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治理视角下欠发达乡村村民媒介素养研究
2019-12-30杜仕勇
侯 煜,杜仕勇,刘 迅
(成都理工大学 传播科学与艺术学院,成都610059)
一、研究背景与问题提出
党的十九大报告正式提出了乡村振兴战略,就是要实现乡村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而要达致这一目标,就必须实现乡村基层治理体系现代化,“治理有效”是整个战略的基础。2019年6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加强和改进乡村治理的指导意见》,部署了乡村治理的基本方案。需要指出的是乡村治理体系现代化面对着一系列现实难题,如城镇化进程引发的乡村空心化、老龄化问题,市场经济环境促进的人口大流动问题,信息技术变革和文化生态演变导致的熟人社会向媒介社会跨越的等问题。按照实施乡村振兴战略的总体要求,把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建设作为主攻方向。实际上,无论是党的领导、政府施策、社会协同、公众参与、法治保障、科技支撑等现代乡村社会治理体制和路径中,无一不与大众传媒发生联系。直面这些问题,并在这种背景下开展乡村治理,方能真正实现治理体系现代化。乡村治理体系现代化,立足点和出发点都在村民,必须促进人的现代化,而这不仅是物质体系的现代化,更包括村民自身文化的现代化。要讨论村民自身文化现代化的问题,又必须紧密结合当今的时代特征。毋容置疑的是当今社会已进入媒介社会时代,媒介所扮演的角色越来越重要,媒介素养成为时代话题。
提升村民的媒介素养,对村民实施媒介素养教育,是实现村民自身的文化观念和行为现代化的有效途径。最早系统论述媒介素养教育的文章,是卜卫在1997年发表的《论媒介教育的意义、内容和方法》[1]。2003年后,媒介素养研究受到广泛关注。2004年10月1日,复旦大学组建了媒介素养小组并开通首家媒介素养专业网站;同年10月8日至11日,来自国内外的专家学者聚集在中国传媒大学,研讨我国媒介素养教育理论建设问题,这一年被称为媒介素养教育年。之后,有更多的学者加入到村民媒介素养研究的行列中来,特别是实行新型城镇化以来,对村民媒介素养问题的研究持续升温,改变了以前在媒介素养讨论中对乡村村民的忽视与冷落。我国原本是农业大国,在新型城镇化中要将大量的乡村受众作为媒介素养的培育对象,才能提升整个社会的媒介素养。整体来看,国内关于乡村村民媒介素养问题的研究,主要是通过实证调查的方法,就特定区域的农村媒介环境、村民具体的媒介行为进行考察,然后分析原因,给出提升村民媒介素养的建议及实现路径。比如,操瑞青、苏晓红对皖中农村的实地调查,总结农业科技信息在农村的传播方式,分析村民在接受信息时的心理机制,并提出了在农村创新传播的路径[2]。彭月萍在江西吉安地区展开调查,考察了这一地区村民对媒介信息的信任度、满意度、依赖度和渠道来源,进而分析了村民与媒体的关系状况。林晓华在2006年7—9月,组织在校少数民族大学生回乡开展少数民族村民媒介素养的调查活动,并又在2015年开展了一次民族地区媒介使用情况调查,并就较低的媒介素养状况、有扩大趋势的“鸿沟”现象提出了对策与建议[3]。由于我国农村范围广阔,地处偏远,加之村民在认识与配合上的不足,这给研究工作带来一定的难度。新型城镇化进程中,农村面貌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村民的媒介意识也在不断增强,加之新媒体的迅猛发展,给研究村民媒介素养增添了新动力。