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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技能到文化
——音乐教育的价值转向

2020-01-03

美育学刊 2020年3期
关键词:价值音乐文化

朱 乐

(浙江音乐学院 音乐教育系,浙江 杭州 310024)

音乐是人类情感独有的表达方式和审美形式,在现代教育中具有其自身的独特性。从技能到文化,确立音乐教育的价值理念,是将我国多数音乐院校仅注重音乐技能和知识传授的传统教学模式转变为从社会化和人格化的视角考量音乐教育使命的新型教学模式。音乐教育中文化本位的回归,将音乐教育的价值转向推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也达成了音乐教育与文化环境的深层互动。可以说,音乐教育的内容从音乐本体拓展到文化本体,既是音乐教育理念的突破,也是音乐教育价值转向的新思路。

一、文化本位教育理念的提出

音乐教育是培养审美素养的重要途径,而不仅仅是训练演唱和乐器表演的技能,其主要职能在于培养和提升人的情感体验和审美欣赏能力,建构完善的人格素养。中国和西方的传统音乐教育,都立足于建构与文化本位相适应的理念与方法。古希腊作为西方音乐的发源地,其音乐教育的理念与方式彰显了文化本位的特征。音乐教育不仅是有关音乐知识与技能的学习及其训练,也是建立文化认同的过程。一方面,音乐教育关系到人的素养与人格的养成;另一方面,音乐教育的成效又关系到音乐活动对其所处社会产生的影响及其效果。因此,应当从社会文化的情境中去重新审视音乐教育价值的本质。

德国学者狄尔泰和斯普朗格提出了文化本位的概念,并把教育纳入文化的范畴去考量。他们所说的文化本位即强调用文化来统筹教育、社会与个人三者的关系,并由此建构了文化教育学的概念,主张教育不仅是技能的培养,更是价值意识的建构过程,文化彰显了历史与现实的统一,教育就是要为受教育者建构这一联系历史与现实的价值连接点。这一教育理念对音乐教育产生了深刻影响。斯普朗格以“文化”范畴整合了个人与社会、自我与历史、主观精神(人)与客观精神(世界)的多重关系,而这些关系都能够通过教育得到实现。音乐教育也不例外,即通过音乐教育实现文化本位的整合,实现对人的情感完善和审美品位的提升。这不仅是音乐教育的责任和使命,也是文化与音乐教育有效融合的必然路径,由此推动了音乐教育理念与方式的变革。

二、音乐教育中的文化本位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1]。音乐的本质是以乐感人、以乐化人、以乐养人,是从人心产生的,人心活动因外物引起。人心感受外物,使内在感情激动起来,做出反应,外观于声;各种声互相应和,发生种种变化而形成音乐。这段文字是中国音乐美学的经典论述,虽然人人都有感知音乐的本能,但是音乐的审美能力并非与生俱来的,而要通过音乐教育理论和实践来培养的。音乐的情感表达方式和审美形式,是通过文化因素建构形成的,因为音乐并非是脱离现实的纯粹的情感表现,无论其内容还是形式,都深度嵌入具体的民族历史与本土文化语境之中,形成独特的音乐表现形式与内容。如学生学习预先设定的声乐演唱技巧,而没有反思这种演唱技巧能否演唱世界不同文化中的民族音乐,这种仅停留在技术层面而没有最终将民族音乐的人文精神内化为个体的精神世界,或者说没有上升到音乐的人文素养的层面,技术将永远都是外在于人的工具化的技术。将音乐的文化修养内化为个人的行为,这才是音乐教育的终极目的。习得音乐是一个“文化化”的过程,即通过音乐来影响、教化人的精神世界。因此学习、理解、分析、消化声乐作品的风格、语言、意蕴等内在的文化修养,对教师和学生显得尤为重要。声乐老师在课上要教学生演唱很多中外各国艺术歌曲,外国艺术歌曲里涉及意大利语、法语、德语、俄语、拉丁语等各国语言,声乐教学中老师要求学生语言准确、发音醇正当然非常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大量演唱各国的音乐作品,体会不同国家的历史和民族文化底蕴的根基,开拓音乐视野,吸收各国音乐文化,提高专业文化修养。

音乐文化从其历时性特征来看,音乐内容表征了不同历史时期人类情感活动演变的形态与轨迹;从其共时性特征来看,音乐之所以能激发人们的情感共鸣,主要在于它反映了现实生活的体验。因此,音乐教育不可能脱离本民族的文化语境来阐释音乐的形式与内容,更不可能脱离历史与现实去体验音乐的审美意蕴。因为音乐是文化的一种表述形式,任何表述形式的音乐都是由它的文化因素决定的。其中,不同的社会结构和属性极大地影响音乐的形式和它的内容,也就是说,不同的音乐形式和内容及其行为方式,体现不同的社会结构和属性。

