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中古为对象,看加强城市与音乐研究的重要意义
2019-12-08夏滟洲
夏滟洲
内容提要:中古中国城市主要有政治性和商业性两类。曾经作为都城的城市,常常会依靠音乐来反映其政治性的需求而加强礼仪雅乐建设;同时作为城市社会居民主体,王公贵族与百官士族还会因享乐之需,以其音乐趣味主导都市宴享用乐的发展。其他商业都会,则以开放融合的社会形态,因社会各阶层享乐之需而造成民间音乐勃兴和胡俗乐的输入,形成富有特色的城市音乐文化,共同促进了中古伎乐在突出标志性转型发展中既保持了自身特色,又不乏时代烙印。
一、问题缘起与研究内容
城市是人类社会离不开的、特定的地理环境,是一个具有确定空间范围、能够获得广泛认同的区域。我们对某一时期城市的发展变化及其文化生活的研究,既是历史发生学关注的重要视角,又是文化地理学赖以立足区域研究的焦点,更是构成城市社会学关于经验和事实实证研究的核心部分。
追溯中国古代城市与音乐的研究实践,在我国可谓由来久远。如果自《洛阳伽蓝记》①算起,至今已有一千六百余年历史。北魏杨衒之《洛阳伽蓝记》以当时都城洛阳佛寺兴废为题,记述了北魏都洛期间的政治、人物、风俗和掌故传闻,特别是对一些文化性设施的追述,对随佛教传入而带来的民间歌舞、西域音乐、百戏伎艺记载及其在民间的普及程度,指出以洛阳为代表的北魏中原音乐文化新面貌的出现,为后世伎乐歌舞提供了丰富的表现元素,对伎乐歌舞的表现性、叙事性的形成起到了重要作用。
时间进入近代,有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化》,②首次钩稽进入长安的西域绘画、乐舞、娱乐活动、宗教,将其对长安文化的影响作了具体分析。作者通过对长安乐舞艺术胡化情况的概括,全面展现了唐代发生在长安的中外文化交流状况和特点。当代致力历史文化地理研究的代表成果有卢云的《汉晋文化地理》,③未涉及具体城市,但把汉晋时期宗教文化、婚姻文化、音乐文化引入历史地理学研究范围,特别对汉晋俗乐区域与雅乐中心的发展状况与变迁作了初步梳理。中外学者致力于中国城市史及相关问题研究,成果相当丰富,仅举一例,如袁行霈等主编的《中国地域文化通览》④,设34卷各自立卷,皆有相关重要城市,却鲜见涉及城市与音乐具体问题。也有关注城市与音乐问题的,如王晓骊《南朝文化和乐府民歌的城市化倾向及其对唐宋词的影响》⑤、赵谨《试论南朝民歌的城市化特征》⑥等研究,但无具体城市个案。也有研究唐宋城市与音乐的,⑦不乏成果,但与本论所定时限不一,从略。传统音乐研究领域继乔建中提出音地关系问题后,⑧有日本榎本泰子《乐人之都上海——西洋音乐在近代中国的发轫》⑨及汤亚汀系列上海城市音乐文化发展研究,⑩等等。洛秦等开创“音乐上海学”带动音乐(城市)地方学的盛行。其间萧梅、韩锺恩、杜亚雄、宋瑾等人关注城市音乐研究,方法上以音乐人类学为多。他们的研究具有启发性,特别是基于历史研究而立足城市文化一端,以音乐人类学的“中国经验”及其模式,突出城市田野特征,强调历史维度,对于认识和梳理当代城市音乐生活与文化的发展,有现实意义。加之研究伊始,他们所采取的有意识、有规模、有计划、有队伍的方略,⑪;也必将会取得相当成绩。然而,就某一城市音乐文化遗存及其历史影响展开研究,无论学术旨趣还是现实意义都是我们要努力的方向,其重要意义亦毋庸置疑。
因城叙事,以地系史。西方学术界显然相当重视城市与音乐文化的研究,仅仅浏览《新格罗夫音乐和音乐家辞典》有关城市条目及各条目后所附录书目文献(Bibliography),我们可知西方音乐史学界对城市与音乐文化的发展与研究精深且专业。试举几例分析他们在城市与音乐文化问题上的研究旨趣。对于一些在西方音乐文化发展中起到重要作用的城市如勃艮第、威尼斯、巴黎、维也纳⑫等,都无一例外地历时性叙述该城音乐历史,本身就是一部城市专题音乐史。还关注了城市一些独特之处,如“巴黎”条目中“巴黎之外的宫廷音乐”、“维也纳”条目中“哈布斯堡王朝宫廷音乐的崛起”、“伦敦”条目中“律师学院、教育组织、商业方面”等内容。如“阿姆斯特丹”“汉堡”⑬条目论及了“宗教组织、歌剧、音乐会生活、教育、音乐出版与印刷、乐器制造业”等音乐文化建设内容,“汉堡”条目还对“音乐批评、广播音乐节目和音乐学”一类新文化现象给予了关注。对于一些音乐史上地位特殊的城市,如“罗马”⑭,立足“宗教和仪式音乐、世俗音乐、乐器理论与基督教时代”研究;对“拜罗伊特”⑮,除了针对“教堂音乐和音乐会生活、拜罗伊特侯爵歌剧院”外,还突出瓦格纳与该城的关系(如瓦格纳音乐节)而给予了大量关注。