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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土文学的艺术坚守

2019-12-05陈嘉琪邵子晴林沐颖刘秋秀

文教资料 2019年27期
关键词:端砚

陈嘉琪 邵子晴 林沐颖 刘秋秀

摘    要: 端砚产于肇庆,名列中国四大名砚之首,历史悠久,影响深远。肇庆本土作家钟道宇、覃志端深受端砚文化影响,用生动有趣的方言书写了一系列端砚题材小说,展现了技艺精工的砚师形象,塑造了性格鲜明的当地女性,呈现了肇庆独特的乡土风俗魅力。

关键词: 端砚    乡土文学    钟道宇    覃志端

古有“呵气研墨”之说,使端砚名动天下,今有覃志端、钟道宇等作家从肇庆的人文土壤中汲取端砚文化,编织以小人物、小角色为中心的砚村故事。本文将从砚师形象、女性、方言及习俗等方面挖掘乡土文学中的精美之处,展现端砚题材小说的文化之美。

一、砚师形象

砚的精巧离不开砚师高超的雕刻技术。砚师毕生耕耘于砚田,得意时,他们在砚中放浪形骸;失意时,他们在砚中舔血疗伤。《宝砚庄》《紫云》《即墨侯》三书皆以端砚艺人的命运变化和人生经历为主线,从乐业和守道两方面展现砚师对砚台的深厚感情及崇高的人格品质[1]。

砚是砚师心无旁骛、潜心笃志、如获至宝的情感浓缩。砚师们对砚台深藏着浓厚的爱意,有的甚至达到“爱砚成痴”的状态。《即墨侯》中的侯爷虽已无法再拿起刻刀,但只要看见树生手上拿着刻刀,便有一种想占为己有的冲动。侯爷说:“这种冲动,就像一名远离沙场的士兵,有一天终于见到了那把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大刀。”《宝砚庄》中的罗石泰因勇敢地保护砚王庙而被打成“四害”,但纵使半生尽遭白眼冷遇,他对砚的钟爱丝毫未减。《紫云》中的程家良为砚奉献一生,弥留之际心中惦记着的依旧是丢失了的百鸟归巢砚。由此可见,砚师们不仅刻砚时沉醉其中,即使身处境外,也依然心念砚石。

砚是砚师持坚守白、勤劳淳朴、德艺双馨的品格结晶。《紫云》中的顾二娘坚守三规:石不美不琢,人不顺眼不琢,琴不弹奏不琢。这种坚贞不屈、不为五斗米折腰的精神,與谋财谋权的砚师相去甚远。《宝砚庄》里的罗石泰集合了仁、智、勤、勇四者的高贵德行[2]。他推崇互帮互助的乡村情谊,重视伦理道德,带有农村人惯有的勤劳和善良。甘愿冒着生命危险保护祖辈流传下来的砚谱,坚持仁义礼智信等民族品格。

砚是端方正直的人格操守和刚正不阿的民族精神的象征,是高贵典雅的民族气质和文化之魂的结合体。诚如《即墨侯》中作家夫人所言:“端砚材质温润,砚石精光内敛,其品格与中国传统文人的道德不谋而合,以砚喻德,并以君子比德的审美观念烛照端砚叙事,从而使端砚成为高贵、典雅、坚贞等美德的隐喻,成为坚强、刚正、清白的人格象征。”《紫云》中顾二娘的三不琢规则实际蕴藏着二娘内心的宽容、率性和睿智。当马青阳与程学谦因利益而互相残杀时,顾公望劝诫马青阳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应锱铢必较、冤冤相报,体现了顾公望胸怀天下、为人坦荡的个性。《即墨侯》里的郭树生当初受到师娘的处处排挤,但在侯爷郭端正去世后,仍一如既往、不计前嫌地伺候师娘,勤勤恳恳地料理生意。当日本鬼子要求郭树生把祖传砚谱交出来时,他毅然选择从“道源斋”教堂的小阳台上一跃而下,宁死不屈、刚正不阿。“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杯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浊陷渠沟”,在笔者看来,这大概就是对砚师们高尚人格的最好概括。

