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梦一样,追逐心中所爱
——记乐痴少年和永辉
2019-12-17和丽琼
◆和丽琼
著名舞蹈家杨丽萍女士曾说过一句话,“有些人的生命是为了传宗接代,有些是享受,有些是体验,有些是旁观。我是生命的旁观者,我来世上,就是看一颗树怎么生长,河水怎么流,白云怎么飘,甘露怎么凝结”。这是关于生命多么动人的话语。自然与生命都是艺术品,舞蹈也好,音乐也罢,最初都是人类效仿于自然、敬畏自然的方式。所谓歌者舞者,乃“自然之子”也。对某件事物的热爱,乃至痴迷,其行为本身就已经含有了艺术的魅力。一经时间的过滤,沉淀下来的,定会闪亮如星。正因为有无数的人们痴迷于扣人心弦的美丽,他们心血凝练的成果一代传一代,至今才有了如此多的文化精粹。
丽江地处于祖国西南深山的一角,无论在哪个朝代,与繁华发达的经济政治中心相距甚远,在古代,因受地理位置的限制,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这里被称之为“蛮荒之地”、“不毛之地”,被排除在历代统治者关心的“九州大地”之外,可想而知生存环境之恶劣,甚至有人想不到世上竟有这样的天地,可算得上真正的“天之涯”了。但生活在这里的先民不畏寒苦,感恩大自然母亲的馈赠,讲究人类依附自然,极为重视灵魂的归属。面对苦与难,智慧的先民们不仅妥善渡过,还给后人留下了丰富的属于这个民族的传统文化,辗转千年依然熠熠生辉,传统的纳西古乐演奏便是其中一个精粹。它的动人与精妙,让它免于消失在历史的烟灰中,并且它吸引着一个又一个爱好音乐的人们前仆后继,为它喝彩的同时,也为它痴迷。
和永辉便是一个出生在它绝伦无比的世界里的少年,因它笑,为它痴,与它携手闯江湖。
一
和永辉,1995年5月生于丽江大具乡金江村,9岁开始自主学习二胡。聊到与二胡的结缘,他回忆了一个儿时的美丽故事。有一天下午放学回来,阿辉正蹦蹦跳跳往家走,突然,一种未曾听闻的声音由远而近传过来,他顿了一下,这声音这么凄凉,带着一点沙哑,似是有人在哭泣,又像是讲故事般娓娓细腻,他急忙跑去一看究竟,只见已有些许人聚集,伴着身后斜长的太阳,一个穿着朴素的大爷坐在村口的石凳上闭着眼睛拉着二胡,他似乎很享受此时此刻,柔和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神情非常地放松,一只手支着二胡的琴筒,另一只手拿着琴弦灵活的在琴竿上前后左右的拉着,伴随着节奏的不同切换出不一样的声音,路人皆如痴如醉,就连袅袅升起的炊烟都徘徊在空中,似是为了这动听的乐声,久久不愿散去。多年以后回忆这个非同寻常的傍晚,阿辉仍然感激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大爷,因为他的到来,在那个傍晚长出来了诗一样美丽的梦想,从此驰骋于心间。
这个孤单的老人久久停留在阿辉的脑海,如歌如泣的二胡更是让他夜不能寐,真是“余音绕梁三日”,对还不知具体是什么乐器的二胡产生了极为浓厚的兴趣,萌发了学习冲动。他向身边的爷爷奶奶打听,之前几年村里有个演唱队,逢年过节的时候出节目,是村里唯一的“艺人”,但此时已经解散,且没人会拉二胡。他暗自琢磨,既然没人会也没人有二胡,那就自己做一把二胡。于是,他就向会点乐器的大人打听大概的做法,一边回忆那个老人手里的二胡形状,一边在脑中勾勒。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放了学就往山坡树林钻,去寻找能用的材料,只要看上眼的就往家里搬,以期日后能派上用场。在搜集“材料”的过程中,和永辉并不是独自完成的,少年心性就爱玩闹,伙伴们愿意跟他一起上山玩耍,他们几乎跑遍了村附近所有的山林,大部分时间都是借着这个正当的理由玩耍游戏,几个少年的笑声、呼喊声、打骂身响遍了每一个山坡,见证了他们无忧无虑烂漫无邪的成长时光。阿辉微笑着说:“还好有他们几个,不然自己一个人真不知道从哪下手”。