除却上述辞书文献,尚有诸多针对城市与音乐文化发展的专题研究,如韦伯的《音乐和中产阶级——1830~1848年间伦敦、巴黎和维也纳音乐会生活中的社会结构》⑯,对发生在三个城市18年间的音乐会进行了详尽描述,并对当时三城参与音乐会的中产阶级及其艺术偏好作了细致分析。哈格-于格罗的《欧洲中世纪和文艺复兴的城市音乐——以比利时的根特为例》⑰,围绕根特城的音乐运用与变化,分析了根特城稳定的赞助制对音乐活动的作用和根特城居民对音乐的赞助与影响,进而讨论了西欧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城市中音乐的地位和发展历史。
其次是从研究内容出发。一方面,有关城市与音乐的研究均属于历史学研究中的重要内容。讨论城市历史,中心议题除了城市本身的聚落功能之外,还有以城市为中心的区域类型、地域结构、商品贸易、货币经济、日常生活、文化艺术、社会风俗、宗教仪式、特殊人群(如妓女⑱、蕃商⑲)及基于城市考古发掘取得成果等方面。我们关注所有这些内容的方方面面,研究它们间的相互联系和消长变化。
并且,有关城市与音乐的研究还可纳入区域地理和社会学视野下予以观察的基本内容。在区域地理与社会文化背景下,区域中心城市的奢华繁荣局面的形成,倚赖于以非物质形式为介质的音乐文化这一城市精神文明成果,基此形成的精神空间更能反映城市中纷繁复杂的文化现象和城市的文化特征。从小处分析,人作为音乐文化的存在,音乐文化也存在于人的交往实践之中,并在交往实践中不断丰富和发展。往大处说,包括音乐文化在内的精神空间,还是城市文化、城市社会心理和城市观念的具体体现。
还有一个方面,本论以中古为对象,来看加强城市与音乐研究的重要意义,自然要明确中国历史中有关中古时期所指。史学界一般采历史学家何兹全之说,“约指从三国到唐中叶即从3世纪到9世纪一时期而言”⑳。魏晋南北朝是这一时代中特殊的阶段。其间,诸国乱立,由于新立政权的需要,出现了不少政治性的城市,或称都城。对这些城市和音乐的研究,以及基于城市建设而发生的民族迁徙移动、文化交融形成等,无论是针对个体城市的研究还是区域地理下的综合考察,都是研究中古城市与音乐文化发展的中心内容。与其后唐宋时城市发展的复杂性、多样性和多层次相比,囿于时代发展的性质,魏晋时期城市发展特点也很鲜明。
二、中古中国城市基本特点及其对音乐文化的影响因素
在古代中国的乡土社会情境中,城和市是分开的。城具防御功能,市有商业功能,因此,古代推动城市的建立和发展之上,取决于城市是否突出政治性因素,而忽视市的作用。城所提供的是一种秩序、一种地缘政治。因此,有人说,“政治,而不是商业,决定着中国城市的命运。”㉑作为权力所在地,都城既是一国文化的中心,发号施令的场所,又是人物学术的会集之所,以富有内涵区别于其他城市,还是一个新的国家的象征,王朝的正统所在。所谓“都邑者,政治与文化之标征也”㉒,都城里往往聚集有国内各地、来自域外的人物,荟萃了各地的文化。
中古多数城市普遍存在着固有的、典型的政治性因素,决定了这些曾经作为都城的城市及其音乐文化,值得特别关注。像洛阳、长安(西安)、建康(今江苏南京)、凉州(今甘肃武威)、邺城(今河北临漳境内)、平城(今山西大同)、江陵(荆州)等城市,其兴衰繁盛与重要地位,几乎与魏晋南北朝的分裂割据局面相始终。一方面,这一时期政权割据、治乱交错、社会经济遭到巨大的破坏,但由于新政权统治的需要,加之音乐会反映政治性的需求(如夸饰)和都城的音乐趣味(俗乐等),如此一来,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音乐家流动频增。另一方面,由于统治者的营建与政治中心的确立,许多政治性的城市兴衰消长之间,经济与文化仍有长足发展。作为政治经济中心同时也是文化中心的都城,吸引了各类出色的艺术家集中于都城,间接地为后世留下了丰富的存世数据、文献材料等。然而,政治性城市往往会变成敌对政权的攻取对象。很多城市在攻守之间沉落,这就使得今天的研究出现困局,如洛阳、长安的几次破坏和重建,导致今人的研究中难见足以影响学术史全局的新文献资料,更无须说其他中古城市了。因此,借助考古发掘可能提供的新历史信息,来推动深化我们的认识是现有条件下的自我适应。
