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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蕴含的智慧资源

2020-01-01

文化软实力研究 2020年2期
关键词:德治文明法治

林 敏

中华文明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文明, 是我们从过去延传至今的精神维度, 也是现代社会结构发生发展的前提性条件。 “中华文明在继承创新中不断发展, 在应时处变中不断升华, 积淀着中华民族最深沉的精神追求, 是中华民族生生不息、 发展壮大的丰厚滋养。”①习近平: 《深化文明交流互鉴 共建亚洲命运共同体——在亚洲文明对话大会开幕式上的主旨演讲》, 《人民日报》2019 年 5 月 16 日。中华文明绵延不断, 赋予了中华民族安身立命之根基, 奠定了文化自信的强大底气, 更是中国道路的精神内核和应对挑战的强大力量支撑。 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指出: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是中华民族的精神命脉, 是涵养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重要源泉, 也是我们在世界文化激荡中站稳脚跟的坚实根基。”②《习近平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的讲话》, 《人民日报》2014 年10 月15 日。中华五千年文明中有着强大的文化基因, 蕴含着丰富的智慧资源, 它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精神支柱, 也是保证中国在激烈的国际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的重要法宝。

研究当代中国国家治理的过程中引入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新视角, 对优秀传统文化中的核心价值理念进行现代性转化, 将优秀传统文化中的智慧资源即符合自然的生存理念、 契合文化的理想图景、 维护秩序的治理方式积极嵌入到国家治理实践探索的过程之中, 使其在生态、 文化、 社会领域发挥作用, 创造一种理论视域上的融合, 这与西方的思维方式、 价值理念,社会制度形成鲜明的对照。 在实践中形成和发展这种多元协同治理新模式——“天人合一”的生存理念、 “和而不同”的文化立场、 “德法结合”的制度模式, 成功地解决了人类的生存困境, 满足了民族发展的精神追求, 提供了社会治理的制度支撑。 这不仅展示了中华文明复兴的新前景, 而且将为推动全球治理的多元化发展做出新的贡献。

一、 中华文明中蕴含的“天人合一”的生态智慧

学界诸多学者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的生态智慧进行了具体探究。 钱穆先生认为:“中国传统文化精神, 自古以来既能注意到不违背天, 不违背自然, 且又能与天命自然融合一体。”①钱穆: 《中国文化对人类未来可有的贡献》, 《中国文化》1991 年第4 期。在其看来, “天人合一”是中国文化对人类最大的贡献。 随着科学与技术的空前发展, 人类踏上了与自然争斗乃至征服自然的“破坏”之路, 而“自然的反攻”给人类社会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生存危机。 在危难面前, 韦政通提出“重新了解中国古代哲人的智慧: 人不是自然的主人, 自然也不是人类的主宰, 它们原是可以相亲相爱和平相处的, 人有一份爱物惜物之情, 也就是保护了人类自己”。②韦政通: 《中国的智慧》, 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09 年版, 第11 页。方克立先生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深化对“天人合一”生态理念的认识, 明确指出“天人合一”是中国哲学的最高生态智慧, 它是解决人与自然关系的基本原则。 同时, 方克立先生客观地分析了中华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理念存在的局限性, 即传统“天人合一”观过分重人伦道德而忽视对自然的认识, 过分重整体性而忽视人的个性, 因而缺少科学和民主的精神。③方克立: 《“天人合一”与中国古代的生态智慧》, 《社会科学战线》2003 年第4 期。在这些研究范式之中, 存在着时代的局限和方法论的困境, 我们所倡导的生态文明建设是现代意义上的“天人合一”, 应建立在科学高度发达、对自然规律充分把握的基础之上, 它不是古代农业文明中笼统的“天人合一”观念的简单重复。 但不可否认的是, “天人合一”生态智慧与生态文明建设相契合, 这种理念为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理论基础和价值指引, 有利于推动中国经济的可持续发展, 无疑是中国智慧的核心要义之一。

(一)“天人合一”生态智慧为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理论资源

随着人类社会的不断发展, 人类面临着前所未有的环境问题和生态灾难。 恩格斯早就告诫过人们: “我们不要过分陶醉于我们人类对自然界的胜利。 对于每一次这样的胜利, 自然界都会对我们进行报复。”④《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3 卷), 人民出版社 2012 年版, 第 998 页。显然, 文明的发展不能以破坏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关系为代价, 中国率先将研究范式转向了生态文明建设, 为整个人类社会的和谐发展提供了可资借鉴的经验。 我国生态文明思想是伴随着工业化、 现代化不断形成的, 具有独特的历史文化逻辑,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为其提供了深厚的理论资源。

