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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飞鸟大佛衣着样式考辨

2019-12-11

艺术探索 2019年6期
关键词:释迦马子司马

费 泳

(南京艺术学院 美术学院,江苏 南京 210013)

飞鸟寺安居院(别称法兴寺、元兴寺)本尊(图1),学界亦称飞鸟大佛,被认为是日本现存年代明确的最早佛像。

文献中有关飞鸟大佛的记载,主要见于《醍醐寺本诸寺缘起集》收录的《元兴寺缘起》中的《丈六光铭》,以及《日本书纪》。

《元兴寺缘起·丈六光铭》:“(推古)十三年(605年)岁丑四月八日戊辰,以铜二万三千斤,金七百五十九两,敬造释迦丈六像铜绣二躯并挟侍,愿以兹福力,登遐诸皇,遍及含识,有信心不绝面奉诸佛,共登菩提之岸,速成正觉。岁次戊辰(608年),大隋国使主鸿胪寺掌客裴世清,使副尚书祠部主事遍光高等,来奉之,明年己巳(609年)四月八日甲辰,毕竟坐于元兴寺。”

《日本书纪》卷22:“(推古)四年(596年)冬十一月,法兴寺造竟。则以大臣男善德臣拜寺司。是日,惠慈惠聪二僧,始住于法兴寺……十三年夏四月辛酉朔,天皇诏,皇太子大臣及诸王诸臣,共同发誓愿,以始造铜绣丈六佛像各一躯。乃命鞍作鸟为造佛之工。是时高丽国大兴王,闻日本国天皇造佛像,贡上黄金三百两……十四年(606年)夏四月乙酉朔壬辰,铜锈丈六佛像并造竟。是日也,丈六铜像坐于元兴寺金堂。时佛像高于金堂户,以不得纳堂。于是诸工人等议曰,破堂户而纳之。然鞍作鸟之秀工,以不坏户得入堂。”

两则文献中,对丈六飞鸟大佛完工时间的记载略有出入,《元兴寺缘起》是609年,《日本书纪》是606年。对大佛具体制作年代、制作者及修复后是否存在样式上的差异,学者亦观点不一①相关观点参见:奈良国立文化財研究所《飛鳥寺発掘調查報告》,研究所学报第5册(1958年)。毛利久《飛烏大仏の周边》,《佛教藝術》67号(1967年)。町田甲一《元興寺本尊飛烏大仏》,《国華》942号(1972年)。フランソワ·ベルチエ《飛鳥寺問题の再吟味》,《佛教藝術》96号(1974年)。久野健《飛鳥大仏論》上、下,《美術研究》300、301号(1975年)。大橋一章《飛鳥寺創立に関する問題》,《佛教藝術》107号(1976年)。田辺三郎助《飛鳥仏と南北朝の仏像》,《歴史公論》116号(1985年)。吉村怜《日本早期仏教像における梁·百済様式の影響》,《佛教藝術》201号(1992年)。。目前大多学者支持飞鸟大佛是推古十七年(609年)的作品,其制作者推测为鞍作鸟(即鞍首止利佛师)。

图1 日本奈良飞鸟寺飞鸟大佛

据《上宫太子拾遗记》记载,飞鸟大佛在建久七年(1196年)因飞鸟寺遭到雷火袭击,几乎完全被烧毁,仅存头部和手,后经修复。现存飞鸟大佛是否在忠于原貌的基础上得到修复,久野健的观点值得关注。他不仅提出修复后的飞鸟大佛忠实于原初的形式,而且注意到服制的特殊之处,他还提到水野敬三郎有关大佛衣着的认识,这有助于了解日本飞鸟时期佛衣样式的独特性,以及与南朝的密切联系。

久野健在《飞鸟大佛论》一文中认为:

飞鸟大佛或许的确在建久年间的火灾中遭受了巨大的损失,几乎只剩下一些断片,但将这些断片收集到一起复原后,甚至连很小的细节都很生动。……由此可见在复原佛像时,佛像的服制也十分忠实飞鸟最原始的形式。[1]93

