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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时期安徽敌后抗日根据地应对反共谣言的举措与经验

2019-12-17

安徽史学 2019年3期
关键词:敌后淮北抗战时期

(安徽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2)

抗战时期是中国的多事之秋,中华民族面临生死攸关的抉择。当时民族矛盾与阶级矛盾交织在一起,社会动乱,战争频繁,谣言盛行。站在抗战最前沿的中共在抗战中遭遇了各类谣言的攻击。如何应对反共谣言成为中共领导敌后抗战必须正视和解决的政治问题。当前学术界对抗战时期中共应对反共谣言问题的研究成果甚少,只有杨东研究了西安事变发生后中共对谣言的回应问题,吴浩对抗战时期中共治理谣言的策略及其当代价值问题进行了一定的思考。[注]杨东:《西安事变后中共对相关谣言的应对》,《党的文献》2017年第5期;杨东:《疯狂的谣言:西安事变期间的谣言及其变量》,《党史研究与教学》2017年第5期;吴浩:《论抗战时期中国共产党治理谣言的策略及其当代价值》,《绍兴文理学院学报》2013年第4期。另外,卞修跃对现实网络中美化国民党抗战、诋毁共产党抗战的谣言进行了分析与批驳,参见卞修跃:《不信青史尽成灰——从有关中共抗战历史若干网络谣言说起》,《抗日战争研究》2016年第4期。从具体地区研究抗战时期敌后根据地中共应对反共谣言问题的成果几乎没有。所以从地域视角切入研究中共在抗战时期应对反共谣言问题很有必要,既能深化中共抗战史研究,也能为当前中共治理谣言提供历史借鉴。

一、各类反共谣言及其危害

抗战时期,中共在安徽先后建立皖江、淮北、淮南敌后根据地。[注]新四军成军后于1938年进军华中敌后到抗战胜利,先后建立8个敌后抗日根据地。在安徽境内的主要有皖江、淮北、淮南敌后根据地。皖江根据地主要分布在安徽中部长江两岸,淮北、淮南根据地主要分布在皖境的津浦路东西两侧和苏北部分地区。安徽敌后抗日根据地是安徽抗日战争的主战场,战略位置极其重要,直接威胁日伪控制的核心沦陷区,对全国抗日战争的形势发展有深远的影响。安徽敌后抗日根据地在建立和巩固过程中遭到各类反共谣言的攻击。所谓反共谣言是指抗战背景下各类反共分子、落后分子、革命队伍中的失意分子针对中共散布的缺乏基本事实根据的,或歪曲事实甚至是臆造的信息。制造和传播反共谣言的主体不仅有掌握政权的国民党反共分子,还有日本侵略者及汉奸分子,以及一些反动地主、富农及会道门势力,也有落后的群众,甚至还有革命队伍内的一些失意者。其中,国民党反共分子及其追随者制造的谣言占多数。日本侵略者及汉奸分子制造的谣言也不少,革命队伍内的一些失意者制造的谣言最少。从内容上说,谣言涉及政治、经济、军事、社会生活等各方面,尤以政治、军事谣言居多。从空间上说,有的谣言产生于根据地内,但更多是来自沦陷区、国统区,甚至日本本土。

其一,国民党制造的反共谣言。抗战时期,虽然国共两党实现第二次合作,但国民党依然将共产党当作是主要的竞争对手,试图遏制乃至消灭共产党。国民党成立专门组织从事制造反共谣言。[注]抗战时期,国民党成立专门组织策划针对共产党的造谣阴谋活动,开展所谓的“心理作战”。国民党中统特务组织“谣言清查科”,“实即造谣科,专司其事”。参见张文:《中统20年》,政协江苏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中统内幕》,江苏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78页。其制造的反共谣言大体有以下几类:

造谣攻击中共及其领导的军队。新四军整编时,一些国民党中“成见未除,不识大体者,故意造‘打土豪’,‘宣传赤化’之谣”,试图破坏国共合作抗战。[注]项英:《本军成立两周年纪念感言》,《新四军与华中抗日根据地史料选》第1辑,上海人民出版社1982年版,第216页。“他们造谣说共产党‘杀人放火’、‘共产共妻’、‘挖万人坑’等等。”[注]《敌后农村教育与小学教师》,《刘瑞龙淮北文集》上卷,中共党史出版社2005年版,第28页。国民党特务造谣说:“新四军是吃光队,到一处吃光一处”,“新四军到处缴枪,到一处有枪就缴”,“组织妇女是共产共妻”。[注]《三年来的政府工作》,《刘瑞龙淮北文集》上卷,第178、179,178页。

制造反共谣言为军事摩擦寻找借口。在苏皖边区反共军“造谣诬蔑新四军为‘土匪’,为‘游而不击’等等,不惜制造一切流言,作为进攻新四军的借口”。[注]邓子恢:《津浦路东地区的环境和我们的任务与方针》,《邓子恢文集》,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69页。在皖江地区,新四军政治部主任袁国平在《向敌后进军宣传鼓动大纲》中指出:“投降派造谣说新四军不打鬼子打友军,他们想这样怂恿顽固派取消新四军番号,讨伐新四军,造成反共的大内战。”[注]新四军政治部:《向敌后进军宣传鼓动大纲》,中共安徽省委党史工作委员会编:《安徽现代革命史资料长编》第3卷,安徽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5页。

造谣离间新四军与群众的关系,或试探中共的态度。新四军进入淮宝地区时,顽固派“对新四军造谣中伤,妄图煽动民众跟他们一起反共,弄得不明真相的群众惶惶不安”。[注]刘华:《抗战期间见到新四军两位司令情况的回忆》,蚌埠市新四军历史研究会编:《抗日烽火年代》,安徽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70页。在皖江根据地,反共派“放谣言要收复无为,作政治攻势”,并会“俟皖东、苏北得手后,对此地区加以谣言攻势,试探我态度”。[注]《第七师组建一年来的工作总结》,《曾希圣文选》,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4页。

造谣攻击敌后抗日民主政权。在苏皖边区,国民党特务机关“造谣破坏,卑鄙龌龊,甚至利用土匪骚扰,企图以此来破坏抗日民主政权”。[注]《津浦路东地区的环境和我们的任务与方针》,《邓子恢文集》,第69页。同时造谣说“民主政府是半民主,半不民主”。[注]《三年来的政府工作》,《刘瑞龙淮北文集》上卷,第178、179,178页。以此损害民主政权在民众中的威信。

其二,反动地富、会道门势力制造的反共谣言。反动地主、会道门势力是中国最落后、腐朽的封建势力,在抗战时期他们置民族大义于不顾制造了不少反共谣言。在淮南抗日根据地,大地主在其两次暴动被挫败后,“唯恃造谣以稍微控制群众积极性的发动”。[注]《路东区党委关于根据地建立以来的总报告》(节录),《淮南抗日根据地》编审委员会编:《淮南抗日根据地》,中共党史出版社1987年版,第153页。地主“随时造谣说中央军来了,已经到了那里……或见景生情;我们拨田他造谣说‘真共产了’等。”[注]刘顺元:《路东工作补充报告》(节录),《淮南抗日根据地》编审委员会编:《淮南抗日根据地》,第182页。在皖江抗日根据地,巢南地区最反动大刀会骨干分子在国民党顽固派的指使下,到处造谣,破坏新四军与巢南大刀会的合作。[注]蒋天然、林岩:《争取巢南大刀会抗日》,《皖江抗日根据地》,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90年版,第371页。在淮北抗日根据地,泗南士绅很“巧妙”地造谣,说新四军是采用“叶雪政策”,“新四军要杀一批地主、士绅,老的小的都不要,等于冬天的叶,一下雪什么都掉下地”。[注]《五个月来的锄奸工作》,《刘瑞龙淮北文集》上卷,第172页。中共在根据地实行减租减息政策,有的地主“造谣威胁说:‘新四军站不长,像鬼火一样,一晃没有了。’谣传‘到处发现黑衣队’,说口号叫‘打倒再讲!’‘四师打不过中央,赶到这边来。’‘减了租,政府要多收公粮。’”[注]《淮北五年来群众工作总结》,《刘瑞龙淮北文集》下卷,中共党史出版社2005年版,第515页。

