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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角”与错位在喜剧电影中的运用

2019-12-27

文教资料 2019年35期
关键词:发笑丑角王宝强

曾 霞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近年来,在中国电影市场上,国产喜剧片成为一大热点,喜剧电影在票房上取得了不俗的成绩。在巨大商业利润的刺激下,国产喜剧电影如雨后春笋般出现。本文选取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新世纪中国大陆喜剧电影发展的节点性标志的电影,主要是《天下无贼》《泰囧》《唐人街探案2》和《大闹天竺》等,分析丑角的人物设定、错位的情景设置在影片中的运用。

一、“丑角”的人物设定

从古希腊人建立的喜剧概念中可以得知亚里士多德是怎样看待喜剧人物,亚里士多德对于喜剧持有这样的看法:“喜剧是对于比较坏的人的模仿,然而,坏不是指一切恶而言,而是指丑而言,其中一种是滑稽。滑稽的事物是某种错误或丑陋,但不致引起痛苦或伤害,现成的例子如滑稽面具,它又丑又怪,但不使人感到痛苦。 ”[1](28)按照亚里士多德的说法,无论是丑人、怪人、蠢人还是其他各种低于观众的人物,借用中国古典戏曲中的词汇,都叫“丑角”[2](13-18)。 观众的笑声,文雅一点说,来自于喜剧人物的喜剧动作,通俗一点说,就是看丑角“耍宝”,这是喜剧得以成立的基本原则。

丑角的形态主要分为三种,一种是有生理缺陷的丑角,比如结巴、瘸子等;一种是有道德缺陷的丑角,比如好色的富商、肥胖的贪官等;一种是有性格缺陷的丑角,比如死心眼、娘娘腔等。

在《天下无贼》中,上述三种丑角都存在。开篇傅彪饰演的秃头好色富商,可以说是生理缺陷与道德缺陷的结合丑角。他苦心巴巴地盼走自己的老婆,支开自家的小保姆,就为了与自己的家庭英语老师王丽(刘若英饰演)厮混。然而等待着他的却是一场“仙人跳”,当王薄(刘德华饰演)拿着DV出来的时候,大家都为他身陷骗局而不自知的愚蠢感到可笑。影片中将好色富商所处的情景以及他这个人物的一些性格特点简要地点明,有钱又爱附庸风雅,所以会请英语家庭教师,同时性格有点懦弱、惧内,因此后续在面对敲诈时才会乖乖满足骗子提出的要求。此时,现实世界凌驾于影像世界之上,观众获得一个高高在上的“上帝”的地位,观看中片中的富商受制于自身好色的性格缺陷,不明真相地在自认为正确的道路上疯狂奔进时,观众的清醒与丑角的盲目相比之下就让观众油然而生出一种优越感,并因此会心一笑。

而王宝强饰演的傻根是一个过分老实的人。一个老实的人可能没有喜感,但将这种老实夸张地强化就很有可能具有喜感,这就是性格有缺陷的丑角。片中踏踏实实介绍了火车站这一幕的现状,盗贼团伙已出动,随时准备着对旅客下手。影响世界之外的观众洞悉着一切,但傻根这个性格缺陷的丑角却并不知道,他在火车站不顾一切地大喊:“哎,你们谁是贼啊?站出来给我老乡看看。”在面对他老乡说他瞎嚷嚷时,他竟然说出,“怎样,没贼吧,人家都看笑话呢!”傻根的无知通过他的这一声无畏的大喊放大成一种憨傻,他的这般不同于常人的无知且憨傻的言行让人不禁发笑。

为什么丑角这种低于观众的人物会引人发笑?喜剧电影利用丑角原则塑造低于观众的角色,并通过他们的喜剧性动作和言语让人发笑,西方喜剧理论中的高阶论是一种解释。高阶论这种论调来自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那些低于或者劣于我们的人或事会让我们发笑。柏拉图说,“那些弱小而又虚张声势的人受到耻笑没有能力进行报复,你可以正确地称之为可笑的,而那些有能力进行报复的人你最好恰当地称之为可怕的或可恨的,(真正的)强者的无知是可怕的和可恨的,因为他会给周围的人带来灾难,即使在戏台上也是这样,但弱者的无知是可笑的,事实上亦是如此。 ”[1(236)在面对傻根这样的死心眼时,他处于某个情境之中而不知自己的行为可笑,观众能够产生一种鄙夷感,获得以一种“突然的荣耀”[3](12)(霍布斯语),从而轻松发笑。同理,《泰囧》中王宝(王宝强饰演)也是一个不自知的弱者,通过他的一些无知耍宝的行为逗得观众哄堂大笑。