关于飞鸟时代如来佛像的服制,近年来水野敬三郎先生发表的观点十分值得注意(水野敬三郎《法隆寺金堂释迦三尊》),他在论述云冈第6窟的佛像和龙门宾阳中洞本尊等佛像穿戴大衣的方法时,引用了小杉一雄先生的说明,即“(北魏式的着衣方法)将印度的一件长方形大衣披到祇支和裙子上,先将其搭在左肩上,覆盖左手手腕和左边胸部,再将其绕到背部覆盖右肩和右手手腕,然后将其绕到前面覆盖胸部和腹部,最后将仅剩的衣服末端垂悬于左手腕胳膊下”(小杉一雄《裳悬座考》)。值得注意的是,这里提到的仅剩的衣端的垂悬方法,在中国、朝鲜、日本同种服制的佛像中,主要有两种:其一是将剩下的衣端垂悬于左手腕的胳膊下面,即前面提到的北魏式。另一种是将搭在左肩的衣端垂挂到背部。而且,前者主要有四川省成都出土梁大同三年铭石造如来立像,及韩国国立中央博物馆收藏的延嘉七年铭如来立像,而作为将衣服末端悬挂到左肩的作品主要有四川省成都出土梁中大通元年铭石造如来立像,及上海博物馆藏梁大同元年铭石造三尊像,作为朝鲜的遗世珍品主要有黄海道谷山郡出土的辛卯铭金铜三尊佛,及灵山摩崖石佛等,这些佛像的着衣方法在北魏是看不到的,只有到了东魏时期才出现了鲜有的几例。但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我国的遗留作品中却找不到悬挂到左下胳膊的北魏式服制,而悬挂到左肩的遗世珍品有法隆寺如来立像(法隆寺献纳御物目录第151号像),据传该佛是从朝鲜请来的,还有一光三尊像的中尊像(法隆寺献纳御物目录第143号像)。而与之相对的,法隆寺金堂的释迦如来像和戊子年铭释迦像,四十八体佛中的止利式如来立像(法隆寺献纳御物目录第149号像)等佛像则均不在这两种式样范围内。关于这一点,水野先生做了如下描述:“从正面看,大衣的末端搭在左前胳膊上,但从左侧看,大衣绕到佛像背面,看上去又不是那样了。从正面看搭在左前胳膊上的大衣衣端其实很大,覆盖了左肩到左前胳膊。这种穿衣法极其复杂,实在难以理解大衣到底是怎样缠绕的。”“以法隆寺金堂释迦三尊为首的止利式如来像,应该是对这两种服制进行了折中考虑,但这种情况下为何所造的北魏式如此不纯粹呢,应该是因为当时日本所熟知的此类佛像的浮雕性特征显著,背面几乎没有任何造型,例如延嘉铭像等,所以无法准确理解这种服制。……可以说这也足以显示日本最早佛像创作者的良苦用心吧。”

图2 高句丽延嘉七年铭金铜佛立像

图3 梁中大通元年造像

图4 高句丽辛卯铭金铜三尊像

图5 法隆寺金堂癸未释迦三尊铜像

图6 法隆寺戊子年金铜像

图7 保利艺术博物馆藏青州风格立佛

图8 法隆寺献纳御物第149号佛正面、背面及侧面

从现在飞鸟大佛的着衣方法来看,也因修复出现了诸多暖昧不清的地方,首先,胸部可以看到僧祇支和腰带的纽结,外面披着长方形的大衣,从左肩、左手腕一直绕到后背,覆盖右肩及右手腕,然后覆盖胸部和腹部,剩下的衣端搭在左肩及左手腕上。也就是说,该服制在北魏是看不到的,而在梁中大通元年铭的释迦像等南朝佛像、朝鲜几尊佛像中却是可以看到这种着衣方法。如果真如我所推测,该佛像很好地体现了飞鸟最原始时期的样式形式,那么这种着衣方法所表现出来的特征就显得极为重要。意味着该佛像和四十八体佛像中的从朝鲜传来的如来立像(151号像)等一样,是由了解这种着衣方法的佛师制作而成的,自然不可能是止利佛师的作品了。作为最早制作的佛像,其服制着衣方法合乎道理,而后面制作的佛像的服制却反而不合逻辑,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换句话说,推古十三年制作的飞鸟大佛的着衣方法可以完全模仿中国、朝鲜的如来像,而十几年后的推古三十一年制作的法隆寺金堂释迦如来像的着衣方法却完全不合逻辑了,这实在有点难以理解。[1]93-95

