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省农村养老状况及其对策研究*
——基于全省69个县(区)的问卷调查
2019-12-17年晓萍
徐 俊,年晓萍
(1.安徽农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6;2.安徽农业大学 外国语学院,安徽 合肥 230036)
改革开放以来,严格的计划生育政策和经济社会的持续发展等因素的合力作用,不仅使中国人口发生急剧转变,而且也加快了中国社会的少子女老龄化进程[1]。截至2018年底,中国大陆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口达2.49亿,占总人口的17.9%[2]。作为中部省份,安徽也不例外。截至2018年底,安徽省60岁及以上老年人口为1 159.7万,占总人口的18.3%[3]。安徽省地处中部,与东部沿海发达省份相比,经济社会发展相对滞后,区域和城乡间老龄化差异较大。作为农业和人口大省,安徽的老龄问题重点在农村地区。
一、人口老龄化相关文献综述
已有研究围绕安徽省城乡养老保障问题展开了理论或实证的探讨。王泽强针对安徽养老服务产业发展中存在的问题并提出若干政策建议[4]。孙中锋等人基于安徽省12个县的调研,分析家庭养老、自我养老、社会养老和政府(社区)养老等养老模式在安徽的现状及困境,提出从养老供给主体、养老服务、制度保障和养老地点等方面着手,构建以社会养老为发展方向的复合型养老服务体系[5]。李静基于安徽田野调查的213份有效问卷的分析研究指出,安徽省虽然存在社会养老服务的需求,但也存在养老观念滞后、政策不配套、服务能力较弱、软硬件差距较大、服务体系不健全等问题,并提出若干对策建议[6]。冯春梅等人认为,社会养老服务体系建设应该主要考虑选择自我为主、家庭为辅的养老模式。政府、社区和社会的辅助养老措施,应该体现城乡差别。城市应加强社区的家庭辅助功能和养老机构建设,农村应通过完善养老保险制度为老年人提供收入,加强社区或敬老院的辅助养老功能[7]。由上可见,已有研究的重点为农村老人,研究者的关注点开始从传统家庭养老转向社区养老和机构养老,并结合实证数据加以论述。这些研究视角、方法、结论、建议等为本课题研究提供了思路和启示。不过,已有研究在实证调研中存在明显的不足,比如样本规模小、抽样方法不明、研究设计不规范等问题。为弥补上述不足,本课题将利用在全省展开的大规模问卷调查数据,对安徽省农村的养老生活状况进行较为深入的统计分析,旨在为相关部门出台和完善我省养老保障政策提供基础数据和参考建议。
二、安徽省农村养老现状
截至2016年底,安徽省共辖16个地级市,省会合肥位居安徽省中部,其余15个市从北到南分别是淮北、宿州、亳州、阜阳、蚌埠、淮南、滁州、六安、马鞍山、芜湖、铜陵、安庆、池州、宣城、黄山。辖区最大的是六安市,最小的是淮北市。共辖105个县区(其中44个市辖区、6个县级市、55个县)。基于代表性和可行性原则,本课题采用多段分层和立意抽样相结合的抽样方案,在全省16个地市展开入户调查,调查地市及其涵盖的县、区名单如表1所示。
表1 调查的市县(区)名单及数量
本次调查涵盖16个地市中的69个县区,即42个县、27个区,共组织185名大学生调查员(见表1),每名调查员于2017年春节回乡期间调查,调查对象为安徽省城乡年满60周岁的老人。共计发放1 250份问卷,回收有效问卷为1 196份,有效回收率为95.7%,其中城镇和农村各有292份和904份,分别占24.4%和75.6%。问卷的代表性和质量较为可靠。问卷内容涉及调查对象的人口学特征、养老方式及相关问题、社会保障现状、机构养老预期等,涵盖了养老涉及的基本内容。本文以904份农村调查问卷为样本进行相关内容的统计分析。
(一)调查对象人口学特征