“砚虽非铁难磨穿,心虽非石如其坚,守之弗失,道自全”,这就是砚道,德行端正、知行合一、持坚守白、不磷不缁。实际上,制砚的过程深谙为人之道。守住砚魂,意味着守住砚师的骨气和底气,意味着守住民族文化之魂。

二、方言运用

大部分读者都通晓普通话,能轻松掌握京味儿语言结构。粤语的语音、词汇、语法跟普通话大不相同,所以在进行粤语方言创作时要选择易理解、易联系、易延伸的词汇,并稍作解释,使之达到通俗易懂的效果。因此,跟老舍的京味儿作品相比,作家钟道宇、覃志端用粤语(即广府话)讲述文学故事的难度更高。

在讲述故事情节时作家巧妙结合方言词汇和俗语,避免与同类小说的语言雷同。如《宝砚庄》中从南洋归来的三和让启成叫上佛荣和佛强,到自家“帮帮手”。帮手,暗示不必带礼物,消除客人“两梳蕉”(空手)赴宴的尴尬,它是许多地方的日常用语,此处带有宝砚庄乡民淳朴好客的情怀。虾仔在宴席上不慎震落碗筷,二婆巧妙地把“筷落”化为“快乐”,借吉利语化解突发状况的尴尬。虽带有一定的迷信色彩,但这种对美好幸福生活的憧憬和追求展现了本地淳朴的民风信仰及在苦难中靠双手创造幸福的坚定信念。

农村题材搭配当地方言词汇,是避免表达文化同质化的一大方法。《宝砚庄》中用俗谚“出海三分命,上岸低头行,生无立足所,死无葬身地”直白地写出水上人不会轻易搭救溺水者的苦衷,如彭根全执意向借自己船搭救溺水者的众人讨要“利是”,一句“给个意头,利利是是,大吉大利”道出“利是”的内涵,刻画了水上人乞求神灵保护的自我安慰,体现了漂泊生活的多灾多难。

引用歌谚是表现肇庆风土人情的另一方式。《紫云》中引用歌谚“砚坑条路确难行,弟子继承石为生”指出石工世代以采石为生,表现石工们刻苦耐劳、不怕困难的品格。“采得砚石人赞叹,兄弟孙儿为两餐”突出石工以采到砚石为荣,以解决基本生计为目的。此外,歌谚是绕不开爱情这个话题的,《即墨侯》的罗彩月在婚嫁歌中进入夫家门,在开铺歌中进入洞房。《宝砚庄》中的顺明嫂对着将要远行的丈夫唱起啼哭歌,道出对丈夫的依依不舍。歌谚的出现为文章增添了人文气息。

高尔基说,大众语是毛坯,加工的是文学。选择性加工运用方言词汇,能丰富作品的文学语言,将普通语言升华为文学艺术。

方言的运用增强语言的生动性。《宝砚庄》中人们一年四季赤脚种作,冬季足部皮肤干燥容易皲裂,脚掌上的裂纹时时渗出血丝,犹如小山沟的涓涓细流,所以乡亲们乐观而贴切地称之为“脚涓”,既体现乡亲们令人叫绝的想象力,又使语言富有诗意。“拍蜢”是对拾烟头的戏称,当地人管蚂蚱叫“蜢”,弯腰拾烟头(烟蒂)犹如在草丛捉蚂蚱,既描写了乡亲们的勤劳和手巧,又增强了文学语言的生动性。

方言的运用增强作品语言的独特性。在《宝砚庄》中,作者借顺明嫂与渔民彭根全的打趣引入疍家文化——水上人家的已婚男人称为疍家佬,已婚女人为疍家婆,未婚的则是疍家仔、疍家妹;借启成训斥贵通不懂烟介绍本地烟鬼语言——人多烟少,即一支烟两人抽,抽下半截者为“搭二车”;“放烟屁”是用于讥讽即吸即吐出烟雾的不会抽烟者。

三、肇庆风俗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风俗指个人或集体的传统风尚、礼节、习性,是特定社会文化区域内历代人们共同遵守的行为模式或规范。肇庆位于岭南地区,是全国著名的端砚生产地,其中的节日、婚嫁和砚文化习俗等都有着独特的魅力。

