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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万历刊本潮州戏文研究述评

2019-12-27王艺翰

文教资料 2019年35期
关键词:戏文万历刻本

王艺翰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目前存世明代万历年间刊刻的潮州戏文有三种:《荔枝记》,现藏奥地利国家图书馆;《金花女》及附刻的《苏六娘》,现藏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此三种皆为孤本。兹对明万历刊本潮州戏文的研究情况述评如下。

一、《荔枝记》研究述评

万历刻本《荔枝记》凡四卷,全称《新刻全像增补乡谈荔枝记大全》,为朱氏与耕堂所刻,刊刻于万历九年辛巳(1581)。

对《荔枝记》的研究较少。早期如饶宗颐先生《〈明本潮州戏文五种〉说略》、杨越、王贵忱二先生《〈明本潮州戏文五种〉后记》(均见收于《明本潮州戏文五种》,广东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对《荔枝记》作了介绍。

1979年,蔡铁民先生发表《明传奇〈荔支记〉演变初探——兼谈南戏在福建的遗响》一文(载《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79年第3期)论及《荔枝记》,但该文错误较多,兹列举如下:

首先,蔡文将《荔枝记》认定为传奇作品,《荔枝记》应为戏文作品,俞为民先生将其划归明初南戏[1](49)。 其次,蔡先生错误使用“荔支记”一词,万历刻本《荔枝记》题名为“枝”而非“支”。第三,蔡文涉及嘉靖刻本《荔镜记》,却难以掩盖蔡先生对《荔镜记》的不熟悉。他将《荔镜记》称为“北曲荔镜记全文”,又说:“明万历间《荔镜记》又重印刊行,该本现存英国牛津大学。”[2](40)这两处皆出错。第四,蔡先生说:“戏文《荔支记》是明中叶福建南戏——梨园戏保存下来的特有剧目。”[2](35)实则《荔枝记》卷首署“潮州东月李氏编集”,题名又冠以“乡谈”二字,可见《荔枝记》乃潮州戏而非梨园戏。第五,蔡先生将《荔枝记》几个版本列《出(段)目对照表》进行对比,然而,表中居然出现 “明嘉靖丙寅年以前福建建阳麻沙余新安版《荔枝记》”[2](36)真不知蔡先生从何得见此本《荔枝记》。 因此,蔡先生的做法并不科学。蔡文是早期研究万历刻本 《荔枝记》的文章之一,发表之时《明本潮州戏文五种》尚未出版,蔡文在《荔枝记》的推介上起到一定程度的积极作用,但其中错误太多,读者应辩证看待。

不过,根据万历刻本《荔枝记》也能推出前本《荔枝记》的某些信息。吴榕青先生《明代前本〈荔枝记〉戏文探微》就曾根据戏文中“潮州五县”等词语推断“万历本所参据的前本(旧本),必定编写于成化十二年(1476年)至嘉靖三年(1524年)这48年间(中间有弘治、正德两朝)。改编、增补者沿袭旧文,并没有按照当时的实际情况改写过来,而留下的这点‘疏忽’,却让人确信嘉靖初年以前存在一个《荔枝记》的本子。 ”[3](87)又经过一番考证认为:“最早的《荔枝记》戏文,应当有‘六姐(娘)’这一人物及有关情节,明代中叶时删去此部分,单留下五娘与陈三、林大鼻感情纠葛一线。 ”[3](84)根据《荔枝记》第八出、第十出、第十一出、第三十九出等处相关内容来看,吴先生的判断是有一定依据的。

学界对《荔枝记》的研究还集中在将其与《荔镜记》进行对比。如涂秀虹教授《嘉靖本〈荔镜记〉与万历本〈荔枝记〉——陈三五娘故事经典文本的对比与分析》一文,通过对比分析,认为“二本戏文都经文人整理编集,但嘉靖本文本相对精致,既适合于舞台演出,又适合于案头阅读,而万历本文本较为粗糙,但更多保留了当时的演出形态。通过二个文本的对比分析,可见文人整理对于经典文本形成的作用,以及经典文本对于故事传播的意义。 ”[4](55)又说:“嘉靖本和万历本都经文人整理,大量引用典故,但从文辞风格来说,嘉靖本文风相对文雅书面,万历本则相对通俗简朴,很明显,嘉靖本经文人整理后文本形态更为完整,文体意识较为明确,故事形态较为精致,而万历本虽经‘潮州东月李氏编集’,但更多保留了演出的原生态。 ”[4](56)其中有些观点不免存在偏颇之处,笔者已另撰文商榷之。但又如涂文中考证:“万历本《荔枝记》大体保留了嘉靖四十五年以前潮州戏《荔枝记》的面貌,所以,万历本虽然刊刻在后,但未必受嘉靖本的影响,而是主要按照潮州戏演出本编集。 ”[4](60)亦可圈可点。另外,福建师范大学2014年洪晓银的硕士学位论文《“陈三五娘”故事明清时期戏文研究》也将万历刻本《荔枝记》置身于明清两代以“陈三五娘”故事为题材的五本戏文作品之中进行比较研究,分析也较为细致。

