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瓦利斯创作中的完整人理念
2020-01-01曹霞
曹 霞
(湘潭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湘潭 411105)
诺瓦利斯(Novalis,1772—1801)是 18 世纪末19世纪初德国浪漫主义运动的代表,诗人兼哲学家。在有限的生命里,他为后世留下了大量的意涵深邃的断片、诗文以及两部小说。诺瓦利斯的创作呈现出一种浪漫的精神,这种浪漫精神彰显出诗人对个体生命的观照。因而他的创作除了书写个人纯真的情感体验和感知,也反映出德国早期浪漫主义者对美学以及哲学的讨论和思考,并涉及政治、历史、人类学、宗教等各个领域。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赫尔曼·黑塞(HermannHesse)这样描述他:“这个无比丰富,灵活而勇敢的灵魂,这位人类灵魂的目睹者和阅读者,他在他那个时代就已经远远遥想到数百年后德意志思想文化的理想所在,是的,他把人类根据科学思想和精神经历获得的理想,从整个形式和内容角度进行了极其强有力的综合,惟有歌德才可与之相比拟……在他的充满魅力的语言中,具有一种独特的感性美和圆满,人们惟有在这位罕见的早逝者身上才找得到这种精神和肉体的和谐音。”[1]181黑塞将诺瓦利斯的地位提升到精神的高度和境界。
然而,由于马克思在1868年3月25日致恩格斯的信里对浪漫主义的评价长期以来就被奉为马克思主义的经典指示,从而给整个浪漫主义思潮贴上了“反作用”的标签[2]。在社会主义国家,自从苏联文学家高尔基将欧洲浪漫主义分为积极浪漫主义和消极浪漫主义阵营之后,诺瓦利斯和他的作品就被列入所谓消极浪漫主义的黑名单,长期以来得不到正面的评价。正因如此,我国文学界长期以来也对德国浪漫主义及其文学流派持否定的、负面的态度,给德国浪漫派作家的艺术评价也蒙上了一层阴影,比如被列入“中国文库”的我国高校文科教材《欧洲文学史》中充斥着对德国浪漫主义文学的负面评价[3]10-12。在谈到诺瓦利斯的散文诗《夜颂》时,书中这样写道:“全篇用迷醉的语言歌颂夜和死,引诱人脱离现实生活和光明,是德国浪漫主义文学中毒素最浓的一部作品。”[3]34-35按照这种看法,诺瓦利斯的作品都是极端反动的唯心主义观点和混乱的神秘思想的总汇,没有丝毫的进步意义。这种对诺瓦利斯乃至整个德国浪漫主义文学的评判显然有失公允。应当看到的是,德国浪漫主义文学产生于特定的历史背景,其中优秀的作家和作品对推动德语文学的发展乃至社会的进步也做出过一定的贡献。从某种意义上说,浪漫主义运动是对启蒙思想运动的反思。它让18世纪后半叶的欧洲社会发生了一次价值观的根本转变,它影响了整个西方世界的思想、感情和价值观念。浪漫主义对德国文学的影响,不是一句“消极的”或者“反动的”就可以盖棺定论的。值得欣慰的是,近些年来,随着我国学术界能够以更加客观与公正的眼光看待世界各国文学,诺瓦利斯的“反动”印象逐渐被破除,对他的作品及其思想研究也日益增多。目前,国内数百篇关于诺瓦利斯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对其诗化哲学的研究,而对其关于完整人的塑造的思想却鲜有涉及。关于完整人的塑造是诺瓦利斯所有创作中的主要教育理念,无论是小说还是断片集都始终贯穿着这一重要思想。诺瓦利斯认为,适度的理性从不肢解整体,它可以对人性进行各种各样的混合,因为每个单独的个体身上都不应该缺少完整的人性。和谐寓于个体当中,它让个体成为了完美的整体。个体只有通过学习和审美才能去协调和实现整体的意志,随后个体把这种和谐带给整个社会。研究诺瓦利斯完整人理念有助于人们在当下社会转型抑或危机时期调适自身、构建个体,甚至为社会和谐提供借鉴。