在节日习俗上,《宝砚庄》开篇即写道:“顺明嫂将一对冒着腾腾热气的刚起锅的裹蒸放在托盘正中,又麻利地摆上芹菜、香葱、生菜、红糖、腐竹、莲藕、汤圆松糕……那是寓意勤劳、聪明、生财、甜蜜、日子富足、步步高升等美好愿望的贡品。”寻常百姓都讲究好“意头”。过年的每一样贡品都代表一种美好的祝愿,如“香葱”寓指“聪明”,“红糖”寓指“甜蜜”等。透过简单的礼品,我们看到家家户户对生活的美好祝愿与期盼。“腊月廿八,扫屋洗邋遢”。年前的大扫除是为除旧迎新而设的,用于迎接新一年的好运气。此外,文中还提到一些独特风俗,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拜灶君、农历三月二十三天后宝诞、四月初八砚王诞等,这些风俗节日都具有浓浓的当地特色,呈现出一幅和谐美好的生活画卷。

其二为婚嫁习俗。“喜披彩凤双飞翼,乐偕并蒂连理枝”。婚姻作为人生四大喜事之一,从古至今人们都格外重视。在以盛产端砚而闻名的肇庆地区有着别具特色的婚礼习俗。《宝砚庄》中罗余氏在旺好与胡大昌定亲前曾为他们的属相问题而发愁,她认为:“蛇配鼠,男克女;猪配猴,不到头。”早期人们极其迷信风水,忌讳相克。所以男女配婚前都会由双方父母交换各自儿女的生辰八字,经算命先生仔细推算后认为妥当才可结为连理,此举至今在民间多地仍有所保留。对于婚嫁过程,《宝砚庄》中写顺明嫂和旺好出嫁时提到公鸡拜堂等情节。在《即墨候》中写罗彩云嫁到程家时描写了一种特别婚嫁礼节——大妗姐字正腔圆地唱着婚嫁歌:“阿妹无心嫁街面,要嫁黄岗嫁砚村。羡哥会打青花砚,爱妹能绣并蒂莲。接到新娘回家转,拜天拜地拜祖先……”与平常的婚嫁不同,这是一首粤语婚嫁歌,歌词中除了体现婚礼的欢喜外,还提到了与当地生活相关的事,通过“砚村”“青花砚”把婚禮的喜气与端砚联系在一起,体现端砚文化对民众的深刻影响,展现独特的生活情味。

其三为端砚习俗。唐代诗人李贺曾道:“端州石工巧如神,踏天磨刀割紫云。”肇庆自古便是端砚盛产地,端砚早已作为符号深深地烙印在肇庆人的心上。端砚的制作离不开砚文化,如砚的品质,砚的艺术,砚的习俗歌谣……在砚村,较为重要的节日是每年农历初八的“伍丁师宝诞”。《即墨候》中提到:“按行规,新入行学艺的砚工必须由师傅介绍担保,由师傅领到祠堂,自带制品,按师傅指点摆放在祖师神牌前的八仙桌上,敬酒三杯,点香三炷,烧元宝,在向祖师伍丁神牌三叩九拜礼毕后,方向师傅行跪拜礼,师傅站立以揖作答……”《宝砚庄》提到:采砚石头的人以山川为衣食父母,砚工们敬畏鬼神,每次进洞前,先烧香烛,祭拜神灵以祈求采矿顺利。

“民俗是民众在生存活动中为持存发展生命所创造、享用与传承的模式化的生活文化”[3]。都说一方水土一方人,习俗是一个地方的意识反映,是人们特有的文化情怀,是一个地方的专属记忆。作家们把特色风俗写入作品,把自身创作融入生活,为读者展现一幅和谐安谧又独具风味的民情佳作。

四、女性形象

人物形象是小说艺术的核心。肇庆本地作家钟道宇、覃志端,用他们的独特构思,塑造出极具本土特色的砚村妇女形象,她们的精神心态和性格气质无不传达出作者独特的女性观。

钟道宇《紫云》里的女性美丽聪慧,心灵手巧,是美的化身。紫云是小说女主人公的名称,也是端砚别称、美称。钟道宇用“紫云”作为这部长篇小说的书名,同时用紫云作为主要人物的名字,意味深长。

