,当然这其中,吕力教授等还往前推进了一步,例如他强调了在理论上的诠释的事件史的分析以及在实践中参与者对制度诠释的探讨[13]。但从管理理论知识生产层面来说,以上几种对管理诠释的界定,仍然是一种科学解释学[14]的表述,至少是想与科学解释[15]保持一定的亲缘关系,其实既有管理学研究中的诠释定位的哲学基础,更靠近科学哲学。也就是说,以上的理论逻辑根基就是科学哲学视野中的诠释主义[16],这样的话,诠释仍是理论解释或理解[17]的“技艺”,它的主要定位就像吕力教授引用施莱尔马赫的格言“哪里存在误解,哪里就有诠释学”[18]所说的那样。其实,管理也是面向人的实践及其历史的,管理的诠释向度更要关注到或更应努力彰显管理的人文向度。而本文与吕力教授等人对于管理学研究中诠释的理解之关系在于,我们都对管理学中的诠释有探讨兴趣,而吕力教授等学者更多是与科学哲学保持紧密的正向关系中来对待管理诠释。本文的特色是除了正面看待这个状态以外,更主要从对人的实践哲学及其管理的艺术性、管理的历史关联的彰显中来定位管理诠释论,也就是从更积极的正面进而从管理本体关联定位的视角来论证管理诠释论的内容并论证其存在的合理性。也就是说,本文的管理诠释可以与科学性解释向度关联中来理解。但在科学性解释关联向度以外,本文认为,管理诠释还可以进一步发挥其作用。基于此,本文认为,已有相关研究及其表述还不能完全表达“管理诠释论”这种管理理论知识生产方式层面的所有内容,因为管理诠释论这种知识生产方式,不仅面向现象本身或当下的情境给出解释,我们还需要知道现象是在历史中生成的,管理实践基于此也是有历史累积的。基于此,“管理诠释论”可以是对管理现象的诠释,但若仅仅从这个层面,那它仍是一种科学解释学或与此关联层面来理解的。其实,诠释的特质和管理的本质,都需要深入实践,尤其是深入历史及其实践中来理解,也就是说,我们需要从两者内在本质有关联上来理解管理诠释论。因为当下的管理情境也关联着管理的历史及其实践。以上旨在说明,管理诠释论既应该或更多彰显在管理历史经验或管理思想史的历史延展,还可以对管理理论与实践进行辨析、澄明进而进行知识增生,这种通过辨析的澄明,不仅仅是为了证实或证伪或称之为与此相对的一种诠释方法。因为在知识进而在真理的类别上两者就不一样,不能等同到一种真理观中。因为知识生产中不仅有科学性真理这一种,还有一种面向历史及其实践的诠释性的真理,这是一种揭示进而体悟并把这种体悟传播开来的真理。基于这个层面,本文认为,在吕力等学者探讨基础上,管理诠释论还可以往更深层次进行追溯。当然,这种探讨还比较少,因为它需要深度探讨管理的实践本质,并把其与诠释本身的历史实践特质关联起来,并从知识生产层面贯通起来。也就是说,管理诠释论是面向历史生成中的现实管理实践进行的一种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的探讨。对以上倾向的对比分析及其述评,还需要进一步根据管理思想史与管理史反映出来的管理理论生产变迁史,进行对比评价。

(二) 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的历史

管理理论知识生产应是面向实践的,而对管理实践的探讨一开始是通过经验积累得到提升,这是20世纪之前的主流模式。这种模式一般通过个案感悟,进行自我探索或是通过“跟从”学徒模式以及通过更为间接的书本或口头传授。这种方式有其局限性,因为经验是个体的、偶然的,若上升为一般化的规律,又不一定适用不同的境遇。(2)这里使用境遇,而没有使用情境,其实两个词是相似的,但境遇更强调管理本质的实践特性及其历史延展态势,也就是不仅指向情境的那种当下状态。这也就是本文想在管理诠释主义相关学者探讨基础上,把管理诠释论再往前推进一步的一个表现。

而后的泰勒的科学管理研究才真正开启了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的现代化之路[19]。这是把管理经验升格为科学管理研究。这主要是经过观察、科学测量和验证,其科学性指的是可验证性、可重复性并基于此提炼管理规律。相对于迷信权威,科学管理研究更加科学、客观,也能更快进而更大规模地提升效率。这种模式的科学研究引领或开启了20世纪初的现代管理理论知识生产,它不是理论科学,而是一种技术导向的工程学。这种研究方式揭示了当时的管理学的学科基础是系统工程学或实验心理学,它更多是在管理实践一线,进行与管理实践直接相关的管理知识生产。而社会在发展,管理学知识生产方式也在拓展变化中。“二战”之后,运筹学、统计学、应用数学也在生产生活中得到推广,这使管理理论知识生产从科学管理模式转到管理科学研究状态[20]。科学管理研究更直接面向实践,而管理科学研究与实践更加间接,其研究模式也变得更抽象,它其实就是那种“管理构建论”。它是通过数学、统计学等量化分析工具,使管理知识论证更加严谨。它试图通过科学的论证工具,使管理研究的陈述模式更量化进而更科学。但这也使管理理论知识生产成为小众的学术研究,更多聚集在科研院所或大学中。它的知识生产特色是管理研究模型化即先有理论假设,后建立模型和分析框架,通过数据定量验证模型,进而完善推广,这成为管理理论知识生产中被广泛推广进而成为主流的一种研究类型。