有学者提出以信息化为牵引,提高村民素质,尽快解决新型城镇化中的村民市民化问题。如,党国英对新型城镇化的任务进行了梳理,也提出要在高度城镇化基础上实现城乡一体化,关键是解决好进城村民市民化问题[4]。夏红辉等提出了要充分利用传播者、公共服务机构和媒介融合平台对村民实施有效媒介素养教育[5]。李道荣,彭麟竣等讨论了我国村民媒介素养教育的目标体系,提出了媒介权利意识与媒介参与能力、媒介公共理性与公共责任、媒介民主意识与民主生活方式、媒介思辨能力与媒介自主人格等四大维度、八大目标[6]。刘行芳、刘修兵在《论新型城镇化背景下村民媒介素养的提升》 中提出了在当今中国新型城镇化进程中如何具体的提高村民的媒介素养等等[7]。
诚然,国内相关研究都注意到村民素养对城镇化进程和整个社会进步的影响,但对影响的范围和程度尚不清晰,也没有相关的系统研究;对村民市民化的核心问题已经涉及,但对村民市民化的具体路径、存在的问题和陷阱规避讨论还不深入;对提升村民素养的问题做了探讨,但尚未形成提升我国村民媒介素养的完整理论框架和实践模型。同时,不同地区的民众,媒介素养状况也千差万别;需要摸清情况,做到有的放矢。这些问题都给我们指明了研究方向和思路。
二、理论认识和概念界定
(一)理论认识
习近平总书记2015年在中央扶贫开发工作会议上指出:“扶贫既要富口袋,也要富脑袋。”[8]乡村民众在某些方面或某些时候处于贫困状态,主要由于机会的不足或者缺失,以及把握机会的可行能力的不足。诺贝尔经济学奖获得者阿马蒂亚·森长期致力于人类发展的研究,特别关注社会贫穷成员所面临的问题;他提出了福利经济学,认为政府的经济政策是否有效和得当,要靠民众的实际生活状况来评估。阿马蒂亚·森的权利贫困理论认为,为了实现社会公平与正义,社会和政府必须通过创造基本的社会机会来补充[9]。而在媒介社会里,同样需要给村民提供相应的可能性,让他们拥有和其他社会成员一样的媒介机会, 并培养村民的“可行能力”。“可行能力”是阿玛蒂亚·森提出另一个重要概念,是指“一个人有可能实现的、各种可能的功能性活动组织”[9]。扶贫先扶智和志,村民的媒介素养是其文化综合素质的集中体现,提升村民的媒介素养是社会治理和乡村振兴的重要环节。特别是信息时代,对信息的选择、获取、加工成为现代人基本素养的一部分,而媒介素养,正是信息能力的集中展示。良好的媒介素养,不仅有助于加快乡村村民现代化、公民化和市民化进程,有助于其捕捉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相关信息,而且有助于提升乡风和文明程度。
(二)概念界定
1.媒介素养。简而言之,媒介素养就是“与媒介交往的能力与理念”[10]。乡村村民的媒介素养,就是村民使用媒介的能力和对媒介及信息的看法。媒介素养包括媒介认知和媒介行为。
2.媒介认知。首先起始于对媒介及信息的注意和选择,再与自身知识经验、认知习惯、文化传统和社会环境等因素相结合,在对抗协商中完成理解、接受与记忆。媒介认知既反映的是受众对媒介信息的动态的加工过程,也体现了受众关于媒介及信息的知识结构。
3.媒介行为。目前学术界对媒介行为没有固定的定义,只有部分零散的阐释。如孙五三在《媒介行为与现代化》(1994)[11]一文中提到,媒介行为是在媒介拥有、媒介接触和媒介使用过程中产生的行为,包括媒介拥有、媒介接触频率、媒介接触范围和媒介接触偏好等几个方面。媒介认知是媒介行为的基础,通过对媒介信息的获取与加工,体悟媒介信息的价值和力量,并付之于具体的行动。媒介行为是媒介认知和情感意志的外在表现。
4.欠发达乡村。首先是相对于城市而言的;其次是自然条件和经济文化水平介于较发达与深度贫困的“三州三区”之间的农村地区。
