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浅析中日文学作品中的悲剧色彩

2019-12-23陈柯廷

牡丹 2019年33期
关键词:伊豆舞女翠翠

陈柯廷

悲剧是文学作品重要的表现形式之一。中国文学作品《边城》和日本文学作品《伊豆的舞女》除了在创作背景上有一定的可比较性,对悲剧主题也有着相似的阐述。本文通过从底层带入、生死美感、一期一会、善恶结局四个方面对两部作品进行类比研究,分析中日文学中悲剧色彩的异同。

悲剧是人文世界中不可忽视的色彩。生与死、聚与别、高贵与低贱,众多细节因素构成了悲剧这个复杂且庞大的主题。比起圆满的喜剧,悲剧本身所具有的感染力和震撼力更让人难以忘怀。同时,悲剧是文学的重要表现形式之一,不同作者所定义的悲剧有所不同,读者亦能够在不同的悲剧文学中体会到不同的文化底蕴。

沈从文和川端康成作为同一时代的文学大师,都在现代文学领域里留下了不少的笔墨,而其各自的代表作《边城》和《伊豆的舞女》又有着众多相似之处。

从创作背景来看,《边城》诞生于20世纪前半叶的中国,喧嚣的城市文明与传统的农业文明激烈碰撞,传统的农业文明在碰撞中支离破碎;《伊豆的舞女》呈现的则是当时正处于经济萧条时代的日本,经济危机严重冲击了日本社会,造就了大量的贫苦阶层人群。两部文学作品的创作背景都夹杂在新旧文明交替、冲突的时刻,在作品中也有所体现。

从作品元素来看,两部作品都设置在一个风景如画的小城,塑造了一个善良纯真的女性人物,讲述了一段懵懂美好的初恋,都阐述了离别和死亡。

《边城》和《伊豆的舞女》两部小说都以大众所认可的“悲剧”收尾,独特的悲剧色彩有异曲同工之处,又蕴含着各自民族文化的特色,而文化和文学本身所具有的普适性,让这两部看似没有交集的作品有了可分析的基础。

一、底层代入

两部作品都塑造了单纯美好的女性角色,这个女性角色也正是悲剧的主要载体。首先是社会地位。翠翠是一个无父无母的私生女,跟着爷爷以摆渡为生,是湘西封闭小城里最不起眼的底层劳动人民之一。熏子则是一个14岁的巡游艺人,居无定所一路卖艺,小小年纪就忍受着周围的蔑视和轻薄。其次是传统思想。翠翠从小生长在湘西的封闭小城,传统思想的影响根深蒂固,和无数淳朴的人们一样,她善于忍耐、顺应天命、缺乏主动。熏子则是一个典型的、贴着日本当时的时代和社会标签的女性形象:没有话语权、习惯于逆来顺受,而她巡游艺人的身份更加深了她的自卑。最后是薄弱的意志。在翠翠的这段感情中,她躲闪且被动,不敢正視自己的感情,羞于表达,最终天保死了,傩送走了,让她茫然无措。而熏子从对川岛心动那刻起,就被家人灌输“读书人”和“巡游艺人”天壤之别的观念,她内心不知不觉地认同,最终在自卑和犹豫中放弃了机会。

然而历来女性角色在文学作品中总是特殊的存在,不仅仅因为通过她们的内心活动,女性视角能更加细腻地阐述故事,也因为女性在社会中所处的地位永远是一个值得探讨的复杂问题,这也正是女性角色身上附着的悲剧色彩。作为社会底层的女性角色,翠翠和熏子表现出的无奈和被动让读者有强烈的代入感,这也是作为社会普通角色的共情本能。但这种性别或者阶级上的不公是在短暂的历史时期内难以改变的,在潜移默化中默认、屈服并且习惯于这种状态,是大多数人能直接体会到的悲剧力量。

二、死亡美感

生死是中日文学中永恒的母题。《边城》中,天保外出闯滩落水溺死,翠翠的爷爷因为年事已高在一个雷雨夜死去,《伊豆的舞女》中的阿君则是久病不医悄然死去。两部作品中呈现的意外死亡、自然死亡、病死,都是紧贴生活的死亡形式,体现了人生结局的多样性和意外性,让人感叹生命的渺小和无常。而死亡并非只是单纯的形式,天保外出闯滩是为了成全弟弟的幸福,也为了消解自己心中的失望和难过,他是为亲情、爱情而死;翠翠的爷爷是一个辛苦劳作一辈子的人,老年为翠翠的婚事往返奔波,又受到冷落和误解,最终在雷雨夜悄然死去,他的死包含着无奈、苦郁和担忧;而阿君和熏子一样从小漂泊无依,身份低微,生病后只能被丢在屋子里消极等死,靠好心人给的吃食苟延残喘,她的死是底层人命无力反抗命运的体现。