表2数据显示,调查对象性别比呈现男多女少的特点。调查对象文化程度以小学及以下为主(76.5%),平均年龄为70.3岁,半数处于中高龄老年阶段(51.5%)。职业构成较为复杂,调查对象以农民以及无业者为主(74.6%),农民工超过10%。平均子女数为3.5个,说明大多数家庭拥有3个及以上孩子(74.0%)。在婚姻状况方面,60%以上处于在婚状态(有配偶),丧偶比例较高,超过30%。调查对象的健康状况,处于良好及以上的接近半数(48.7%)。
表2 调查对象人口学特征变量描述统计 (n=904) %
(二)调查对象经济状况及经济来源
数据显示,在调查对象787个有效回答中,承包土地最大和最小值分别为2.13和0,均值为0.28公顷,其中,189人没有承包土地,占有效回答的24.0%。在询问是否需要下地干活时,871个有效回答中,表示需要下地干活的占54.5%,说明超过半数的农村老人仍需依靠土地养老,或者说仍需下地劳动以维系生计。
2016年农民的人均毛收入和纯收入均值分别为14 539.2元和7 914.5元,最大值分别为15万元和10万元,标准差分别为16 383.0和10 731.9,说明无论是毛收入还是纯收入,分化程度较大。
老人的经济来源主要有:自身的早期储蓄、劳动或经营所得,家庭成员(子女或配偶、亲属)的资助,退休金、养老金、救济金等,不同的经济来源会影响到老人晚年经济生活的质量好坏。对调查对象主要经济来源的调查表明(见表3),子女资助是农村老人最主要的经济来源,个案数百分比超过半数(60.6%),养老保险金、种养殖业收入各有近30%,最低生活保障金等也占有一定的比例。可以看出,老人的主要经济来源具有多样化特点。
表3 老人主要经济来源频率统计(n=895)
(三)调查对象养老生活方式
1.养老模式
当前,家庭养老主要是靠子女或配偶等家庭成员提供养老资源,自我养老主要依靠土地、储蓄或商业保险等资源,而社会养老则主要依靠退休金、新农保或最低生活保障金。调查表明,目前安徽省农村老人以家庭养老模式为主(65.6%),以自我养老(25.1%)和社会养老(9.3%)为辅。这和安徽省的经济社会发展现状基本吻合。
2.居住方式
老人在哪里居住以及和谁居住会影响到其生活质量和精神状态。本研究数据显示,调查对象中的绝大多数居在自己家中,仅5%左右老人入住养老机构,这和已有研究结果较为接近[8]。受到农村传统养老文化观念的影响,即使没有子女的老人也不愿入住机构,有子女的老人子女不在身边也不愿入住机构,主要是顾及脸面。数据显示,调查对象和儿子居住以及和配偶居住的比例最高,各自占到总数的1/3之多,独居者也不在少数,接近20%,和女儿同住比例较少,不足10%,这和我国农村“从子居”的传统习俗有关。
3.家庭关系
家庭关系最重要的指标是亲子关系,也包括代际之间的互动关系,比如父辈帮助子辈料理家务和照顾小孩。良好的家庭关系是老人晚年幸福生活的基础。调查表明,老人自述亲子关系好(含很好和较好)的比例高达82.3%,表示关系一般的占12.3%,仅有5%左右的老人认为亲子关系不好(含较差和很差)。说明大多数农村老人和子女的关系处于良好状态,这有利于老人的晚年生活。
4.生活自理能力
生活自理对于老人的晚年生活十分重要,如果老人失去部分或全部自理能力,则意味着其生存的价值将大打折扣,会给家人和社会带来极大的负担。数据显示,调查对象中超过80%老人仍然能够从事买菜、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的家务活,说明他们中的大部分仍具有相当的生活自理能力。相关变量和调查对象生活自理能力交叉分析显示,调查对象的生活自理能力在性别、年龄段和健康状况方面存在显著差异。具体而言,女性比男性的生活自理能力要强,年岁越大、健康状况越差,生活自理能力越弱。
5.生病就医和照护情况
失能老人除了日常生活需要人照顾,最要紧的莫过于生病就医及其照护问题。能否方便就医是衡量安徽省社会医疗服务保障的重要指标。调查显示,表示生病就医方便的比例最高,接近70%,不方便的不足20%,一般占到10%左右,说明大多数老人可以方便就医。当调查对象生病时,有近90%的老人可以得到子女或配偶的照顾。