值得注意的是《荔枝记》上栏所附的插图。杨越、王贵忱《〈明本潮州戏文五种〉后记》一文评价《荔镜记》《荔枝记》二书的插图:“明代插图本戏曲,多为万历中后期的作品,属于万历初年和嘉靖间的刊本甚为少见,这两部早期插图本戏文,对研究明代版画和潮州戏曲服饰等方面,提供了宝贵资料。 ”[5](829-830)但学界对《荔枝记》的插图研究较少。 欧俊勇、温建钦《明本潮州戏文〈荔镜记〉〈荔枝记〉插图及其叙事功能的探讨》一文认为“插图可以直观地展现戏文情景,使读者能够更好地理解戏文所透视的社会情景,与文字形成互补;在戏文叙事过程中,插图在戏曲承担着重要的叙事功用,与文字相互配合,共同承担着叙事功能;戏文插图丰富的信息量能够帮助读者更好地了解戏文的社会背景。 ”[6](84)洪晓银的硕士学位论文则对比了《荔枝记》《荔镜记》以及《古本小说丛刊》本的《剪灯余话》中的插图后认为,虽然《荔枝记》与《荔镜记》的插图存在相似性,但是“上述相似性都只是明代建阳书林所刊刻的小说、戏曲的整体特点,不能作为彼此之间插图承袭、借鉴的佐证”[7](21)。 目前虽有学者对《荔枝记》的插图进行研究,但多是将其与《荔镜记》进行比较研究,此方面的研究还可更加深入。比如《荔枝记》与建阳刻本插图之关系,而《荔枝记》与清代《荔枝记》刻本的插图又有何不同,《荔枝记》的插图与正文之关系等,俱可以继续深入研究。

学界一般认为《荔枝记》是目前所见刊刻时代最早的潮调剧本,但是,目前对《荔枝记》的大多数研究则将其放置于《荔镜记》的影子之下。实际上,作为纯粹的潮调剧本,《荔枝记》仍有较多的独特性等待研究者去发掘。比起《荔镜记》,《荔枝记》更具有潮州特色,其艺术特色并不比《荔镜记》低。而且《荔枝记》所依据的底本应该比《荔镜记》更加久远,但学界对《荔枝记》的研究相对较少,也没有正确评价《荔枝记》的戏曲史地位,确实是一大遗憾。

二、《金花女》《苏六娘》研究述评

万历刻本《金花女》(附刻《苏六娘》)为孤本,今藏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编号:D8423400,索书号:双红堂-戏曲-18。《明清闽南戏曲四种》《日本东京大学东洋文化研究所双红堂文库藏稀见中国钞本曲本汇刊》据之影印,《明本潮州戏文五种》据《明清闽南戏曲四种》影印。有吴守礼校理版,收入《国立北京大学中国民俗学会民俗丛书》,东方文化出版社1972年版。吴守礼校理版后又分为《明万历刊金花女戏文校理》和《明万历刊苏六娘戏文校理》二书,从宜工作室1984年版。

1981年12月3日泰国《中华日报》刊楚川《明代〈摘锦潮调金花女大全〉浅解》一文,对万历刻本《金花女》以及《苏六娘》作了初步介绍,其中提及二剧的故事题材、地方特色、音乐特色等。饶公《〈明本潮州戏文五种〉序》及杨越、王贵忱先生《〈明本潮州戏文五种〉后记》均对《金花女》《苏六娘》二剧亦作了简单介绍。饶公高度重视《苏六娘》的价值,曾指出:“从《苏六娘》戏文还可以看到潮剧从南戏逐渐演变成地方剧种,并早在明代已有将地方故事编写成戏文的实例,说明了潮剧源远流长的古老历史。 ”[8](16)然而,学界对《金花女》《苏六娘》二剧的研究并不起色,对此二剧进行专门研究的论文仅有两三篇,不得不令人叹息。