一、学习是实现“自然的人”到“艺术的人”转变的手段
作为早期浪漫主义的代表,诺瓦利斯常常被误认为是一个重感性而轻理性的诗人。事实上,无论是他的断片集还是断片小说都体现出他对感性和理性的同等重视。他本人也将毕生的精力践行在精神与肉体的和谐音的找寻路上。有人认为,诺瓦利斯的作品具有历代批评家们责难的一切浪漫派的弱处:崇尚感性、耽于梦想、向往中世纪等等。持以上观点的人却忽略了诺瓦利斯思想的精髓:对人类应该具备的纯洁善良人性的渴望[1]190。“成为完美的人——这是人的天职和原始本能。”[4]165有意识地提升自我,在自由状态下实现天性的和谐并成为一个真正的道德之人,诺瓦利斯把这看作是人的本能和天职。这个完善表现为一个持续塑造的过程,它贯穿于人的整个生命过程:“随时随地学习和塑造自我。”[5]438人若要完善自我,就需要不断的练习、持续的教育以及系统的课程。诺瓦利斯在两部教育小说中充分体现出这一思想。《奥夫特丁根》中的亨利希从小就接受老师有计划的授课。在旅行途中,商人们告诉他,他今后不会缺少有智慧且经验丰富的导师。后来,他遇到了克林索尔,拜克林索尔为师,成为一个真正的诗人。在《塞斯的学徒》中,只有当人获得完满以及黄金时代再度莅临时,塞斯的课业才会结束,而在此之前人都处于学徒期。当诺瓦利斯提出人的生活是一个不断学习的过程的时候,他就从人类学的角度把人的存在看作是“学徒”。被以赛亚·柏林称之为“浪漫主义之父”的赫尔德(Herder)在《论人类历史哲学》中指出,没有其它生灵能像人这样有能力且有必要学习。自然界中,植物和低等动物天生就有自己的本能,而人是“一种能够创造文化的有缺陷的生灵(Mangelwesen)”[6]。这种能够创造文化的潜能既体现出他的优点但同时也暴露了他的弱点。作为一个极度缺乏本能的生灵,人就必须通过学习和训练来提高保护自己的能力。因而,人从出生起就得向其它生灵学习:“人必须最长时间地学习,因为他要足够多地学习,因为一切都得依靠他自身获得的能力、理性和技巧。”[7]153天性的缺乏以及由此产生的巨大的学习能力是他作为人存在的最终要件,他“弱弱地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学习理性。从小他就学习它,用技能来将自己塑造成理性、自由和能言语的人”[7]144。赫尔德关于人从出生起就得学习的观点成为诺瓦利斯塑造完整人理念的思想源泉[8]。
成为一个完美的、和谐的,有教养且充满活力的人是个体乃至整个人类发展的最高目标。这是人在美与和谐状态下呈现出的最佳图像。如何才能实现这一最高目标?如何弥补先天的不足?诺瓦利斯认为,首先应该对人身上现存所有力量进行全面培养,让其最终拥有自由和理性。这就必须通过技能方面的培训,通过听课、学习、训练让他成为真正的人。无论是他的两部小说还是断片都揭示出诺瓦利斯在创作中践行塑造完整人的理念。他强调学习、训练、教育在人成长过程中的意义和内涵。他认为,人不仅是自然产物(Naturprodukt),也是一个艺术品(Kunstwerk)。人只有通过勤奋的劳动和训练才能实现天性的完成。《奥夫特丁根》中的诗人、老师、矿工都希望从青年时代开始通过不懈的勤奋与刻苦,借助练习和思考来培养“天性”“禀赋”“天生的欲望”[9]108-286。诺瓦利斯在《塞斯的学徒》中这样来总结这个观点:“如果每一种技艺在于认识手段,即认识达到所谋求的目的、发挥确定的影响和创造确定的现象的手段,在于熟练选择和运用这些手段的能力,那么一个把以普及自然观于众生视为其内在使命的人就首先应设法在每个人身上发展和维护这种禀赋。尤其要密切重视推进这种发展的自然契机并认识这种技艺的基本特征。借助这些已经取得的认识,在尝试、分析和比较的基础上,他将构建起适合于每个具体个体的体系,掌握这种体系并一直将之运用于其他自然物。只有这样的人,人们才有理由称之为自然教师。”