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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小说的一种可能性
——以张大春《大唐李白》为例

2020-01-07章若晨

科学咨询 2020年10期
关键词:少年游张大盛世

章若晨

(杭州求是高级中学 浙江杭州 311228)

张大春的《大唐李白》是历史小说发展到当代的代表作品,小说共分为《少年游》《凤凰台》《将进酒》三部,讲述了李白自年少之时,由父亲李客推荐至赵蕤月娘夫妻处求学,学习为官治世之道、诗文词赋之旨、成人立身之本,精学数年后出川,从壮志雄心的“少年游”,到经历世事的“凤凰台”,再到步入婚姻的“将进酒”的故事。张大春以百万字篇幅再造了诗仙李白的一生与大唐盛世的兴衰,以其杂糅性、散射性的叙事艺术,虚实相生的人物塑造方法,以及对盛世与个人关系的探讨,呈现出了历史小说写作新的可能性。[1-3]

一、叙事艺术

张大春在《大唐李白》中展现出了别具一格的叙事艺术,譬如融历史、传记、小说、诗论于一体的“杂糅性”,穿插藏闪的“散射性”,于据史撰写的同时融入合理想象的“虚实结合性”。本章将集中论述《大唐李白》的叙事特色,在阐释作者行文风格的同时,分析文章的走向与结构,从而理解作者之用意,欣赏行文之美感。

(一)杂糅性

在《大唐李白》中,张大春将历史、传记、小说、诗论融于一体,更在情节演进的过程中含括了佛法、文学、剑道等知识,将注解直接融于正文中,交错连结,包罗万象,使小说呈现出了“百科全书”式的丰富杂糅的质地。例如,小说第一卷《少年游》第十三章“一医医国任鹪鹩”中,张大春以数页篇幅描写了赵蕤采药治病的过程,详细介绍了一味红皮蜘蛛的药材及药理,由此洞察赵蕤之真才实学与个性,为日后与李白二人共同探讨穹䓖、江离、藁本等药材,进而引出“君子之毒,却也未尝不可以为药”的观点做了铺垫;又如,第三卷《将进酒》第三章“剪竹扫天花”中,作者就一首《花朝寂寂》无题诗中的天女散花典故,洋洋洒洒地泼墨两页有余,又以佛法论何为辩智,铺陈了许多佛理知识。整体看来,这种杂糅性的写法使小说在牢牢把握故事主轴的同时,不断开枝散叶,旁斜逸出,从而具备了一种博大与瑰丽的美感。

(二)散射性

张大春于小说中还运用了别样的“跳跃杂糅,穿插藏闪”之法,通过种种干扰,让叙事暂时中断,进而形成种种伏笔,予文章以灵动丰满之气。正如作者在采访中所说:“我写到一个狂客,在小说开始他只是一个身魂,到了第二部《凤凰台》里他还没下楼,此后很长篇幅里,我根本就没写到他,直到后来你才知道他是贺知章。”①又比如,小说初始就出现的吴指南这一人物,他从李白拜师之时就陪伴左右,之后也一路结伴游历,最后在岳阳重病去世。但小说行进到第三部《将进酒》时,吴指南的故事仍不时闪现,譬如结尾李白结亲之际,吴指南在一众鬼怪中再次出现。作者对于这一人物“跳跃式”的出场是别有用意的,他以故乡人的身份象征着李白挥之不去的卑贱商人出身,不仅提醒着李白成婚也无法改变局面,更埋下了李白政治追求失败的伏笔,暗示着李白未来人生的走向。[4]

(三)虚实结合

在行文据史撰写的同时,作家也融入了自己对历史的合理想象。例如,在《大唐李白》第二卷《凤凰台》第七章“万里送行舟”的末尾,张大春就《渡荆门送别》一诗提出了自己新的见解,他写到:“此时,巴水如剑,峡舟似飞,恰是载送着李白,告别他那卑微无闻的身份,一去不回”②。常人只道此诗是抒发离别故乡、缅怀故土的情怀,而张大春认为,其中还体现了李白欲对商人之子的身份告别,他还写到“山是身后逐渐消失的巴蜀之山,江是眼前倏忽迎来的荆襄之水。随身之月虽明,却照不透海市蜃楼一般有如幻如影的前途,便在此刻,李白若有所悟,写下了用于平淡而命意决绝的结局,自己为自己送别”③,张大春认为,李白虽有期待,却仍不乏对前程的迷茫,以至于不得不断下决心,自己挥剑了断与过去的牵连。这一番诗论融于小说,也为读者提供了新的思路。此外,张大春甚至还会在小说中模拟李白的诗风进行伪作。

二、人物塑造

在《大唐李白》中,张大春在史料与合理想象的基础上,将刻板形象的李白“先破后立”,呈现出了一个有血有肉,丰富立体,而非标签化的文人形象。除了主角李白之外,小说中的配角也不乏可探究之处,尤其是为了充实情节特意添加的虚构人物。本文将以月娘为例进行具体分析。