有一次,大家吃过晚饭在大树底下乘凉,有个大人开玩笑的对他说:“阿辉,去扯马尾,可以做二胡的弓子”,他一听就来劲了,约上几个好伴,一起去村里唯一的那匹马那里,在马厩外面等待机会。他们进行了分工,几个人负责在马的面前耍乐吸引马的注意,两个人负责在马屁股后面拔马尾。时机一到,一个胆大的伙伴揪着马尾用力一扯试图扯下些马尾的发丝,没曾想到那被惊吓的马儿立即反射出一个后踢动作,把那个伙伴踢倒了,吓得他们几个急忙后退,扶着受伤的朋友立即撤离,所幸伤及不深,养几天便恢复。这事在大人的呵斥和责骂下被搁浅,也给阿辉一个深刻的经验教训,阿辉说“还好没有踢到要害,否则后果真不堪设想”。此后,虽然不敢再进行“危险”的搜集材料,但想有一把二胡的初心一直未曾变过。几年后,阿辉知道了,二胡的弓马毛多用马尾,白马尾最佳,黑马次之。
后来,又有人告诉他,蛇皮可以用作材料做二胡的琴皮,这次经过深思熟虑,阿辉认为可行。于是,几个少年又相约上山抓蛇,而且还得是大一点的蛇。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们拎着一个破麻袋和几把火钳天天去山上、沟渠边去抓蛇,小蛇他们不要,就要那种稍微大一点的。“巡逻”好长时间,他们终于遇到一个满意的目标,于是分工合作。两个人快速用钳子夹住蛇的头部下方,两个人钳住蛇的下半身,把蛇按在地下,还得有个胆大的,去砍掉蛇的头。砍去蛇头,把蛇身倒过来悬挂剥皮,然后晒干备用。要用的时候剪下来泡在水中沥干,用胶水粘在二胡把上面,使其磨合润滑。刚开始,他们几个还有点打颤,经过几次以后,动作越发娴熟起来,心中也就毫无惧怕。阿辉回忆这段经历时,脸上显露出羞愧之色,他说,因为自己喜欢的事,又买不起一把二胡,当时杀了很多条蛇,用了很多蛇皮,实在是很不好意思,对蛇很感激。
为了做成一把二胡,搜集二胡的零件组成材料,和永辉绞尽脑汁。他用废弃单车的刹车线来当做弦线。有一段时间专门去找废弃的单车,把刹车线剪下来,各种长短不一的线收集了很多。他一边摸索一边打磨材料,不断去咨询别人做法,不厌其烦的重做,用费了很多苦苦搜寻来的材料,但经验也在悄悄积累,条件的限制与专业知识的缺乏,注定讲究不了太多细节,甚至从正规意义上来讲,他的二胡的组成部分都不完整不齐全,但他只想要一把“简单的二胡”,能拉出声音来即可。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经过漫长的时间,“简单的二胡”做成了,他学着记忆里大爷的手势用颤抖的双手上下左右的试着拉弦,拉出的声音“滋滋丫丫”异常刺耳,晦涩难听。他记得那天晚上激动得睡不着,抱着这把亲手制作的“二胡”心满意足。自此,和永辉算是拥有了自己的器乐,除了上学时间,他到哪儿都随身携带。他说,回想起来,最惬意的是周末父母让他去山坡上放牛的时光。吃过早饭,他就带着二胡和一些零食,坐在牛背上,悠悠然的出发,就像那画上“遥指杏花村”的牧童,随时都拿出二胡拉一拉,不管声音好听与否,心里都美极了。因为他对二胡的热爱,村里人时常听到拉二胡的声音,大家还经常打趣他。时间总是平静的流过,随着雁子成群结队的离去又归来,在一年又一年的春去秋来中,阿辉成长为一名初中生。
15岁的时候,有一天,村里一个经济条件较好的叔叔跟他说;“阿辉,我知道你非常喜欢二胡,我去城里买给你一把正规的”,他听了非常高兴,但不知道会不会真的给他买。过了几天,这个叔叔来喊他,原来真的从城里给他带回来了乐器,给他买了一把二胡,一个笛子。阿辉特别激动,看着崭新光滑完整的二胡,真是与自己做的那把有天壤之别,马上试着拉二胡,声音果真不一样。阿辉说,“我永远都会记得这个叔叔,当时的那种高兴劲儿,现在都还感受得到”。除了二胡,他还开始自学吹笛子,不仅从电视上听、学,还攒钱去买演奏光碟反反复复地听,一遍又一遍调适与摸索,不管对与否,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内,在那方属于自己的天地里,他是独一无二的音乐小王子。
