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堂吉诃德》的人物形象塑造与主题

蒋 超

《堂吉诃德》能够在世界文坛占据不朽的位置，对后世产生非凡的影响，不仅仅在于它独特的创作手法、写作技巧及多重讽刺艺术，更在于其丰富的人文意蕴。“把骑士小说那一套扫除干净”是这部小说的根本宗旨，也是堂吉诃德从骑士世界觉醒后内心深处的呐喊，在堂吉诃德身上，我们能深刻地感受到他对自然、对生命、对欲望的追求。在宗教的禁欲主义思想控制下，堂吉诃德用它的游侠经历表现了对禁欲主义的抨击，对骑士精神和骑士制度的鞭挞，同时体现了自身宽广的人文主义。即便在今天看来，堂吉诃德身上的许多高贵品质仍然值得我们钦佩和学习。

一、《堂吉诃德》创作背景

《堂吉诃德》创作于刚经历过光复战争的西班牙。这时的西班牙不仅从被殖民国家转为殖民国家，还实现了国家的统一。凭借骑士精神，西班牙骑士队伍迅猛壮大，并成为欧洲骑士队伍的霸主，开创了西班牙的“黄金世纪”[1]。文学界也对骑士精神大力推崇，各种对骑士精神歌功颂德的小说应运而生，但随着封建体制的解体，骑士精神已经跟不上时代发展的步伐，骑士文学所表现的内容充满了庸俗、愚昧和暴力。当时的旧王朝却依然妄想用骑士精神控制广大民众的意志和精神，塞万提斯饱受旧王朝及骑士精神的毒害，他沿用骑士文学创作了这部反骑士精神的小说，以抨击旧王朝的专横、黑暗，讽刺骑士制度和骑士精神的落后、愚昧[2]。

二、堂吉诃德的人物介绍

堂吉诃德是一个为骑士精神着迷的老式乡绅，他具有双重性格特征。一方面，他经济地位低下，生活单调，不得不屈服于现实社会；另一方面，他有着勇敢无畏、坚韧不屈的骑士精神，幻想着扶困济危，惩强除恶。在现实与幻想的矛盾交织下，堂吉诃德“幡然醒悟”，他决定做一名游侠，把幻想变成现实。堂吉诃德一共出行了三次，策划了三次游侠行动，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他以“救世主”的身份救了一名被打的牧童，结果却害得牧童受到更厉害的毒打；他挥舞着长剑与比斯盖人进行了一场搏斗，自己却吃尽了苦头；他释放了一群因为犯了罪而被强迫去海船上做苦役的人，反而遭到苦役犯们用石子的击打，还被抢走了部分物品；他模仿骑士苦修赎罪，闹了不少的笑话。在一系列的冒险行动中，堂吉诃德不仅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还伤害了他人。他的仆人桑丘·潘沙多番提醒他，他却执迷不悟，直到临终前堂吉诃德才明白骑士精神害了他，也害了他人。

三、堂吉诃德的人物形象分析

(一)脱离现实生活、沉浸于幻想

堂吉诃德已经年过五十，却并不服“老”，他幻想着自己可以和年轻人一样成为一名英勇的骑士，受万人敬仰。他沉浸在幻想中，幻想着自己是一名真正的骑士，惩恶扬善，为民除害。然而，在现实生活中，中世纪的西班牙已经被教会统治，广大民众受到教会的残酷压迫，骑士制度和骑士精神已经走向没落[3]。堂吉诃德却依然为骑士着迷，他在游侠历程中把风车当作巨人，自己则扮演一个正义的骑士，用长枪刺向巨人的胳膊(风车的翅翼)，结果长枪被风车绞断，自己也受了伤。类似的幻想还有很多，他把苦役犯当作受难的同伴，把啤酒囊当作恶人的头颅，把铜盆当作魔法师的头盔。堂吉诃德沉浸在自己幻想的骑士世界中，身上的骑士精神不断膨胀，他幻想出敌人，幻想出受难者，而自己则以骑士的身份去惩恶扬善，救助弱小。