(一)“打破”与重塑

李白是一位留名青史的诗人,世人皆知其极富文采,纵情恣肆,面对权贵可以“天子呼来不上船”,面对挫折可以“仰天大笑出门去”,畅言“我辈岂是蓬蒿人”。在普遍的印象中,李白无意仕途与政治,只在意山水与内心,无谓世人看法,从不阿谀权贵,是自由放纵的“谪仙”。而张大春在《大唐李白》中,却充分呈现出了李白性格的其他侧面,书写了一个不同于世人刻板印象中的李白。例如,作为“酒中仙”的李白,可能只是将酒作为成名的敲门砖,在长安酒坊中日日烂醉,借此求得名声,以步步砌起为人引荐的阶梯;李白的诗文也多有酬唱之作,他从未放弃过融入权贵场的抱负,但一生在政治上都郁郁不得志,被权力所放逐。这就与我们一贯印象中的李白形象大有不同,而张大春正是通过“打破”刻板印象,重塑了一个更丰满、更立体也更人性化的李白。

(二)虚构的人物

《大唐李白》中也有不少作者虚构的人物,较为典型的是月娘这一形象。在小说中,月娘是赵蕤的妻子,既有吟诗作赋的文采,织布躬耕的烟火气,也有劲装奔袭的潇洒,姣好美丽的面容,虽有出身的“原罪”,但她以相敬如宾的方式与赵蕤度过半生,随后以侠女姿态启程青莲乡手刃杀父仇人,以最有尊严的模样断续地刻进李白的记忆。她既是李白成长轨迹中的重要角色,也成为了李白的情感寄托,令李白在此后的漫游中仍念念不忘。

继《少年游》的学习后,李白最终要启程诀别的浪游。这个节骨眼上,张大春后来于《凤凰台》的第三章“万里写入胸怀中”中描写到“说是诀别,也就像月娘乍别匆匆之言:‘天涯行脚,举目所在,明月随人,岂有什么远行?’李白告诉自己:世上没有真正的远行;若有,便是在分不清前浪后浪、此水彼水之间,抛开每一刹那之前的那个故我而已。”④月娘的月字即是明月之意,她有着如月般清冷高贵的人格,又如李白混沌年少时一盏清亮的指路灯,在诗文、生活、感情各个方面给了他启蒙。月娘虽是作者的想象,但在小说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她的出现到结束一直都是启发李白的存在,她身体力行地教会了李白如何平衡一个有志诗人和封建社会的矛盾,又是李白可望而不可得的理想。

三、主题意涵

张大春在采访中曾谈及自己创作的初衷:“李白与盛世之间,有着怎样一种奇异的张力?他注定融入不进盛世,但融入不进,又不表示他与盛世没有关系,也不表示他不渴望融入,这样一种既疏离又试图融入的张力,正是特别吸引我去探究大唐和李白,并终写下这本书的原因”⑤,在《大唐李白》中,这种张力是随处可见的。文治武功的大唐虽说风气开放,科举为试,但实质上仍继承了魏晋南北朝九品中正制的衣钵。当时接受教育的大多为贵族子弟,以此入仕的贵族子弟形成了世家的盘根错节的势力,令寒门弟子大多有心无力。偌大的长安城,五姓七家,权势遮天。于大别山中刚背上行囊的李白,面对繁华的都城如鱼入汪洋,微乎其微。

因出身商贾,李白的社会地位卑微,他想尽力摆脱却又不得从这个身份中获得钱财的便利,前期条件不足的他选择了以癖好博人关注的手段。于是,他日日于酒坊酗酒大醉,时而仰天长啸,时而题壁写诗,最后终于受到了世人的好奇关注时,又忙不迭地向略耳闻于他的官员投帖递名。但随着屡次失败,甚至还做了一位随君差遣的词臣后,他终于失望了,未能在政治的正道上施展抱负,他这只大鹏也只能另博一番天地去,但心境与年少时早已不同。[5]

李白言:“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来求神仙指点。”

“出欲何往?”赵蕤一面问着,一面觑了眼旁边的吴指南,发觉他也状似茫然,并不懂得李白话里的意思。

“学一艺、成一业、取一官——”李白笑了,“谋一国,乃至平一天下,皆佳!”⑥

这是在《大唐李白》第一卷《少年游》中,赵蕤李白师徒初见时的情境,彼时的少年李白雄心勃勃,却不料此后的人生仕途不顺,郁郁不得志。张大春的“三部曲”写了李白从年少求学到第一次成婚时的心路历程,挥之不去的是笼罩在人物身上的浓厚的政治阴云,他一面有着治国平天下的野心,一面却不得不面对被排挤和冷落的命运。他既是天纵奇才,又逢大唐盛世,却难以实现心中抱负,李白的旷世奇才与求而不得的人生经历,正是时代困窘的郁闷和绝望,也充分体现了个体被大时代所碾压的悲剧性。

在小说的主题意涵上,张大春呈现了“盛世”与“个人”的复杂关系,以一位文人的视角呈示了个体与时代相互碰撞,进而被碾压的跌宕一生。和着眼于大时代、大历史,旨在呈现某段历史风云、揭示某种历史规律的小说相比,《大唐李白》呈现出了较为明显的人文主义精神。

整体而言,张大春的《大唐李白》“三部曲”以其杂糅性、散射性、虚实结合的叙事艺术,打破、重塑、虚构的人物塑造方法,以及对盛世与个人关系的探讨,呈现出了鲜明的个人特色,也为历史小说写作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注释:

① 张大春.我认为自己是个小作家[N].文学报,2014-3-13(2).

② 张大春.大唐李白·凤凰台[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1):73.

③ 张大春.大唐李白·凤凰台[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1):4.

④ 张大春.大唐李白·凤凰台[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1):42.

⑤ 张大春.我认为自己是个小作家[N].文学报,2014-3-13(2).

⑥ 张大春.大唐李白·少年游[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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