其三,日本侵略者及其附属势力制造的反共谣言。帝国主义是中国革命最凶恶的敌人,民主革命时期日本帝国主义是侵略中国的急先锋。抗战时期日本侵略者在军事进攻无法快速灭亡中国的背景下,把军事进攻与谣言攻势结合起来,利用谣言攻击中共,破坏中国抗战。在淮南根据地,敌人向根据地开展军事进攻的同时,还派敌特奸细混入根据地“刺探军情、造谣惑众、带路、放毒在饮水里,指示飞机轰炸目标等”。[注]《津浦路东地区的环境和我们的任务与方针》,《邓子恢文集》,第68页。敌人在盱眙(抗战时期属安徽省管辖,1955年划归江苏省)出布告,发动谣言攻势说:“‘大日本皇军不日两万人扫荡路东地区,新四军不久要消灭’。主要是使群众情绪不稳定,不敢靠近我们。”日本侵略者在诱骗中国青年时“造谣污蔑说共产党杀人、放火、不讲人情、吃的坏、穿的坏”。[注]刘顺元:《路东工作补充报告》,《淮南抗日根据地》编审委员会编:《淮南抗日根据地》,第185、181页。敌特分子还造谣破坏根据地军民关系,“春耕运动时,敌人说生产出来的粮食,都归新四军;我们扩军,敌人造谣说要抽壮丁”。[注]《三年来的政府工作》,《刘瑞龙淮北文集》上卷,第143、179页。更为恶劣的是,1939年6月19日汪伪系统的《蚌埠新报》造谣说国民党三民主义青年团杀害毛泽东,并说“毛泽东在洛阳被害,国共两党势必分裂”。[注]中共安徽省委党史工作委员会编:《安徽现代革命史资料长编》第3卷,第358页。

其四,革命队伍内部动摇者、政治失意者制造的谣言。抗战时期,在复杂而残酷的政治、军事斗争中,在艰苦的经济生活中,党内、军内都有一些革命信仰缺失、革命意志薄弱的人,根据地内也有不少思想觉悟落后的民众,他们中的一些人往往出于个人利益得失等因素,成为造谣者、传谣者。在新四军浴血抗战时,士兵生活艰苦,项英发现:“不但没有取得同情,反而发生了一些‘莫须有’的谣言,说经费移作‘宣传’而影响士兵生活了!”[注]项英:《本军成立两周年纪念感言》,《新四军与华中抗日根据地史料选》第1辑,第218、219页。他调查后发现谣言并不完全是日本侦探和汪精卫派奸细所为。刘瑞龙在淮北根据地也发现有失意分子制造谣言,抗战时期敌对势力的“谣言是有组织地制造并通过特务系统、地方士绅、失意分子,有组织地散布得很迅速”。[注]《三年来的政府工作》,《刘瑞龙淮北文集》上卷,第143、179页。

反共谣言攻击的对象涉及共产党、八路军、新四军,涉及抗日民主政权、党的减租减息政策、扩军、文化教育等方面,对中共领导安徽敌后抗战产生了严重不利影响。反共谣言严重损害中共及其军队的形象,不利于中共及其军队深入敌后开展工作;妨害群众形成对中共的政治认同,不利于抗战政治动员;离间革命队伍的团结,不利于政党凝聚力的形成;损害党群关系,破坏根据地建设,扰乱人心,破坏秩序,不利于抗日民主政权的巩固和发展;影响共产党各项抗日政策落实,不利于调动群众抗日及生产积极性。