上述引文中水野敬三郎提及的是发生于5世纪末至7世纪初,先后出现的三类外观相似却有着内在区别的佛衣样式:一,以云冈第6窟、成都万佛寺梁大同三年(537年)立像及韩国国立中央博物馆藏延嘉七年(539年)佛立像(图2)为代表,即中国学者所称的“褒衣博带式”(文中称“北魏式”);二,以万佛寺梁中大通元年(529年)立像(图3)及朝鲜半岛黄海道谷山郡出土的辛卯(571年)铭金铜三尊像主尊(图4)为代表,即“褒衣博带演化式”佛衣[2]78-79;三,以日本法隆寺金堂癸未(623年)释迦像(图5)、戊子年(628年)铭释迦像(图6)及法隆寺献纳御物第149号佛立像为代表,即水野敬三郎所称仅见于日本的“止利式”服制。

“褒衣博带式”与“褒衣博带演化式”在袈裟披着方式上最大区别在于:前者是将袈裟的右衣角敷搭于左前臂(图7),后者是将袈裟右衣角敷搭左肩、臂。第三类佛像服制的特点,突出反映为佛像正面呈“褒衣博带式”,背后呈“褒衣博带演化式”特征。

这三类外观相似却又存在差异的佛衣样式,对考察褒衣博带佛衣如何在东亚传播及演变意义重大,现将此佛衣的相关要素列表如表1。

由表1第三类像例中法隆寺献纳御物第149号像(图8)及第145号像(图9)的正、背、侧面,可以看出这类佛衣在当时的日本已成为一种定式在流行。说明在此之前,“褒衣博带式”和“褒衣博带演化式”已传至日本,为第三类仅见于日本的新融合样式的产生奠定了基础,但纯粹的“褒衣博带式”佛像实例极为少见。

图9 法隆寺献纳御物第145号佛正面、背面及侧面

当源自中国的佛像传至司马家族第三代止利佛师时,出现一些样式上的变异或创新是正常的,上举第三类融合样式的像例,被学术界视为具有“止利式”佛像的特点,如螺发、结纽、佛衣搭左肘等。现在看来,佛像左肩背后袈裟垂挂的处理方式与正面佛衣搭左肘相融合,可能才是司马止利最大的创新。但疑问仍是存在的:此样式是否一定在中国没有出现?是否受到来自古青州及建康的影响①北京保利博物馆藏正始四年(507年)法想造弥勒三尊像,其风格与青州龙兴寺造像类同,袈裟衣角敷搭方式需加关注。?是否为“褒衣博带式”向“褒衣博带演化式”转变的过渡样式?这一系列疑问还有待更多考古实物的证实。

“褒衣博带式”和“褒衣博带演化式”融合样式具体的着衣方法:佛像或着两层袈裟,其左领襟自然下垂,在处理右领襟两层袈裟的走向时,靠内的一层敷搭左肩、臂,外层则敷搭左肘。通过兵库县立历史博物馆藏的一尊白凤时期佛立像(图10),或许对此衣着会有进一步的认识。该像从背后看左肩臂有两层袈裟,从侧面看,外层袈裟显然是既搭左肩,又搭左肘,内层袈裟衣角于左肩后下垂。

表1 5世纪末至7世纪初褒衣博带佛衣的三种类型

表2 《日本书纪》记载苏我马子崇佛及对马达家族侍佛的支持

图10 兵库县立历史博物馆藏金铜佛立像正面、侧面及背面

需要指出的是,水野敬三郎认为在日本找不到悬挂左肘的“北魏式”服制,这一观点有待商榷,例如爱媛兴隆寺的释迦金铜立佛(图11),就是将袈裟左衣角敷搭于左前臂的所谓北魏式服制,只是该像的发生时间迟至白凤中期。止利佛师为何选择了在中国后出现的“褒衣博带演化式”,而没有用“褒衣博带式”佛衣用于飞鸟大佛的制造?此间原因不得而知。中国在6世纪中期,几乎所有民族化的佛衣都创造了出来,这也为海东地区的引进提供了很大的选择性。

“褒衣博带式”和“褒衣博带演化式”这两种佛衣样式,在中国大约从5世纪末至6世纪中期先后兴起,而当二者在海东地区出现时,其先后性已不甚明显,以现存实物来看,朝鲜半岛是“褒衣博带式”略早,随后是“褒衣博带演化式”,日本是“褒衣博带演化式”略早,随后是“褒衣博带式”和“褒衣博带演化式”的融合样式,“褒衣博带式”却极为少见。

