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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欧梵青年时期的学术师承

2019-12-13赵志

文教资料 2019年28期
关键词:鲁迅

赵志

摘    要: 青年时期的李欧梵曾在哈佛大学东亚研究中心接受思想史学专业训练,受到史华慈、普实克和夏济安等学者的指导和影响。李欧梵的学术文风是浪漫的、散文化的,有着强烈的个人特色,亦有夏济安的影响。李欧梵青年时期学术成长之路径可以为后学带来启示。

关键词: 李欧梵    鲁迅    夏济安    普实克    海外汉学

作为海外学者,李欧梵先生最初以鲁迅研究为大陆学界所知。大约在1987年,李欧梵的专著《铁屋中的呐喊》英文版和他主编的论文集《鲁迅及其遗产》相继面世,仿佛一夜之间他变成了鲁迅专家。其实他的鲁迅研究经历了一个漫长的过程,从他开始读《鲁迅全集》起到出版《铁屋中的呐喊》,经过了二十五年的时间。《铁屋中的呐喊》一书对鲁迅研究有开拓性的贡献,对当时大陆学界有启发作用。

李欧梵的童年适逢抗战时期,一家人颠沛流离,后随父母迁居台湾省。1961年,李欧梵毕业于台湾大学外文系,据同学白先勇回忆,他各门功课都很优秀。毕业后获得芝加哥大学国际关系专业的奖学金,后因钱存训先生的推荐,转学哈佛大学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师从费正清、史华慈教授。1970年,李欧梵完成了博士论文《中国现代作家的浪漫一代》。《中国现代作家的浪漫一代》的写作主题与李欧梵的浪漫个性是相吻合的,读外文的青年好像特别容易和浪漫主义结缘,费正清教授曾称他为“Free Spirit”。博士毕业前夕,他向费正清教授申请去欧洲游学,追寻徐志摩在剑桥大学的足迹,没想到竟获许可,而且费教授帮助他得到去欧洲的奖学金,还给他写了三封介绍信。后来李欧梵把这段游历写成散文,发表在台湾地区的一本杂志上。《浪漫一代》从浪漫主义角度选取了诸多中国现代作家,对“五四”的浪漫精神和个人主义给予了精彩的诠释和分析,其中对苏曼殊、徐志摩、郭沫若和蒋光慈等作家的分析尤为精彩。对于中国现代文学思潮、文学史有诸多说法,比如现实主义、自然主义、浪漫主义、唯美主义、象征主义等,《浪漫一代》的写作思路着眼于晚清和“五四”以来反传统的“主观主义和个人主义”的潮流。显然,李欧梵接受了他的老师普实克的观点。

一、现代文学之普实克

普实克教授(1906—1980),前捷克著名的汉学家,东方研究所所长,青年时期曾在德国、中国和日本等地求学,译有鲁迅的《呐喊》等,鲁迅曾应邀为其译本作序。在《中国现代文学中的主观主义和个人主义》一文中,普实克认为:“主观主义、个人主义、悲观主义、生命的悲剧感及叛逆心理,甚至是自我毁灭的倾向,无疑是一九一九年五四运动至一九三七年抗日战争爆发这段时期中国文学最显著的特点。”[1]并且以茅盾的《子夜》为佐证。在《子夜》中,雷参谋拿出一本破旧的《少年维特之烦恼》,献于吴少奶奶即他从前的恋人面前,书页里还夹着一朵枯萎的白玫瑰,以此表达他坚贞不渝的爱情。普实克从这个小说片段里看到当时革命青年如何在一本欧洲的浪漫主义名著里找到共鸣,这本名著要表达的正是个人主义、悲剧色彩、叛逆精神和厌世情绪。

李欧梵对普实克教授是充满感激和敬意的。李欧梵受的是历史专业训练,但一直对文学感兴趣。普实克的课程为他打开了一扇中国现代文学之门,他的学识和胸襟给李欧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在课堂上谈到鲁迅、茅盾、郁达夫等作家,可是对不革命的徐志摩只字不提。学期结束,李欧梵故意提交了一份关于新月派的论文,没想到普实克非常欣赏,还细心地纠正了论文中关于徐悲鸿法文名字的错误。课余普实克还会邀请学生到宿舍里喝酒聊天,谈到法国绘画和中国古代的俗文学,谈到他和郑振铎的友谊,甚至私下里对学生说起他和夫人在法国时的浪漫时光,很有“布尔乔亚”的情调。

在《布拉格一日》的游记中,李欧梵曾回忆普实克对他的影响:“而我对于晚清文学和鲁迅的兴趣,大部分也是由他激发的。十多年来,我虽然在学术观点上和他分歧很大,但不得不承认他对我的影响是至为深远的,因为我研究的问题是他在课堂上首先提出来的,我不过继其衣钵而已,这和先师夏济安先生首先提出鲁迅的另一面,而我继之发挥的道理一样。”[2]

1979年,普实克研究中国现代文学的论文集在印地安纳大学由李欧梵编辑出版,在序言中他对普实克的研究成果做了总结:“他和夏志清一道,以其研究完成了具有纪念碑意义的任务,他不仅开拓并确立了中国现代文学研究的学科规范,而且通过几十年来矢志不渝的教学和写作,为中国现代文学研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鼓舞了越来越多的年轻学者追随他的足迹,在这块尚未完全开发的沃土上发现新的、激动人心的领域。”[3]