当管理理论知识生产处于“管理经验说”时,管理的知识生产主要面向个性化的管理实践,管理经验的差异化代表管理的艺术特性。而科学管理导向量化验证的知识生产,这是压制或说遮蔽管理艺术特性的,而当进展到了管理的科学导向后,几乎排除或搁置了管理的艺术性。管理的艺术性导向没有了,而管理艺术导向的管理实践及其历史的研究被边缘化,被排斥在主流管理学研究之外,就像彼得·德鲁克、查尔斯·汉迪在欧美学界,仅仅是学院外的管理学“大师”——有时此称谓略带贬义,虽然他们的管理思想,更被世人所知。

三、 直面实践特性与管理理论知识生产本质

(一) 管理理论知识生产中直面实践的蜕变

管理学的实践性源于管理的实践性。传统社会治国理政的境遇汇总的心得体会即是对管理实践经验的汇总。传统社会的管理经验总结,更强化一个特定时代管理实践的总体性经验积淀而非单个人的孤立经验。而与此形成对比的是现代社会机器大工业呼唤的现代管理实践研究,在泰勒的科学管理研究及其之后,更强化了对局部的组织管理、微观管理和一线管理实践,进行管理的科学化研究。现代管理理论知识生产不再融合在其他学科之中,而是强化自己的专业性[21-22]的管理理论知识生产。这也就意味着这时的管理研究不是纯理论研究,也就是现代管理学的科学化导向不是纯理科化的研究,而是工科的微观导向的研究。它是源于实践的科学化研究。

但随着管理理论知识生产从科学管理研究转型到管理的科学化研究,也就使得管理理论知识生产更加体现以数理验证工具为支撑的模型化研究。而管理研究者群体的变化使管理理论知识生产归向学院或科研院所内的同时,也逐渐脱离实践,从管理的实践导向研究转向管理理论的实践验证研究,而管理理论的这种实证研究,仅仅把实践变成验证理论的工具。至此,管理理论知识生产变得越来越抽象,用“抽象的概念+抽象的数据”进行管理科学化的理论抽象研究。这就是“管理构建说”的指向。当然,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的量化实证倾向加快了“管理构建说”的科学化程度与水准。从科学管理到管理科学的研究转型其实质是从直面实践的管理工程学研究转到间接面向实践的管理科学化研究。现代管理学的“管理构建说”的管理理论知识生产是在模仿自然科学及其知识生产倾向。而从“管理经验说”到“管理构建说”这种蜕变使得对管理本质的理解变得局限,我们对此研究倾向应该反思。

按德鲁克的定位,管理理论知识生产首先是源于管理实践[23]。基于此,我们理解管理的艺术导向在现代管理理论知识生产中应该仍有存在的必要。因为管理的艺术导向主要是指管理的主观性、个别性和管理的经验感、差异性、直观感等,它更重视探讨、体悟和直观判断,而非同一化、标准化、普遍性、一般化的研究导向,尽管已有的管理科学研究更追求后者。而管理理论知识生产在1960年之后进入“管理学丛林”时代[24],时隔19年之后的1980年,孔茨对管理学研究进入丛林的状态又有论述[25]。这种管理学“丛林时代”的来临是“管理构建说”研究进路的多样化展现,但这种管理研究模型化导致管理理论学说的丛生。因为只要设立不同的假设,就会有不同的概念框架,进而构建不同的管理理论模型,经过数据验证就可以成为所谓管理科学的理论知识。不过,管理学“丛林时代”后的管理理论知识生产进路,虽然“管理构建说”的研究倾向仍占主流,但也出现了其他的研究进路,尤其是在1980年代初,组织文化深化探讨开启管理理论研究新时代之后,基于引入人类学、文化学、社会学研究进路来研究组织文化,管理理论研究的诠释学路径也开始变得重要起来。管理理论知识生产进路多样化了。我们有必要在管理理论知识生产进路视野下重新梳理“管理经验说”与“管理构建说”。当管理学有多重研究进路,一种研究进路很强势,但不至于消灭其他研究进路之时,这几种管理理论知识生产方式的争鸣,也就深化与升华了管理学知识生产的探讨,以及基于此的管理知识增生的探讨。