初二结束后,由于许多原因,阿辉就辍学在家,边自学拉二胡边帮家里干些轻农活。从他痴迷于二胡的那时起,就一直得不到父母的支持,父母亲总觉得像拉二胡这样的艺人是吃不饱饭的,为他以后的生活担忧不已,而慈祥的爷爷安慰他说“总会有出路”。年少懵懂的年纪不知生活的愁苦,只知道自己对二胡的喜爱,就像酒鬼爱喝酒,舞者爱跳舞,这是一剂让人流连忘返的迷药,乐不知返。
从此,阿辉下定决心,一心一意走上了音乐之路。
二
一年过后,阿辉决定来丽江城里打工。年龄小,且没有技术,他没能找到好工作。现实的不如意并没有让他放弃二胡和笛子,一有时间总是拿出自己的“宝贝”练习,新认识的朋友总是很好奇的看着他。一次偶然的机会,有个人跟他说起大研古乐队每天都在福慧村有固定的演出。他打听到具体地址便深深地记在心里,一有空闲就往那儿赶去。这是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观看一个完整的乐队演奏,这些师傅整齐穿着特定的服装,拿着质量上乘的乐器,神色自若的吹拉弹唱,仿佛世间一切与他们无关。演奏的曲目大多是阿辉没听过的,技艺更是看不懂,但师傅们精湛演绎出的艺术境界,让他感动、融化,呆在原地久久不愿离去。他觉得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他必须为之努力。
有个热爱演奏音乐的熟人告诉他,大研古乐队有一个师傅,不仅技艺好,人也特别好,可以去认识一下,此人就是福慧村大研古乐队元老和鸿章师傅。和师傅曾跟随宣科先生领队的大研古乐会去过16个国家进行纳西古乐的演出,见多识广,技艺精湛,最擅长琵琶、京胡、三弦,其中京胡最具自己的特色。2011年,和永辉正式向和师傅拜师,开始系统的学习乐器演凑,主要是口传心授的方式,时年阿辉16岁。2014年和鸿章师傅因病去世,享年86岁。在三年的学徒生涯里,和永辉极其努力,人又精灵,对音乐的执着和热爱再加上一点悟性,使得师傅对他另眼相看,厚爱有加。和永辉尤其对京胡着迷,学得也最是投入,深受师傅的赞许。跟着师傅在古城里大大小小的舞台上,拿着乐器,忘记冬雨夏日,只记得天天都是甜蜜的日子,在这两年里,积累了丰富的舞台经验。阿辉觉得遇上师傅是他的福气,他要珍惜这难得的缘。
想起最初与师傅相遇的那个午后,和永辉有种恍惚的感觉。听闻和鸿章师傅每个星期一、三、五的下午有演出,就前去聆听,听的过程中只觉得电光火石,更加深了要学习的意念,凭着一股子的求知欲,满脸稚嫩的少年鼓足勇气前去与和师傅介绍自己,请老师指点。和师傅让他试弹奏一曲,阿辉便弹了,和师傅却说方法不对。慈祥的和师傅并没有严厉斥责,而是询问他的情况,告诉他,如果真的喜欢,可以每天下午前来聆听。此后,只要是和师傅演凑,和永辉必到场,雷打不动。最终,老爷子看他执着便收他为徒,悉心教授,师徒二人一老一少,结下一份由音乐生发的美妙情缘。
成为和师傅的徒弟后,和永辉就在大研古乐会跟班学习,因他年龄最小,基础最差,又没有像样的乐器,备受其他队员的冷落和嘲讽。但少年志高,并不把这些失意放在心上,对他来说,只要能跟着师傅学习,每天都能弹奏动听的曲目,那日子就像是踩在棉花糖上一样的幸福。就算听不到“滴哒滴哒”的声音,时光总是一寸一寸在流逝,点滴的努力最终总能见到成果。两年间,和永辉学会了白沙细乐的8首曲目,21调洞经音乐他也基本掌握。之前轻视他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觉得处于叛逆期的年龄却静心与一群中老年人学习古老奏乐,实在是一个“好娃娃”。