美人如砚。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端砚宝地中生长的女子如砚般灵秀。程世昌老来得女,跟采端砚石一样不容易,因此将女儿取名为紫云。程世昌的宝贝——端砚紫云,瑰丽秀美,娇如妇人肌,嫩似女童脸。他的掌上明珠紫云,如同吸收了端砚的灵气,出落得明眸皓齿、温婉如玉。少女美如端砚,端砚美若少女……

质朴深厚。端砚素来有坚实谨默的美誉,紫云与端砚一样,无论顺境逆境,总保持着质朴深厚的品质。她虽卖身为婢,却因明艳乖巧深受黄家疼爱;一如端砚总因其浑厚凝重的品质而深受收藏家喜爱。她与三个男子相爱却难以相守。她深厚忍让,崇拜依恋兄长顾公望,但不幸顾公望被阉割难以与她结成良缘;她对郭木桥是少女怀春的悸动,无奈郭木桥丢失宝砚被迫与银盏成亲,她虽怀有郭木桥身孕但仍忍辱负重离开姑苏城。为了维护声誉,又迫不得已与老实采砚工人马二驹成亲……

以砚写人,使人有砚性。器物紫云承载着人物紫云的命运,他们有着相似的神韵:温婉如玉、朴质沈厚,这也是作者通过器物端砚想表达出来的端砚女子形象。覃志端的《宝砚庄》以世俗的文风塑造出近乎人情的端砚女子形象。

其中旺好这个女性形象,代表着女性成长的美,如破茧成蝶。

她对爱情有执着的追求。她不屑于指腹成婚的优越生活,爱上身份卑微的福养,甚至为爱殉情投江。她是盛开在传统农村妇女堆中火辣辣的花。

她对生活拿得起放得下。殉情投江失败后,她家与福养家闹得不可开交,两家颜面尽失,静思过后,她决定离家自梳,做一个清操自守、自食其力的独身主义者。在这个修身养性的阶段,她收束了村姑的野性,放下了曾经以死抗争的情人和心心念念的亲人,心如止水,把梦一般的岁月淹没在时光中。

她一直在成长,参透人生道理,最终破茧成蝶。饥荒时代,家里生活困难,母亲折腾着要她还俗,她最终为了改善家庭条件嫁给了胡大昌。这次,她反而没有大吵大闹,而是接受了命运的不完美,平静地嫁给胡大昌。这是她接受自梳生活磨炼回来的韧性。当她知道原来胡大昌有痨病时,她恐惧、悲愤。但又笃信天命,有共赴患难的悲壮情怀。一系列的心态转变使她蜕变成一个完整的女性。她伤心过,抗争过,失落过,思念过,最终只能关上心门。世事如激流冲浪,经历过不尽如人意,她磨平了自己的边边角角,包括自己的性格、心态,最终与生活达成协议。

无论是温婉如玉、质朴沈厚的紫云,还是勇于追求幸福、直面生活不如意的旺好,她们都展现了端砚题材小说对女性的不同审美意趣。

五、结语

我们不仅为端砚的巧夺天工而惊叹,更为其传承的砚文化所吸引。钟道宇与覃志端的小说为读者构建了一个别具地域风情的岭南民风世界,展现了制砚人的辛劳和砚人间的爱恨别离,流露出了女性自然真实的性情,呈现出了独特的砚村方言、习俗,是一场不可多得的视觉盛宴。

参考文献:

[1][2]赖翅萍.谋生·乐业·守道——论《紫云》、《宝砚庄》对南方艺人形象的审美创造[J].肇庆学院学报,2011(6).

[3]赵德利.民俗文化小说审美功能论——以20世纪中国小说为例[J].山西师范大学学报,2006(9).

项目名称:肇庆学院大创项目“笔蘸端砚,翰墨芳香——肇庆市端砚题材小说研究与访谈”(201810580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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