(二)真诚善良、正义感十足

尽管堂吉诃德身上有很多缺点，但并不能掩盖他的善良、正义。这一点从他与仆人桑丘的关系可以看出来。桑丘原本是堂吉诃德的邻居，长得又矮又胖，生活过得十分贫苦。堂吉诃德诱导桑丘做了自己的仆人，但他并没有把桑丘当作仆人看待，反而待桑丘如亲人、如知己，桑丘也尽心尽力地帮助他。在游侠历程中，堂吉诃德直截了当地指出桑丘身上的缺点，并真诚地向他分享自己的骑士“心得”。尽管堂吉诃德的做法很荒谬，但他待人的赤子之心却是值得称赞的。不仅仅是桑丘，即便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堂吉诃德看到他们受苦，也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助之手。在游侠路上看到苦役犯后，堂吉诃德十分愤怒，他不仅放了这些苦役犯，还“大放厥词”指出法官徇私枉法，为了自己的利益，欺压无权无钱的老百姓。可见，堂吉诃德内心是充满正义感的，他向往自由、民主、平等，对弱者充满了同情，甚至藐视王权去帮助他们，对于邪恶的强权则毫无保留地批判。

(三)热衷于追求自己的理想

堂吉诃德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他从小家庭优越，却对底层贫苦大众充满了关怀和同情，希望建立一个公平、正义的社会，让每一个人都享有平等的权利，得到公平的对待。他怀着不可动摇的信念为了自己理想的社会去搏斗、去厮杀，在这个过程中他屡屡受挫，还受尽了冷眼与嘲笑，但他并没有放弃，反而越挫越勇，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或许在别人眼里，堂吉诃德的做法过于偏执，但他的偏执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广大的民众。他深信只要自己好好活着，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就一定能够实现自己对理想的追求，把邪恶势力消灭殆尽，打造一个真正公平、正义的社会。

四、《堂吉诃德》的多维解读

(一)真实与虚拟的矛盾

塞万提斯在《堂吉诃德》这部反骑士小说中构建了一个具有真实与虚拟双向特征的悖论体系[4]。很显然，小说中的很多情节都是虚构的，而作者却一再强调故事的真实性。为了证明故事的真实性，把阿拉伯史学家熙德·阿梅德·贝纳赫利作为具体的叙事人。在小说的下卷，作者提到仆人桑丘把他们的经历编写成了小说，既然是自身的经历，肯定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实。然而，在小说中的很多内容中，作者又推翻了自己对小说真实性的“证词”，可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比如：作者在序言中提到，这部小说是“自己智慧的结晶”，从正常思维逻辑分析，“智慧的结晶”应该是自己大脑臆想出来的，而不是真实发生的[5]。叙述者在小说中也一次次“神助攻”，提醒读者“自下判断”。这一切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让读者更加相信故事的虚构性和讲述性。小说中第一至第八章一直以阿拉伯史学家熙德·阿梅德·贝纳赫利为“我”进行故事的叙述，而“我”编写的故事内容取源于拉曼却的资料库，还有当地居民的传闻。小说后半部分的“我”一直在寻找有关堂吉诃德剩余事迹的记载资料。这证明此时的“我”和前八章叙述者“我”并不是同一个人。哈琴在《后现代主义诗学》中提到，后现代主义的显著特征是突破虚构与非虚构、生活与艺术的边界[6]。整部小说中多个叙述者的多层叙述使整个故事的真实性更强，却又让读者不自觉地置身事外，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观察整个故事的走向。《堂吉诃德》真实与虚拟的双向叙事具备了鲜明的后现代性。