由上,从中古城市本质和特点来看,主要有政治性和商业性两类城市,都与特定社会环境密切和统治者的积极营建相关。由于政治、军事和割据势力的需要,前者相对集中在北方;由于政治生态的相对稳定带动城市经济的繁荣,后者以南方为盛。但无论哪一类城市,都有一个最重要的特点,就是给不同行业或以各种手段谋生的人,提供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舞台。特别是都城的影响作用更为明显。一个人在某一方面有所成就,如果没有在都城这个最活跃、最重要的舞台上表演过的,是不会闻名全国的。因此,都城对于文学艺术家而言,宛如他们心中的梦工场,是实现自己理想的寄托之所。
总体上,国(城)与国(城)之间音乐文化的生发,各地相对独立,又多有交流,影响周边。对于具有鲜明政治性因素的都城而言,既是一国的雅乐中心,所谓“衣冠礼乐之所就”㉓,又通常是周围地区的政治、经济、交通与文化中心。与其他城市相比,都城深受优越的政治资源影响而形成特定的文化地理环境,更有着丰富多彩的文化精神生活,能够促进城市教育文化的发展;以强大的向心力云集各路人士。一如北齐许多西胡音乐家的到来,势必会增加长安乃至北齐、北周或隋唐诸朝固有文化的内容,即使都城的文化更为昌盛和丰富多彩,又以其代表性、多样性和先进性由都城播迁到各地,促进各地文化的发展。还能改造城市文化生活氛围,潜在地影响着人们的思维方式与才情性格,丰富城市文化的内涵。
以商业性为特点的城市,依赖于市场的设置带来城市经济的繁荣。如江陵、益州(成都)、扬州、广州等都会都在中古时期发展扩大,有着政治性城市的社会结构,但更具活力。受封建制度影响,特别是政府对市的控制,尽管出现如唐景龙元年(707)之令,“诸非州县之所,不得置市”㉔,但中古时期由于统治阶级突出追求感官享受娱乐性的惯性作用,还是带动了城市经济生活的勃兴。一是上层社会与统治阶级对奢侈生活的追求越来越高,所谓“作工奇妙,中土所无,皆从西域而来。又陈女乐及诸名马”㉕。二是社会中层与豪富之室对感官之欲、修饰之美和赏玩之巧趋之若鹜,一时间,“王侯将相,歌伎填室,鸿商富贾,舞女成群,竞相夸大,互有争夺”㉖,透过音乐形象我们看到了中古商业性城市的本质,“不是生产型的而是消费型的”㉗。如果说在政治性城市里,其音乐文化的影响力会随城市的兴衰跌宕,在商业性城市里,则以其深厚的市民基础和强大的艺术生命力,引领音乐文化品类向个性化和通俗化创作方向发展,发挥着持续性的文化作用。
中古特定的历史条件下,长期战乱和社会分裂,造成城市的兴废,却因乐人群体的流向加强了音乐文化的交流传播,形成乐人群体性、族团性创作模式,决定了城市音乐文化的整体格局,这是中古城市与音乐发展的又一个特点。动荡的社会带来人口的迁徙,城市是各地乐工流动迁移与聚合的逃奔之所。特别那些政治性的城市,是以族团为主的乐工群体流动的目的地,一波一波音乐历史就围绕着乐工群体所走的路线在重复上演。从长安到洛阳,是一条华夏文明策源的纬线,指示出了中华悠久礼乐之制。从大同到洛阳,是一条发扬礼乐内涵的经线,继承发扬了西周文化衣钵。细分中古时期的交通,永嘉之乱起于洛阳,其后围绕洛阳发生的音乐文化迁移有4次,围绕长安的迁移有6次,围绕邺城的迁移有4次(东魏时期邺城→建康/萧梁、陈;北齐时期邺城→建康/萧梁、陈,江陵/梁元帝→邺城和邺城→长安/北周),围绕建康的迁移有7次(北魏时期平城→建康/刘宋、萧齐,洛阳→建康/萧梁;东魏时期邺城→建康/萧梁、陈;北齐时期邺城→建康/萧梁、陈;西魏时期长安→建康/陈;北周时建康/陈→长安;隋时建康/陈→长安)。㉘诸城间的迁移流向中,乐人群体带动了雅乐中心及其转移,加强了各地俗乐的发生和演化。
诚如郭乃安先生所语,地理条件对音乐存在、发展发生的影响,“离不开作为音乐的创造者与享有者的人们主观积极的精神活动”㉙。乔建中先生也指出,“音乐行为作为人类的实践活动之一,与地理环境之间有着比其他文化现象更为密切的关系”,“广阔的地域和复杂的地貌为不同地区文化类型的发展提供了充裕的条件”㉚。中古中国南北城市发展不一,文化习俗也各有自身特色。作为音乐文化生成的主体,官府乐人皆集中于都城,其他乐人大体分布在人口众多、经济发达的商业性城市。作为城市里多样社会居民中的一类,乐人们行走于市井坊间,依托于城市发展而兴起的娱乐服务业而生存。中古城市逐渐推行里坊制,区隔人口身份与职业构成,如北魏洛阳南城的调音、乐律二里,多为伎乐歌舞艺人聚居地;㉛东城有吴人坊,为安置“南来投化者”㉜之所在。而唐都长安不仅有市井诸伎居聚之地,“长安有平康坊者,妓女所居之地”,㉝还出现了乐器制造㉞、买卖㉟行业。可见,乐人的生存必需和音乐创演所依着实离不开一地一城的滋养。在中古文化地理中,乐人群体的灵魂作用,使一地一城音乐文化的发生发展,带有鲜明的区域性,折射出当时当地音乐文化的特征,而城市给乐人们提供的舞台,促进了民族融合的交汇、中外交流的交汇、南北文化的交汇,甚至成为一个时代音乐制度得以形成的渊源。流行在城市里的音乐,代表了当时娱乐服务业发展水平,塑造了中古城市的文化性格,打破了地域与阶层的限制,强化了中古乐工的身份,还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古城市的发展程度。