久野健对飞鸟大佛是止利佛师制造所表示的迟疑态度,是基于止利不可能同时以两种不同的样式制作佛像。笔者以为飞鸟大佛仍有可能是止利佛师的作品,理由如下。

其一,从文献来看,飞鸟大佛和法隆寺金堂三尊像均是止利佛师的作品,前者依据的是《日本书纪》,后者依据的是法隆寺金堂三尊像背光铭文“司马鞍首止利佛师造”。这种仅见于日本的,糅合了“褒衣博带式”和“褒衣博带演化式”的佛衣样式,应该正是止利佛师的创造发明。

通过以下文献记载,可以获得一些止利造佛可能存在多样性的特殊条件。

图11 爱媛兴隆寺释迦像

《日本书纪》卷22载,推古十四年(606年)“五月甲寅朔戊午,勅鞍作鸟曰:朕欲兴隆内典,方将建佛刹,肇求舍利。时汝祖父司马达等,便献舍利。又于国无僧尼,于是汝父多须那为橘丰日天皇出家,恭敬佛法。又汝姨岛女,初出家为诸尼导者,以修行释教。今朕为造丈六佛,以求好佛像,汝之所献佛本,则合朕心”。

《日本书纪》卷20载,敏达十三年(584年)“秋九月,从百济来鹿深臣有弥勒石像一躯。佐伯连有佛像一躯。是岁,苏我马子宿祢请其佛像二躯,乃遣鞍部村主司马达等,池边直冰田,使于四方,访觅修行者。于是唯于播磨国,得僧还俗者,名高丽惠便。大臣乃以为师,令度司马达等女岛,曰善信尼,年十一岁。又度善信尼弟子二人。其一汉人夜菩之女丰女,名曰禅藏尼。其二锦织壶之女石女,名曰惠善尼。马子独依佛法,崇敬三尼。乃以三尼,付冰田直与达等,令供衣食,经营佛殿于宅东方,安置弥勒石像,屈请三尼,大会设斋。此时达等,得佛舍利于斋食上。即以舍利献于马子宿祢。马子宿祢,试以舍利置铁质中,振铁锤打,其质与锤,悉被摧坏,而宿祢、池边冰田、司马达等,深信佛法,修行不懈。马子宿祢,亦于石川宅,修治佛殿。佛法之初 ,自兹而作”。

《扶桑略记》卷3:“日吉山药恒法师法华验记云,延历寺僧禅岑记云,第廿七代继体天皇即位十六年壬寅,大唐汉人案部村主司马达止,此年春月入朝,即结草堂于大和国高市郡坂田原。安置本尊,归依礼拜。举世皆云,是大唐神之。出缘起,隐者见此文,钦明天皇以前,唐人持来佛像,然而非流布也。”

图12 法隆寺献纳御物第143号释迦三尊像

《元亨释书》卷17:“司马达等,南梁人。继体十六年来朝。于时此方未有佛法。达等于和州高市坂田原,结草堂奉佛。世未知佛,号曰异域神。属马子乡佛乘,达等翼赞之。敏达十三年,马子供石弥勒像,设斋会,达等预焉。忽于斋饭上得佛舍利,乃献马子。马子以铁砧锤试之。砧锤共陷,舍利不坏。又投水不沉。马子依兹益固信敬。达等之子作比丘,名德齐。女为比丘尼,名善信。时人指家族为佛种。”

由记载可知: a.止利家族侍佛三代相传,即

司马达(止)①《宋书·倭国传》载:“倭国在高丽东南大海中,世修贡职。高祖永初二年,诏曰:‘倭赞万里修贡,远诚宜甄,可赐除授。’太祖元嘉二年(425年),赞又遣司马曹达奉表献方物。”对文中提到的司马曹达与司马达止是否存在关联,学界观点不一 。参见町田甲一《鞍作部の出自と飛烏時代に於ける「止利式仏像」の興亡にっぃて》,《国华》880号(1965年),第7—18页。吉村怜《天人诞生图研究》,中国文联出版社2002年,第123—130页。(祖父)—→多须那(父)—→止利(子)