我国的生态文明建设继承了“天人合一”的中国古代智慧。 正如马克思所言: “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 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 并不是在他们自己选定的条件下创造, 而是在直接碰到的、 既定的、 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创造。”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1 卷), 人民出版社 2012 年版, 第 669 页。“天人合一”是儒家生态伦理思想的形而上哲学基础。《周易》是儒家群经之首, 六十四卦中包含着丰富的天人合一的思想, 首先体现在作为六十四卦门户的乾坤二卦中。 “《彖》曰: 大哉乾元! 万物资始, 乃统天。 云行雨施, 品物流形。”②杨天才、 张善文译注: 《周易》, 中华书局 2011 年版, 第 6 页。乾指天, 其生态伦理意义是: 人们要效法天的创生精神, 努力进取; 同时, 又要自觉保护自然环境, 以维系宇宙自然的“太和”秩序。 《周易》认为, 乾坤交感是宇宙“太和”秩序的表征, 是万物化生的起点。 人类要效法乾坤的交感精神, 与自然万物相因相成、 协调发展。 这种“天人合一”的生态智慧, 在中国古代适合自然经济条件下局部的、 浅层性的生态破坏问题。 对于近代以来在市场经济条件下, 工业文明对自然界的全面开发而造成的生态系统面临崩溃的复杂性全球生态难题, 古代的宇宙生态观带着自发的朴素的性质, 无法为现代生态问题提供现成的解决方案。

(二)“天人合一”生态智慧为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价值指引

“天人合一”的生态伦理, 突出了天人关系中人的主体地位, 在一定程度上强化了人对自然界的责任意识, 为人类承担起保护环境的责任提供了价值论支持。

“天人合一”缘起于人与自然的原始亲和关系, 道家的天人合一是建立在自然无为基础上的人与自然关系的和谐。 儒家的天人合一是道德理想和精神境界发生作用, 是儒家学者以伦理为本位建构自己的世界图景。 孔子思想的可贵之处在于, 他将这一人伦道德规范推广到了自然界, 由“仁民”而“爱物”, 打破了人伦道德和自然道德的边界。 儒学通过以伦理(人)= 自然(天)秩序为根本支柱构成意识形态和政教体制, 来管辖人的身心活动。 这为我国生态文明建设提供了价值上的指引, 生态文明思想坚持“以人为本”, 以解决百姓关心的现实问题为逻辑出发点。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 “自然是生命之母, 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 人类必须敬畏自然、 尊重自然、 顺应自然、 保护自然。”我国生态文明建设是一个系统工程, 建立在对人与自然错综复杂关系的理解上, 追求共同福祉的社会主义共同体范围内。 这种生态理念, 不仅有利于促进经济可持续健康发展, 更有利于人与自然界和谐共生。

生态环境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根基, 生态环境变化直接影响文明兴衰演替。 我们不仅要将“天人合一”生态理念置于马克思主义生态观的背景之下, 科学揭示自然界的发展规律, 充分利用自然(客体)为我(主体)所用——实现价值主体和客体的统一, 还应将其置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可持续发展的实践进路之中, 从以往的生态治理经验中充分认识和理解“天人合一”的历史地位和重要意义。 “天人合一”生态理念的价值只有在历史与现实的物质实践中借由物质层面(科学技术)才能得到最终证明和最终实现, 脱离物质层面支撑的生态伦理价值最终只能是纯粹的思想安慰。 恩格斯指出: “我们绝不像征服者统治异族人那样支配自然界, 绝不像站在自然界之外的人似的去支配自然界——相反, 我们连同我们的肉、 血和头脑都是属于自然界和尊在于自然界之中的。”③《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 3 卷), 人民出版社 2012 年版, 第 998 页。实现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谐发展, 在于主体的道德修为和客观的科学实践两个层面之间架起一道坚实的“天人合一”的桥梁, 从而形成人与生态环境的良性互动, 建设“望得见山、 看得见水、 记得住乡愁”的美丽中国。