三、研究思路与设计
(一)总体思路与研究范围
《国家乡村振兴战略规划(2018-2022年)》对“三区三州”等深度贫困地区,重点推进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设施建设;对欠发达地区和其他地区相对贫困的人群,采取的是持续改善发展条件,完善公共服务体系,增强脱贫地区“造血”功能,注重扶志扶智,逐步消除精神贫困。四川北部G 地区,经济发展水平和自然条件明显好于“三区三州”,但又明显落后于发达地区,辖区中2 个都是国家级贫困县,属于欠发达地区,是精准帮扶对象,重在增加新型产业,带动了该区域经济与文化的提升。选择这些乡村开展调查,以定性问题为出发点,以村民个人为分析单位,利用调查数据和公开数据进行统计分析,归纳推导出欠发达乡村村民的媒介认知状况,描述村民具体的媒介行为,分析其媒介活动中存在的问题,理清对策思路,为提升村民媒介素养和振兴乡村提出基本思路。
(二)样本范围和抽样方式
本次调查是以川北G 地区为抽样框,按照经济发展水平和自然条件相结合的原则选取了Y 镇和W 镇,每个镇选1 个村。Y 镇Y 村有村民486 户,其中务农人口1142 人,失地农转非674 人,有5 家企业落户,代表当地农村经济发展较好的地区。W 镇W 村有村民334 户,人口1206 人,其中建档立卡贫困户85 户326 人,能够代表贫困村的基本状况。在每个村的户主名单上每隔4 户进行抽样,共抽取样本174 户,并在户内采取简单随机抽样抽取174 人。样本由155 位男性和19 位女性组成,二者占的比重分别为89.1 %和10.9 %。
(三)调查的情况
本次入户调查采取半结构访谈形式,主要围绕受访者的个人基本情况、媒介接触情况、个人信息需求、信息偏好、网络使用和手机使用情况等几个方面展开。在媒介接触情况方面,调查发现有93. 6 %的村民天天接触电视,并且有79. 5 %的村民每天接触电视的时间超过1 小时,10.4%的村民每天看电视可能超过5 个小时。有91. 6 %的村民基本不听广播,选择听广播的村民的接触时间也非常短。从不看报纸的村民达到77. 3 %,26.3%的村民每天由上网经历。在媒介内容接触方面,主要是通过电视看新闻、天气预报和适农信息,村民接触电视的内容偏好如表1。村民在使用手机情况方面,每个家庭至少都有一部手机,多数仅用于聊天和通讯;在智能手机使用上,多数村民感到不轻松,具体情况如表2。
表1 村民接触电视的内容偏好
表2 村民使用智能手机轻松程度
四、媒介社会中的村落空间
(一)社会结构发生变动,村落空间被重新建构
改革开放40年,由于制度设计与安排,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蓬勃开展,我国农村社会从根本上发生了变化。农村地区特别是在施行新型城镇化和乡村振兴计划以来,乡村社会结构、生产关系与经济成分正发生着深刻的变化。城乡二元结构被打破,人员流动加剧,农业、工业、商业及服务业等多种经济成分并存,生产和生活资料交换频繁,生产和生活方式及关系同质性减弱而异质性增强。因此,乡村村落空间被新的组织形式、新的经济资源和运行方式、新的文化信息资源及传播模式重构,村民的地位和身份、职业和工作内容、观念和行为、权利和义务、社会参与及组织方式也相应改变。这些转变都在促使乡村民众在“心理和行为方式上向现代人格特征靠拢”[12],乡村民众群体心理都在发生转型适应,也正在构建新的社会认同。