岛(女)(姨)

b.止利的祖父司马达是中国人,在继体十六年将中国佛像(即记载中提及的“大唐神”或“异域神”)带到日本,并在日本产生较大影响,这个时间早于佛教正式传入日本的钦明七年(538年)②一般认为,佛教正式传入日本是在6世纪前半叶,据《日本书纪》载,钦明天皇十三年(552年)百济圣明王首次向日本朝廷进献金铜释迦佛像、经论、幡盖等物。而《上宫圣德法王帝说》载,上述事件的发生时间是在钦明天皇七年(538年),后一种说法又称“佛教公传”。。

c.《元亨释书》中记载司马达是南朝萧梁人。值得注意的是522年正值南朝“褒衣博带式”和“褒衣博带演化式”两种佛衣样式的交替时期③南朝现存较早的“褒衣博带演化式”像例,如南京市博物馆藏德基广场出土梁大通元年(527年)超越造像、成都万佛寺梁中大通元年(529年)佛立像。另外,笔者认为被僧祐“准画仪则”的栖霞山大佛,也应是着“褒衣博带演化式”佛衣,且这种佛衣很可能就是在五世纪末至513年改造栖霞大佛期间,由僧祐发明的。参见费泳《中国佛教艺术中的佛衣样式研究》,中华书局2012年,第326—337页。,作为佛教造像的传播者,司马达应当对南朝最具代表性的两种佛衣构造有清楚的认识。有理由推定他当时所供奉的被称作“异域神”的中国佛像,其佛衣样式呈现为“褒衣博带式”或“褒衣博带演化式”都是有可能的。

d.司马达生卒年不详,但应是高寿,他522年踏上日本土地,《日本书纪》记载在敏达十三年时,司马达女儿岛十一岁。司马达几乎伴随了日本在6世纪的佛像制造,此间日本佛教造像除受到来自朝鲜半岛的影响外,另一个很重要的样式来源应是南朝,直接提供者即为司马达。

e.司马达深受重臣苏我马子的器重。苏我马子出仕敏达、用明、崇峻及推古四朝天皇,其间也正是日本飞鸟佛教造像迅速发展的重要时期。在政治斗争中他推崇佛教,以此抑制神道和异己势力。司马达家族三代侍佛均受到苏我马子的强有力支持(表2)。

表2显示,鞍部司马达家族被苏我马子精心培植成日本本土佛教势力的代表,而其佛教的直接源头应是南朝萧梁。包括司马家族最初从中国南朝带来的造像样式,及之后可能由止利继承发展的新样式,都应受到苏我氏的保护和推崇。虽然苏我马子同时也从百济引入佛像,但从日本现存飞鸟时期被认为由朝鲜半岛舶来的“渡来佛”的佛衣样式来看,如法隆寺献纳御物第143号(图12)、151号佛像,多着“褒衣博带演化式”佛衣,其本源也在南朝,朝鲜半岛成为中国佛教造像传至日本的中转站。

图13 法隆寺金堂释迦头部与飞鸟大佛头部

图14 法隆寺金堂释迦右手与飞鸟大佛右手

其二,从造像细节来看,将飞鸟大佛焚余部分——头部鼻子以上部位和右手手掌的上半部分,与法隆寺金堂释迦像相同部位做比较,仍能看出二者在诸如头形、眉毛、眼、鼻、嘴、螺发形状、手部形态上的相似性(图13、图14),这种相似性也说明制作者为同一人。①吉村怜概括止利样式佛像的面部特征:“佛像的面部瘦长,眼呈杏仁状,嘴唇两端上翘,作仰月状,耳呈板状。”(吉村怜《止利式仏像と南朝樣式の関係》,《佛教藝術》[日]219号),这些特征也同样反映在飞鸟大佛和法隆寺金堂释迦像上。

正如前文久野健所言:“如果真如我所推测,该佛像很好地体现了飞鸟最原始时期的样式形式,那么这种着衣方法所表现出来的特征就显得极为重要。”

这种重要性主要体现为:在中国,与飞鸟大佛袈裟披着方式相似的佛像,不仅限于久野健所列举的四川成都地区及上海博物馆的藏品,而是发生于6世纪中期,在中国青州、南京、成都、麦积山、莫高窟沿线,存在一条与飞鸟大佛衣着相同的佛像传播之路,即源自南朝以“褒衣博带演化式”为主体的“南式佛装造像带”[2]77。飞鸟大佛呈现的衣着样式,说明中国的“南式佛装造像带”最迟在7世纪初已东延至日本,使得日本现存较早的佛像受到源自南朝的深刻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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