三、中古音乐文化生成与城市的关联
中古时期,是中国文学艺术发展史上的重要转型时期。此间,音乐雅、俗之分渐趋明确,音乐艺术形式(品类)自足自立发展,音乐成为社交宴集场所的重要方式之一。这是我们判断中古中国音乐发生转型的几个主要标志。
对照中国古代音乐中的“乐”“音”“声”之分类,同时结合中古音乐发展的主要趋势,我们可以看到,首先在传统社会,音乐体现着一种层级差别与社会伦理的对应关系,是一种表达群体意愿(“乐”)与个人情致的文化承载(“音”),㊱所谓“乐”为雅正之乐,“音”为燕飨之乐、“声”为民间之乐。其次,雅乐经历“礼崩乐坏”并因战乱带来中心的改变转移,社会各阶层享乐之需造成民间音乐勃兴和胡俗乐的输入,无不都汇集于城市,前者集中于政治性城市,后者则弥漫于商业都会。于是,西晋和北魏迁都后的洛阳,前赵、前秦、西燕、后秦、西魏、北周、隋、唐所在的长安,东晋及宋、齐、梁、陈的建康,其他城市如河西五凉所在的凉州,后赵、前燕、东魏、北齐的邺城,北魏的平城,齐和帝、梁元帝的荆州等城市,音乐特别是“音”“声”之乐,作为这些城市整体文化中的重要品类,在突出标志性转型发展中既有自身特色,又不乏时代烙印。
中古城市音乐的来源,有国家乐府制度的采风所获,有城市社会成员的主动创造,有因文化互动的改造与发展所得等几种方式。
采诗原本为国家层面的一种音乐制度。为满足上层阶级歌舞宴享之需,收集民间音乐是一个主要方式。汉或之前时代,得益于乐府制度,采风加强,“自孝武立乐府而采歌谣,于是有代赵之讴,秦楚之风,皆感于哀乐,缘事而发,亦可以观风俗,知薄厚云”㊲。各地民间歌谣通过乐府进入宫廷。至南朝,“凡乐章古词,今之存者,并汉世街陌谣讴……吴哥杂曲,并出江东,晋宋以来,稍有增广。”㊳“南朝乐府者,名曰民间,实出城市者。”㊴这与汉乐府所谓“采诗夜诵”所用作品来源㊵一样,多数出自城市巷陌。承传统之名,扬世风之实,从城市中来,到城市中去,东晋南朝建康、荆州等地盛行的吴歌、西曲,为王谢贵族所好,既说明了城市音乐风情的魅力,又反映了城市文化建设的必然。所谓“盖自永嘉渡江之后,下及梁陈,咸都建业,吴声歌曲起于此也”㊶,城市对某一音乐品类的倡导与贡献,由清商乐的盛行并进入隋唐多部伎一例可见一斑。
除开国家乐府制度,王公贵族与豪富之室的生活中,音乐也是他们奢侈生活的一部分。这一阶层的人群主导着城市生活主流,影响着城市其他居民。他们的参与甚或是主动创造,使民间音乐从乡野的自娱自乐走向专业发展之路,与上升为官方的音乐一样,得以向更广泛的地域流动,并且在流动中产生交流与融合。中古城市的音乐品类在增加,但为适应城市居民的趣味而导致音乐本身所具有的地域特色,却经历了从中古之初出现淡化现象到中古后期再度回归的过程。正是由于音乐中对地域特色的强调,才形成了中古南北城市的各自特色,有了南北区域不同音乐种类的个性。正是在中古时期,中国社会上南方形成以江陵为中心的西曲流行地、以建康为中心的吴声流行地,在北方则以北朝诸政权的行政中心为流行地同时区域性也很强烈的文化中心,如长安、洛阳、凉州、邺城等。特别是这些城市渐成西域各族的聚居地,诸民族杂错居住已为汉人所接纳,因而有北歌、胡俗乐、新俗乐和中原音乐与胡部新声合作㊷的新品种在这些北方城市流行。
哲学家福柯说:“空间决定历史的发展,而且历史反过来在空间中重构并积淀下来。”㊸有着极厚历史渊源的城市,培育了居民的性格,反过来,居民的行为举止也塑造了城市的形象。中古音乐的生发与演化处在中国城市文化发展的大格局之中,研究这一时期的音乐怎样在时间(历史变迁的维度)和空间(地域变迁的维度)中的发展,有必要结合中国文化、中国城市文化发展的基本规律来认识。中古北方城市对外族或外域音乐的整化㊹及南方城市音乐文化的创造与传播,宛如一个硬币的两面,都会使城市固有文化甚或传统音乐产生了新质。