中国传统乡村社会结构具有三个典型特征:土地依赖、聚村而居、家族归属[13]。随着城市化进程的不断加快,农村社会结构已经深刻变化。村民对土地的依赖程度大大降低,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外出务工,村落已不再是居住的主要空间,而主要是作为“老家”的乡愁寄托;外出务工、进城导致乡村人口严重减少,家族、亲属寄托大为削弱;那些少数“中坚村民”,在不离村的情况下获得了不低于外出务工的收入,他们在村庄公共事务中发挥了主要作用[14]。
(二)大众媒介成了新的乡村社会系统不可分割的要素
以前的乡村社会,主要靠人际和乡规民约维系关系,具有信息传播慢、区域性强、文化交融和观念更新难等特点。现代信息社会,大众媒介对农业及农村发展所起的作用已相当凸显,包括媒介对农村政治、经济及文化发展产生的重大影响。早期的广播、报纸和目前盛行的电视、网络及手机媒体等,所提供的各类信息和搭建的各类交互平台,为农村发展做出了明显而直接的贡献。特别是当前的新型城镇化和新农村建设,村民要面对多层次社会角色转换,要实现对新角色规范和行为模式的接受与认同,仅仅依靠政府的政策推动和制度安排是明显不够的, 要有赖于社会关注和环境促进,更有赖于作为转换主体的乡村民众积极应对,以及主体和社会环境的良性互动。媒介在农村空间建构、关系维系和互动促进中,俨然已成不可分割的必然要素。截至2018年第三季度末,全国行政村通光纤比例达到96%[15],2018年12月,农村地区互联网普及率已达38.4 %,农村网民规模达2.22 亿,占整体网民的26.7 %[16]。因此,光纤电视和互联网同样也已成为乡村民众的生活必需。村民也开始通过媒介联系社会,通过媒介感知来定序新的社会关系,通过媒介领略社会景观和配置新的社会场景。
五、乡村民众的媒介认知特征
(一)媒介选择和信息接触单一
通过前人诸多研究得知,对于居住于乡村的村民的媒介接触,电视依然“一枝独秀”,手机成为生活中的“新宠”,广播几乎退出历史舞台,报纸、杂志成了星星之火。由于经济及媒介技术的发展、文化环境的变迁,报纸、杂志较少被乡村受众选择,那些文化门槛较低、直观生动的电视和网络视频更多地占据着他们的空间,因此,农村受众信息采集边界有限。调研中发现,乡村民众几乎每天都会接触电视,电视在欠发达地区成唯一的信息和娱乐渠道。通过电视媒介关注的内容倾向于国家政策、社会新闻、天气、农业技术、农产品供求、物价等与生活息息相关的信息。在年轻一代村民中,网络是每天使用时间最长、黏着度最高的媒介。乡村还有一“留守”和“流动”的特殊群体,由于其“留守”“流动”的特性,缺少呵护和监管,电视和手机成了他们的主要陪伴。
(二)信息处理简单化,意义接受浅层化
对大多数的乡村民众来说,更喜欢直观生动、简单明了的信息,如声音、图片和视频信息,只有少数有过受教育经历的农村受众可以接受文字信息。其次,基于对于农业方面的熟悉而变得相对简单的原因,乡村受众更多选择与农对接程度高的信息;其他不熟悉的和与村民心智状态不相契合的信息较难进入其选择程序,最多基于猎奇而浅层浏览。第三,从乡村受众对互联网具体的应用软件的使用情况来看,也主要集中在使用成本低和操作简单的基础类应用上,如微信、QQ 等免费的社交软件;应用软件的使用率和软件效能发挥程度与城镇受众相比也存在明显差异,如理财、电商和付费求知等应用软件就鲜有见闻,社交软件也仅仅使用了其通讯功能,这是因为应用软件的使用与知识文化水平、人机对话能力和流量支出等因素有关。总体上来说,信息消费能力、媒介的可得性、信息费力程度约束了乡村受众获取信息主动性和可能性,相较于城市受众,这种主动性和可能性明显偏弱。同时,对信息缺乏深层次的理性思考,缺乏个性化、批判性解读。
(三)媒介认知、信息加工能力欠缺