二、鲁迅研究之夏济安

普实克是李欧梵发现中国现代文学的引路人,而贯穿李欧梵鲁迅研究始末的则是夏济安的影响。夏济安1916年生于江蘇吴县,1940年毕业于上海光华大学英文系,之后曾短期任教于西南联大、北京大学、新亚书院等校,1950年赴台大外文系任教,1959年离台赴美。1968年,夏济安对中国左翼文学运动的研究英文论文结集出版,即《黑暗的闸门》一书。

夏济安的学术思想也许还没有被中国现代文学领域充分发现和肯定,但它对李欧梵的治学形成了深刻的影响。在一篇专门回忆夏氏兄弟的文章《光明与黑暗之门——我对夏氏兄弟的敬意和感激》中,李欧梵对夏济安的开拓性研究成果《黑暗的闸门》一书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他不止一次地谈到,他的鲁迅研究是在夏济安的基础上作了一点继往开来的工作。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鲁迅研究也难免受到当时政治思潮影响。夏济安的研究,有所超越。《铁屋中的呐喊》发扬其老师的观点,其中对《野草》的论述,可以说是全书写得最好的部分。夏济安曾对《野草》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认为它是“萌芽中的真正的诗:浸透着强烈的情感力度的形象,幽暗的闪光和奇异的线条时而流动时而停顿,正像熔化的金属尚未找到一个模子”。当然,他的研究并非简单的模仿,而是兼采众家之长,形成一己之说。

三、学术文体之追求

通观李欧梵的著作,行文没有说教的味道,没有理论包装的艰涩,事实上,他对各种理论做过深入的研究,比如新批评、结构主义、后现代等,但他没有把理论奉为圭臬,在与陈建华对谈结集的书中他说:“我直到现在为止,不相信任何理论,不管哪一种理论,都不能解决一切。”[4]比如阅读《浪漫一代》会是一种非常愉悦的经历,其中对徐志摩、苏曼殊等作家的描写引人入胜。译者王宏志曾这样评价此书:“自从中学以来所读过的新文学史论著太不浪漫了……《浪漫一代》竟然从林纾、苏曼殊说起,一直到郁达夫、徐志摩,都是那时候国内的新文学史著要隐埋或批评的对象,就是那些‘进步作家,如郭沫若、萧军、萧红的讨论也是那么新颖新鲜,所以,读这本书时是深深感到震撼的。”[5]李欧梵的文风是浪漫的、散文化的,有着强烈的个人特色,或者说他的学术是浪漫的,正如他在求学期间承蒙导师费正清的允可,到欧洲追寻徐志摩的踪迹一样浪漫。

关于他的学术文体,李欧梵在《哈佛两教授——费正清、史华慈》一文中说:“我的英文学术文体,在有意无意之间,都是从这两位老师的文体学习衍变而来的。后来又加上夏济安和夏志清二师的文学笔法,经我多番吸引磨炼以后,都成了我的写作文体[6]。

在这段话后,他还举了很多名人,但是对他影响至深的应该首推夏济安。在回忆文章里,李欧梵评论说:“通观夏济安先生的著作,没有炫耀什么理论术语以至于破坏了他优雅的散文文风,或者损害了他原创性的洞见,出版四十年之后,这本著作的许多闪光点丝毫没有减退。”关于夏济安的文风,他举例说:“写最后一章《革命的前夜》的最后一节时,我不得不克制自己逐字抄录先生的两句话的念头,他用这两句为长长的《鲁迅与左联的解体》一章作结:‘10月17日他患了感冒,19日他便去世了。我找不到其他同样简洁而感人的结尾了,因为对鲁迅这位置身于左翼内部斗争的资深作家所作的复杂而深刻的刻画,这是最后的点睛之笔。”从李欧梵的叙述里可以感受到夏济安文笔之精练,对比《中国现代作家的浪漫一代》,可以明显看出他们治学方法的一脉相承,他们的写作不经意地回避了理论术语的堆砌。

四、结语

杜甫诗云:“别裁伪体亲风雅,转益多师是汝师。”李欧梵的早期学术训练,除了普实克、夏氏兄弟的影响外,还得益于诸多同事、朋友与老师,比如史華慈、费正清、韩南、埃里克等,此处不再一一详述。笔者曾在批评家李陀的新书分享会上求教关于李欧梵的话题,李陀对李欧梵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尤其称赞李欧梵的道德情操。作为海外学者,李欧梵在中国现当代文学领域的学术传承过程中,做出了突出的贡献。

参考文献:

[1][3](捷克)普实克,著.郭建玲,译.抒情与史诗——中国现代文学论集[M].上海:三联书店,2010.

[2]李欧梵.西潮的彼岸[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

[4]李欧梵,陈建华.徘徊在现代与后现代之间[M].上海:三联书店,2000.

[5]李欧梵,著.王宏志,等译.中国现代作家的浪漫一代[M].北京:新星出版社,2005.

[6]许纪霖,宋宏,编.史华慈论中国[M].北京:新星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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