中国和西方的传统音乐教育都立足于建构与文化本位相适应的价值理念与方法。在人类文明发展与进化的过程中,音乐创作是一个不断地从自在到自觉的文化建构过程,从早期的巫术音乐、宗教音乐,到近代的音乐艺术,在漫长的音乐进化过程中,给人们留下了不同历史时期珍贵的音乐文化遗产,昭示了音乐发展的轨迹。中国早在远古时期就有乐教的传统,《礼记·乐记》所记载的学校“成均”之学中,已包含了音乐教育。《周礼·保氏》曰:“养国子以道,乃教之六艺: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御,五曰六书,六曰九数。”在周朝的贵族教育体系中强调“六艺”教育,礼、乐、射、御、书、数,音乐居于极其重要的地位,此为“乐教”的滥觞。中国乐教不仅是一种音乐技能,更是建构道德规范的制度,“礼乐制度规定了不同阶层的人应该做什么‘礼’,奏什么‘乐’,用什么‘器’,实际是制度层面上分高低,论上下,鉴品级的社会规范”[2]。中国古代的音乐教育并非仅是音乐审美与音乐技能教育,而是被赋予了丰富的社会文化内涵。

西方音乐教育起源于古希腊时期,希腊人追求的真善美和音乐活动有关或者说都少不了音乐。毕达哥拉斯在教导学生时告知音乐和算术是不可分割的,数字被认为是打开世界的基础,音符和节拍体系即按数字排列,就必然体现天地之和谐并与宇宙相应。希腊思想家认为,音乐与天文学也密切相关,数学规律被看作是音乐的音程体系和天体体系的基础。音乐和诗歌也互相关联,几乎是同义词,诗歌的音乐是能够精确说明其音程和节奏的实有的旋律。“‘抒情’(lyric)诗歌即和着里尔琴(lyre)而唱的诗歌;‘悲剧’(希腊文为tragōidia——译注)一词中含有名词ōdē,即‘歌唱的艺术’。其他许多表示各种诗歌的希腊语词加ode(颂歌)和hymn(赞美诗)当年就是音乐术语。没有音乐,诗歌形式便没有名称。亚里斯多德在《诗学》中提出旋律、节奏和语言是诗歌的要素”[3]。“音乐先于语言有人类学方面的证据证明”[4]39,科学比较进步的时代强调音乐教育对人类的意志、从而对人类的性格和行为的影响。因此说明音乐教育价值的广义概念囊括历史、社会学、人类学、技术、政治和科学等。“古希腊作为西方音乐的发源地,古希腊城邦的近乎完美性同其受到良好监督的音乐教育一并被认为是其人民素养的一个关键标志,古希腊音乐的首要作用是培养人民良好的人格并促进健康”[4]39,古希腊的音乐教育从一开始起就建立了健全和完善人格与素养的文化基调。这一传统贯穿在中世纪宗教音乐、文艺复兴时期、古典音乐教育时期和近代音乐教育中,因此,作为具有建立文化认同功能标志的音乐教育,一方面关系到人的素养与品格的养成,另一方面,音乐教育的成效又对社会的发展产生影响。

三、音乐教育的价值转向及其途径

(一)音乐教育的价值转向

德国教育家斯普朗格认为:“他人的人格发展了,是教育家自我价值的最大实现,自身精神的最高满足。”[5]音乐教育的目的是人格的陶冶,而陶冶的理想则是最高的人格价值,伦理的意义也就由此而生发的,即,陶冶的理想与伦理的理想一致,音乐教育的任务在于传递文化,体验文化价值,并培养能创造文化价值的人格。“只要人类还生存下去,音乐就将是我们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们相信,我们需要音乐,就像我们彼此需要一样”[4]1。因此,音乐对于人类的生存和生活来说,是不可或缺的生活方式,音乐是反映文化思维的一面镜子,而音乐教育的价值则是通向并提升人类的音乐文化生存方式的重要路径。