1. 直面实践与“管理经验说”。“管理经验说”是最直接反映管理实践的知识生产类型。它更多以工作经验探讨为基础。它借助了管理实际经验,当然更多是借助了历史中的管理经验,尤其是行业性的经验。这种管理知识的生产类型中的主体可以是管理者,也可以是旁观记录者或相关行业的爱好者。在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的“丛林时代”中,也有了管理经验学派。这种经验学派就是基于相关行业的以学术研究为业或以管理培训或管理咨询为业的旁观者。这种管理理论知识生产其直觉感悟能力能为管理者或领导者的管理革新提供启示。这种知识,管理者、管理从业者是能直接看懂的,但在管理现代化导向的管理理论知识生产之中,属于智者式的孤军奋战的研究导向。这种知识生产方式在管理学现代化之后逐渐边缘化。因为这与现代管理理论的追求,尤其是其科学化、同一化的量化验证研究倾向迥异,因此而被冷落并不科学。

现代管理研究开启于机器大工业之后的管理现代化阶段,而后管理的现代化主要导向了管理的科学化,科学管理时期的管理科学化还注重直接的管理经验,而管理科学化导向的“管理构建说”中的管理经验,就仅仅是管理理论知识生产中的配角了。因为管理经验已被抽象化为验证素材。管理理论知识生产导向管理科学化后,是一种“去管理经验”的趋势。而管理学应该面向实践,虽然“管理经验说”这种知识生产方式在以大学或科研院所为主导的管理理论知识生产者群体中,也就是在钟意于“管理构建说”为导向的管理理论知识生产者中被边缘化了,但在社会上中并没有消失,还有它存在的可能。因为其他类型的管理理论知识生产方式并不完全代替其功能。因为管理是面向实践的,管理与被管理的主体更多是人,而人总有其差异性需求,人的管理能力的提升需要多种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给予支撑。

2. “管理构建说”与直面实践的间接化。“管理构建说”这种知识生产方式自科学管理研究快速转型到管理科学研究模式之后逐渐形成强势发展态势。之所以出现“管理构建说”,是因为管理研究者试图使管理问题通过科学化研究方式以使其变成一门客观性的科学。科学管理时期的“管理构建说”,仍然是工科导向或对策探讨导向,而管理理论的增生模式也是直接对接现实管理问题。而“管理构建说”从直接面向管理现实问题到归向管理理论研究。而管理理论构建说的基点,是从工程学简单量化进而简易模型化研究转型到繁复的理论模型研究。这使得“管理构建说”的科学化研究导向越来越理论化,也越来越抽象化。而到管理科学研究类型之后,管理理论研究导向越来越明显,也直接促成了管理理论丛林时代的出现。

(二) 直面实践特性与管理理论知识生产再评价

从管理思想史流变来看,“管理经验说”“管理诠释论”与“管理构建说”三种管理理论知识生产方式,或次第或同时体现在管理理论知识生产中。当科学管理导向管理科学,而管理科学变得强势后,“管理构建说”成为主流管理理论知识生产范式,似乎“管理构建说”是对传统管理理论知识生产方式的扬弃而建立的,也就是扬弃“管理经验说”较主观的个别化的知识生产状态,而发展为更适合管理现代化的,更加体现数据化的强客观性彰显进而强实证验证导向的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类型。

但管理理论知识生产进展正处于管理实践境遇大变革中,当管理模式追求更灵便的创新之时,管理理论知识生产中需要更合宜的新构念。而这种新构念从哪里来?“管理构建”论更多是验证理论及其假设,而理论假设本身从哪里提炼?这就需要把“管理构建说”与“管理诠释论”结合。在传统管理实践时期,“管理诠释论”与“管理经验说”结合,使管理经验理论化,以使其能多样化的面向管理实践。而现代管理实践基于强调标准化、同一化的研究倾向,而这种境遇对“管理诠释论”的需求很少;但当现代管理进展到后现代化管理实践背景或管理理论进入丛林之后,“管理构建说”本身基于其验证为主的模型化的理论探讨倾向,不能或很少产生管理新构念。只有基于管理新构念进行的管理理论创新,才能更好适应管理创新时代的管理创新需求。基于管理思想史及其相关学术研究变迁,本文提出,中国本土管理创新探讨可以分成两种类型:其一,管理现代化时期的管理创新——狭义的管理创新学术探讨出现之前的管理创新;其二,管理创新时代的管理创新。基于中国本土管理实践的融合状态,尤其是中国作为后发展的管理现代化国家,其管理理论与实践在短时间内引进、借鉴了国外多个发展时期管理的经验或理论。这使得两种管理创新探讨类型在中国本土境遇中同时存在。管理者、管理研究者在面对多样化进而多类型的管理理论时,“管理诠释论”的优势就出现了,因为它可以通过对管理实践的当代境遇及其历史境遇、管理思想史变迁的深度理解,对管理理论进行澄清进而增生管理知识,基于管理理论的增生而推出管理的新构念,同时也能对“管理构建说”以理论前提进行辨析与澄清。基于此,面向未来的管理理论研究需要“管理诠释论”,而面向未来的管理实践也需要“管理诠释论”。此外,管理学的科学化与艺术性两大特质的彰显也离不开“管理诠释论”,因为对管理本质的理论定位不能仅仅空谈管理的科学性与艺术性。管理首先是面向实践的,基于这种定位决定了管理学的科学化,也只能是基于管理历史及其实践的科学化;管理的艺术性特质也能在管理历史及其实践的探讨中得到彰显。