基于文化互动的改造与发展所得,以胡俗乐的传入最具代表性。表面上,由和亲、战乱、商贸等活动及佛教的传入导致的不同城市间文化的相互吸收、融合而带来的文化互动,是形成城市文化的一个重要来源。正是这一点使得中古时期城市音乐文化因互动而异常活跃。文化互动方式表现为两种形式,一是文化采借(borrowing),一是文化涵化(acculturation)。前者是异质文化在交流过程中的直接借用,后者是各种文化的互动交流中,不断对文化自身进行扬弃、整合的过程。㊺北齐、北周西域乐舞齐聚长安毋庸多言;北魏洛阳亦如陈寅恪研究所得,“既有万余家之归化西域胡人居住,其后东魏迁都,此类胡人当亦随之移徙,故北齐邺都西域胡化尤其胡乐之盛必以此有关”㊻。像地处丝绸之路要冲的凉州,由于深受中原传统文化影响,在经济文化上也保持着与内地的一致性,当来自西域和北方草原的商胡贩客和中原乐工在此交会,各具特色的文化习俗和中原本土音乐与外族、外域乐舞文化在此交流融合,凉州以其独特的区域性汇集和采借、接纳多元音乐文化,同时相互促进,使之成了当时北中国的文化中心,不仅为北朝文化的繁荣准备了条件,还作为中国文化的重要一源,汇入隋唐文化。㊼
城市特别是都城,是中古不同民族间文化碰撞和交融的核心地带,互动中所汲取的文化因子首先见于都城,再及于各地。中古重要城市里,常见夷夏居民共住,华夷习尚互现,文化接触过程中表现出的弹性和包容性,不同民族的差异性随着文化的交融得到消弭,同时可能走向更高文化的发展。隋唐文化所依赖的政治思想和政治制度的形成,或隋唐文化的形成,更为具体地说明了这一现象的存在,即以城市为中心实现的胡汉交融、南北文化混合。对于这一问题的研究,有多样角度可窥斑见豹。例如,咏及柘枝舞诗文,唐代有22位诗人写就40篇,述及西域石国《柘枝舞》之在唐代流行情况,北方有长安、洛阳、同州(今陕西大荔)、汴州(今河南开封)、申州(今河南信阳)㊽和凤翔(今陕西凤翔)㊾,还远及南方大部地区,所传城市有常州、杭州、浙右(今浙江衢州)、潭州(今湖南长沙)、湖南(今湖南)、益州(今四川成都)㊿、东蜀(今四川东南)、宣州(今安徽宣州)、南昌、钟陵(今江西进贤)[51]和姑苏(今江苏苏州)[52]等,如果综合考古成果和文献、图像分析柘枝舞的特点、传播主体、传播方式、地域差异和因地域不同而形成传播时间上的区别等,进而对国内胡乐盛行情形、胡乐本身等有更加清晰的认识,从而进一步看到,在城市里发生的、由乐伎主导的南北区域间、夷夏民族间音乐文化的演化与新变,是如何与该地区文化形成一种依存的整体关系,并在社会变化发展中建构起新的文化来的;以及某一音乐品类在主要城市流行与次一级城市传播形成的时间差中,显示出作为文化中心的主要城市与次一级城市与文化中心的距离关系与审美趣味。
无论政治性城市还是商业性城市,都有着规模庞大的王公、贵族、百官阶层和大量的士族地主,以及编户齐民、百工杂户、奴婢等和边疆诸族人士。中古时期,支配着城市经济文化的人主要是王公贵族官僚地主。受其影响创造的城市音乐文化,由这个特定阶层作为音乐艺术的恩主,在社会实践中发现、创造出来的,成为某一城市社会成员所共有的精神文明成果的总和。[53]然后在城市的贵族阶层内传播,所谓“异曲新声,哀思淫溺。始自王公,稍及闾巷”[54],城市上层社会尚乐的风气会渐渐波及城市社会其他各个阶层,还会自主地成为次一级城市人们争相模仿的对象。生活在同一城市中社会各阶层人们共享着城市流行的音乐文化的例证不胜枚举,城市文明开放融合的社会形态还不止于伎乐歌舞,其他方面如衣食住行,莫不如此。而且,从一些具体的音乐类型的生成机制及其历时流变中,我们还可以看到,作为都市舞台给了这些音乐类型提供了展演的空间和创作的精神资源,特别是城市属性所带来的商业化、通俗化特色在具体音乐的体现,通过文化涵化,带动生活在城市里的多种创作主体如王公贵族、士人、乐伎等的互动交流。正是在这一传播方式中,使中古商业性城市音乐文化的创造与传播打破了政治性城市特有的等级传播、阶层传播方式。
需要指出的是,魏晋至隋唐,生活着大量处于社会最下层的宫廷乐伎、官属乐人,由于当时动荡的社会现实,造成他们迁徙流动,沟通了宫廷和民间社会,一方面民间音乐、胡俗乐大批进入了宫廷,另一方面,宫廷音乐毫无阻滞地流入市井坊间;一方面音乐品类开始了独立发展,另一方面,传统音乐表演形式呈现出流派化的趋势;一方面,音乐创作涵化表达群体意愿抑或传达个人情致的文化承载分野明显,另一方面又在以“存亡续绝”的做法,主动谋取前代旧乐的传承而不断创新求变。
