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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振兴视域下徽州楹联价值阐释

2019-12-29方国武李枭银

牡丹江大学学报 2019年8期
关键词:徽州楹联文化

方国武 李枭银

(安徽农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6)

乡村是中国传统文化特别是农耕文化的重要载体,正如费孝通先生所说:“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中国乡土社区的单位是村落,从三家村起可以到几千户的大村。”[1]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乡村振兴战略作为党和国家重大战略被提出。当下,如何具体、有效地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发展,建设回归乡土而又超越乡土的当代新农村,成为需要思考与探索的现实问题。然而,实施乡村振兴是一个全方位的大工程,涉及政治、经济、文化、生态等多个方面。笔者基于专业的立场,认为文化建设是且应当是建构现代化中国乡村的重要一维,换言之,发展好、传承好“乡土文化”是乡村振兴的重要任务之一。

何谓“乡土文化”?它指的是,“农村一定区域内以农民为主体,体现农村精神信仰、交往方式等内容,具有独特个性的传统文化形态。其包含风俗、礼仪、饮食、建筑、服饰等……。”[2]根据上述定义,笔者以为徽州楹联便可以作为徽州人民在长期的社会文化实践中所创造出的具有典型地域性特征的“乡土文化”之一,它蕴含着道德教化、敬宗法祖、修身齐家等诸多文化内涵,兼具文学审美价值与社会文化功用。如何对徽州楹联进行更好的价值阐释?正如张志伟先生所说,“‘价值’是与主体的目的、意愿或需要相关的概念”[3],不能局限于对楹联做狭隘孤化的价值解读,静止的、抽象的空谈是无法让徽州楹联在当下的乡村建设中发挥更好作用的。基于上述,本文拟以“徽州楹联”为考察对象,在对其大体内容进行梳理的基础上,结合当下“乡村振兴”的发展策略对其价值作出具有现代意义的新阐释。

那么,应当如何进行徽州楹联的“价值阐释”呢?笔者以为应从四个维度展开。首先,从价值取向而言,是阐释的现代性。徽州楹联属于古代徽州人民文化实践的产物,在乡村振兴的语境下对其进行价值阐释,其目的在于乡村的现代化发展,作用于当代美好乡村。因此,在“古”“今”的互动之中,眼光在“古”而立足点在“今”,不能使阐释行为堕入纷繁复杂、零碎冗长的考据圈套。概言之,阐释行为应具有现实关怀,其动力是促进乡村文化建设,因此必须以现代性的眼光对徽州楹联进行创新性的理解、解释与说明。其次,从理论追求言,是阐释的文化性。当“地理徽州”伴随着行政区划已经瓦解,当代学者所面对的“徽州”已经是一个经过概念置换的“徽州”,即“文化徽州”。因此,从文化的角度对徽州进行阐释要突出徽州文化独特的特征, 挖掘徽州楹联的文化承载,而避免陷入纯粹的、抽象的理论思辨。再次,从效果而言,是阐释的公共性。正如张江先生所说,“‘阐’之公开性、公共性,决无疑义,其向外、向显、向明,坚持对话、协商之基本诉求,闪耀着当代阐释学前沿之光。”[4]阐释的公共性,即要求对徽州楹联的阐释具备一定的范式意义,它不是限于狭隘的皖南地区的自说自话,形成孤独的学术独白。在对徽州楹联的阐释过程中,力求做到可交流性、可借鉴性,对广泛的农村农业文化建设具有借鉴性。最后,从根本目的而言,是阐释的人民性。徽州楹联依附的直接主体便是徽州人民,虽然其发展历时久远,但对现代皖南人民特别是现代黄山人民的精神生活仍产生着或隐或现的影响,因此现代语境下对其进行价值阐释,仍然要从人民的立场出发,坚守人民性的原则,服务于人民群众对于先进文化的需求。

楹联,指篆于楹柱的联语,又称对联、春联等。据清代学者梁章钜在《楹联丛话》中的介绍,楹联应首创于五代,后蜀主孟昶以文字符号代替桃符传统,创作对联“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被认为是最早的楹联,由此“五代说”为学界关于楹联起源的主流观点。凭借独特的生活环境、文化氛围以及强大的经济支持,徽州楹联以其装饰优美、寓意深刻、数量庞大、种类多样,在中国楹联文化史上占据重要地位。作为一种审美性的文化存在,它不但在居家中起着门堂的装饰作用,同时成为徽州人民理想追求的独特写照。就现存的徽州楹联具体内容而言,可以看到其在儒家文化、宗族制度等交互的作用下,形成了自我、社会、自然三方面相互交融又相互区别的文化形态,笔者将试从这三方面对徽州楹联的具体内容进行分析。