四、 直面实践的管理研究与“管理诠释论”知识生产

(一) 从诠释学到管理诠释论

管理诠释论是什么,需要先理解诠释学是什么[26]。诠释学一般被认定为解释学,其释义是诠释经典的一种学问。在古希腊是一种能够与神沟通、领会神旨的能力。诠释学一词源于古希腊,意为解释某种神谕[27]。自从古希腊出现了对荷马等人诗歌的不同理解,以及自从出现了对古希腊神话的不同理解之后,诠释其实也就诞生了。目前在西方思想史研究中诠释学一词的典型指向主要是有关“意义”“理解”和“解释”的问题,涉及哲学、历史学、语言学、心理学、社会学和文艺学等学科。对诠释学的认识与研究经历可以做如下学术史梳理。其一,狄尔泰把诠释学问题同现代学术研究中的知识问题相结合。而黑格尔哲学的历史与逻辑的研究视域,把诠释学问题与存在问题结合,并把存在问题历史化,把诠释学从方法论的工具层面,推展到更高层次的存有论层面;而海德格尔则从存有论离析出存在论,使诠释学与历史实践中的“在”或“存在”的分析结合,从历史本质层面的存有论进展到在者之思的存在论,这曾经是一种彰显生命体认的存在论。其二,伽达默尔在海德格尔探讨的基础上及其与诸学者论辩中,在其《真理与方法》和《诠释学》中拓展了作为一个哲学研究专有研究领域的诠释学。尤其是在伽达默尔与哈贝马斯的理论争鸣中使诠释学完善并推广。他把诠释学的内涵与偏见、成见等词区分开来[28]。他认为,偏见多少是消极的,而“理解”必然有前判断,不应完全遮蔽历史中前判断,也就是需要重新界定前判断所依托的传统诠释是基于传统的知识拓展与增长,是一种开放中的理解,也是一种在理解中更新历史的视界。至此,伽达默尔把诠释学与历史本身重新整合。对于现代人或当下的人,他认定历史是增生着的。也就是诠释学不仅仅作为方法或方法论,也是历史本体的延展。由此,他论证了诠释学对历史及其实践展现为主要载体的人文学知识生产的合法性。当然,诠释学在中西方均有其渊源,中国传统文化中也不乏诠释学研究与实践。可以说,中国文化本身就是历史诠释学、实践诠释学的彰显。中国管理理论研究若要回归中国文化境遇,势必要通过管理诠释论的研究进路得以彰显。不仅以“管理学在中国”(3)“管理学在中国”是国内管理理论界自2009年之后以这一主题为宗旨的管理理论年会。管理理论在中国,也就是管理理论是普遍性的科学,不存在中国式管理科学,只有管理科学在中国转型境遇中的适应与适用问题。这种研究进路为主,还要体现中国转型境遇中的管理诠释论的研究进路。

那如何进一步理解管理诠释论?它仅仅是一种诠释学方法在管理理论中的应用吗?有相当多的学者曾经这么理解。但管理理论研究面向实践的特性使管理诠释论不同于诠释学。诠释学主要是以文本为基础对历史视域进行研究。而管理诠释论可基于历史视域,也可基于当下实践视域。管理诠释论关照历史视域同时又体现管理实践特性,它可以成为管理理论研究一种模式进而体现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的一种类型。这是由管理理论与实践的人文性、实践性、艺术性决定的。它研究面向管理思想史、管理历史,通过管理文本载体得以呈现的那些对象。管理诠释论重视文本研究,而管理理论主流研究不太重视文本研究,也就是不重视文本分析和思想史分析,而更多简化为学术史综述和概念定义,更多体现其科学性和研究对象的可量化性。基于此,管理诠释论被主流管理理论者所忽视,使其被边缘化。管理诠释论被边缘化,其实也就是管理理论研究蜕变为管理科学研究。但我们必须正视管理诠释论也是管理研究面向实践进行理论探讨或直面管理实践的一种研究。它不仅是诊断管理文本,还是关注并诊断管理实践,体认管理实践,并把这种理论体认传递给管理者或组织成员,这使管理诠释论体现理论导向实践的研究风格。就其研究的知识形式来说,管理诠释论关注管理文化和管理实践中的言、语及其从言到语的转化、重塑、升华、深化及其活化,(4)这是实践诠释学的研究导向,其实质就是从探讨理论本身到探讨理论的实践导向及其实践效果。探讨具体理论与实践的内在关联。管理诠释论关注从“言”(理论表述、符号表述等多类型的书面语表述)到“语”的解析和体认,关注言语的理论形态、实践形态及其体认,并努力重塑言、语的实践形态。这种言语的关注既指向微观的,也关注实践系统与理论境遇中的言、语,通过言、语载体来关注管理实践和管理文化及其历史。在分析中提炼新构念、并把新构念践行到管理实践中。管理诠释论的研究进路在当下管理理论与实践中可以与其他研究进路结合以促进管理理论的知识生产。