对《金花女》的研究主要集中在语言方面。语言学家曾宪通曾发表《明本潮州戏文〈金花女〉之语言学考察》(载《方言》2005年第1期),对《金花女》中出现的“在”、“来去”、“年”等数十个潮州方言进行释义。特别是对“厶”和“夭”这两个《金花女》中常见的词汇进行考证,分析了这两个词汇在不同语境下的不同含义。并且通过《金花女》中驿丞与刘永的对话,认为:“当时戏台上的戏曲语言,存在着正音与方音(‘白话’)的差异。……它反映明末时期粤东潮汕一带的社会语言,也存在着正音与方音的差别。……明末时期的‘官话’,已具备汉民族共同语的雏形。 ”[9](76)曾先生的文章减少了读者阅读《金花女》时的语言障碍。欧俊勇、黄燕萱《明本潮州戏文〈金花女〉宾白疑问句研究》一文(载《韩山师范学院学报》2013年第2期)则通过研究《金花女》一剧的宾白疑问句,发现:“现代潮汕方言疑问句系统,在明本《金花女》形成时期或者更早就已经基本形成了,而且保存着古汉语的语言特点,这反映了语言的稳定性特征。 ”[10](16)的确,《金花女》的语言可以反映潮州方言的发展变化,这方面的研究仍可继续深入。

此外,对《金花女》的研究还有1981年12月15日泰国《中华日报》所载朝虹的《〈金花女〉中的刘永,潮州有其人吗?》一文,对《金花女》的故事原型进行研究,认为:“宋熙宁七年,潮州没有进士刘永,并不贬低潮剧《金花女》的艺术价值,相反地,几百年来这出戏能广为流传,家喻户晓,久演不衰,证明了《摘锦潮调金花女大全》这出保留在日本早稻田大学和英国伦敦图书馆,被美称为‘南荆钗’的潮剧传统剧目,是潮剧艺术宝库里的一颗明珠。 ”[11](248)亦有学者仔细分析《荔镜记》与《金花女》,试图探寻潮州地区戏曲形成的痕迹:“不论是潮腔还是潮调,都见出至迟到明中后叶一种独立于正字戏、也独立于闽南戏的潮州本地声腔已经成熟地运用于潮州、海陆丰的戏曲舞台。……从《金钗记》到《荔镜记》,再到《金花女》,我们可以明显看到外来的南戏从‘错用乡音’到‘以乡音唱南北曲’与当地乡社祭祀小戏结合变异为白字戏的轨迹。 ”[12](33)这大抵遵循陈历明先生将南戏在潮州的流播分为五个层次的思路(见陈历明《明本潮州五种戏文与南戏的流传》,载《文史知识》1997年第9期)。 然而,作为明显标有“潮调”的潮州戏文,是否与当今仍流行于广东海陆丰地区的白字戏有如此密切的关系,仍需进一步考察。

学界对《苏六娘》进行个案研究的则更少。郭启宏先生《倾斜——从潮剧〈苏六娘〉的演变看潮人的审美心理》一文(载《中国戏剧》2000年第2期)虽有论及万历刻本《苏六娘》,但偏于评介。此外又有曾宪通先生《明本潮州戏文〈苏六娘〉人文背景考察》一文(载黄天骥主编《王季思从教七十周年纪念文集》,中山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曾先生从《苏六娘》一剧的“戏文本事与民间传说”“曲牌、科介和贴占”“戏文所反映的潮汕民俗”“戏文所见的潮州方言俗字”四方面对《苏六娘》进行研究,已远远不止对其人文背景进行考察了。

总体上看,学界对万历刻本《金花女》《苏六娘》两种戏文的研究特别少,一方面是由于语言障碍,另一方面则是未意识到这两种戏文的价值。《金花女》题名“潮调”,是目前所见最早标明“潮调”的戏文,对研究潮剧的形成具有重大研究意义。再者,《金花女》和《苏六娘》的故事题材均取材于潮州当地,对它们的研究有助于探寻南戏本土化发展的痕迹。

明本潮州戏文《荔枝记》《金花女》《苏六娘》均刊刻于万历年间,戏文内容皆是流传于潮州的民间世代累积型故事,其中大量穿插明代潮州的文化风俗,极具研究价值。当前学界对明万历刊潮州戏文的研究较为薄弱,有待加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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