1.儒家文化所投射出的对伦理关系的传统规约

徽州地区的百姓大多以大宗姓氏为主,大部分的生活活动也多数以家族为单位展开。为了达到更加和谐的生活氛围,徽州人将儒学中许多伦理道德上的条例作为生活准则。其中,“五常”的“仁、义、礼、智、信”作为传统儒学的五项范畴,无时无刻不规范和约束着徽州人民日常的个人生活及社交活动。徽州楹联作为承载徽州文化的方式之一,记录传承着这些精神文明,以求影响世人及子孙后代。如绩溪上庄村胡氏宗祠的祠堂联就有大量的表述:“足以当大事,为其贤也;此之为仁人,不亦乐乎”,“训俗始乡里,孝友睦姻仁恤;明经绍家学,易书式礼春秋”,便多次突出“仁”“贤”等儒学道义;又如祁门县东山书院中门联:“盛事绍前徽,叹今朝杂沓衣冠,几令白岳羞人,黄山笑我;庥风重后世,愿此日重敦礼教,共守紫阳家学,朱子薪传”,后句便是表达对儒家思想的虔心传承之愿。这些楹联都是徽州人民关于儒家思想文化的经典表达,表层意义是为规范族人与后代的道德行止,孝悌伦常,深远意义则是徽州人民对于家族稳定与社会长治久安的愿景。

2.封建社会下深入人心的崇祖敬宗的思想观念

徽州地区传承了宗族社会中严密的家庭秩序及内部结构,形成了一定的习俗惯制。宗族大姓使人们以聚族而居为主,十分重视家谱的编修。加之对生死的重视,崇拜祖先,大部分宗族都衍生出一套系统严密的族规族法。于是,楹联便成为其进行家族教化的有力工具,承载了无数徽州先民的“宗族箴言”。这些记录着敬祖崇宗的徽州楹联,一来为让子孙后代铭记祖宗的功德;二来是想要以此约束后代的行为规范,寄托着徽州人对宗辈的虔诚顺意与对子孙后代的绵长期望。如黄山区谭家桥许氏宗祠享堂联“百代孝慈人敬祖,万年支派水朝宗”;休宁县民居“光裕堂”联“东鲁雅言,诗书执礼;西京明诏,孝悌力田”,其前一句引自《论语·述而》中:“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后句则意为孝顺父母、尊重兄长、努力务农;黄山区龙门乡汪家坑汪氏宗祠大门联:“越国家声远,义门世泽长”表达着惠州先民对于先辈事业、品德、功绩的褒扬与歌颂,用来激励后辈坚守贞操,励治功业,以达到培养后人崇宗敬祖的观念,加强家族教化的目的。

3.氏族大家对家乡子孙的人生情志的切心追求

重视后代教育是徽州人民的传统,由此形成文风的绵延。氏族大家基于内外,对子孙提出了较高的期许,渴望立身立德,光耀门楣。明清时,许多徽州人选择出门经商,走出家乡的徽州人大多感受到人生行路艰难,更加重视对后世的培养。另外,徽州地区长期以来便坚守着“耕读”的传统,在生活的同时也不曾忽视读书的重要。由以上种种原因,徽州人民对于自身的人生追求也被镌刻在楹联中,作为吐露情志的方式之一,被记载与流传下来。婺源县江湾镇“受经堂”联“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勤则不匮,敏则有功”便是学园中为激励学童学习的楹联;又如婺源县江湾镇汪口村俞氏宗祠“仁本堂”联“万石家风当唯孝悌,百年世业乃在诗书”“始祖千秋,辈辈贤能皆绝杰;经文百代,朝朝翰墨尽萃章”,都可以体现出徽州人民对于子孙后代关于书法学问的期望与栽培;又如休宁县还古书院德邻祠联:“立德立功立言,事事流芳不朽;在上在左在右,人人仰止无疆”,便可看出徽州人对于立德立功立言三个方面的追求,是从小我到大我的升华,也是从自我到社会再到国家的情志表达。在西递古村更是有规模宏大的学堂,为孩子们提供教育,这些孩子小至三四岁,大至十几岁。以上种种都可以窥见徽州教育系统的完善,也是这一表征另一侧面的深度阐释。

4.风景名胜与名人赏玩的闲情逸趣

徽州地形以山脉为主,拥有大量风景宜人的名胜之地,曾引来无数文人墨客流连其间,唐李白也曾在《送温处士归黄山白鹅峰旧居》一诗中说要:“他日还相访,乘桥蹑彩虹。”当地彰显着“天人合一”精神的景观无处不在,粉墙黛瓦,民居以山为靠,以水为居,为徽州乡村增添了一抹幽然雅致的美。无数的庙宇亭台,还有山川间偶然露出的徽派建筑群落都为徽州当地居民和文人墨客提供了创作楹联的题材。这类以风景为主要题材的楹联不仅起到了对美景的传播标志作用,也为文人墨客提供了创作娱乐的方式之一。例如黄山风景区青鸾峰石刻联:“立马空东海,登高望太平”;乌龙潭石壁乌龙将军刻像石联:“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黄山杨干寺程元凤所作楹联:“优钵花开,香满三千世界;菩提树长,荫遮百万人家”。其次,还有许多其他名人用于赠友、娱乐等所作楹联。如朱熹所咏黄山:“松山绝壁不知土,人在深崖何处烟”。正是这些楹联让人们在流连自然之时多了人文的涵养,在景色中起着画龙点睛般的作用,为后世的人们记录下恍若隔世的美,流芳百世。