基于管理实践、多元管理理论和管理思想史的差异性,“管理诠释论”深入理解主客体互构境遇,有其主观先在状态的陈述,吕力教授也特别强调诠释主义这一特色。但这被以追求形式客观化的管理科学研究所诟病——称其为思辨研究,指认这是非科学的玄学,不认可“管理诠释论”,这与管理理论研究导向过分重视实证数据验证研究导向有关。它以现代物理学、数学为仿照对象,而“管理诠释论”就被归入广义的人文学之内。其实,管理理论研究既有科学性导向,也不能忽视人文艺术性导向。因为管理理论研究不仅仅是对物(制度、流程等)的研究,而更主要是对人的研究,不研究人及其人群关系的境遇,管理理论研究也就是会失去很大一部分的研究内容,甚至会失去其研究目的及其研究精髓。管理理论要研究人,决定了管理理论研究不能忽视“管理诠释论”。管理实践和管理理论研究只要有人的导向,就应有人文及其历史实践的研究导向,而且这种导向不能被管理科学化的研究导向所代替。

(二) 从管理研究趋势看“管理诠释论”的价值

面向未来管理实践研究可能有两大趋势:其一,基于大数据分析的定量化的管理理论研究,这种数据分析传统以前是基于不完全归纳法进行数据提炼、数据分析和数据验证,而面向未来因互联网大数据的广泛应用使基于数据的管理理论研究从基于不完全归纳法的数据分析,进展到基于完整数据的研究倾向,又称为大数据的管理理论研究。但这种大数据分析的管理理论研究仅仅是工具科学化,也就是重视形式科学化的研究导向,其强化的不是管理学研究,而是计算科学的研究,它没有对管理知识生产类型造成实质性变革。其二,基于内容的管理理论研究,也就是基于组织文化的管理研究(虽然组织文化研究也有借助数据分析类型)。这种基于组织文化的管理理论研究不仅仅适于组织内部研究,也适于组织对外关系、组织间关系的研究。这种基于组织文化的管理研究,也就是直面管理实践及其历史累积状态及其态势,这会成为在管理理论知识生产中不可忽视的研究内容。而基于组织文化的管理,是通过价值观、符号以及讲故事、多样化的仪式等[29]环节来具体实施。它着眼于如何把枯燥的管理概念、管理理论转化成活的组织文化。管理研究者关注这种转化,管理者们更需要关注这种转化能力。当组织文化从枯燥的管理理论转化成活的企业精神之时,这种研究其实就变得重要了。这就急需“管理诠释论”这种知识生产进路。在这种知识生产进路之中,管理理论需要进行理论诠释,管理实践也需要实践诠释,而在从理论向实践转向中,也就是从理论形态向组织成员灌输时,更需要对管理实践的诠释,而这种实践诠释体现和彰显着管理的艺术特质,而它是由对管理历史及其实践特征诠释得以彰显的。所以说,“管理诠释论”不是可有可无的,而是必不可少的。

另外,当管理理论研究进入跨文化的全球融通管理境遇时代之后[30],也就是发达国家的管理理论向后发展国家扩散,同时也是管理现代化的后发展国家,向先进国家学习管理理论而全面进入跨文化管理实践及其理论研究时代的时候,管理理论研究不能忽视跨文化境遇。组织管理是基于特定人群的管理,而特定的人群组织就存在于特定的时代及其文化境遇下,处于特定发展阶段的管理会与相关文化境遇下的特定管理模式相关联。而跨文化管理时代使跨文化管理强势推进。先进国家的管理理论研究在跨文化管理中如何转换成适合本土的地方性管理知识,这变得迫切而关键。那就需要跨文化的“管理诠释论”,“管理诠释论”可以通过符号诠释、文本解读以及境遇揭示和解释使得这种研究具体化。最后,我们还需要强调的是管理理论知识生产本身也需要对管理实践的诠释,包括对管理思想史和管理实践历史的诠释。

质言之,“管理诠释论”在管理理论研究中需要并也将发挥不可替代的积极作用,它的根基在于管理的科学性与艺术性的二重性,也是基于管理理论研究需要面向管理实践,更是基于管理研究从纯科学定位到重视跨境遇管理、地方性与跨境遇关联的研究定位。这时就要对管理理论本身和管理实践本身进行澄明与再反思。在管理学呈现工程学研究特性的时候,对“管理诠释论”的需要不多,而在管理理论本身研究得到加强之后,对管理本身及其历史实践的再定位与再反思,需要并应该彰显“管理诠释论”的这种研究路径。在此背景下,“管理诠释论”必将成为管理理论知识生产方式必不可少的一种类型。管理本质的深度澄明与揭示以及管理理论导向管理实践,也就是从抽象的理论转型到活性的企业精神或组织文化的研究重心时,也需要“管理诠释论”。在本体论和认识论(方法论)两个视角下审视“管理诠释论”,“管理诠释论”对于管理理论研究来说,从辅助论转到认识论(方法论),又从方法论进展到本体论。