二、 在中西价值观比较中弘扬“和而不同”的包容智慧

当今人类除了面临生态破坏这一生存困境外, 还面临着文明冲突。 西方学者塞缪尔·亨廷顿认为: “正在出现的全球政治主要和最危险的方面将是不同文明集团之间的冲突。 文明的冲突是对世界和平的最大威胁, 而建立在多文明基础上的国际秩序是防止世界大战的最可靠保障。”①塞缪尔·亨廷顿: 《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 周琪、 刘绯等译, 新华出版社2009 年版, 第381 页。亨廷顿只看到了文明之间的冲突对立, 未看到各文明之间的联系及融合, 他秉持的是一种非此即彼的思维方式。然而, 对于这种文明冲突的解决, 可以在中国古代智慧中找到理论支撑。 我国学者费孝通认为, “和而不同”是容纳多元文化共存, 简言之就是“多元互补”。②《费孝通文集》, 群言出版社 1999 年版, 第 407 页。方克立先生大胆地提出, “和而不同”是化解文明冲突的良方。③方克立: 《中国文化的综合创新之路》,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 年版, 第78 页。“和而不同”的中国文化立场, 真正体现的是对世界多样文明的包容智慧。 中西方国家在价值观上存在明显的差异性, 其发展道路有不同的价值取向, 而价值观在维系各自国家的稳定和社会的发展方面发挥着不可取代的作用。 通过对比中西价值观, 赋予“和而不同”的文化包容智慧以鲜明的时代特色。

(一)义与利的取舍之道

中国传统儒家文化崇尚义, “以为做事只需问此行为应当做与不应当做, 而不必顾虑个人的利害”。④张岱年: 《中国哲学大纲》,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2 年版, 第386 页。在孔子看来, 义乃立身之本, 是衡量一个人行为的最高标准。 “君子喻于义, 小人喻于利”⑤李泽厚: 《论语今读》, 中华书局 2015 年版, 第 80 页。,凡事合于义的事情则做, 不合义的事情则不做。 孟子尚义反利, 比孔子更甚。 孟子以为一切行动惟须以义为准绳, 更不必顾虑其它。 孟子言: “大人者, 言不必信, 行不必果, 惟义所在。”又言: “非礼之礼, 非义之义, 大人弗为。”⑥方勇译注: 《孟子》, 中华书局 2019 年版, 第 153 页。中国传统文化向来追求人们内心道德修养, 而轻视外物, 要求人们“见利思义”“重义轻利”。 这种价值观为大多数中国人所认同, 不仅能够增强中华民族和整个国家的凝聚力, 更能彰显我们国家的民族精神。 儒家的义利观对于规范人们在市场经济中正确地求利有着重要意义, 它在某种程度上能够保证我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健康有序地发展。

西方文化崇尚利而轻义。 功利主义学派的代表密尔认为, 现代正义概念的核心仍是“权利”, 正义观念的本质就是个人权利观念, 他倡导的是一种以实际功效或利益作为道德标准的伦理学说。 这种“重利”的价值观, 把利益作为道德的基础, 强调最大限度地趋利避害, 利益关系成为市场经济条件下一切社会关系的核心。 西方的义利观把利益作为道德的基础, 充分肯定了人们追求物质利益的合理性, 在一定的历史阶段对于市场经济的发展和社会进步起了积极的促进作用, 极大地发挥个人的创造力, 推动西方资本主义经济的快速发展。 但是, 这种价值观过分强调个人的利益, 把“利益”作为人们追求的唯一目的, 不可避免地在道德实践上忽视对个人的约束。 比如中西在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中截然不同的应对态度, 是人民至上还是利益至上, 形成鲜明的对照。 在过分强调个人利益的同时, 必然会损害他人、 集体、 国家的利益, 影响社会的和谐安定。

(二)和与争的取向之别

中华民族一向崇尚和谐、 和平、 和合, 以和为贵、 和合善治是中华文化源远流长的价值追求和政治理想。 中国古人说“和实生物, 同则不继”, 意思是说: 世间万物因为有了差异性和多样性, 才能通过互相竞争互相补充互相促进产生新的成果; 如果只有同类聚合, 排斥异己, 那么就会丧失活力, 窒息生机。 所以, “和”不是完全相同、 毫无二致, 而是在尊重差异性和多样性基础上通过良性竞争和协调发展而达成的更高层级的和谐统一。 中华民族追求和平, 在处理对外关系时始终秉持“以和为贵”。 这种重“和”的价值观, 最有利于安顿人心、 凝聚共识, 进而维护社会的稳定。 “和”文化不但有效缓解不同种族、 不同文化甚至不同阵营间的矛盾冲突, 还有效化解改革深水区的痼疾和硬骨头并引导国内各个领域改革的协同推进, 更有利于为对外开放创造和平友好的国际环境。 中国在外交方面倡导的“协和万邦”, 强调“和”智慧的协同发展, 注重构建良好的国际秩序。

