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树先生》的历史理性与人文关怀
2019-12-05房莹徐薇薇
房莹 徐薇薇
摘要:历史理性与人文关怀在影片《Hello,树先生》交相辉映:以小人物表现大历史,是中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进程的真实写照,关注底层民众,关照他们的生命、价值、尊严、情感,人文体现着历史的维度,历史融汇着人文的精神内涵。
关键词:《Hello,树先生》 历史理性 人文关怀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編号:1008-3359(2019)20-0166-02
由青年导演韩杰执导,贾樟柯监制的小众化影片《Hello,树先生》于2011年11月4日上映。该片以魔幻现实主义、超现实主义、黑色幽默等艺术手法成功的塑造了“边缘人”“底层人”——“树”的形象,通过对“树”的人生历程和生活轨迹的再现,真实的呈现了时代梦魇下的人性裂变,影射了改革开放和现代化进程中底层民众的生活困境以及精神危机,表现了对政治、经济、文化转型期出现的诸多社会现象与社会问题的冷静关照和深刻反思。
一、“新圈地运动”中灵魂的无所归依
20世纪90年代,随着市场经济的兴起和扩张,中国的城市化建设成为了社会建设中重要的一环。为了加快城市化和工业化的步伐,农民大量的土地被占用,人们把中国城市化进程中所出现的这种农村土地流转现象,称之为“新圈地运动”。
《Hello,树先生》故事生在北方吉台市吉台县的望都村,是 “新圈地运动”下农村生活现状和民众生存状态的缩影。随着影片和故事的推进,望都村的民众的生活现状一览无余:这是一个被瑞阳矿业挤占了的农村的生活空间,影片呈现的是破旧的房屋、破损的玻璃、破烂的街道。瑞阳矿业因矿业发展需求,联合吉台市政府动员老百姓搬离望都村,搬入新居太阳新城。影片结尾,村民已陆续搬离望都村,三儿开车接母亲前往太阳新城,影片给了树的娘一个特写镜头,她掩面哭泣,表情痛苦,虽短短的几秒钟,却道尽了理不清的焦灼和无奈,未来何去何从?毫无定数。娘的眼泪,既有着对祖辈历史的怀念,也有着对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的无限的眷恋。
望都村只是“新圈地运动”下中国农村的一个缩影,却影射了城市化进程中诸多敏感的现实问题。“城市化”只是一种虚伪的表象,表象背后,诸多现实问题未能解决:就业、福利、教育等领域不能很好的对接,在时代的浪潮中不得已涌入城市洪流中的农民工,终究成了无根之木,在城市的钢筋水泥中漫无目的的飘摇。失去了土地,不仅失去了最基本的维持生存的途径,也失去了最强大的精神依托和灵魂归处。电影中多次出现的“大树”意象,它不仅是电影中主人公的名字,也是处在城镇化转型过程中农村的象征,是在“新圈地运动”中连根拔起的中国农民的象征。电影的结尾,孤魂野鬼般无所归依的“树先生”在大坝上游荡,望都村和太阳新城尽收眼底,生活何去何从?影片通过“树先生”和整个望都村,表达了对“新圈地运动”背景下的中国农村和中国农民现实命运的深刻反思和忧虑。
二、传统与现代交错下的时代梦魇
20世纪90年代前后,中国加快了改革开放和现代化的进程,在社会转型过程之中,中国传统的政治制度、经济形态、文化价值观念等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政治、经济、文化的巨变,必然会带来社会文化心理的冲突与动荡。而在这场变革之中,民众经历了一场声嘶力竭的时代蜕变。
影片通过故事主人公“树先生”的回忆、梦魇等方式呈现了他复杂的家庭关系:“我总是梦见我爸,披个黑大衣,到处找我哥,我哥86年被派出所当流氓抓起来,我爸就把他吊树上打,失手把我哥勒死了。” “流氓罪”是一个最为含糊的罪名,这是传统对现代的清算,结果酿成了家庭悲剧,两败俱伤,父亲和哥哥都死去了,给家庭留下的是无法愈合的创伤。他恨他的父亲,父亲每次在他的梦魇中出现,都是阴森恐怖的形象。哥哥死了之后,树的心中一种积聚一团火,想要反抗,又无力反抗,他在精神上崇尚哥哥的叛逆和自由,现实中又畏惧父亲的尊严与传统。婚礼前夜,树被三儿暴打,仅存的最后一点尊严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绝望的反抗,这种精神折磨成为难以忍受的重负,让人不得喘息,所以结婚当天,大家闹着他让树背新娘的时候,画外音是粗重的的喘息声,使影片萦绕着难以摆脱的压抑感。新婚当夜,在小梅主动的性爱中,树的梦魇中呈现的则是父亲勒死哥哥的场景。