二、各类反共谣言产生和传播的原因

抗战时期各类反共谣言的产生有其特定的时代环境和原因。

第一,客观来说,反共谣言是近代中国社会动荡状态下社会心理的产物。谣言的产生传播与社会动荡有密切关系。郁达夫在20世纪30年代谈及谣言时指出:“在危急多难之秋,谣言的发生,原是不得已的事情。”“降至近世,则统治者的压迫,国民的懒惰与无智,就是这些无稽之谈的炉灶。”[注]郁达夫:《中国人的出路》,陕西出版传媒集团陕西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124、125页。美国学者桑斯坦指出:谣言在动荡的局面下传播得最快。那些长期处于紧张状态的人们更容易相信并传播谣言。[注][美]卡斯·R·桑斯坦著、张楠迪扬译:《谣言》,中信出版社2010年版,第93页。这说明社会转型期的动荡和冲突是催生和散播谣言的温床。抗战时期,中国各类矛盾交织,天灾人祸频发,特别是大规模的战争使社会陷入严重混乱,而处于战争、骚乱或病疫中的人们常会因不安、愤怒或恐惧,更容易相信谣言和传播谣言。抗战时期各阶级、阶层利益的复杂性、抗战的艰苦及形势不明、革命力量最初的弱小等客观环境也使谣言滋长有其现实背景。至于安徽敌后抗日根据地还处在敌、伪、顽包围之中,匪患祸害、自然灾害非常严重,这意味着中共领导安徽敌后抗战的环境更为复杂艰苦。因此,抗战时期产生的针对安徽敌后抗日根据地各类反共谣言自然离不开这一特定阶段上特殊的抗战环境。

第二,反共谣言多出于反共势力破坏安徽敌后抗战大业的险恶政治用心。抗战时期的谣言既是一种社会现象,更是一种政治现象。中共是近代中国最进步的政治力量,是中国的希望所在。落后的阶级敌人不甘心退出政治舞台,凶恶的民族敌人也极力阻碍中国的进步与独立,试图通过制造反共谣言达其军事进攻所不能达到的政治目的。国民党顽固派制造反共谣言的目的是强调国民党的惟一性,维护国民党的领导权。敌伪制造的反共谣言主要是破坏中国抗战,其“谣言内容大都是夸大敌伪顽方面力量,企图动摇我根据地军民信心”[注]《三年来的政府工作》,《刘瑞龙淮北文集》上卷,第179页。,或“造谣惑众,动摇人心,挑拨离间,破坏团结,以分化抗日力量”[注]邓子恢:《抗日民主政府一年来施政工作总报告》,《淮南抗日根据地》编审委员会编:《淮南抗日根据地》,第80页。,服务其快速灭亡中国的险恶目的。敌对势力着力制造传播反共谣言欺骗恫吓群众,使民众对于中共的前途产生深深的悲观和怀疑情绪。因为国民党是当时的中央政权,在民众中有很大影响力;相持阶段的敌伪势力依然比较强大,经常对根据地发起“扫荡”;更有甚者,敌对势力还假冒八路军、新四军招摇撞骗,嫁祸于中共及其领导的军队。而是时中共及其军事力量还相对弱小,各个根据地一般又是处于被分割状态。这些因素都会使反共谣言对安徽敌后根据地抗战产生危害。

第三,革命队伍中产生的错误和不当行为给反共势力制造反共谣言提供口实。抗战时期,安徽敌后根据地一些党的地方组织、政府人员、军事人员由于思想意识不纯,工作方式不对,工作不到位,产生了这样或那样的错误,特别是党员干部的错误行为容易为敌对势力制造反共谣言提供机会。在淮南根据地,邓子恢提出告诫:在锄奸政策方面,“还存在着乱抓、乱罚、乱杀现象”,“这种不问罪状大小,不顾群众情绪的随便提议,也不经过上级组织批准,只有帮助汉奸、亲日分子、反共派造谣破坏,而使自己陷于孤立”。[注]《克服民运工作中的过左现象》,《邓子恢文集》,第86页。在淮北根据地,刘瑞龙指出:由于法治精神差,法治人作风存在问题,锄奸过程有些偏差,“没有建立法院法庭,使反动派无话不说,无谣不造”。[注]《五个月来的锄奸工作》,《刘瑞龙淮北文集》上卷,第190页。在减租减息过程中对斗争对象的处理也有问题,一些从事地方工作的同志不仅搞错斗争对象,“以致斗到中农、贫农身上,而斗争的方式,更是左得离奇”。[注]《淮北五年来群众工作总结》,《刘瑞龙淮北文集》下卷,第499页。另外,有的地方还存在用强迫命令的方式扩军,以期过多过快地完成扩大地方武装的计划,日常工作中的命令主义、官僚主义做法也存在,这些都会引起群众担忧与害怕,对谣言滋生及传播有直接影响。