西方文明有特殊的历史发展路径, 始终伴随着大量冲突和流血, “争夺意识”遂成为西方价值观的核心概念。 西方国家虽然有着一致对外的传统和习惯, 但它们之间经常为了利益争夺而爆发战争,给欧洲人民带来了深重灾难。 近代以来, 西方国家不断向外寻求扩张, 试图在经济政治文化上争夺世界霸权, 不断制造冲突, 如美国对中东地区尤其是伊拉克的干涉。 当今中国日益崛起, 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竭力维护自身地位, 加大对中国的战略打压, 如中美贸易战, 就是美国特朗普政府打着“美国优先”的旗号而一手挑起的中美之间的经贸冲突, 本质上是美单边主义对全球多边主义, 美国保护主义对全球自由贸易的挑衅。 随着近代以来西方文明在全球占据了强势地位, 西方文明优越论日益流行, 成为许多国家和个人行为的天然标准。 在这种强势争夺价值观下建立的现代国际关系,以西方国家利益需要为基础, 进一步阻碍了世界各国文化的交流与融合。

(三)弘扬“和而不同”的包容智慧

中华传统文化是“义”基础上的“和”思想, 而西方的思维取向则是倾向于“利”价值的“争”斗观,一个是和而不同, 另一个是同而不和, 前者体现了“美人之美, 美美与共”的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世界思维, 后者彰显了“肮脏资本血液”下的普世价值。 不难看出, 在当今复杂多变的国际格局中, 弘扬“和而不同”的中国智慧显得尤为重要。 中国正处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 “和而不同”的智慧是“人类命运共同体”构想的思想资源和文化基石, 发挥其现代价值的引领作用, 可以为全球治理提供可资借鉴的中国方案。

“和”与“同”是一对哲学概念, 最早提出这一对概念的是西周末年的史伯, 他说: “夫和实生物,同则不继。 以他平他谓之和, 故能丰长而物归之, 若以同裨同, 尽乃弃矣。”①徐元诰: 《国语集解》, 中华书局 2002 年版, 第 470 页。孔子“和而不同”思想即由此而来, “君子和而不同, 小人同而不和”②李泽厚: 《论语今读》, 中华书局 2015 年版, 第 255 页。。 “和”“同”的观念, 既适用于人与自然界, 也适用于人类社会, 为交友、 家庭伦理、 国策、 外交重要的理论基础和原则。 “和而不同”可以理解为保持个体的特殊性和独特性才有社会和人际的和谐。 “和”的前提是承认、 赞成、 允许彼此有差异、 有区别、 有分歧, 然后将这些差异、 区别、 分歧调整、 配置、 处理到某种适当的地位、 情况、 机构, 于是各得其所, 而后整体便有“和”。 “和”与“同”是两种不同的处理人际关系的态度, 也表现为两种不同的思想道德境界。 我国著名学者方克立先生将“和而不同”看作文化发展的必由之路, “和而不同”不仅是处理不同学术思想派别之间关系的基本原则, 而且也是处理国内不同地域文化、 各个民族文化之间的关系, 以及中华文化与外来文化之间关系的重要准则。①方克立: 《新世纪的文化思考》, 南开大学出版社2019 年版, 第32 页。同时, “和而不同”更是化解文明冲突的良方, 这种文化观使中华文化具有开放的性格和对“异质文化”的宽容精神, 使得在与世界上其他民族文化相处中容易走向交流与交融、 合作与共同发展。

“和而不同”的文化观顺应了当今时代发展的潮流, 它与“和平与发展”的时代主题相呼应。 一方面要坚持“求同存异”, 即尊重各国文明的多样性、 文化的差异性; 另一方面“聚同化异”, 即吸收和借鉴各国文化思想的精髓, 为我所用。 吸取异质文化的滋养, 以提高本民族文化的自我反省和选择的能力。 中国正在积极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与世界人民同呼吸共命运, 向国际社会发出发展中国家求和平、 谋合作、 促发展的时代强音, 推动国际秩序朝着更加公正合理的方向发展, 为世界文明的发展贡献中国力量。