当然,随礼乐制度建立而明确的“乐”——亦即雅乐,带有汉民族心理文化特征,和从制度文化到表层物质文化的精神,为历朝每代统治者所重视,所谓“王者功成作乐”[55]。雅乐建设必然会以都城为中心来开展。中古时期从三国时期开始,继魏国都洛阳、吴国都建业阶段,两国雅乐体系发展之后归于西晋,洛阳成为全国唯一的雅乐中心。永嘉之乱后,建康成为全国唯一的雅乐中心。南北朝时,其他政权也在坚持重建雅乐,但一直未能享有中心地位。针对洛阳、建康、长安等几个都城为中心地发生的政治与音乐文化的深刻变化,雅乐是首先要探究的对象,但深入进去,只能历时地观察,如雅乐内容的增制、音调的改制、正名及与礼制的创建等,难以从“人-音-地”三者的相互关系获得实质性结论。更不像研究特定时空中的俗乐,可以利用文献与出土文物再行共时性或历时性的梳理,余不多论。
四、结 语
本文主张立足历史文化地理学角度,对中古时期的几个主要城市与音乐文化的影响加以分析,考察中古音乐文化的发生与发展的社会基础,是因为这些城市音乐文化发展演变特点与原因都十分鲜明。尤其是带有城市居民普适的价值观念和审美追求的音乐,在传播地域及其流行的社会阶层上有着特殊的性质,在样式、风格功能上都有明确的指向,它们集中表达了城市文化的时代性、地域性等特征。实际上,就中古城市所具有的历史影响而言,陈寅恪早已有言在先,“魏晋南北朝之学术、宗教皆与家族、地域两点不可分离”[56]。一城一地的政治、经济、文化发展着实有研究的必要。
同时也要看到,本论研究无疑属于社会科学研究。以中古城市与音乐研究为对象展开的研究,有着鲜明的社会科学属性。这种属性决定了有关城市与音乐历史的研究需要有论证的环节,但这一环节是相关研究特有的难题。虽然研究的基础主要是文献释读和史实考订,但我们也要看到,总结一个城市与音乐生发的基本规律,虽然存在把握和遵循一定的艺术规律,但却很难对这些规律做到进一步深入的探讨,更难以在音乐文化发展的史实重构与现象解释之内外,如城市与音乐文化的历史渊源和音乐特性的研究找到某种因果关联。然而,特定历史现象一直是存在的,其存在本身就需要复杂的研究论证。如果能根据史实把反映历史演变的命题有所归纳,我们加强城市与音乐文化研究的学术意义也就在其中了。
注释:
①[北魏]杨衒之撰,周祖谟校释:《洛阳伽蓝记校释》,中华书局,2010。
②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三联书店,1957,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
③卢云:《汉晋文化地理》,陕西人民出版社,1991。
④袁行霈、陈进玉主编:《中国地域文化通览》,中华书局,2014。
⑤王晓骊:《南朝文化和乐府民歌的城市化倾向及其对唐宋词对影响》,载《江西社会科学》,2002年第5期。
⑥赵谨:《试论南朝民歌的城市化特征》,载《龙岩师专学报》,2004年第4期。
⑦如蒋阵奇、闫琰:《浅议唐宋时期成都地区的柘枝舞》,载《文物天地》,2018年第6期;程民生:《略论宋代市民文艺的特点》,载《史学月刊》,1998年第6期,后收入张其凡等编:《宋代历史文化研究》,人民出版社,2000;龙登高:《南宋临安的娱乐市场》,载《历史研究》,2002年第5期。
⑧乔建中:《音地关系探微——从民间音乐的分布作音乐地理学的一般探讨》(1988),载乔建中:《土地与歌——传统音乐文化及其地理历史背景研究》,山东友谊出版社,1998,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09。
⑨[日]榎本泰子著,彭瑾译:《乐人之都上海——西洋音乐在近代中国的发轫》,上海音乐出版社,2003。
⑩汤亚汀:《帝国飞散变奏曲——上海工部局乐队史(1879—1949)》,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14;汤亚汀:《城市音乐景观》,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05。等等。
⑪;洛秦:《“音乐上海学”建构的理论、方法及其意义》,载《音乐艺术》,2012年第1期。
⑫“Burgendy”(第4卷第619-623页)、“Venice”(第26卷第398-411页)、“Paris”(第19卷第84-89页)、“Vienna”(第26卷第546-582页)和“London”(第15卷第91-166页).in Stanley Sadie ed.,The New Grove Dictionary of Music and Musicians(2nd),Macmillan,2001.