第四,乡土中国民众落后的社会心理和过激行为便于反共谣言产生与传播。近代中国是“乡土中国”,农村社会是熟人社会;民众活动空间狭小,文化水平低下,权威崇拜、权威依赖心理严重;他们作为社会最底层,始终面临破产的危险。这些因素都能诱发他们相信和传播谣言。“群众的状况最有利于谣言:人与人之间的接近为谣言的流传提供了方便。”[注][法]让-诺埃尔·卡普费雷著、郑若麟译:《谣言:世界最古老的传媒》,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版,第119页。

农民作为小私有者,政治观念落后、不相信新事物,不断加速的社会变迁使他们产生不安定感。加上地主阶级充分利用这种缺点,不时散播各种反共谣言,一些落后的农民便容易相信反共谣言。如他们认为减租减息是“共产”,男女平等交往,妇女离婚再嫁,是“共妻”。他们还不相信新生事物。1941年1月14日邓子恢在路东临时参议会上指出:有些人对民主政府办免费的还供给伙食的中学不相信,认为“这样好的学校,天下是不会有的。因而怀疑到政府别有用心,或者以为是引诱青年参加军队的一种办法,一进学校就要到军队中去这是误解,或者故意造谣,其实并非如此。”[注]邓子恢:《抗日政府一年来施政工作总结报告》,《淮南抗日根据地》编审委员会编:《淮南抗日根据地》,第76页。

另外,农民在阶级意识觉醒后,在中共领导下组织起来,感觉当家作主了,一部分农民的报复心理就滋长起来,往往做出一些过激行为,“群众运动新起地区,农民及农民干部很容易过火,见到地主眼就红了,只知打不知拉”。[注]《路东区党委关于根据地建立以来的总报告》,《淮南抗日根据地》编审委员会编:《淮南抗日根据地》,第151页。这也为反共势力制造反共谣言提供机会,特别是在农民集体行动吃大户、一些农村的流氓无产者及二流子又趁机捞好处时[注]《淮北五年来群众工作总结》,《刘瑞龙淮北文集》下卷,第492、493页。,这就导致一般落后的农民容易相信反动势力说共产党“共产”的谣言。

三、中共应对各类反共谣言的主要举措及效果

现代谣言研究者指出:“谣言是某种背景的见证,如果这种背景消失,谣言也就失去了理由,将立即停止流传。因为谣言失去了合理性。”[注][法]让-诺埃尔·卡普费雷著、郑若麟译:《谣言:世界最古老的传媒》,第119页。因此,应对和处置谣言就要了解谣言产生的背景,并将处理过程公开化,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谣言。中共面对反共势力制造的反共谣言及其后果,采取了针对性的措施予以回击,取得了良好的效果。