只可惜好景不长。和师傅常年辛劳,奔波于一场场舞台演出,为古老的民族文化尽心尽力,拼着心中对音乐的热爱,燃尽最后一点气息,于2014年与世长辞。这对和永辉来说,无疑是一次很大的打击,正想展开羽翼在广阔的天地间飞一回,领航人却没了,一下子似乎天都塌了。时至今日,和永辉回忆起师傅,他眼眶湿润,动情地说:“师傅待我就像儿子,是我一生的贵人,对我恩重如山。”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句古老的成语牢牢的刻在阿辉心中。师傅精湛的技艺,高风亮节的品行,不仅是这个行业的楷模,更是他人生的标杆。阿辉回想起平日里师傅的谆谆教诲,悔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再尽心一点,应该更努力一点让师傅满意,如今只叹时光无情,不仅不能倒流,也不能停驻在好时光里。每每忆起与师傅的相处年月,阿辉总是动情,言语间充满了感恩与遗憾,感恩师傅的授艺之恩,遗憾自己与师傅相逢太晚,或许他应该早生几年,相遇的时候,师傅也不会已经是高龄,总不至于只有这珍贵的三年慢慢回味。阿辉说,失眠的时候,总会想起师傅,熟悉的音容笑貌还是一如往昔催促他练功、努力,他一定不能让师傅失望,要永远做那个热爱音乐、热爱演奏的赤诚之子。
三
师傅逝去后不久,和永辉便离开了古乐会,决定自谋发展。他回到家乡,整日面对山川江河,迷茫中也思考自己未来的出路在哪里,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田地,心中充满了说不清的忧虑。这里的人们始终乐此不疲、千方百计地对待眼前这一块土地,只为能有个好收成,今年不好没关系,还有明年、后年,总会有好的时候,这是一种坚定的执着。似乎被山里人的乐观大气所感染,和永辉还是回到城里,找不到与演奏沾边的工作,就在一家商品店卖了一年的旅游产品,见识到了形形色色的人。接近年岁,因是村里的文艺骨干,他接到电话让他回村组织筹备春节文艺演出。那年村里的文艺演出搞得红火热闹,他也演奏了好几个曲目,引得乡亲掌声连连,学艺后这算是第一次演奏给家乡父老听,并且很幸运的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这让他心里暖暖的,这么多年总没白学。经过这次演出后,他在村里的“名气”也上升了,跟演奏音乐相关的事儿都找他咨询或让他主事,虽然有些时候稍显琐碎,但得到大家的信任让他充满激情,干劲十足。
生活中的人际关系就是一张透着风的网,丝线可以连接起来无数的人群,伸向不同的方向,甚至可以改变人们的命运。在一次活动中阿辉结识了纳西东巴和国伟老人,热心肠的老东巴介绍他到喜鹤公司工作,这是一份让他满意的工作,至今已有两年。喜鹤公司主要是承办纳西族的传统婚礼,公司有专门的演奏乐队,他们的办公场所是在古城一个典型的纳西民俗院落里,古色古香的建筑、年迈的东巴、穿着古朴民族服装的演奏人员、大红色布匹的装饰以及人们的笑脸盈盈,特意布置的场景处处洋溢着古老纳西族结婚的喜庆味道,时刻准备着为客人举行完美的传统婚礼。在这个院落里,不管有客人在场与否,每天固定有2场纳西古乐的演出,流程包括纳西族婚礼上东巴念经、纳西族原生态舞蹈、纳西古乐的演奏及演唱。在这个公司工作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长和手艺,他们都是热爱艺术热爱传统文化的人,可以说这是一份与他们自己的梦想相关的工作,给了每个人大量的演练机会。在这方院落里,每个人都在专心致志地吹拉弹唱,时间在这里流动的慢一些,老天留出足够的光阴让这些艺人们成长,在云卷云舒和光线明暗的变换中磨砺出更好的自己,用足够的耐心等待着他们的技艺与灵魂合二为一。每天,阿辉跟伙伴们就在院子里,呼吸着民族音乐的气息,雕琢着自己的梦想。