(三) 历史中“管理诠释论”知识生产定位的变化

“管理诠释论”在管理理论知识生产中有其应有的地位。而从管理实践历史再审视这个问题,可以看到基于管理实践为中心的几个变迁节点:其一,现代管理实践的前史,也就是传统社会的管理状态。其二,现代管理实践史,它也需要细分,在管理理论知识生产进入丛林时代之后,尤其是在1980年代以后管理研究不能忽视组织文化,进而把组织文化也作为管理研究主要内容之后,在此背景下,西方管理实践的发展体现了两个阶段性特征:第一个阶段性特征,在管理丛林或组织文化之前,现代管理是以“物本”管理为导向的管理状态[31],虽然管理科学探讨中没有使用物本管理。因为物本管理这个概念更多是人文学者在探讨管理问题,尤其是指认科学管理研究的特征时提炼的一个表征词。也就是说,物本管理是从批判管理实践的视角[32],多是从人本管理相对的视角来探讨物本管理的。第二个阶段性特征,在进入组织文化研究时代之后,管理研究就特别重视组织文化及其影响下的人,这也成为管理研究的重心,并关注组织文化在管理研究中的作用。可以说是在管理实践中出现基于文化的管理模式,也就是从“物本管理”进入“人本管理”[33]。这种转变首先是基于人际关系学派的相关研究,然后导入更深层次的基于组织文化的管理研究。这种基于组织文化的管理研究,其实质就是在管理实践中逐渐重视精神及其人的非正式组织因素对管理实践的影响。通过重塑组织文化,更具体地说,重塑管理理念,进行价值观管理[34]。这不仅涉及企业管理,也包括国家管理、社会管理和人群关系管理。这种价值观管理,在传统社会特别发达。例如在古代中国就有“半部论语治天下”[35]的说法;在西方的古代社会中也有把圣经作为管理规范性要求对国家、社会进行管理的传统。谁拥有对经典文本话语的诠释权,谁就有了管理权。这种管理,在现代管理初期也就是科学管理和管理实证化作为唯一主流的管理研究模式之时,变得式微或消亡了。用马克斯·韦伯的认定,若现代社会是一种“去魅”的时代——其实也就是淡化文化及其精神的时代,但在组织文化成为管理研究的主要内容,进而价值观管理开始注入管理理论研究之时,它变得越来越重要。尤其是当到了组织文化也成为管理理论研究主导内容后,基于文化或基于价值观的管理,也成为管理实践中的必要体现,具体来说就是管理者们、领导者们对价值观[36]进行引领、重塑,也就是体现管理诠释的能力。而后现代管理实践的发展,尤其是随着组织文化而深度发展,出现了组织管理社会重新迎来了“赋魅”的时代,也就是需要价值观的引领与重构。

但当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的现代化导向直接简化为管理工程学,甚至是管理数据实证的知识生产之后,“管理诠释论”变得多余了。而否极泰来,当管理理论研究进入丛林之后,管理科学化研究其真理性变得复杂多样,“管理诠释论”有了发挥其功能的余地。因为管理理论的丛林化时代来临之后,多样化的管理理论出现,管理理论需要辩解与澄清。因为多种理论假设支撑的管理学不经过辩解,其科学性、实用性将大打折扣。这种管理理论文本的复杂性,使“管理诠释论”有了应用的可能和必要。

当然,“管理诠释论”之所以仍有发挥作用的可能,还有其他原因。当管理现代化理论导向后现代化管理理论研究之时,管理理论研究就更多样化了。因为人的需求可以多样化,外部环境的不确定性也再次加剧,这些造成了管理的状态也非仅仅追求标准化的像流水线一样的固定模式。这使“管理诠释论”不仅成为管理丛林时代的管理理论研究的配角,而有其必要性,而且多样化的管理需求,也使管理理论研究多样化了。这种多样化意味着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的多样化,不仅“管理经验说”和“管理构建说”是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的类型,“管理诠释论”也将成为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的一种主流类型。这使“管理诠释论”在管理学立论和知识生产类型层面有了存在的必要和可能。这也就意味着“管理诠释论”不是“管理构建说”的附庸,而是一种能体现独立知识生产的类型。