6.业余生活情况
老人进入老年后闲暇时间日益增多,如何度过或打发业余时间对于老人晚年生活意义很大,不同的消遣或娱乐方式不仅体现了老人的生活方式,也凸显了老人的生活态度和生活品味,直接影响到老人的晚年生活质量。数据显示(见表4),调查对象打发业余时间方式中,串门聊天、听广播看电视所占比例位列前两位,分别超过半数之多,照看子女孩子、打牌下棋打麻将位列三、四位,均占到30%左右,此外健身锻炼、看书读报、参加社区文化活动也占一定的比例。可见,老人的业余生活较为丰富,但主要集中在室内娱乐活动,其中对子女孩子的照顾也算作是老人心中的业余生活。这可能是中国老年文化特有的现象,老人操劳一生,子女成人后,还要操孙辈的心,而且绝大多数老人心安理得,乐在其中,一定程度上充实了老人的晚年精神生活,具有积极的正面效应。
表4 老人打发业余时间方式频率统计(n=901)
(四)调查对象社会保障状况
调查显示,我省农村地区近90%的老人享受新农保待遇,但仍有10%左右的老人没有享受到这一政策,需要引起相关部门的重视,尽快督查落实。在农村地区,调查对象中超过半数老人同时享有低保待遇。
从本次调查看,农村老人参加新农合比例占88.5%,还有10%左右落在政策实施之外。这是因为政策宣传不到位还是老人在外地或不便办理导致的结果,尚需进一步核实和确认。老人生病后平均报销比例接近60%,最高可以报销95%及以上。
(五)调查对象养老服务需求
调查了解,如果入住当地养老院等机构,平均需要8 023.5元,最小和最大值分别为500元和5万元。对比2016年末安徽省农村老人年均纯收入发现,农村老人所获收入尚不够交纳当地机构养老的费用,说明以老人现有收入水平入住当地养老机构,经济上还有较大压力。换言之,当地养老机构收费可能偏高。
受传统文化和居住习惯影响,目前农村老人愿意入住机构的比例很低。但是,随着老龄化、高龄化的快速发展,失能、半失能老人比例越来越多,家庭的少子女和子女的外出导致老年人空巢率居高不下,在这样的情形下,加大养老机构建设、增加相关养老服务项目,已是大势所趋。调查显示,我省农村老人如果入住机构养老,他们希望获得的养老服务项目中,日常照料比例最高,超过半数,其次是医疗保健服务,占比近1/4,家政服务、文化娱乐也分别接近10%。看来,老人对日常生活照料和医疗保健等基本服务最为需求。
三、安徽省农村养老存在的突出问题
通过上述统计分析发现,安徽省农村老人在养老方面存在着群体差异、对土地和子女较为依赖、养老服务滞后和相关政策不完善等问题。
首先,老年群体内部差异较大。研究发现,性别、年龄作为最基本的人口学特征,在老年群体中存在显著的差异。男女社会地位和经济能力上的差异,决定了老年女性在晚年养老中处于不利的位置。随着年龄的增长,各种慢性病接踵而至,失能将成为常态,高龄、丧偶、独居、残疾、女性老人群体成为安徽农村老人中的弱势群体,需要全社会高度关注和热心支持。
其次,对土地养老依赖较大。对于广大农村老人,对土地养老的依赖和期望依然很大。农村老人收入来源的有限,决定了他们对土地养老的过度依赖。但是土地经营的自然风险以及土地承包、流转的变动使得依靠土地养老存在很大的不确定性,给农村老人的晚年生活带来了极大的风险和压力。
第三,对子女养老寄予厚望。受传统“养儿防老”思想观念的影响,中国老人特别是农村老人对子女养老寄予厚望。本研究表明,调查对象的主要经济来源是子女,其主要养老依靠对象也是子女,而且每个老人平均拥有子女数3个左右,这给老人养老提供了重要的人力资源。但是伴随着子女结婚生子、外出务工缺少时间精力,加上子女不孝、责任心不强等因素,农村地区子女养老的风险也在逐渐增大,多子女之间的推诿导致老年父母无依无靠的现象也常有发生。
第四,养老服务发展滞后。安徽农村地区养老机构分布不平衡,城镇养老机构众多,人员素质和条件设备较好,而农村地区养老机构稀缺,且设备不好、人员素质不高。每个乡镇仅有一两所公办敬老院,入住的基本上为“五保”老人。绝大多数老人居住家中养老,这符合老人的生活习惯和文化传统。但是,农村地区留守老人较多,青壮年劳动力大量外出,缺少人力资源,农村老人居家养老所需的配套设施和社区服务严重滞后。