[9]108那些从青年时代就通过不懈的努力和学习将自身内在天性提升为技艺的人被认为是真正的老师。他们饱读诗书,获得能力,拥有深邃的洞察力,他们把这些认识和手段汇集成体系。这个体系能够让他们继续通过学习来获得其他本领。按照诺瓦利斯的观点,这个阶段的人已经不再是自然的偶然之作或自然产物,而逐渐成为艺术品。他不再是凭借本能成为老师,系统的训练和学习让他获得了意识,而意识又促使他继续学习和训练。通过学习和训练,感性和理性最终融为一体。理性弥补了天性的缺乏。真正的老师应该是将理性和感性完美结合的完整人形象。如诺瓦利斯所说:“精神现在是来自本能的精神——一个自然精神,它应该是一个理性精神,应该是源自审慎且通过艺术获得提升的精神。(自然应该是艺术,而艺术应该是第二自然)。”[4]646当自然精神提升为理性精神,天性提升为技艺的时候,人经过自我塑造从自然产物成为艺术品。当技艺成为人的第二天性,这个塑造的过程便得以完成。不懈的努力和持续的练习是实现这个过程的必要前提。只有通过训练,学习才能成为能力。下面这则断片很好地说明了学习和能力之间的关系:“学习东西是一种非常美好的享受——而真正地学会点什么则是幸福的源泉。”[4]575唯有活到老学到老的实践才能实现对人性的塑造。诺瓦利斯强调人具备潜能,而且可以通过课程设置,老师的指导以及自身不断的学习和训练获得天性的完满与和谐。
二、感性、理性、身心的和谐是个体完整的核心
诺瓦利斯认为,人如要呈现出完美的图像,就必须对大脑、心灵和手进行全面的和谐训练。人要实现自身内在的完整与和谐,就必须消除大脑与心灵、思考与感觉、理智与情感之间的矛盾。正如他在断片中总结的那样:“心灵——所有精神力量的和谐——是整个灵魂相同的情绪与和谐的游戏。”[5]613只有所有的精神力量在人的情绪中被统一成为和谐的状态且人同时也生活在所有心灵力量汇集的平稳状态中,即席勒所谓的“心灵的美学情绪”境界,这时的人便获得了天性的和谐并达到人格的全面发展。为了让心灵获得全面的和谐,人还得防止自身片面畸形地发展。诺瓦利斯写道:“人必须训练和有规律地培训他所有的力量——想象力,如理性、判断力等。”[4]257“当道德的判断力凸显的时候,人们应努力平衡心灵的其它能力的发展。”[4]376只有当情感、心灵和体现主动性的理智、判断力,特别是想象力等这些能动的、富有创造性的精神和谐一致的时候,人才是完整的人。感性与理性对完整人而言缺一不可,所以人必须全面地平衡自己所有的力量,即对它们进行培训,努力让它们达到和谐平稳的状态。诺瓦利斯还认为,人类的发展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个体乃至整个人类总是处于发展的状态。人只有不停地完善自身,才不会落后于时代的发展:“一切皆有限,人类科学也应由时间、地点等因素来决定。人无法看得更远,他的所知通常与自身所处的阶段、生存的时间和环境相对应,这有利于求知欲的健康发展并让它与其它的力量和天赋和谐共处。人不只是为科学而生,人必须为人,为人类而生。”[4]601或许可以这样来理解“求知欲”(Wissenstrieb)一词所隐含的潜在信息:当人成功地将其身上主导的本能与其他的力量置于和谐发展的状态时,他就成了真正意义上的人。谁如果让某一个本能病态地发展,人就会成为畸形,他就不再拥有完整的天性。那些只顾追求科学而忽略其时间性和地域性的人则犹如一个理性的白痴,尽管他们占有了大量的知识,但他们自身却因感性的缺失而无法取得圆满。