王宝强饰演的喜剧角色总是带有“幼稚”和“缺心眼”这样的标签,向观众呈现的似乎是一个痴傻的低能儿,这也确实是他的特色,他成功塑造了丑角的不正经感、跳脱感。如果影片中的人物角色理智、对事物怀有质疑态度,还依旧与现存情境脱轨、发生不协调的状况,即人物行动与运行环境相悖,这样的剧情走向就不是喜剧而是悲剧。但若剧中人物与上述情况刚好相反,那么他们的动作就很容易形成喜剧性,引人发笑。王宝强自导自演的《大闹天竺》就在喜剧人物的设定上出错了,导致这部影片的差口碑。原因在于一开始他就把自己塑造得过于正经和理智,一是反抗拆迁的贫民英雄,二是思念弟弟的好哥哥,三是不傻不笨还很能干。这三个特别严肃正经的,甚至显得很厉害的人物设定脱离了王宝强一贯在喜剧中塑造出的丑角形象。这样三个正经的人物设定一下子奠定了王宝强这个角色在整个故事中的气质,也奠定了整部电影的气质,但其土气、一根筋还在,幼稚、缺心眼却基本没了,这就无法成为一个合格的丑角。人物形象与其表演所呈现出来的气质是相违背的,人物形象呈现出来是理智的,表演却是癫狂的,导致搞笑逗乐只能靠生硬的闹剧桥段来实现,而非从人物设定中自然产生。

丑角原则是大部分喜剧电影都会用到了塑造人物的办法之一,通过塑造一个低于观众的形象,通过卖蠢的动作言行来逗笑观众。然而在其中仍然需要警惕的是那些被刻意塑造的有生理缺陷的丑角,“可笑”和“应该被嘲笑”是两回事。包贝尔导演的《胖子行动队》就似乎没有去区分“可笑”和“应该被嘲笑”之间的不同。真的胖子拿自己开玩笑,那是自我嘲解;而装成胖子,各种装傻卖蠢就是人身攻击。高阶论认为,低于我们的人和事会让我们发笑。这些低于观众的人在电影中是个不自知的丑角,这个不自知并不仅仅是演员所扮演的角色要不自知,演员本身也要不自知,不能出现布莱希特的那种间离效果。如果演员自身都觉得这个角色应该被嘲笑,即在智识的层面上显露出对这个人物鄙视或同情的判断,则这个人物的喜剧性可能立刻崩溃,导致电影的失败[4](3-7)。

“丑角”这一人物塑造策略背后的高阶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折射的是人类无法回避的非正面本性之一,对于丑角,观众存在着一种略带恶意的欺软怕硬和幸灾乐祸。其实在将人物包装成丑角时不需如此不堪,丑角低于观众并非要暴露某些缺陷,只要塑造丑角低于观众这样一种不对等的关系即可,这个不对等指的是丑角的无知,对自身所处境况的不了解,而观众对他们的命运却是全知的。在这方面比较典型的例子是宁浩导演的《疯狂的石头》与《疯狂的赛车》,运用多线叙事结构,让观众得以以全知的视角充当了上帝,俯视电影中浑然不知自己命运的人物,观众的“全知”与片中人物的“偏知”碰撞,喜剧性与戏剧性迸出。并且还伴随着一种令人深思的荒诞感,正如米兰昆德拉所说的“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人类对应影片中浑然不知自己命运的人物,努力地朝着自以为正确的方向上全进,而对于熟知结局额的观众上帝而言是徒劳又可笑的。

二、错位

错位,指偏离正常的位置,形成不正常的、新的位置关系。错位既是一种人物塑造的手段,也是一种情境设计的手段。

在人物塑造上,错位表现为“不适当的人物呈现出不适当的状态”,在人物塑造中,制造矛盾性,使人物成为怪异、有趣、出人意料的丑角。比如《天下无贼》中,冯远征饰演的劫匪,传统观念中的劫匪应是彪形大汉、举止粗鲁,而冯远征所饰演的那个角色却是个翘着兰花指的带着阴柔气息的劫匪,这就是一种错位化的人物设定;再比如《唐人街探案2》中的哈雷机车党,其中他们的老大爱的不是红粉佳人,也不是刘昊然扮演的清秀小生秦风,而是王宝强扮演的邋遢中年大叔唐仁,也是一种错位人物设定。作为人物塑造手段的错位还是为了将人物塑造成丑角而服务的,将片中角色通过错位塑造成与观众观念中有很大出入的形象,人物降格的落差感使观众面对这样的喜剧人物时捧腹大笑。

在情境设计上,错位主要包括两种情况:第一,不适当的人物做不适当的事情;第二,不适当的人物进入不适当的空间。这两种情况虽然有所差异,但也经常交叉融合在一起。在错位情境里,不管人物之前是强者还是弱者,一旦人物进入了完全陌生,甚至和他从前的日常截然相反的领域,通常都会感到很不适应,从有知变成无知,从机智变成笨拙,甚至遭遇很多困难、尴尬和危机,这样错位的情境设计,能够迅速把一个强者变成弱者,把一个正常人变成一个丑角。