死的主题总是离不开生者的渲染,生者视角是阐述死亡的直接视角。船总顺顺难忘天保的死因,对翠翠爷爷态度冷淡,有着隔阂;而傩送惋惜悲痛兄长的死,最终独自出走,与心上人分离;翠翠对于爷爷的死茫然无措,蜷缩在这个封闭的小城,继续以渡船为生,守着傩送的归来;阿君的棺椁被抬到山间时,熏子还在满心期待阿君康复的那天,对比强烈,悲哀至极。

中国文化中对死亡的定义是理性的、肃穆的、现实的,与儒家“生死是天命”的思想趋于一致。日本文化的生死观则更多的受佛学和物哀审美的深刻影响,他们感叹世事无常,惜生崇死。川端康成说:“悲与美是相通的。”悲剧色彩之于文学亦是如此。

三、一期一会

一期一会其实源于日本的茶道文化,原指表演茶道时表演者心中“难得一面,世当珍惜”的珍贵心情。这个词引申到文化领域同样拥有深刻的内涵。故事的结尾翠翠想:“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而川岛则为这场相遇流泪:“我任凭泪泉涌流,我的头脑恍如变成了一池清水,一滴滴溢了出来,后来什么都没有留下,顿时觉得舒畅了。”《边城》和《伊豆的舞女中》都描绘了相遇和别离,一生难得一次的相遇,但最终都要面对别离,形式或有差异,但离别主题所渲染的悲剧色彩绝不单薄。一方面,离别后的孤寂是直接的情感表达。两部作品中,世外桃源一般的景色、少男少女心中清纯的情愫、苦中作乐的淳朴风情都是作者大力着墨的部分,跟结局的孤寂落寞形成强烈对比。因为相遇美好更显离别痛苦,心中已清楚可能这是再也无法重逢的别离。另一方面,离别时的顿悟才真正点名了“遗憾”的内涵。身边无人停留时,翠翠突然明白傩送可能永远不会回来,但是她仍旧要照以前那样活下去,抱着这段无法忘却的初恋,继续过自己的生活;离别的瞬间,熏子终于勇敢,不顾别人的目光追赶着离开的船,两人借着短暂的一瞬隔海告别,心中都有着遗憾和后悔。

鲁迅对悲剧的定义是:“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遗憾的结局总比圆满的结局更让人难以释怀。一生仅有一次的缘分,此生遗憾又难以忘怀,纯洁美好又悲哀交加,期盼重逢又再不相遇,这种悲剧色彩是美丽的。

四、善恶结局

文学作品中角色的塑造多是善良纯真的,他们天生淳朴善良的本性更能让读者感受到悲剧的分量。《边城》和《伊豆的舞女》中许多角色都是生离死别主题的承受者,这种对比挑战了“善恶终有报”的思想,因此形成更强烈的悲剧感。善良的人无法得到圆满的结局,这种悲剧不仅仅是为了推动情节发展而营造的,更是传达了作者对这个社会的质问。

追本溯源,中日文学中的悲剧意识很大程度扎根于本民族文化的土壤里。在中国文化史上,儒、道、佛三家有着重要影响,但从历史和文学发展来看,中国文学作品受儒家影响最为深刻。相比之下,日本文化受儒学、佛学的影响更为深刻,日本人也在本土文化中衍生出独特的“物哀”审美观,这些在文学作品中都有较为频繁和明显的体现。

儒家主张“顺应天命”,但是像天保、翠翠这类顺应忍耐的人并没有得到幸福圆满的结局;佛家主张“六道轮回”,善良的阿君悲惨地死去,欺辱巡游艺人的人仍在高歌笑语。善恶未必有报,善恶结局常常充满着讽刺又让人无能为力,这也是悲剧的力量。

通过对两部文学作品的浅析类比,得以发现《边城》和《伊豆的舞女》中的悲剧色彩元素在底层代入、死亡美感、一期一会、善恶结局四个方面有着共同的呈现。因人类在体验情感上存在的共情性、文学本体及其存在形式的共同性,中日文学作品的悲剧氛围有着相似的神韵,又有着完全不同的文学底蕴。这种相似和差异根植于不同的民族文化,相似不代表雷同,差异更不代表对立。在过去和未来的历史长河中,文化的不断交流和融合,才是真正促进中日两国各自民族文化闪耀独特光芒的根本原因。

(无锡乐语教育咨询有限公司)

猜你喜欢

伊豆舞女翠翠
我的伊豆
民国时期上海舞女收入及影响因素考察
——兼谈民国时期上海舞女的职业身份
也谈﹃舞女大班﹄
“腐文大佬”竟是纯情女生:孟浪淘金致青春
翠翠的心事
翠翠的心事
初遇二老傩送
初遇二老傩送
赏析《伊豆的舞女》中的悲与美
透过《伊豆的舞女》体味川端式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