三、 “德治与法治相结合”的为政智慧

国家的现代化发展离不开经济可持续发展硬实力、 文化现代性转化的软实力, 更需要一个良好的制度来维护社会秩序。 这种制度的有力支撑, 需要激活优秀传统文化基因, 构建体现以人民为中心价值旨趣的先进治理体系, 才能有效规避国家治理的认知弊端和法治盲区。 学者陈先达认为儒家主张的以德治国, 其本质是“依德治国”。 依德治国要求性善, 儒家倡导性善, 但这只是一种贯彻自己学说的立论而已。②陈先达: 《法治与德治何以相得益彰》, 《新湘评论》2018 年第2 期。而学者刘学军认为, 中国古代为政智慧内含“寻道”之蕴, “道主一阴一阳, 政贵宽猛相济”。③刘学军: 《中国古代为政智慧探微》, 《人民政协报》2020 年7 月15 日。他进一步强调, “寻道”强调德法并重, 但并非是无底线的包容, 也不是一味的严刑峻法。 “德治与法治相结合”的为政智慧, 是中国古代政治家思想家在漫长政治实践中得来的, 具有深厚的历史底蕴。 这种智慧对于进一步完善和发展社会制度、 推进治理体系现代化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儒家的“德主刑辅”思想

任何一种治国思想, 都有其区别于其他文化样式的独特性。 中国古代社会, 只有“刑”而无近代观念的“法”, 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倡导德主刑辅。

孔子主张德治, 所谓“德治”就是通过道德教化来治理国家, 德治是立国之本。 “为政以德, 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拱)之。”④李泽厚: 《论语今读》, 中华书局 2015 年版, 第 22 页。当政者用德政来教化治理国家, 这时当政者就像北极星那样, 臣民就像星星环绕在北极星的周围一样服从统治者的统治。 “道之以政, 齐之以刑, 民免而无耻; 道之以德, 齐之以礼, 有耻且格。”⑤李泽厚: 《论语今读》, 中华书局 2015 年版, 第 24 页。为政者施政如果以法律政令作为引导, 用刑罚来进行规范, 那么民众或许可以免于刑责, 但是民众却因此而没有了羞耻之心; 与此相反, 为政者如果用道德去教化引导、用礼教来约束民众, 那么民众不仅有羞耻心, 还会纠正自身的错误。 “君子怀德, 小人怀土; 君子怀刑, 小人怀惠。”①李泽厚: 《论语今读》, 中华书局 2015 年版, 第 75 页。如果当政者用心于德政, 那么民众就会怀恋故土、 安土重迁。 假如当政者用心于法制, 那么民众就会向往施行惠政之处。 推行德政就会得民心, 而推行法制便会失去民意。

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 “如杀无道, 以就有道, 何如?”孔子对曰: “子为政, 焉用杀? 子欲善而民善矣。 君子之德风, 小人之德草。 草上之风, 必偃。”②李泽厚: 《论语今读》, 中华书局 2015 年版, 第 233 页。执政者只要行善, 民众也会行善。 统治者的德性是风, 老百姓的德性是草。 草遇到风, 必会倒下。 孔子一向主张推行德政、 仁政, 当政者要率先垂范, 引导民众向善, 反对力政、 暴政, 反对杀戮“无道”。 季康子当政时期, 鲁国征收的赋税最重, 其家宰冉求曾因为过度聚敛财富而受到孔子严厉斥责。 孔子深知, 赋税过重, 民众衣食无着才会铤而走险。

通过以上德治、 法治两种政治制度的对比分析, 可知孔子赞同德主刑辅, 但德治更具有明显的优越性。 孔子认为, 用“德”作自律, 用“礼”作他律, 使民众具备较高的道德教养, 具有明辨是非、荣辱的能力, 只有这样, 才能做到长治久安。 道德不仅要求人的外在行为合乎要求, 而且要求人的内心也能明理, 它能干涉人的内心世界。

(二)法家的“不法古, 不修今”思想

中国古代只有氏族社会维系尊卑秩序的“礼”和随后发展出来的“刑”, 缺乏基于老百姓权利的“法”。 所谓“法家”乃是公开为专制统治服务的刑名法术, 可谓之“刑家”。 与儒家思想不同, 法家注重从现实视角看待问题, 强调功利主义, 认为社会的治理凭“礼治”是难有显著成效的, 主张因时而变、 因势利导, 顺应时代变迁的要求实施变法改制。 法家代表人物商鞅, 立足“礼法以时而定”的历史观, 开创性地提出了“不法古, 不修今”的思想, 强调“法古则后于时, 修今者塞于势”的观点。 他又从历史传统的视域出发, 进一步阐释了上古先王是“各当时而立法, 因事而制礼, 礼法以时而定,制令各顺其宜”③石磊译注: 《商君书》, 中华书局2018 年版。的观念, 开辟了“礼法以时而定”的思想先河。 法家思想集大成者韩非, 在继承商鞅的法史观的基础上, 强调因时变法方可实现“法与时转则治, 治与世宜则有功”, 反之, 则“时移而治不移则乱”。 可以看出, 法家所谈及的变法思想, 一方面注重与时俱进、 顺应变迁, 另一方面注重审时度势。