首先,相较于城市受众,乡村受众存在文化教育和信息技能先天不足的情形,即“知沟”的客观存在。农村受众在信息的选择与获取、加工与整合、记忆与运用等方面受到很多限制,对媒介活动的辨别与评价、表达与参与也存在明显不足,因为“信息认知能力在媒介使用与客观和主观环境知识间起正向调节作用”[17]。其次,阅读能力和信息技能决定了农村受众媒介使用偏好,而媒介使用偏好又影响着阅读能力和信息技能的养成。通常情况下,无论是知识信息偏好还是娱乐与交流偏好,都会对受众的信息技能有积极的直接影响[18];但信息交流偏好对信息技能的正面影响较大,娱乐偏好对阅读能力有消极的直接影响,而阅读能力又是影响审美、表达、推理与归纳的中介变量[18]。所以,乡村受众具有显著娱乐化倾向的媒介行为,很不利于信息加工和媒介表达能力的养成。第三,乡村受众对媒介及信息内容的单一接触,势必产生“回音壁现象”,农村受众主观和客观环境知识建构就有明显的局限,知识面得不到扩充,不能实现人与物、人与社会多层面贯穿,价值观念和思想认识不一定全面、科学,心理和个性等发展不一定适应当前社会。总之,由于缺乏对媒介及其信息的提炼、分析和预测能力,自我表达意识和主体意识不强,乡村受众面对敞开的知识信息无力完成教育整合,实现认知能力的提升。
(四)对媒介整体的社会认知失准
乡村受众通过对媒介信息的选择、理解和具体实践运用,形成整体印象、产生情绪情感体验并引发评价,逐渐形成对媒介的整体社会认知。媒介的社会认知与具体的媒介信息认知不同,是宏观层面对媒介的社会角色、本质特征的感悟与把握,并通过认知主体的社会实践,对照“媒介社会”与现实社会,产生认同与评价。媒介的社会认知又“影响对媒介信息的评价,指导着对媒介的态度,决定着参与媒介行为的意向。”[18]在农村特别是偏远农村,民众对媒介社会功能的认识仅停留在娱乐与传播信息等较为单一的层面,也难以理解或清晰阐述自身对媒介社会功能的认知。社会关系中的小农意识,社群关系中的人情与世俗思维,农业生产活动中的经验驱使等,都未能充分体现媒介社会中拉斯韦尔关于媒介的“三功能说”,即环境监视功能、社会协调功能和社会遗产继承功能; 也未能充分体现赖特关于媒介的 “四功能说”,环境监视功能,解释与规定功能,社会化功能,提供娱乐功能。移动互联的新媒介环境中,在农村得到体现和强化的是媒介“联系社会”和“娱乐”功能,未被发挥或弱化的是媒介整合社会见解、协调社会运行和传承文化遗产的功能。大多数落后乡村的受众,不了解或者不能正确认识媒介,没有充分使用大众传播资源和发挥媒介作用;在他们眼里,大众媒介未能使他们获得金钱,未能改变他们地位,也未能赋予他们权利。因此,大众传媒也就不能成为他们的“人生导师”。
六、乡村民众的媒介行为特征
(一)显著的娱乐化倾向和实用动机
纵观当下的新媒介环境,消费信息和娱乐信息野蛮生长;受众漫无节制的消遣欲望取代了特定而明确的需求,将各种无理性信息蔓延为生活的重心;这种轻松愉快的“按摩”逐渐培养出受众一种对于轻松愉快的“瘾”和“癖”。受众科技享乐主义背后隐藏着传播生态危机,因为先进的新媒介传播科技,受众观看、聆听及接触世界的方式越来越简单和直接[19]。农村受众对媒介内容基本上采取实用主义立场,要么获取实用的新闻信息,要么仅仅是消遣娱乐。在新闻信息中,也主要指向与民生和农业生产息息相关的。农村受众对网络媒介的使用更是偏重其娱乐功能,主要是进行日常交流与通讯;特别是年轻网民更多地将网络作为游戏和聊天的玩乐工具,还未重视通过媒介参与社会运行。娱乐化倾向而非知识化倾向,导致大众媒介传递给受众的信息多是耸人听闻的案件、奇闻异事或者其他价值观存在扭曲的非正面信息,不仅无助于受众的自我提升,反而可能因消极意象引发价值偏离。
(二)媒介参与意向消极