对于那些只是片面发展自身某方面能力的人,他们错过了作为完人的机会,诺瓦利斯把他们看作片面的天才。然而,未来的天才不应该只是某个方面的天才,而应该是全能的天才,“因为一切片面性均会带来危害”[5]332。在试图实现对天才的完美塑造过程中,诺瓦利斯抱怨道:“到目前为止,几乎所有的天才都是片面的——一个病态构造的结果。一些拥有太多的外在感官,另一些则拥有太多的内在感官。天性很难在二者之间达到平衡——一个完美的、天才的构造。”[4]454于是,他要求消除对立面的对立并实现二者之间的平衡。如何消除对立实现平衡?诺瓦利斯希望通过走向内心的两个方向,即向内与向外为片面的天才们指明路径。诺瓦利斯从本质上拓展了对心灵的美学塑造。作为小宇宙的人和作为大宇宙的世界之间具有相似性。走向内心不仅是对内在的关照,它还指向了外部,一条与之相连的经验之路。谁如果只片面地注重内在或是外在感官的训练,那么他只成功了一半。向内与向外必须处于完美的交互关系状态才能产生自由的和谐。然而,这种和谐却因其过于理想化而难以实现。
除了从心灵美学塑造的角度,诺瓦利斯还从肉身(Leib)、灵魂和精神的角度对完整人的理念进行了深入研究。这三者原本就是他人类学思想的一个基础,因而完整人塑造理念决不能局限于“大脑”与“心灵”这个层面。
诺瓦利斯这样来看待灵魂与精神的和谐整体:“灵魂是实用的、不纯洁的、混杂的、务实的精神。精神是理论的灵魂。灵魂应该成为作为灵魂的精神,或同样,精神成为作为精神的灵魂。”[5]293精神在此不是灵魂的对立面而是灵魂发展的更高阶段,是自知的灵魂。相反,灵魂则是精神的早期阶段。基于这样的互通性,他眼中的精神与灵魂的和谐便是:“精神由灵魂来塑造。”[5]317灵魂与精神的和谐同时也呼应了灵魂与肉体的统一:“谁如果撇开灵魂以及它与肉体之间的神秘纽带去谈论有机体,那么他就走不远。生命或许只是这个统一的结果——这种联系的事件。”[4]643一根神秘的纽带将灵魂与肉体相连,对灵魂的塑造同时也是对肉体的塑造。“频繁的灵魂运动——练习等,可以增加灵魂与肉体之间的相互联系并且使二者之间更加敏感。”[5]267下一则断片就更加清楚地说明了精神塑造对肉体塑造的影响:“一个人精神越饱满,越有修养,他的肢体就越本己(personlicher),如他的眼睛、手、身材等。”[5]308至于肉体塑造对精神和灵魂的影响,诺瓦利斯并没有专门详细论述,只有一则断片简单地涉及对身体的和谐塑造:“体操——或是人的运动力量和器官的有目的的、完美的培训和运用,如舞蹈、唱歌、乐器弹奏、书法、抽象艺术、骑马、击剑或是古茨穆茨①(Gutsmuths)体操等。”[5]172诺瓦利斯所指的对人体的完美培训同时也是指对肉体、精神和灵魂的和谐塑造,它是通过古茨穆茨的体操运动来实现的。在古茨穆茨的著作《青年体操》《身体和精神练习和修养游戏》中,他把身体与精神的和谐作为身体锻炼的目标。由此我们可以看出,诺瓦利斯并非是一个只关注内心,关注死亡的遁世之人。他在强调精神的同时也没有忽略对身体健康的关注。他所要求的完美、和谐、有教养之人不仅包含了精神与灵魂和谐,还包含了肉体、精神、灵魂之间的和谐。三者是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只有在所有力量共同的和谐游戏中,人自身才能真正取得完满。同样,作为个体的人不仅自身要和谐,他还必须建立起自身与世界之间的和谐。
三、个体与他人之间的和谐是完整人外延的补充
诺瓦利斯认为,人是社会的人,是群体动物。他说:“群体——多元,是我们最内在的存在。”[5]571这种存在,“只有通过与自己族类的大量交往”[9]256才能实现。此处交往的目的在于,人在诸如生活方式、旅行这样一些具有塑造功能因素的场景影响下“获得多样的个性”[5]290,并在保持个性情况下将自身提升为实质的个体。如果人达到了这一阶段,那么他就是一个“无限有修养的个体”[5]248。“一个真正的合题式的人(eine synthetische Person)同时是多个人。”[5]250当一个人将多个个体统一于自身的时候,他就成为合题式的人。在他身上,单个的个体显现为一个广泛的和谐。如果每个个体都能如此,那么个体与个体之间的隔阂将不复存在,性别、代际以及民族之间的界限都将被消除。