在传统与现代的激烈碰撞中,个体的体验是极端痛苦的,对死去的人自不必说,活着的人更是深受其害,在父亲与哥哥的亡魂之间的徘徊,表现了树在传统与现代之间的矛盾和蹉跎,他既不能彻底走向背叛,又不能认可现在的接受与沉默,因此在精神苦闷中忍受着无边的煎熬。
三、“边缘人”的绝望反抗与悲悯狂欢
树是望都村中的“阿Q”,是底层中的底层,是边缘之外的边缘。在望都村中,树既可悲又可怜,他是村民和孩童逗弄的对象,他长相丑陋,家境贫寒,没有文化,没有工作,个性憨傻,游手好闲。他时刻希望赢得别人的尊重和认可,但是在现实的冷酷中不断被嘲讽,最终导致精神失常以至精神崩塌。
树的性格体现着多面性:
树既痛苦又压抑。父兄的家庭悲剧是他无法摆脱的心理阴影,父兄梦魇时刻困扰着树,这也是最终导致树走向精神失常的根本原因;他本是望都村碌碌无为的小角色,凭借自己的辛苦劳作在一家汽车修理铺做苦力,但因电焊灼伤了双眼后被无情的解雇,维持生计也成了问题;二猪依仗着当村长的姐夫在村里飞扬跋扈,不仅自家的厂子挤占了树家的地,当树想要和他分辨几句的时候,却在婚礼的公众场合被逼下跪,忍受无尽的耻辱;树看重友情,宁愿为朋友两肋插刀,而童年的玩伴也只是表面的推杯换盏,遇难之时冷眼旁观,毫无帮扶;父兄的离世本已造成亲情的缺失,在城里开出租车的弟弟“三儿”也让树没能感到亲情的温暖。影片前半段的写实与后半段的魔幻共同展现着主人公树的悲剧命运,一句令人心酸的“活着没意思”流露出树心灵深处的无尽的压抑和痛苦。
树既自尊又自卑。树先生是敏感的,他时刻希望赢得别人的尊重,村头的孩子打架斗殴,他大喊一句“造反了,放开……扰乱社会治安”,结果被孩子嘲笑和质疑“你算老几啊,我们谈判关你啥事”;小庄刮了二猪的车,树称“小庄是哥的好兄弟,给哥点面子”,却被二豬嘲讽“有你什么事啊?”树总是把“还有事儿,最近挺忙的,好多人都找我”“去市里办点事” 类似的话经常挂在嘴边;结婚时,“三儿”没能借来皇冠让树愤怒至极,他的姿态不是虚荣,而是在寻找自尊。树用近似阿Q精神胜利法为心灵打开了一扇得以暂时喘气的窗口。
树善良又无用。自身的生活已经支流破碎,但他仍然以仁义之心对待他人。村中大事小情,树都会只身前往。他拥有正义感,自己被别人无情的嘲讽、漠视,却在兄弟小庄被霸道的二猪凌辱时敢于挺身而出;儿时的陈艺馨在省城成为教育界名人开办奥数学校,他亲眼目睹了陈艺馨的婚外情,虽无能无力,但他却懂得是非善恶;后来当他预见矿上要出事时,他会对碰见的村民说“看好孩子”;当他面对金钱时候,表现了超出常人的清醒和洒脱,“人不能看钱太重”。在望都村,树神奇无用、善良无害,是千百个城乡“边缘人”的真实写照。
小梅是《Hello,树先生》中另外一个值得关注的人物。她生活在特殊的家庭,父亲是盲人,自己是聋哑人。她外表柔弱、细腻、敏感、孤傲。作为社会的弱者,不肯屈服,不肯向命运低头。她始终拥有着自己独立的人格,渴望像正常人一样选择自己的婚姻和爱情,然而在冷酷的现实面前,她必须放低自己的标准。结婚当天,疯癫的树来小梅家迎亲,小梅充满疑惑,却无奈半推半就成了树的新娘。新婚当夜,树的精神已近崩溃的边缘。在自己的婚姻中,小梅曾努力的抗争,然而在无奈的现实中,小梅不得不选择逃离。
树与小梅是 “边缘人”的典型,影片以超现实主义的手法冷静客观的关注社会中“边缘人”群体,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
《Hello,树先生》是一部神奇的电影,每一个曾经有着乡村体验的人,都会被莫名带进一种微妙的现实哀愁中,回想起身边一个个神奇无用、善良无害的树先生,所有乡土、人情都在失守。《Hello,树先生》是现实的,也是冷酷的,历史和时代的阵痛、乡村的失守与人情的冷暖、小人物的卑微与挣扎;《Hello,树先生》是现实的,又是温暖的,在残酷的现实背后,影片蕴含着对现实与人物的深刻关注与同情,表现了浓重的人文关怀。
参考文献:
[1]金耀基.从传统到现代化[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9.
[2]尹鸿.世纪之交90年代中国电影备忘[J].当代电影,2001,(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