首先,善于用事实反驳反共谣言。事实是击破各类反共谣言最有力的武器。中共善于用事实证明反共谣言的虚伪及其险恶用意。面对反共派、敌伪的造谣中伤,刘瑞龙指出:“我们必须要把我们所做的事情传开去,让大家知道抗日的国民党、共产党、进步人士在苏皖干了些什么?是不是像谣言那样?我们不同于敌伪之点的就是我们敢把我们真面目公布天下。”[注]《为实现苏皖边区施政纲领而斗争》,《刘瑞龙淮北文集》上卷,第54、56页。具体说来,针对“有人说:共产党要夺取政权,要建立共产党的‘一党专政’。这是一种恶意的造谣与诬蔑。”[注]《论抗日民主政权》,《刘少奇选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176页。中共建立“三三制”的民主政权,执行革命的三民主义,言行一致,“证明他们的无耻造谣,别有用心”。[注]《津浦路东地区的环境和我们的任务与方针》,《邓子恢文集》,第72页。抗战中淮南抗日根据地实施减租减息,合理分摊公粮,“政权初建立时,造谣吓跑了少数富农也都回来了,因我们并没有共产”。[注]刘顺元:《路东工作补充报告》,《淮南抗日根据地》编审委员会编:《淮南抗日根据地》,第179—180页。共产党还通过大力发展教育,创办各类学校,回击国民党顽固派等敌对势力所造的“共产党毁灭文化”的谣言。[注]《开展淮北苏皖边区的国民教育》,《刘瑞龙淮北文集》上卷,第79页。对有人认为抗日民主政府办免费中学是诱骗青年参军,邓子恢指出:办学“这是为了替国家培养优秀的国民和培养抗建人材,民主政府是为民服务的,政府一切收入取之于民众,自然应该一切用之于民众身上。”[注]邓子恢:《抗日政府一年来施政工作总结报告》,《淮南抗日根据地》,第75—76页。针对反动派“共产党住不长”、“八路军要走”、“抓一把”的谣言,共产党深入敌后,坚持“长期打算、长期斗争、长期生根”[注]《为实现苏皖边区施政纲领而斗争》,《刘瑞龙淮北文集》上卷,第54、56页。,通过建立根据地加以回应。

其次,开展积极的军事斗争揭穿反共谣言。武装斗争是中国革命最主要的斗争形式,无论对付民族敌人,还是阶级敌人,武力行动是共产党实现革命领导权的重要条件,也是击破谣言的有效手段。抗战时期,国民党造谣说八路军、新四军为“保存实力,抗而不战,游而不击”,这时军事行动就成为击破反共谣言的利器。对此,新四军政治部主任袁国平在《向敌后进军宣传鼓动大纲》中指出:“我们向敌后进军,打几个大胜仗,这就更容易揭穿投降派欺骗造谣的西洋镜。”[注]中共安徽省委党史工作委员会编:《安徽现代革命史资料长编》第3卷,第275页。军事力量的发展对击破谣言也很重要,刘瑞龙发现:淮北抗日力量受挫后,“这时谣言四起,土匪蠢动,敌伪亦跃跃欲试”。[注]《三年来的政府工作》,《刘瑞龙淮北文集》上卷,第118页。因此,加强民主政权建设和统战工作,壮大军事力量,展开军事斗争就尤为重要。繁昌战役胜利的影响之一就是“打击了反共顽固投降分子对我军的一切造谣破坏阴谋”。[注]《繁昌战役详报》,中共安徽省委党史工作委员会编:《安徽现代革命史资料长编》第3卷,第176页。这说明通过军事斗争的战果对遏制反共谣言蔓延意义重大。

再次,动员和发挥各种进步力量回击反共谣言。在抗战时期,为应对各类反共谣言,中共充分发挥党、军队、政权领导人的作用,用事实击破谣言,教育民众。但由于反共谣言涉及的来源、类型很多,危害程度、范围比较复杂,中共作为革命党,本身影响的范围在抗战时期也有很大的限制,因此,要克服这一困境,单纯依靠中共自身力量还无法完全应对和迅速解决谣言攻击及其危害,因而中共特别重视开展统战工作,积极争取各个进步群体中开明人士共同参与回击各类反共谣言。安徽敌后抗日根据地就很重视动员开明进步的民主人士参与应对谣言,为抗日服务,乡村教师、医生、士绅等也经常被动员起来参与应对谣言。淮北根据地召开大会揭露谣言时,“大会上要布置几个士绅及群众讲话,还要运用个别谈话进行宣传,要注意打破地主的造谣和群众的顾虑”。[注]《淮北五年来群众工作总结》,《刘瑞龙淮北文集》下卷,第518页。