2013年开始,阿辉的生活开始展现出与以往不一样的色彩,在他的心里勾勒出美丽的画面。时年,大具金江古乐会在村公所挂牌,推选和永辉为会长。这并不是一个多大的职位,却给了他极大地鼓励,让他在心底开出花来,甜蜜的滋味涌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引领他向未来展开双手。
这个古乐会基本上都由年轻人构成,只有5个老人,总23个人,有些人在城里打工,大部分则留在村里,他们都或多或少学过古乐演奏,在清苦的生活里始终对音乐保有一份纯真和热爱。经过商讨,规定每星期六晚上乐队集中进行演奏。基本上,每个星期六有10个左右的会员前来演奏,大多时候演奏曲目为“一封书”“三思汲”。阿辉经常回去加入演奏的行列,并对他们进行指导,也教一些新曲目,目前会员们已基本掌握6、7首。每到周六晚上,听到乐声儿,村民们就陆续前来,整齐的坐在板凳上安心的听曲儿或小声的唠嗑,一曲完毕,总是会迎来掌声和大声的夸赞。乡亲们注视的目光和脸上绽放的笑容成了金江古乐会不竭的动力。
在大具,还有一个古乐队,叫“打鼓同乡古乐会”。相比与金江古乐会,打鼓同乡古乐会显得更成熟些,他们的乐器以及技艺相对好一些,有些成员同时参加了两个古乐会。这两个古乐会的存在,不难看出地处江边的大具人民对古乐的热爱,他们愿意在繁忙的农活之余,在太阳西斜的时候,与几个好友一起在乐声中遨游,点亮生命中那属于自己的光彩。
担任“金江古乐队”会长的同时,和永辉也任“打鼓同乡古乐会”的会长。年纪轻轻的他,丝毫不敢怠慢任何与古乐队相关的事情,他尊重古乐,更尊重这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古乐爱好者。有些时候,他们能争取到一点政府给的资助,但更多的时候都是自愿出资购买队服、乐器及维修。他们的心中似有一盆正烧得旺的火,映衬着他们的脸红润、祥和又知足。
有些时候,这两个乐队受邀在婚宴、文艺演出中参加活动。当然,和永辉平时也会宣传他们的队伍,在合适的时候带领古乐队一起参加比赛。
虽然,古乐队正如他一样,尚处在稚嫩成长的阶段,但在一些比赛活动中,还是取得了可喜的成绩。金江古乐队于2013年参加“第一届白沙细乐演奏会”,获得优秀奖;2015年,金江古乐队在“洞经古乐会比赛”
中获得二等奖;2017年,大具打鼓同乡古乐传承会参加“首届文化和自然遗产日纳西古乐演奏会”荣获金奖;2018年5月12号,和永辉跟随丽江市文广局组织的团队(22人)
参加了越南海防市庆祝“海防解放六十三周年暨第七届凤凰花节”活动,在活动中出色的演奏了纳西族白沙细乐序曲《笃》;8月24日,和永辉带领大具同乡古乐传承会(12人)到北京参加中国合唱艺术节暨首届民族器乐比赛,参演节目是丽江洞经古乐《八卦》,团队荣获最高奖荣耀之星金奖,他个人获得一张“优秀指导教师”证书。这些奖状就像金色的果实填充了他的身体,流向每一个血管,滋养了他的面庞,在生命中成为了光彩的底色。
做民族音乐,特别是小众的纳西古乐,道路很艰难,更何况是生活于乡间田野的他们,能一直坚持下来,除了心中对纳西古乐赤诚的热爱,我想,再无其它可支撑。和永辉带领着这些朴实的人们,一次次自如地在舞台上演出,展示给观众动人的纳西古乐,迎来阵阵掌声,微风拂过的时候,他想,一定是师傅来了。
四
草在结它的籽,风在摇它的叶,而和永辉也在朝朝暮暮的吹拉弹唱间成长。经了一些世事的磨砺,加上他本是喜静爱思,此时的他显得成熟不少,没有同龄人有的那份浮躁,而沉着冷静,许是常年与乐器古乐打交道,他身上竟有了淡淡的艺人之气,说话更是温和,娓娓道来。他珍重时光,时光也善待他。他年尚轻,却已学习乐器12年,正式入行5年,在行业内初露头角小有名气。对喜欢的东西沉着冷静,内心笃定,这也是自信的一种,成名或不成名,又有什么关系。