乡村民众看重共同利益的群体归属,愿意更多接触现实群体而不参与媒介;在特殊时刻多数选择向群体成员打听,只有少数人愿意通过媒介搜集或发布信息。乡村民众在联系社会、参与社会和满足精神需求方面主要依靠人际而并不是媒介。乡村朋友在利用媒介进行自身利益表达方面参与意向也较弱,调查发现只有21.8%的人选择了媒体,找村委有18.1%,采取法律措施的占31.2%,“觉得没办法”占46.2%。需要说明的是,乡村民众其实对媒介信息的可信度是持较高评价的,对媒介的一般信息认知和评价也是较为正面的;但由于农村地区普遍的收入不高,资讯消费能力不足,媒介的可得性不强,信息贴近性较低,涉及村民自身的相关信息有少,因此导致他们对媒体的无明显知觉,这就出现了村民媒介参与意向比例较低的情况。事实上,大众媒介也没有对乡村民众给予有效支持,媒介表面附和、实际疏离的态度影响了乡村受众对媒介的参与意向。
(三)浅层满足与群体失语
近几年,短视频行业迅猛发展,平台用户高达6.48 亿[16]。由于其低门槛而获取了大批乡村用户,成了乡村用户的集结地,乡村用户占整个平台用户的14.2%[16]。社交媒体的普及与发展,似乎给了新生代乡村民众更多的机会和渠道融入现代信息生活中。乡村民众通过社交和诸如短视频这些平台获取娱乐资源、表达自我、分享和记录经历,在评论、转发和“点赞”等互动过程中获得满足,借助于互联网释放他们的情绪和表达欲。基于主流用户对边缘和草根文化的好奇、试探与包容,以农村场景为主的大批量“土味”视频占据社交网络并疯狂蔓延,这是一场属于乡村用户的狂欢,带给乡村民众满足和愉悦感。然而,由于受自身文化素质和认知能力的影响,农村受众在媒介对话中多呈弱势和边缘态势。首先,乡村受众处在社会表达的被动地位,难以将自己的情况和想法明确表达出来,很多时候不知道自己拥有什么权利,也不知道该如何行使自己的权利,缺少媒介经验和媒介理想。第二,由于城乡差距的客观存在、适农信息资源的缺失和知识鸿沟等原因,致使乡村民众长期处于信息权利贫困状态。同时,由于缺少代言人和意见领袖,乡村民众实际话语空间不大,导致集体陷入被动失语的境地。第三,乡村民众话语的缺失还与政府、媒介和学界的漠视有关。政府和媒介有时候助农意识比较淡薄,致使乡村民众享受不到与城市居民同等的信息待遇。大众传媒追求商业利益,忽视或旁置公益性,很容易造成传媒对农村受众的架空和忽视。
七、乡村民众媒介信息权利贫困成因分析
(一)数据接入不均衡,信息共享有难度
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落后,不发达农村地区还没有4G 网络覆盖。网络接入人数过低,信息渠道窄、信息投放少,新媒体和电商应用处于劣势。由于接入平台遭遇技术壁垒和环境处于不平等状态,势必造成农村居民信息获取权利遭受侵害。第二,由于信息“公益性”旁落、“商业性”凸显,信息流通和共享就变得困难,村民轻松获得信息的可能性降低。第三,信息支出成本导致村民信息权利的现实贫困。某些适农信息、重要信息或者急需的信息,利益集团和个别地方政府(或个人)不会轻易传播,还可能设置障碍,坐地起价。“部门私有”“利益”思想已经严重阻碍村民信息权利的实现。
(二)知识缺陷导致村民媒介信息自我效能感低下
部分村民对媒介技术特别是新数字媒体技术有抵触情绪,不认为接触和掌握新媒介技术是必须的。调研发现还有个别村民强烈抗拒这些东西,近1/4 的村民认为没有必要使用智能手机,2/3 的村民认为智能手机操作有点复杂而只使用了其通讯功能。村民对新媒体设备是带有恐惧和焦虑情绪,是有误解的,这样的“低效能感”势必影响信息接入,村民朋友有限的信息获取只能靠人际传播等传统方式。其次,由于年龄、收入水平和知识文化等原因,即便是部分村民有学习和使用新媒介技术的愿望,但由于信息读写能力和媒介操作技能并不是短时间就能解决的,也没有一个好的培训学习环境和途径,要想使这部分村民像年轻人一样较快掌握新的媒介和信息技术就是事实上的困难了。