不适当的人物做不适当的事情,相声《八大改行》讲述的就是不恰当的人做不恰当的事,人与事错位。不适合卖西瓜的“花脸”用着“哇呀呀”的唱腔叫卖西瓜,本应是招呼客人却吓得谁都不敢去买,听众一听就在这种错位中找寻到了笑点与欢乐。在电影中这种人与事的不适配有一大类特别常见,就是“伪装”。伪装包括性别伪装、年龄伪装、职业伪装等,伪装之后因为新的身份而自然出现的误会、尴尬、危机,必然会让这一情境发展出极其丰富的笑料。在《唐人街探案2》中,秦风、唐仁、宋义(肖央饰演)三人为了进入医院查案而选择变装伪装,他们一出场就颇具喜剧效果,通过人物的降格,男性去伪装成自身所不适应的女性成为丑角,男性难以磨灭的生理特征——大骨架、喉结等加上女性服饰的装扮,此时此景男性既不是男性也不是女性,而是一个滑稽的小丑,人物身上的不协调感就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不适当的人进入不适当的空间,简而言之就是“刘姥姥进入大观园”。这种情况的错位的情景设计由来已久,比如古罗马喜剧作家普洛图斯的《孪生兄弟》。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幼年在岛上失散,兄弟二人异地分离。弟弟留在了岛上,哥哥则被领养到别处,成年后,兄弟二人彼此去往对方所在地寻亲,因身份的错位而产生了各种笑料。后来的莎士比亚都曾模仿过《孪生兄弟》而写了《错误的喜剧》,由成龙主演的电影《双龙会》(1992年)也是类似的喜剧故事。在电影《泰囧》中,王宝被高博错认为他预约的按摩师就是不适当的人进入不适当的空间的例证。他原有的一些习惯在新的环境中依然保留,于是就会闹出很多不协调的或尴尬的笑话。王宝本来是来偷高博的护照的,在被错认的情况下只能将错就错,他本是一个做大饼的师傅,于是他在给高博按摩时用的就是他揉面做饼的那一套。观众看着一个大活人被当做面团一样地被揉捏,并且高博还有苦说不出,王宝这个人物与按摩师,高博与面团以及原本偷护照的目的与逃离这个环境目的的一系列的错位让人不禁大笑。不适当的人进入不适当的时空,其要点在于一定要找到人物和新环境之间强烈的冲突,冲突越强,人物的不适应感、艰难感、窘迫感才会越有喜感。

除了上述的两种情况的错位还有视听语言上音乐的错位,在《唐人街探案2》中本该是诉说男女之情的《粉红色的回忆》成了王宝强与皮衣壮汉跳舞的伴奏,歌曲的甜蜜碰上男男共舞的搞怪的情节造成一种错位,让电影此处的喜剧效果展现得淋漓尽致。这种音乐的错位也非《唐人街探案2》首创,早在宁浩的《疯狂的赛车》中也有这样的音乐错位,黑帮枪战这种激烈的场景被背景音乐却是对踏入江湖表示无奈的《浮沉的兄弟》,以及后面不良奸商杀妻时的《百媚千娇》。音乐所传达的内容与情感与画面呈现的内容毫无相关性,随即产生了滑稽的不协调感,使观众在观赏的过程中忍俊不禁。

错位这种喜剧手段指向的喜剧理论是不协调论,错位本身就是一种不协调。不协调论认为,幽默,或者说喜剧性的来源,在于感知对客体的不协调性的反应,无论是它和周边环境的不协调,还是自身构成内部元素之间的不协调。错位导致的人物不适应,人物与新环境之间的冲突,由此导致人物面临窘境与尴尬,进而逗乐观众。

三、结语

文中所提及的电影,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是新世纪以来中国喜剧电影发展的节点性标志,从冯氏的京味儿贺岁喜剧慢慢转向至新人跨界导演的都市喜剧。在这种转变中,有的导演跨界成功,如徐峥、陈思诚,也有的失败,比如王宝强和包贝尔。不论他们的成功与失败,在他们的喜剧电影中都会存在丑角、错位这两种喜剧手段。

制造笑点,让观众发笑的喜剧手段很多,发笑背后的心理成因也不仅仅能只是高阶论与不协调论两种解释。上述丑角角色塑造手段与错位情境设计手段也只是诸多许多电影较为常见的技巧。丑角原则指向喜剧电影中人物塑造的原则,错位则是一种人物设计和情境设计的策略,更多的也是为人物,让人物降格成丑角。丑角这一人物塑造手段在喜剧电影中的运用,其背后的某些发笑的心理动因值得深思。喜剧电影在人物塑造上运用丑角原则很容易陷入高阶论的等级陷阱中。

面对小成本高票房的成功喜剧电影的巨大商业诱惑,国内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喜剧电影,但更多的是喜剧电影同质化。在这种同质化中我们要警惕的是错用丑角原则,影片呈现出嘲笑弱者、丑态百出的局面,以及滥用错位,强制地将人物置于不适合的场景,刻意地制造鸡飞狗跳的肢体闹剧,避免“三俗”。随着大众审美的不断进化,喜剧电影的更新,新的喜剧电影究竟能否做好喜剧让观众再次笑出来,且在观众乐过之后能否思考更深层次的含义,这是喜剧电影创作者所面临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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