最后,加强反特锄奸,运用法律惩诫造谣者。抗战时期,中共领导的新四军深入安徽敌后,开辟抗日根据地,像一把把利剑插入敌人的心脏上。日伪十分害怕,国民党也害怕中共坐大而思控制和消灭之,所以他们用包括让特务奸细潜入根据地制造反共谣言在内的各种手段,试图离间中共与民众关系,破坏根据地建设。为此,在中共的领导下安徽敌后根据地民主政府成立各级保安机构,加强反特锄奸工作,对于敌人的反共谣言,认真开展侦查,并进行辟谣。苏皖边区保安部门锄奸中的一个任务是“有计划地搜集和击破谣言,并追究谣言的来源,搜索反动分子”。[注]《锄奸工作总结报告》,《刘瑞龙淮北文集》上卷,第112页。根据地还重视法治教育和法制建设,“建立法治制度,尤其在侦察、逮捕、审讯、处理的手续等”。[注]《五个月来的锄奸工作》,《刘瑞龙淮北文集》上卷,第187页。锄奸由“保卫部门包办的秘密路线转到依靠党、依靠军政干部、依靠群众团体的群众路线,从重视审讯转到重视侦察,从重口供转到重证据,从被动转到主动,从一般提高警觉转到突破一点以推动全局。”[注]邓子恢:《一年来的对敌斗争与反内战方针的检讨》,中共安徽省委党史工作委员会编:《安徽现代革命史资料长编》第3卷,第509页。这些保安工作既推动反特锄奸工作走向深入,遏制了反共谣言的蔓延;又教育了干部群众,实现了广泛的政治动员。

应对反共谣言是中共传播政治理念的过程,也是中共处置危机事件、教育动员民众的过程。中共通过应对和处置反共谣言教育了党员干部和革命群众,使他们认识到革命斗争的复杂性;树立了中共的新形象,提高了党和人民军队在群众中的威信;启发了民众的阶级觉悟,使民众认识到信谣传谣对革命的不良后果,实现了广泛的群众动员;打击了敌对势力的嚣张气焰,壮大了革命力量,巩固了抗日民主政权;有利于恢复根据地的生产、生活秩序,推动了革命事业发展;同时中共加强了自身团结,并在回应和驳斥敌对势力造谣过程中逐步积累应对危机的经验,推进自身走向成熟。

四、中共应对各类反共谣言的经验

抗战时期,安徽敌后根据地中共地方组织是应对各类反共谣言的主导力量,在运用多种策略和方法有效回应和处置各类反共谣言过程中积累了一定的经验。主要有:

一是综合施策,有针对性地回应处置各类反共谣言。民主革命是一个整体的社会变迁过程,并不只是用暴力的方式夺取政权的过程,在重视军事斗争的同时还须有其它的斗争形式相配合。抗战时期反共势力制造的反共谣言的主体是不同的,造谣的目的和内容也有差异,所以不能用单一的方法处理反共谣言问题。刘瑞龙指出:就谣言的提法大都是主动进攻的,不是单纯地为自己辩护,而是不断地提出新的口号动摇人心,反对我们。他们采取谣言活动,大致有几种方法:一是配合当前形势的变动提出谣言,二是针对我们每一时期的工作任务,三是扩大我们的弱点和困难。[注]《五个月来的锄奸工作》,《刘瑞龙淮北文集》上卷,第179页。因此,根据地党的各级组织及其领导的军队在充分发挥自己的先锋模范作用和及时改正工作中的缺点、错误的同时,运用军事斗争、政治斗争、舆论宣传、利益整合、思想工作、法律制裁、科学文化教育、群众大会、人际互动等不同的方法应对反共谣言,并尽可能利用和发挥各类新闻媒体、合法机构、学校的作用,以及发挥民主人士的作用,以标语、传单、布告、谈话、书信、文章等方式驳斥、澄清谣言,因而很好地消除了各类反共谣言的实际危害,提高了中共及其领导的抗日武装、民主政权的威信,扩大了中共的政治影响力。