⑬同 ⑫,“Amsterdam”(第1 卷 第516-521页)、“Hamburg”(第10卷第715-722页)。
⑭同⑫,“Rome”(第21卷第614-637页)。
⑮同⑫,“Bayreuth”(第3卷第4-8页)。
⑯ William Weber,Music and the Middle Classes-The Social Structure of Concert Life in London,Paris and Vienna between1830and1848,Ashgate,2004.
⑰[美]芭芭拉·哈格-于格罗著,余志刚译:《欧洲中世纪和文艺复兴的城市音乐——以比利时的根特为例》,载《中央音乐学院学报》,2017年第2期。
⑱宁欣:《由唐入宋都市人口结构及外来、流动人口数量变化浅论》,载《中国文化研究》,2002年夏之卷;温翠芳:《唐代长安西市中的胡姬与丝绸之路上的女奴贸易》,载《西域研究》,2006年第2期。
⑲刘莉:《试论唐宋时期的蕃坊》,载《中央民族大学学报》,1999年第6期。
⑳何兹全:《中国社会史研究导论》,商务印书馆,2010,第319页。持这一断代理论的还有史学家陈寅恪、钱穆等。陈寅恪指出:“综括言之,唐代之史可分前后两期,前期结束南北朝相承的旧局面,后期开启赵宋以降新局面。关于政治、社会、经济者如此,关于文化、学术者莫不如此。”陈寅恪:《论韩愈》,载陈寅恪:《金明馆丛稿初编》,三联书店,2001,第332页。钱穆认为:“中国文化经过了多次的大变动,自春秋战国至秦朝为一大变动,自唐迄宋又为一大变动,尤其是安史之乱至五代的变动最大。”钱穆:《唐宋时代的文化》,载《大陆杂志》(中国台湾),第4卷第8期,1952年4月版,第26页。
㉑[美]乔尔·科特金著,王旭等译:《全球城市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第84页。
㉒王国维:《殷周制度论》,载王国维:《王国维遗书·观堂林集》第10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第1页。
㉓[隋]王通撰,郑春颖译注:《文中子中说译注》第七卷“述史篇”,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3,第130页。
㉔[宋]王溥撰:《唐会要》,中华书局,1955,第1581页。
㉕同①,卷4“城西”,第150页。
㉖[唐]杜佑撰,王文锦等点校:《通典》卷第141“乐二”引南朝梁裴子野《宋略》,中华书局,1988,第3601页。另见《全梁文》卷53“宋略乐志叙”,载[清]严可均辑:《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中华书局,1958,第3265页。
㉗程民生:《略论宋代市民文艺的特点》,同⑦。
㉘参阅夏滟洲:《唐代音乐史:学科反思与研究方向——从王小盾<隋唐音乐及其周边>说起》,载《音乐艺术》,2015年第1期。王小盾:《唐代乐部研究》,载王小盾:《隋唐音乐及其周边》,上海音乐学院出版社,2012,第248页。
㉙郭乃安:《音乐学,请把目光投向人》,载《中国音乐学》,1991年第2期。
㉚同⑧,第262页。
㉛同①,卷4“城西”,第142页。
㉜同①,卷2“城东”,第89页。
㉝[五代]王仁裕撰,曾贻芬点校:《开元天宝遗事》卷上“风流薮泽”,中华书局,2006,第25页。
㉞“造乐器赵家。……大约造乐器悉在此坊,其中二赵家最妙。”[清]徐松编:《唐两京城坊考》卷第3“次南崇仁坊”,中华书局,1985,第55页。
㉟武则天时,“时东市有卖胡琴者,其价百万,日有豪贵传视,无辨者。”[宋]李昉等编:《太平广记》卷第179“陈子昂”,第1331页。
㊱李方元:《“乐”“音”二分观念与周代“雅郑”问题》,载《音乐研究》,2018年第1期。对“乐”“音”“声”问题,还见王小盾:《中国音乐学史上的“乐”“音”“声”三分》,同㉘,第15—31页。
㊲[汉]班固撰:《汉书》卷30“艺文志”,中华书局,1962,第1756页。
㊳[梁]沈约撰:《宋书》卷19“乐志”,中华书局,1974,第549页。