通过上述对楹联文化内涵的整理,笔者认为徽州楹联在乡村建设中的价值可以初步概括为以下几点:

1.徽州楹联是当代公共文化空间审美化建构的有效参照

著名政治理论家汉娜·阿伦特曾在对公民的政治生活分析中首次推出“公共空间”这一概念,又称“公共领域”。可以说公共空间对于作为社会属性的人而言是极为重要的,马克思就曾这样论述到:“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5]“在公共空间中,具有社会属性的人可以展开交往、完成教育、形塑信仰、陶冶情操”,在这其中“陶冶情操”则寄托于审美型公共文化空间。[6]不难发现的是,徽州楹联中侵染式儒道交融着的生活气氛与古老的徽州人民、徽派建筑与徽州古村落群相互影响,具有强有力的文化符号潜力,其作用无论是引起空间参与者对空间本身的探究,还是对自身审美上、道德上的思索,都帮助构成了公共文化空间的实质,即满足人们在这个空间中对于文化的需要以及进行更好的表达,并提升自己相应的能力。以黄山市世纪广场边的风雨长廊为例,回环曲折的仿徽古建筑下,刻有楹联超过30副,其内容多修身、齐家,以及富有时代元素的廉政文化,这样一种方式使得楹联文化在找到新的物质承载的同时,也营造出空间的文化特性。将文化教育与空间建构实现了有效结合,一方面实现了空间的文化化,同时也实现了文化的空间化,空间的再生产性优势得到发挥。

2.徽州楹联是主流意识形态亲民化表达的生动文本

结合上文论述,不难发现徽州楹联在文化性上具有浓郁的中国气派:以儒家文化为核心,兼有道家自然无为等观念。然而,这样一种儒道兼具的文化形态并没有成为曲高和寡的封建统治阶级的说教。徽州文化中重祖先崇拜、重家谱家规、重人生事功等观念,已经成为古徽州人民的一种文化无意识:它已化入人民的日常生活之中,成为指导日常实践的精神观念。诚然,这样一种文化观念的形成最根本的产生之源应当从徽州本身的经济形态、地理形势等物质元素进行考察,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与当地的文化传统有着密切的关系,而对这一传统起重要作用的就是徽州楹联。作为一种文化承载,徽州楹联沟通其精英文化形态与民间大众文化形态,它在潜移默化之中将维系传统社会的意识形态传递给普通大众,这样一种主流意识形态的亲民化表达的方式,是值得当下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深入传播借鉴的。其表现方式有二:(1)表达的大众化——雅俗共赏的艺术范式。徽州楹联创作欣赏的主体上至君臣贵族,下至黎民百姓。有朱熹等大家的挥墨,亦有寻常百姓口语化的表达,如西递古村“快乐每从辛苦得,便宜多自吃亏来”,在口语的表达之中,达到对民众的劝解。(2)日常的广泛化——随处可见的装饰罗列。徽州楹联几乎是徽州地区普遍性的民俗风物之一,它以富有特色的徽派建筑为依托,从视觉上拓展出建筑空间的层次感与秩序感,还利用书法篆刻等艺术增添空间的可视性可读性,起着装饰、传播等效用。无论日常起居,还是出门办事,只要是有建筑的地方,都可以看到徽州楹联的身影。

3.徽州楹联是现代乡村旅游建设下重要的文化资源在快节奏的城市过程中,繁忙、焦虑成为城市工作群体的普遍状态。乡村旅游的兴起,则为一直处在“加速状态”中的都市人群提供一块相对的“减速绿洲”,使他们寻得一处身心上的僻静之处,让参与者在青山碧水、文化景观体验与城市生活截然不同的慢速的、减压的、朴素的农家乐趣,从而达到精神上的修整。同时,乡村旅游的兴起也是当代农民增收、建设美好乡村的重要途径之一。在这一过程中,徽州楹联的文化则可以继续发挥作用。一方面,对徽州楹联采取相关保护措施或进行返古式建造,可以营造出古色古香的皖风徽韵,这样一种深刻的历史场景的还原,可以增强乡村旅游参与者的体验感或代入感,进而去感受余韵悠长的徽州文化。此外,徽州楹联的文化资源也存在产业化的可能,例如,可以将楹联内容刻印于笔筒、书签之上,形成一个富有徽派特色的旅游纪念品。通过适当的加工使其成为旅游经济链的一环,创造“文化消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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