(四) 管理学发展与“管理诠释论”的阶段性需求

“管理诠释论”以分享管理文本,进而以对管理历史经验、管理实践体悟、辨认与反思为知识生产的特色。它能否作为管理理论知识生产方式而存在,与管理实践是否还重视管理文本、管理历史经验、管理实践体悟及其反思有关,尤其是在跨文化境遇下与“管理诠释论”是否变得重要有关。只要存在这种状况,那“管理诠释论”就存在。而只要管理理论有了历史,管理实践有了历史,以及管理理论身处跨文化境遇中,管理诠释论就变成必不可少。当管理理论研究需要从管理理论史或管理思想史变迁以及管理实践变迁中,寻找理论创新点和新的体悟启发源泉之时,“管理诠释论”就会成为独有特色的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类型。

关键是管理思想史、管理实践的体悟、深度理解能否成为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的必要?对此回答,还要历史地看,在管理现代化时期,也就是强化彰显管理实证验证为主要研究状态的时候,管理思想史或管理历史实践研究是一种小众研究,也就是意味着管理诠释论不可能成为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的必要。当组织文化研究融入管理理论研究主流之后,并使其在管理学的理论与实践中发挥更大作用之时,尤其是当组织文化研究融于管理实践并形成一定的时代文化和历史积淀的时候,我们对管理思想史、管理历史及其当下管理理论与管理实践的体悟就会越深入。当然,组织文化的深化发展却需要管理诠释学。它既需要管理理论诠释学来构建组织文化的意义,也需要管理实践诠释学来对其进行描绘。这种管理诠释对于管理者(尤其是其中的领导者)来说更是必要。因领导者需要管理诠释学来构建组织目标,并把组织目标的宏伟蓝图进行创造性的沟通,以便传达给高管、中层及其基层成员。在这种境遇下,管理诠释就可以在管理的理论与实践所创生、所变革或所适应的多重博弈之中,推动理论或实践的转化创新。

五、 管理理论知识生产融合与本土管理创新

(一) 本土管理研究与“管理诠释论”被忽视

中国正处于以新型工业化推进和管理现代化为主要特征的时期,而既有管理学的现代化是以管理科学为主导的管理数据验证的实证化研究导向。中国管理研究走这种研究进路成为融入国际化研究的必经之路,也能体现管理研究的科学性与客观性,而在这种强科学性——强数据验证诉求下,本土管理理论知识生产者逐渐忽视“管理诠释论”。虽然在传统中国,诠释很发达,但历史已经逝去,现代管理学,尤其是在现代管理科学占主流的管理学研究之中,更多认定管理诠释论是一种己式微的研究方式,它似乎不符合中国管理现代化的需求,似乎注定会被边缘化。在此背景下,以“管理诠释论”为主要进路的成果也被边缘化,更被称为理论思辨,似乎它就像科学哲学所批评的——既不能被证实,也不能被证伪。基于此,我们也就容易理解,管理诠释论自然不会被信奉科学哲学的管理学界人士所更多地认可。当主流学界以管理数据验证为主流研究倾向时,作为非科学化的“管理诠释论”研究方式不被重视,也在意料之中。因为“管理诠释论”重视诠释者深入到理论文本、实践境遇中体认作者、实践活动的深意,倡导通过与文本本身、实践本身进行沟通来全面理解文本与实践本身。它可能会造成过度诠释。当科学管理研究转向管理科学之后,管理理论知识生产论证要求用显性数据或更客观性的要素来体现,而“管理诠释论”一般仅仅是文句逻辑论证或案例、实践深度解析,没有显性数据体现论证的科学性和客观性,这导致“管理诠释论”不被接纳。但这并不能说明“管理诠释论”本身对管理理论研究不重要。当管理理论研究从重视管理的形式科学化导向转向重视管理的内容丰富化、重视对管理实践深度的理解之时,这就是面向未来管理创新研究面对的大形势。在此形势下,“管理诠释论”也就有了发展的可能,其被认可度也可能加强。从目前来看,中国本土管理理论知识生产基于中国管理变迁,仍处于管理现代化探索的上升时期,这个时期与西方管理变迁对比来说是管理者、社会上的管理咨询者与管理理论知识生产者共同推进管理理论知识生产时期。不过,基于中国引进型借鉴式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的多元杂糅发展状态,中国本土管理理论知识生产过早地集中于学院内。这与中国管理变迁的时代发展阶段,不是太一致。

(二) “管理诠释论”知识生产与本土管理研究发展

中国本土管理理论研究要深度关注本土的管理实践及其历史,也要关注合宜管理经验的管理成果,基于此,中国本土管理理论研究不能忽视管理思想史和管理史的管理诠释论。因此,更需要对“管理诠释论”的研究导向及其管理理论知识生产方式的类型进行强调和彰显。本文对待“管理诠释论”不仅是从管理方法视角进行定位,而是在深化为管理理论立论的根基上,也就是从管理本体的知识生产层面,对“管理诠释论”进行定位。中国历史有丰富的“诠释”经验,在中国转型境遇的管理理论研究中,也应该积极发挥“管理诠释论”的作用,拓展其功能,为管理理论创新服务。这里的一个关键问题是中国本土管理理论研究中的“管理构建说”这种研究进路,主要是引进型的管理研究模式。而引进研究更多仅仅引进研究框架和浅表的理论前提。而这种引进型管理研究更需细化之时,仅仅引进先进国家管理理论中的浅表性理论前提,仿照进行管理理论构建研究,不能发挥好的效果,且可能使研究变得没有针对性又无意义。而“管理诠释论”的研究进路,可以事先对“管理构建说”的理论前提进行诊断、辨析,以澄明其理论前提,为更好地设立合宜的理论前提服务。另外,“管理构建说”的新构念,要结合深度诠释中国文化境遇和中观的组织文化境遇,使本土管理创新的理论研究更有针对性。管理学研究不是纯科学,它有时代境遇、地域境遇和组织文化境遇。这就使其更需要“管理诠释论”这种知识生产方式。