㊴萧涤非:《汉魏六朝乐府文学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第231页。
㊵叶晨晖:《“采诗夜诵”试释》,载《南京师院学报》,1981年第4期。
㊶[宋]郭茂倩撰:《乐府诗集》第44卷“清商曲辞一”,中华书局,1979,第640页。另外,《晋书》“乐志”等文献均有所载。
㊷“开元二十四年,升胡部于堂上。……后又诏道调、法曲与胡部新声合作。”[宋]欧阳修等撰:《新唐书》卷22“志第十二·礼乐十二”,中华书局,1975,第477页。
㊸[法]福柯著,严锋译:《权力的眼睛——福柯访谈录》,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第152页。
㊹整化:常用于文化整化。指的是一种文化形成统一的制度、目的和价值观念的过程。各种文化都形成了各自的特征性目的,但并不必然为其他类型的社会所共有。各个民族的人民都遵照这些文化目的,强化自己的经验,使各自异质性的行为化为融贯统一的形态,来源不同的文化的各部分统一到了一起,形成共同的目的性和价值观念。见[美]本尼迪克特著,傅铿译:《文化的整合》,载庄锡昌等编:《多维视野中的文化理论》,浙江人民出版社,1987,第125-126页。
㊺周运清主编《社会学概论》,军事谊文出版社,1995,第132页。
㊻陈寅恪:《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唐代政治史述论稿》“五、音乐”,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1,第135页。
㊼参阅夏滟洲:《中古时期的凉州:中原与西域乐工迁移聚合的大都会》,载《音乐艺术》,2018年第2期。
㊽长安(《宫词》)、同州(白居易《和同州杨侍郎夸柘枝见寄》)、汴州(白居易《奉和汴州令狐令公二十二韵》)、申州(杨巨源《寄申州卢拱使君》),参见《全唐诗》。
㊾[北宋]沈括撰,胡道静校注:《梦溪笔谈校正》卷5“90条”载:“柘枝旧曲,遍数极多,如《羯鼓录》所谓《浑脱》解之类,今无复此遍。寇莱公好柘枝舞,会客必舞柘枝,每舞必尽日,时谓之‘柘枝颠’。今凤翔有一老尼,犹是莱公时柘枝妓。”上海人民出版社,2011,第228页。
㊿后蜀赵廷隐墓出土柘枝舞佣,成都博物馆藏。参阅王毅、谢涛、龚扬民:《四川后蜀宋王赵廷隐墓发掘记》,载《中国社会科学报》,2011年5月26日;闫琰:《后蜀赵廷隐墓出土花冠舞佣与柘枝舞》,载《江汉考古》,2017年第4期。
[51]常州(白居易《看常州柘枝·赠贾使君》)、杭州(张祜《观杭州柘枝》)、浙右(白居易《想东游五十韵》)、潭州(殷尧藩《潭州席上赠舞柘枝妓》)、卢肇(《湖南观双拓枝舞赋》)、东蜀(刘兼《宴游池馆》)、宣州(赵暇《代人赠杜牧侍御宣州会中》)、滕王阁(杜牧《中丞业深韬略,志在功名,再奉长句一篇兼有谘劝》)和进贤(杜牧《怀钟陵旧游四首》其二),参见《全唐诗》。其中论及长沙,还见[唐]范摅《云溪友议》卷上“舞娥异”,古典文学出版社,1958。
[52]所谓:“李八座翱,潭州席上有舞《柘枝》者……‘姑苏太守青娥女,流落长沙舞《柘枝》。’”[唐]范摅《云溪友议》卷上“舞娥异”,同[51],第20页。
[53]代表性研究参阅韩启超:《六朝世家大族乐舞的生产、消费及其经济关系分析》,载《星海音乐学院学报》,2011年第2期;韩启超:《六朝世家大族乐舞生活考》,载《西安音乐学院学报》,2008年第4期;等等。
[54][宋]欧阳修等撰:《新唐书》卷119“列传第四十四·武平一”,同㊷,第4295页。
[55][清]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礼记正义》卷37“乐记第十九”,中华书局,1980,第1530页。
[56]陈寅恪:《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唐代政治史述论稿》“一、礼仪”,三联书店,2001,第2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