(三)媒介动机和设备使用时间不利于增强信息可行能力
媒介动机多种多样,因人而异、因时而异。有的是为了获取信息、掌握知识,有的是为了娱乐休闲、人际交往;但性质上有“工具性”与“娱乐性”之分。获取信息是工具性动机,是为了掌握知识、建构心智,解决具体问题进而到达增进才能的目的,这是有助于提高民众可行能力的。娱乐性媒介动机驱使下的闲暇行为,一般情况是无助于提升能力的。在调研中发现,村民使用媒介多数是为了猎奇,使用智能手机主要是在玩耍。需要指出的是,目前整个媒介环境中信息虽泛滥,但适农信息、助农知识与文化少之又少。另外,对于信息渠道本身就很单一的农村地区,由电视独占鳌头到手机主宰信息生活,对信息设备使用时间不足,也限制了信息可行能力的培养或增长。一般情况,对信息设备使用的时间越长,越能熟练操作,也就越能改善信息接入状况。在欠发达地区的实地调查得知,并不是每个人都有信息接收设备,新近使用智能手机的村民由于忙于生计与农事,多数人每天使用手机的总时长在1 小时左右,使用时间超过2 小时的是那些较早购买智能手机的村民。因此,对新信息设备使用的熟练程度和使用动机影响着获取信息的可能程度。
八、结论与展望
(一)研究结论
毋庸讳言,媒介已经成为重要的产业。大众社会理论认为,媒介的影响是巨大的但经常是负面的;媒介有能力深刻地影响我们对社会的理解,并高度有效地操控我们的行为[20]。信息时代,每一个人都生活在媒介之中,而信息时代的媒介相较于传统的广播、电视、报纸等已经产生很大变化,信息的碎片化、即时化、情绪化、娱乐化已经成为难以阻挡的趋势。在这种时代背景下,媒介素养已经成为现代人综合文化素质的重要构成。
目前,在欠发达乡村,电视和广播这样的传统媒介已经普及,网络信号覆盖在川北G 地区也已基本解决。在媒介接触方面,电视成为村民首先媒介,手机成为新宠媒介。欠发达乡村村民的媒介动机主要表现为获取适农信息、休闲娱乐和人际通讯。媒介可行能力有待提高,媒介信息处理简单化和意义接受浅层化。媒介意识和媒介理想还比较弱,对媒介整体的社会认知还不深入、不全面和不科学,有的村民还表现出对媒体的无明显知觉。在新媒介使用中,村民的自我效能感还不强,对新的媒介方式和内容的接触和使用频次不高。对媒介活动的辨别与评价、表达与参与也存在明显不足,呈现出乡村村民寻求官能刺激、浅层满足和群体失语等景象。
要实现党中央确定的乡村振兴战略,全面提升村民素质和实现乡村的现代化治理,就必须提升村民的媒介素养。否则在海量的消极信息面前,不加选择地接收各种信息,不仅不能实现乡风文明,反而可能阻碍乡村振兴战略的全面实现。
(二)对策思考
1.合力解决媒介渠道、资源和内容失衡问题
首先,加强农村地区信息基础设施的建设,持续改善技术接入状况,逐步解决农村山区媒介覆盖方案。从技术覆盖、信息资源投放、信息技能培训到良好的媒介氛围营造,为乡村受众提供信息支撑、知识支撑和智慧支撑,加快“城乡鸿沟”的弥合。近些年,我国媒介接口更加开放,传输容量和速度在不断增强,特别是增益天线与8T8R、16T16R 等各种农村山区覆盖方案逐步成熟与完善[21],加之新的5G 技术风起云涌,这些技术条件都为缩小农村地区信息接入鸿沟提供了潜在的可能。其次,由于农村传媒资源缺乏、媒体助农意识淡薄,这就需要各个部门统筹协调、各司其职,在国家层面对提升村民媒介素养问题做出政策安排。比如,现在正在实施的宽带“村村通”工程,三大运营商提出的“提速降费”计划,互联网企业打造的“农村电商”服务平台,各地政府推行的“智慧县域”“智慧乡村”方案等,让村民的“社会参与”不再受地理区域的限制。