那么在诺瓦利斯的作品中又是如何化解代与代之间的隔阂呢?那便是代表未来的年轻人与代表过去的老人之间的邂逅,如亨利希同矿工、霍恩措伦伯爵、老施瓦宁、西尔维斯特的相遇。相逢象征着和解,这意味着过去与未来在当下的和解。时间上的融合消解了年轻人与老一辈之间的代沟。他认为,儿童和老人都是“世界之外的人”[4]616,即“先于和后于世界的人”[4]616。他们在充满了成年人印记的世界里犹如陌生人一般,但他们同时也被尊为圣者:“老者是神圣的,犹如儿童。”[5]397二者的生活与人类社会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儿童是源于他的无知。相反,老人却是因为他在为“一种更高的联盟做准备”[9]256。生命的开端与结束在整个一生中各占据着一个特殊的位置,童年和老年分别与起源和目标最为接近。从流逝的过程来看,儿童比中年人更接近创世的源头,因为他“刚刚出自那无限的泉源”[9]327。老人则更接近人生或是人类发展所追求的目标,当他在为更高的联盟做准备的时候,他就在无限地向着原初的泉源回归。在《季节的联姻》中,作者对代际之间的和解寄予了希望:“少年与老年该当结成诚挚的游伴。”[9]355代际之间以及男女的美学塑造必须在整个人类的美学塑造中完成。当整个人类都成为道德女神,并将单个民族中的公民统一成为一个美丽的社会的时候,当所有的民族都走向和谐并和平共处之时,人类也就达到了发展的最高阶段。一个受到全面教育且有教养的人是一个美好国家中的和谐公民。他能够以其他国家为背景来考察他自己的国家,从人类的角度来衡量他自己的民族。他站在时代的巅峰并获得了整体的图像,即世界与人类和谐之全景。他由此成为一个完人,他既是一个国家的公民同时也是“世界公民”。他是世界大家庭的成员之一。在这个世界大家庭中,所有的民族在保持其独特个性的前提下和睦相处。
最后,男女之间的爱成为“男人和女人的合题”[5]273。凭借着爱的力量,男人和女人组成一个和谐存在的共同体,婚姻和家庭是这个共同体最直接的体现。正如《大学》所倡导的那样:“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意思是说,要想治理好自己的国家,先要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要想管理好自己的家庭和家族,先要培养自身的品性。好的婚姻需要好的德行来经营,美满的婚姻让家庭和谐幸福。小家的幸福促成了国家的和谐。诺瓦利斯也持有相同的观点,他说:“婚姻是爱国主义的基础。”[10]爱不仅消除了性别之间两极的对立,同时还把作为个体的家庭与作为整体的国家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从诺瓦利斯三阶段历史观论和人类个体发展的思想可以看出,作为个体的人的发展的最高阶段与历史发展的第三阶段即“自由和谐”阶段具有一致性。根据辩证发展的规律,这个阶段也是一个“综合和谐”的阶段,是对作为命题的原初简单和谐与反命题的非和谐的提升阶段。因此,对人的塑造的目标就在于,通过系统的训练和学习有意识地且自由地重建起命题阶段的个体自身的理性与感性,个体与他人乃至整体之间广博的和谐。当人在各个层面同时达到和谐和自由的状态,即生活在道德的状态下时,人就成为完整、完美、和谐之人,人自身也达到了发展的最高阶段。人的道义性就在这样一个自由与和谐的整体中得以完成。人在获得纯洁善良的人性的同时也最终获得完满。
注 释:
①18世纪末,被称为“德国体操之父”的古茨穆茨(Gutsmuths,1759—1839)和另一位德国体操创始人雅恩在继承发展原有的吊环、鞍马、单杠项目的同时,又创设了双杠、吊绳、吊竿等项目,并改革了木马、跳箱等器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