二是将应对反共谣言与政治动员结合起来。抗战时期中共应对和处置反共谣言是事关抗战大业成败的大问题,因为应对反共谣言是关涉群众抗日信心及群众动员问题,事关抗日统一战线的巩固和发展,事关群众的革命参与积极性和发展生产积极性的提高,影响构建良好的党群关系、政党间关系、民族关系。因此,不解决反共谣言问题,中共就无法营造有利于抗战形势发展的环境和解决夺取抗战胜利所需要的各类资源。抗战需要对民众进行大规模、广泛而深入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动员,需要展开卓有成效的政权建设、经济建设,需要文化教育事业的发展。而且由于各类反共谣言的传播对象主要是普通民众,因此,中共在回应与处置反共谣言过程中十分注重政治动员。

在皖江根据地,针对巢南一带大刀会的实际情况,新四军根据党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政策和大刀会各派的不同政治态度,有针对性地采取斗争策略,经过艰苦的斗争,新四军基本上争取了巢南大刀会,将大刀会改编为新四军江北游击队巢南独立团。[注]蒋天然、林岩:《争取巢南大刀会抗日》,《皖江抗日根据地》,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90年版,第372页。在苏皖边区,刘瑞龙强调要“对于反动派的谣言,及时予以揭破”,要“通过各种方式,在群众中造成舆论,只有群众舆论,才能压塌反动派的谣言及消除群众的怀疑。我们在处理谣言问题时,应将群众的落后观念与有计划有用意的造谣分开,前者应教育说服,后者则应及时追究严办。”[注]《关于目前扩军中几个要注意的问题》,《刘瑞龙淮北文集》上卷,第353、353—354页。在反特锄奸过程中,将保障全体抗日的人民群众的民主权利与惩治镇压敌特奸细的工作统一起来。在减租减息过程中,注重农民的思想动员和利益保护,提高农民参与抗日活动和生产活动积极性。这样,在安徽敌后抗日根据地,中共通过把应对和处置反共谣言与政治动员、发展民生事业结合起来,既打破了反共谣言攻击,教育了民众,又实现了广泛的政治动员,壮大了进步力量,从而使安徽敌后抗日根据地能在敌伪顽的夹击中生存下来并不断发展壮大。

三是将应对反共谣言与发挥党的模范作用、改善党的领导及促进社会发展结合起来。应对反共谣言是社会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各种针对中共及其领导的军队、政权、方针政策的谣言,尽管造谣者别有用心,但谣言产生的社会环境与地方党政机构行为中存在的问题有一定的关联,反共谣言事实上也产生了严重的负面影响。因此中共在应对和处置反共谣言的过程中,一方面注意发挥党员干部的先锋模范作用,在中华民族处于最危险的时期,中共本着民族大义,始终高举抗战旗帜,站在抗日的最前线,发挥了中流砥柱作用,这有力地回应了各类反共谣言的攻击。另一方面改善党的领导方式,纠正自己工作中的缺点和错误,尊重民众的权利,维护和实现民众的利益。同时在抗战时期着力推动根据地的社会进步。中共积极动员民众,组织民众,武装民众,壮大进步力量,建立抗日民主政权;加强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提高民众的阶级意识和民主法治意识,克服群众的落后意识,从而创造有利于应对和处置反共谣言所需要的社会环境。因为根据地领导人刘瑞龙知道:“在动员中克服群众中的落后意识,以及与破坏分子奸细的斗争,是件很重要的事。”[注]《关于目前扩军中几个要注意的问题》,《刘瑞龙淮北文集》上卷,第353、353—354页。

总之,安徽敌后抗日根据地党组织在回击各类反共谣言过程中,增强了自身的领导能力,促进了自身的建设,而且还壮大了党在安徽的革命力量,把落后的安徽农村变为先进的抗日根据地,为抗战的最后胜利和新民主主义中国的建立做出了重要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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