(三) 本土管理创新研究定位及其知识生产融合

本土管理创新理论研究回归中国文化境遇,势必要通过“管理诠释论”的研究进路得以彰显。不然,就会蜕变为仅仅学习先进国家的管理现代化理论仿照研究。也就是以“管理学在中国”为主要研究进路,但不体现中国“本土管理”研究进路。而对“管理学在中国”这种研究进路,学界在2008—2009年已经开始反思,看到对本土管理研究的弊端。在管理史中已有丛林般的理论模型,基于管理史和管理思想史的管理理论研究,就要对这些管理文本进行理解,基于对管理文本的融通阐发,是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的一种类型。而在当下管理理论知识生产注重情境的大背景下,中国本土管理创新知识生产已经进入引进型管理理论研究的深入期和反思时期,就更需要正视跨文化境遇的差异。为使中国本土管理创新理论成为更加精致化的研究,就需要“管理诠释论”这种知识生产进路。

在中国本土管理创新研究初期,可以没有“管理诠释论”研究,因为初期的引进型借鉴式管理研究是一种粗放的研究。当引进型管理研究从自发研究发展到自觉研究,也就是从改革开放初期的状态,进展到新时代的中国本土管理创新理论更自觉的研究之时,就必须正视跨文化境遇、地区境遇,基于此再倡导引进型管理理论研究,“管理诠释论”就变得更加重要。当然,目前中国本土管理理论研究仍以实证量化、模型构建为主导,“管理诠释论”的研究路径,在此形势下容易被遮蔽。但自从2008年或2009年之后,中国管理学界对“管理学在中国”还是“中国式管理”关系的探讨逐渐深入。这使得管理探讨的“本土问题”或“本土情境”得到强化。我们需要研究“本土”的管理理论,似乎已经成为共识。而对待“本土”的认识,既需要直面实践,也需要更深入的管理哲学促使其理论更好奠基。在此理论研究倾向呼唤下,近年中国人民大学成立相关管理哲学研究机构,另外苏州大学、南开大学、南京大学和东南大学的教授们也开始重视“管理研究哲学”这个命题,也基于此,我们学界逐渐重视对管理学元理论的相关研究,也就是管理本质、管理理论立论根基的管理哲学研究得到重视。在此基础上,我们越来越认识到“管理诠释论”之于管理学的重要性。对于国内学界来说,这种重要性也就不仅是方法层面的,更是本体论层面的,甚至是管理理论知识生产根基层面的。

六、 研究结论与展望

基于以上论证,管理学研究可以有两个趋势:其一,更加重视与相关大数据的结合,使管理数学化论证更精细化,进而对战略预测更精准,管理更规范化;其二,基于文化的管理内容的研究也会丰富起来,而且会发挥更大的功能,且不管如何发展,第一种研究倾向不会把第二种研究倾向完全涵盖,也就是说这种基于文化的管理内容有其不可替代性。而重视文化的管理,更需要重视管理的地方性或跨地域的理念诠释与实践深度理解,关键是对此的重视不能把其简化为文化数据的量化实证研究,因为文化需要经过理论阐释变得丰富而有深度,需要经过实践阐释使其内在精神得到激发。另外,“管理诠释论”也会对管理理论创新研究新构念增生给予支撑。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在跨文化管理、相关的管理移植、管理境遇的解构及构建的研究中,不同话语体系与类型需要得到融通。在这种急需相互融通的研究境遇中,我们可以进一步深化理解“管理诠释论”对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相关研究的支撑性,基于此,我们就更容易看清“管理诠释论”的价值与合理性。从管理的艺术性特质如何揭示、解释和体悟及其深度理解视角,我们可以进一步深刻认识到“管理诠释论”不可代替。从“管理构建说”知识初建、过程诊断、后期辨析的知识增生上看,“管理诠释论”对“管理构建说”有支撑作用。从管理理论知识生产要重视直面实践的深度体悟,重视“管理诠释论”不仅对管理实践状态的现象深描,还可以对其实践本质诠释,以体会其不可代替的作用。由此,在面向未来的中国本土管理创新研究中,“管理诠释论”可以在与“管理构建说”融合中,共同支撑本土管理创新理论的知识生成,并成为一种不可忽视的管理理论知识生产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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