(二)具体事件叙述的不确定性

作者基于全知全能的视角把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讲得一清二楚是传统小说叙事的典型特征，而在《堂吉诃德》中，作者对整个事件的始末可谓半知半解，多重叙述交织，故事情节充满了变故。小说中的堂吉诃德是一个受骑士小说毒害的顽固疯老头，在游历过程中时常处于疯癫的状态。小说以记述的方式为整个故事留下了许多空白，并提示读者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和推测为故事填补空白。如在小说上半部分的结尾，作者明确表示阿拉伯史学家熙德·阿梅德·贝纳赫利作为故事的叙述者，并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堂吉诃德第三次游侠的记载资料。贝纳赫利作为第二作者对故事的叙述增加了具体事件叙述的不确定性，也从侧面说明小说下半部分的叙述来源的不确定性，但是，文章的第九部分却明确地写到贝纳赫利发现第一作者手稿的经过，接下来一直以译文的名义叙述堂吉诃德的游侠之旅。如在下半部分蒙德西诺斯洞冒险中，作者沿用了传统骑士小说的叙事手段，平添了整个故事的传奇色彩，但这次堂吉诃德是只身冒险，由于其自身处于疯癫状态，其所见所闻不足为信。贝纳赫利指出，塞万提斯作为一个顽固的绅士是不会撒谎的，同时他表示不对整个故事的真实性负责。文章最后，堂吉诃德在临终前亲口承认蒙德西诺斯洞冒险是自己从书上看到的，不是亲身经历。每一位叙述者叙述的真实性都无从考证，模糊的叙述者、跳跃混乱的叙述时间，使虚构和真实的界限模糊不清。这种半知型的小说叙事模式颠覆了传统文本死板僵化的模式，大大激发了读者的参与意识，使文本的生命力达到永生的状态。对于后世的作家而言，塞万提斯的《堂吉诃德》奠定了后现代文学的发展基础，给后世文学创作开辟了一片新的天地。

五、游走叙事的艺术成就

揭开“堂吉诃德”诙谐搞笑的外衣，我们能深刻地感受到来源于作者塞万提斯内心深处的伤感，而这份伤感折射出了其深厚的人文主义精神。堂吉诃德虽年过半百，却有着崇高而远大的理想，他相信终有一天自己能够凭着骑士精神扫除世道、时代、社会的一切罪恶，让所有人都享受公平、正义和尊重。难能可贵的是，他不仅仅有理想，还义无反顾地为实现理想踏上了为人嘲笑与不屑的游侠之旅。作者塞万提斯一生坎坷，曾两次入狱，吃尽了苦头，但他并没有自怨自艾，反而把自身遭受的所有苦难化作强大的精神力量，把扫除邪恶、拯救苦难者作为自己的事业。小说中一共有四十八次游走叙事，每一次叙事都是对现实主义的艺术描写。小说中的主人公堂吉诃德与仆人桑丘的游走跨越了时代与国度，可谓经历了世间百态，看尽了人性丑恶，一次次的打击与受挫使他的理想与信念更加坚定，把平凡的人生活成了一部“传奇”。黑格尔对这部小说的评价十分精辟：“以不变的主角在游走中随境遇之变的结构情节。”用荒诞不羁的游走叙事展现宏大的人文主义精神，看似是作者漫不经心编造的故事，甚至是一个轻佻的玩笑，却达到了超乎想象的艺术效果。

六、结语

《堂吉诃德》能够在世界文坛享有盛名，必有其可圈可点之处。用想象性虚构与独特的写作策略写骑士小说，讽刺骑士制度和骑士精神，虽是无奈之举，却体现了作者高超的写作技术。堂吉诃德作为塞万提斯笔下一个不朽的文学形象，其炽热理想、果敢良善、深情柔肠的高贵品格令我们折服。他用自身的荒诞冒险之旅向世人揭示了一条真理：以昨天的思维做今天的事和用今天的头脑做明天的事注定是不可行的。或许，初读《堂吉诃德》时，我们会感觉这是讲述一个单纯幼稚、粗莽妄为的疯老头不足一提的冒险故事，细细品味才会发现荒诞的故事蕴含着深刻的主题，疯癫的形象代表着深厚的人文主义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