20世纪初,随着浪漫音乐向民族乐派的转向,推动了音乐人类学研究的开展,激发了立足于文化本位音乐教育思潮的兴起。世界音乐教育“已经趋向于将音乐教育中的‘音乐’作为‘文化中的音乐’或将‘音乐’作为一种‘文化’来界定,这显然是比原来对‘音乐’、‘唱歌’、‘演奏’教育的界定更为完整的人的教育,而非简单的音乐‘技术’的教育”。[6]这一趋势进一步推动了音乐向文化本位的回归。美国著名音乐教育学家哈德罗·F·艾伯利斯深刻地指出:“音乐教育并非孤立地存在于课堂,而是受到来自普通教育、社会、文化和政策的各种趋势的影响。”[7]1我国过去音乐教育的内容趋同,教学方法与测试手段过于标准化、形式化、模式化,试图将人之音乐性也打造成标准化,这种音乐教育方式不仅阻碍了大学生的想象力和创造力的培养,而且个性丧失必然影响学生的人性完备与身心和谐。今天的音乐课堂与50年或100年前所教的内容大为不同,中国的音乐教育已经从思辨理性主义到科学教育学,再转入今天文化的音乐教育学。随着社会变化以及教育和政策中反映的文化价值观的变化,音乐教育的演进体现出相应的反响。

(二)音乐教育价值转向的途径

1.确立正确的音乐审美价值和审美趣味

梅纽因认为,“从人类的初始起,音乐的一个目标是给人们带来快乐;她的另一个目标是告诉人们真理”[4]41。音乐本身并非只是审美欣赏问题,还包含通过艺术活动达成对价值观的认知和把握。因此,对于音乐教育的把握和理解,首先涉及音乐及音乐教育的本质问题。为此,在我国音乐学术界,“自律—他律、音—乐本体、音乐—文化三者共同构成了一条解读音乐(本质)是什么的音乐理论话语脉络”[8]。实际上,这是理解音乐本质的三个关系维度或三个不同层面,也是确立音乐研究方法论的基础,不能混为一谈。“传统的西方音乐理论,立足于形而上本体论,把音乐形式特征和审美价值作为音乐主要研究领域。音乐形式研究指向本体论,旨在厘清音乐存在的意义与方式;音乐审美研究指向价值论,旨在阐明音乐与听众的需求——满足关系”[9]。音乐本体论要回到音乐形式作为一种声音对人的关系的意义,即音乐是一种具有乐感的声音表现形态,能够唤起人的听觉审美感受。但是,音乐的表现内容与语境是受到文化语境、社会现实影响和制约的,表现了社会价值关系。人类的审美总是在知觉情感向社会情感转化的过程中,形成审美活动多种形式与价值形态多样并存的格局。因此,音乐教育必然涉及正确的审美价值观和审美趣味的问题。音乐教育文化本位正是从这一视角,重新审视音乐教育与文化的内在关系。从西方音乐发展的社会语境来看,第二次工业革命后,随着大众传播和娱乐产业的发展,产生了文化工业,音乐被纳入了文化工业的范畴,在商业利益的驱动下,音乐更多地要考虑迎合市场的需求,其审美本质被极大地消解了。

2.确立艺术的技能导向、知识导向与审美导向的三位一体融合

这一观念的演进与音乐发展,以及教育理论的发展之间有着密切的关系。“西方早在古希腊时期的毕达哥拉斯学派就确立了立足于感受和认知自然的音乐教育观,即通过音乐能够感受到宇宙终极性的逻格斯(自然法则)”[7]39。毕达哥拉斯认为,“音乐可以使听者触及纯粹形式和纯粹观念的天地。这一论断,影响了几个世纪以来的哲学家和艺术家——从柏拉图(Plato)以来的神职人员到康德(Kant),从叔本华(Schopenhauer)到贝多芬(Beethoven),以及塞缪尔·贝克特(Samuel Beckett)”[7]39-40。可见,源自毕达哥拉斯的音乐教育观对整个西方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奠定了音乐教育注重技能和审美的传统。虽然在欧洲音乐教育早已出现,但未能进入公共教育体系中。19世纪,北美公立教育把音乐纳入课程体系,并创立了音乐教育哲学的视角,从更广阔的社会与文化的维度去审视音乐教育的终极目的,即音乐教育并非培养专门的音乐人才,也不是为音乐“爱好者”(aficionados)服务的,而是“将音乐看作是一项多层面、交互性的全校性活动”[7]52。这实际上是一种基于哲学、社会学、美学与音乐教育整合的方法,把音乐教育的传统路径与社会现实发展的演进统筹考量的结果。