2.帮助乡村民众树立媒介意识与理想,建构良好的媒介行为
首先,地方有关部门应将村民媒介素养教育纳入信息化专项发展规划,作为乡村治理和新农村建设工作中的主要内容;摸清辖区村民媒介接入、使用和需求状况,有针对性地提出具体目标和任务,并确保各项政策措施落到实处。第二,扎实做好乡村民众媒介技能的培训,特别是智能技术学习与运用,促进文化信息和相关数据在农村地区的实际接入。依靠学校教育、入户宣传、人际互动、媒介推广和激励等多种途径,传授有关媒介的基本知识与技能,引导乡村受众获取与判断媒介信息的意义和价值,激发媒介接触需要,树立媒介为我所用的意识,如发布信息、反应和质疑问题、解决生存与发展和维护合法权益等。通过宣传,引导农村民众纠正媒介行为中的不良偏向,鼓励他们运用媒介参与社会运行、创造和传承优秀文化。第三,促进乡村经济持续增长,确保农村民众信息接入与可行能力的良性循环。经济越活跃、发展水平越高就越能带动新技术的使用与推广,先进文化和管理模式就会传播得越快越广,人们的行为方式和可行能力都会发生可喜转变[22]。
3.重视媒介行为对乡村儿童认知发展的促进作用
留守和流动儿童,在面临着父母教育和亲子互动活动缺失、隔代教养或教养质量的下降这种环境下,媒介在一定程度上发挥了引导儿童获取知识、认识客观世界、认知社会以及融入社会的功能。如通过智能终端搭载的语音交互功能,训练语言表达能力、增长词汇量,促进儿童语言学习能力的提升,弥补农村留守儿童与父母语言交流的缺失。媒介中各种形象生动的信息,向儿童提供了丰富多彩的感知信息和感知形式,进而能够有效地提升农村留守儿童对信息的感知能力,有利于儿童的心理发展。那些数字媒体的使用,能使积极参与的儿童形成比较丰富的主体认知经验以及较强的认知逻辑思维能力,促进其内在学习潜能开发。儿童还会在选择媒体形式及信息内容中主动积累经验,有助于培养儿童的比较能力和信息分析能力,进而影响其行为方式的发展。
4.准确把握价值导向,构建健康和谐的乡村信息空间
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既是国家和社会建设的目标追求,也是公民基本道德规范。通过网络、报刊杂志、建筑设施、商品包装等,构建健康和谐的乡村信息空间,大肆宣扬主流价值、优秀文化。重视地方文化建设在凝聚人心、传承与传播文化、培养公民行为意识和社会动员等方面的积极作用。地方媒体着力开发地方文创,如创作影视剧、歌舞剧(曲)目、纪录片、宣传片(画)、动画片,设计商品包装、主题公园、主题社区、主题活动等。锻造特色文化景观,搭建专属于乡村用户的网络社区,让乡村民众更从容、舒适地融入互联网大生态环境中,以此提升客观环境知识水平和主观环境知识感知,实现联系社会、监视环境、传承遗产和提供娱乐等功能。
(三)研究局限及展望
此次研究试图以定性问题为出发点,借助调查数据和公开数据的定量统计,结合文献资料,归纳总结欠发达乡村村民的媒介素养状况;但没有统一好研究范式,以及研究方法的标准体系贯彻得还不到位,导致在研究中的理论运用与体系建构还不是很明晰。特别是作为面向受众行为的研究,其过程是漫长的,不同群体的媒介行为也是有明显差别的。由于乡村村民居住分散、流动性强、媒介频次不高和配合意愿不强等因素,导致调研不全面和系统,对准确把握农村受众媒介行为状况的难度变大,也会影响到收集的资料与主体内容之间的关系。需要在未来研究中重点借助大数据方法,科学运用定量研究方法,深入和准确地把握乡村受众媒介行为及媒介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