阿辉说,他想学的东西还很多,这几年一直在学习白沙细乐和洞经古乐调,这两种调试不一样,演奏方法也不一样,洞经相对难一些,一旦方法掌握了,就要慢慢花时间去领悟,才能演奏出来属于自己的味道。他对民乐深感兴趣,专门向和中老师学习,和中老师是二胡专业毕业,在丽江来说是比较厉害的二胡手,能向和老师学习,阿辉感到很荣幸。学习授课的方式比较随意灵活,但演奏技巧难度加深不少。多学会一些不一样的调子,让他觉得快乐,尤其是接触到不一样的文化,不一样的韵律。比如笛子曲蒙古族的《牧民新歌》,二胡独奏曲《良宵》,二胡独奏蒙古族《赛马》,这些名曲早有耳闻,真正学起来却真不简单。跟着和老师,费了不少心力,终于基本学会这几首曲子。
在不断磨砺熟练的过程中,他感悟到经典不愧为经典,曲子不仅让他感受到内蒙古牧民的生活,对草原文化有了认识,也对自己民族的音乐文化有了进一步的理解。
时光如梭,但不是掠过无痕,在生活中总会留下烙印和踪迹。加拿大作家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在《异类》一书中提出“1万小时法则”,即在某件事情上花“1万小时”刻意训练,那么就可能成为某个领域的专家甚至权威。当然,1万小时并不是绝对,它代表的是对某个领域持续的坚持和毅力。往往,心中的信念和热情能助人造就奇迹。
俗话说,“一年琴,三年箫,一把二胡拉断腰”,“千年琵琶万年筝,一把二胡拉一生”,这是各朝各代先辈们的心路凝结所得,可见手艺人职业的艰辛,处处是一把心酸一把泪。但天底下,没有付出哪会有所得。和永辉从自学二胡到如今已有12年的时间,可以说他年轻的一半的生命是用来学习演奏乐的。命运夺取了他的一些机会,但因为他的坚持,时间又回赠给了他一些东西,比如热爱的演奏乐器、出席演奏的机会,以及一些愿意跟他学习演奏乐的学徒。目前,和永辉有6个学徒,他们主要学习琵琶、笛子、中胡、京胡、中阮,有一两个是全职学习,大多是有自己的工作因热爱前来学习。他说,虽然自己的技艺还不够高,但只要学徒们想学,我都会把自己学会的所有都教给他们。他特别乐意这些跟他一样年轻的生命接触到古老的演奏乐,对于教一门技艺或方法,他从不吝啬。每当学徒轻抚质朴的乐器,试图演奏出悦耳的音乐却不得其所时,阿辉总会耐心给予鼓励。每当这个时候,回想曾经自己的师傅也是如此心情,教导自己要慢、细、悟。
和永辉也谈及对未来的展望,他说,若有朝一日,条件妥当,想成立自己的一个乐队组织或是工作室,在从事自己热爱的演奏乐的同时,将优秀的民族文化传承下去。的确,几百年的文化已经传承到今天,没理由让这些美丽的音符断送在我们手中,毕竟,我们的时代跟古时候相比,已经太美好,我们更有机会保留住祖先的遗产,也是一种责任。
这便是他的终极梦想。
五
纳西古乐是纳西净土上生根发芽的音乐瑰宝,是古人在滚滚历史中的遗音,是古人的智慧结晶和生活写照,其中包含着他们的信仰、无奈以及期盼。辗转近千年,这些遥远的曲子穿越时空留至今日,尤显珍贵,情深意重。悲戚动人的纳西古乐,这是来自祖先对我们的祝福,我们应珍之、重之、惜之。但民间古乐及民间艺人的现实情况,却不容乐观,令人感到遗憾。不可否认的是,传统民间音乐的断层十分明显。尽管相关部门已经引起重视,纳西古乐的传承仍困难重重。
像和永辉这样年轻的乐手对民族文化特别是古老乐器的演奏传承,尤其重要。只有新生力量的加入,才能使岌岌可危的纳西古乐不至断绝。对于传统古乐,他们是继承古老与开启未来的纽扣。
他总说,技艺还欠火候,仍需时间去打磨。是的,他年轻的生命在从历史中走来的古乐面前,轻飘如尘土,更不用说去诠释它饱含的深厚蕴意。但好在他足够年轻,还有漫长的岁月可以在古乐里徜徉,用激情去演绎动人的曲调,用毅力去谱写自己的华章,用一个飞翔的姿态停驻在音乐之路。
冬已过,春又来。美妙的季节里适合许下美丽的愿望,愿纳西古乐如那燎原的春风,世世闪亮,代代辉煌,再愿这个年轻的追梦人,在音乐之路上,如他所想,像放飞的风筝,像梦一样,追逐心中所爱,到达他心里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