不可否认, 在“强国事兼并, 弱国务力守”与“力多则人朝, 力寡则朝于人”的时代背景下, 群侯并起, 欲称霸称雄必须壮大国家的力量, 实施“法治”以强国力, 光靠“德治”难以达到称霸争权的目的。 这也正如商鞅所说, “多力则国强”“多力者王”“王天下者, 服其力也”。 所以, 以商鞅为代表的法家强调法治的目的不言而喻, 即富国强兵称霸天下, 其方式手段就是厉行法治。

(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坚持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相结合

当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具有深厚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根基, 包含着丰富的优秀传统国家治理思想资源。 2014 年10 月23 日, 中国共产党第十八届四中全会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推进依法治国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 强调: “坚持依法治国和以德治国相结合。 必须坚持一手抓法治、 一手抓德治, 既重视发挥法律的规范作用, 又重视发挥道德的教化作用, 以法治体现道德理念、 强化法律对道德建设的促进作用, 以道德滋养法治精神、 强化道德对法治文化的支撑作用, 实现法律和道德相辅相成、 法治和德治相得益彰。”①《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推进依法治国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 人民网, 2014 年10 月24 日。这是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关于国家治理模式和经验的创造性继承和创新性发展。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建设离不开对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继承, 它是与中国发展实际相结合的治国方略。 党的十五大报告系统提出了“依法治国”的基本方略, 并于1999 年写入宪法。 十八届四中全会指出: “国家和社会治理需要法律和道德共同发挥作用。”这既是历史经验的总结, 也是对治国理政规律的深刻把握。 法治与德治结合的国家治理模式是具有特色的中国创造, 为人类治理模式提供了一种路径选择。 法治和德治的产生源于人性的不完美导致不正义, 法治与德治的共同目的都是“治人”, 法治和德治的同源性呈现出来的法治与德治的关联性, 正好反过来证明了法治与德治协同的可能性。 于法治而言, 可以将其理解为确保国家稳定运行、 对社会成员行为加以规范的外在制约机制;而于德治而言, 它更强调从价值、 道德、 理念等内在层面对社会主体加以约束, 两者分别规范了行为与思想, 两者结合达至内在的统一才能符合社会稳步发展的需要。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 形成了德治与法治相辅相成与良性互动, 在新时代能够释放出巨大的治理效能。

四、 结语

在薪火相传、 绵延奋进的发展进程中, 中华文化慢慢形成了博大精深的“天人合一”的生态智慧、“和而不同”的包容智慧、 “法治与德治相结合”的为政智慧, 这三种智慧与西方的超现实主义利益观有着本质区别。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 西方逻辑是资本奴役下的物质观, 是抛弃人性的享乐观, 更是无视人权的政治观。 西方文化是在利益的驱使下, 妄图征服自然的过程中, 强调自身物质享受的重要性, 对外打着“公正、 民主、 平等”的旗号, 实则干涉他国的内政、 侵犯人权和民众的合法权益。在历史的动态演进中, 中国走出了一条顺应自然、 符合人性、 面向全人类共同福祉的康庄大路。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强调人类的主观能动性应服从于自然界的基本规律, 强调“天人合一”的理念, 把人的发展需要作为社会发展的最终价值归属, 彰显对自然世界的了解洞悉与合理改造, 又体现了人类需要参赞自然生态的伟大, 融通了科学技术文明与生态环境文明的双重诉求。 我们所提倡的吸收中华传统文化中“和而不同”的思想实质, 既是保留民族文化特质、 继承民族血脉的方式, 也能为当下国人努力追求美好生活、 提升人生境界提供有力抓手。 对于西方国家的文化输入, 我们要始终保持头脑清醒, 积极应对西方的文化渗透。 在社会实践理论的视角下,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不仅成功超越了西方功利主义与个人主义之间的二元对立, 也为社会治理提供了一种全新的思路, 更是对新时代中国发展的现实要求做出了有力的回应。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的智慧资源能否成为全球治理体系研究的一种重要范式, 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传统文化的研究者能否对中华传统文化内在的缺陷始终保持适度的反思和批判精神, 不断进行文化创新以满足时代的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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