第五,相关保障政策亟待完善落实。安徽作为中部发展中省份,养老保障制度建设相对滞后,相比城镇地区的养老保障政策,新农保、新农合等政策实施起点低、公平性不足,历史欠账多。
四、安徽农村养老保障的对策建议
安徽作为中部欠发达省份,社会保障制度的城乡差异仍然较为明显。已有调查表明,安徽省农村地区的养老保障社会化水平很低,而作为传统主导的家庭养老模式的养老功能正逐渐弱化,社会养老和政府养老发展不足。因此,需要整合政府、社会、家庭、亲属及个人的养老资源,以农村为重点,采取城乡有别的管理办法,以化解研究中所发现的问题。
第一,完善相关养老保障制度,为农村老人养老提供有力的政策支持。鉴于安徽养老的重点仍在农村地区,应特别需要完善和落实农村地区的社会养老保障制度,弥补历史欠账,保障对农村地区养老资金的可持续投入,摒弃依靠土地和子女养老的传统,让包括农民在内的全体老年居民老有所养、病有所医不再成为梦想。这也是安徽省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农村精准扶贫助老的目标所在。
第二,尊重老年人群内差异,关心农村特殊弱势老年群体养老问题。老年群体内部存在自然分化,不同性别、年龄的老人养老需求差别很大。女性、高龄、失独、残疾、空巢、独居和经济困难等弱势老人需要特别关照。安徽老龄化现象严重,老年人基数大、增量快,农村老人占比较高,空巢、独居、高龄、残疾、女性等农村弱势老年群体是全社会关注和扶助的重点对象。除了实施普惠型养老保障政策,还应针对上述特殊弱势老年群体进行特别设计,使得养老保障制度和相关政策更具针对性、更加人性化。
第三,以社区居家养老为重点,构建完善的城乡养老服务供给体系。无论城市还是乡村老人,都习惯于居家养老。老人一般都有怀旧思想,喜欢在自己熟悉的社区环境中生活,社区居家养老成为绝大多数老人的不二选择。为了让老人在自己熟悉的社区安享晚年,各级政府应构建以社区居家养老为主体的养老服务供给体系。首先要合理布局城乡养老机构、医疗机构和社区居家养老相关设施,配备相应的服务和工作人员。适度引入社会资本,让市场参与养老资源的配置。以政府购买服务的方式为城乡社区老人提供基本公共养老和医疗服务。应将社区的为老服务纳入政府的日常工作机制中进行定期考核。
第四,整合区域内医养资源,促进医养有效结合。老年群体最大的问题就是养和医的问题。整合区域养老资源和医疗资源,促进医养有效结合,是未来养老发展的必然趋势。当前,需要安徽省民政和卫生健康等部门联手,对所在辖区的养老设施、医疗资源进行普查摸底,摸清全省范围内养老和医疗资源的家底,为下一步相关政策的完善提供供给侧数据支持。同时,对全省范围的老人进行摸底普查,了解其空间分布和养老需求状况。供需结合,利用现代科技平台,实行网络化动态监测与管理,实行养老资源精准配置和精准助老,提高养老和医疗资源的使用效率。
第五,在全社会范围内倡导尊老爱老之风,建立有效的奖善惩恶机制,强化子女养老责任。在强调政府养老兜底(提供基本养老保险、基本医疗保险和公共养老服务)的同时,也要在全社会范围内,教育引导老人的配偶和子女承担起家庭养老的职责。对于不孝子女,除了通过乡风民约等软性约束,地方政府还应建立有效的奖善惩恶机制,比如约谈子女,让子女和老人签署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养老协议,或建立不赡养父母的子女黑名单制度,督促子女尽到赡养老人的义务。政府还应创造条件发挥子女在家庭养老中的经济补助、生活照料和精神慰藉的重要作用。老人自身也要破除“等、靠、要”思想,尽早由“依赖养老”向“独立养老”转变[9],未雨绸缪,在身体、心理、经济能力等方面进行养老准备,采取积极老龄化和健康老龄化策略,提高老人自身的养老生活质量,促进家庭的和谐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