随着音乐自身的发展,数字技术和网络对音乐的渗透,以及音乐教育价值理念的进步,音乐从艺术逐渐转变为一种具备审美形态的生活方式。2012年教育部颁布新修订的《全日制义务教育音乐课程标准》中,认为音乐教育的价值主要体现在审美体验价值、创造性发展价值、社会交往价值、文化传承价值。以“音乐审美为核心”[10]是该标准中的头条教育理念,使音乐教育回归学科本体的价值。“音乐教育应当引导孩子们理解世界范围内和不同母语语境下的音乐,这将帮助孩子们理解各种音乐,同时理解世界其他音乐文化”[11]。这些理念立足于我国数千年经典的音乐文化传统,自古以来的音乐教育实践总是与价值引导紧密相连。《尚书》之《尧典》里记载:“帝曰:‘夔,命汝典乐,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八音克谐,无相夺伦,神人以和。’夔曰:‘於!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12]“教胄子”中的表述无疑是一种以审美形式体现的价值引导。无论是中国古代的“乐教”,还是近代的“审美”等都是把音乐教育的价值转向技能、知识和审美三位一体的教育方式。这些也与党的十九大精神以及全国教育大会部署的增强美育教学、实施学校美育提升行动、增强文化理解、提高音乐修养等理念一致。

3.培养学生对民族文化认同,树立民族文化自信

音乐是每个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文化传承中发挥了独特的作用,构成了民族文化记忆的核心内容。音乐所产生的民族文化背景构成了音乐生成的历史文化语境,影响并决定了音乐的表现形态、审美价值和思想内涵。奥勒·埃德斯特罗姆认为,“我们越来越深刻地意识到,学院派的音乐理论话语是没有意义的,它缺乏对音乐的日常使用、功能和意义的坚实的民族音乐学考察”[13]。国家和政府应积极引导九年义务教育和高等教育的音乐教师建立本民族音乐教学模式,把我国一些优质的经典音乐引进课堂,对异族文化多强调音乐教育文化的不同观点,让音乐教育建立本土音乐与异族音乐文化的交融点,不能让高校音乐教育的师生长时期地把西方音乐作为主流。民族文化是音乐生长与发展的土壤,不同的民族音乐构成了形态多样、风格各异的音乐审美生态格局。因此,音乐教育必须要依托民族音乐的资源,推动受教育者对本民族文化的认同,树立民族文化自信。尽管中国音乐专业领域在民族音乐的挖掘与整理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但有些作品没有真正引入学校的音乐教育中来,而中国几十万的音乐教师队伍正应是民族音乐文化传承的“活性文本”。从音乐教育树立民族文化自信的角度看,笔者建议声乐专业的学生应多学本土的民族音乐,多演唱本民族或者本家乡的歌曲。如演唱中国各地的本土歌曲、中国少数民族歌曲、中国艺术歌曲,然后再学习演唱欧洲歌曲等,这样才能使每位学生提高民族音乐传统素养,提升音乐整体素质。

音乐在民族文化传承中的功能是其他形式所无法取代的,无论在音乐的形式还是音乐的内容中,都浸透了民族文化的情感和记忆。因此,在这一背景下,音乐教育被赋予了更多的社会职能和文化使命,因为“个体的音乐发展影响着人的行为举止,能让优秀的公民提升应有的品质(如文化、教养、宗教及其他价值观)”[7]49。音乐教育已不再仅仅是音乐、技能、知识的学习与训练,而是一种社会文化价值的构建,也是个人人格完善的重要路径,因此应该立足于更广阔的文化视野,建构音乐与文化的整合与贯通的知识谱系。“如果音乐教育不是将音乐放在和文化整体发展的层次上来考虑的话,那么,音乐这一学科在课程及教育中就不能与语、数、理、化的地位平等”[7]34。德国教育一贯坚持把音乐教育放在和数理化一样的重要地位,所以德国是全世界国民整体素养最高的国家之一,也是出产音乐大师最多的国家之一。因此笔者建议我们应该向德国借鉴这种科学的教育理念,提倡把音乐教育放在与语、数、理、化同等地位,这样有效的音乐教育方式才能使国民整体素养逐渐提高并激发学生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同时还能促使学生具备人文情怀和提高审美鉴赏能力。

四、结语

综上所述,音乐教育从技能到文化的转向,不仅是民族历史文化传承的需要,也是激发人们人文情怀,反映民族现实生活方式的需要,更是贯彻党的十九大精神和全国教育大会精神,树立民族文化自信的需要。音乐教育中文化本位的回归,既是提升人们审美素养的重要途径,也是增强民族文化认同感的重要手段,同时也是将学生的技能、知识与审美相结合的教育方式。文化本位的回归,将音乐教育在现代教育中推向了一个新的高度,是展示音乐独特性的重要表现。音乐教育中文化本位的回归,是中国社会发展与音乐教育发展的时代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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