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落马的国企高管这样演绎多面人生

石霖

2018年12月19日，湖南省衡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湖南省建筑工程集团总公司（以下简称建工集团）原董事长、党委书记刘运武（正厅级）受贿案作出一审判决，被告人刘运武因受贿980余万元，被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1年，并处罚金人民币150万元。

作为一名退休落马的国企高官，刘运武在人生的不同阶段演绎了截然不同的四重角色。

1954年生于湖南省临武县的刘运武退休落马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真真切切地应验“乐极生悲”这一古训。

平稳着陆的仕途红人

成立于1952年的建工集团，是一家具有建筑安装、路桥施工、勘察设计等综合实力的大型企业集团。集团拥有75家子公司和300余家分公司，生产经营资本100多亿元，年生产能力1000亿元以上，连续11年入选“中国企业500强”，连续18年荣获97项中国建设工程鲁班奖。

建工集团属于建筑行业的知名企业，自然是吸引相关专业人才的重要场所。1994年9月，时年40岁的刘运武从湖南建筑高级技工学校校长兼党委书记任上调任集团第六工程公司副总经理，从此成为这家国有企业的重要成员，并由此开启了一帆风顺的仕途之旅。

具有专业优势的刘运武来到建工集团后如鱼得水，仅三年时间就升任总经理助理兼深圳公司经理；2001年9月任湖南省建筑工程集团总公司总经济师、副总经理；2007年3月更是登上了建工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的宝座，官至正厅级，成为建工集团名副其实的掌门人。

2014年12月的最后一天，建工集团召开干部大会。湖南省委组织部宣布省委关于湖南建工集团主要领导调整任命的决定：建工集团董事长、党委书记刘运武退休，当时他正好60周岁。

刘运武在位时私底下做了什么，他自己最清楚。组织宣布他退休后，“屁股”并不干净的刘运武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平稳着陆了，在位时违法违纪的事可以一笔勾销了。

刘运武会心想事成吗？刘运武利用职务便利的一次次出手，已为他日后案发埋下了一个个的伏笔。

探寻刘运武的贪腐轨迹和查处经过，刘运武失败人生的另外三重角色跃然纸上……

工程老板的默契“媒人”

刘运武贪腐主要集中在工程和人事安排上，卷宗记载的刘运武总共23笔受贿事实中，从作案次数看，借工程和人事安排敛财几乎平分秋色，然而从金额角度看，其贪腐历程中的“大手笔”大多与工程有关，工程敛财成就了其受贿账单中的700余万元。

刘运武通过工程敛财的“诀窍”就是充当工程掮客，利用其担任建工集团领导的职务之便，为工程商承揽集团重大工程牵线搭桥，撮合成交，并借机从中捞取好处。值得一提的是，刘运武受贿账单中，有许多是与其妻、曾担任建工集团南方局董事长的曾红艳一起完成的，有的甚至是夫妻同时出马干预工程决策，共同收受好处，而这在二人联手关照李一民（另案处理）承揽工程上体现得尤为突出。

李一民是建工集团南方工程局旗下的项目经理，曾红艳担任南方工程局董事长期间，其曾在她手下任项目经理承建项目。曾红艳归案后供述称，其与李一民于2005年左右相识，李一民曾多次表示，希望能为他提供机会独立做项目。曾红艳答应，并一直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2010年下半年，建工集团与中国通用技术控股集团公司（以下简称通用集团）建立战略合作关系。2011年，建工集团承接到通用集团下属的通用时代国际社区工程项目（以下简称通用时代项目）后，安排南方工程局负责施工。刚开始是季康担任项目经理，后因季康的资金一直不能到位，又和施工团队里的南方局中山公司领导发生矛盾，建工集团遂撤销原决定，季康等人不再参与项目施工，项目经理位置因此空缺。

李一民是个消息灵通的人，他在获悉上述工程项目出现状况后，第一时间找到曾红艳，请曾红艳帮助他承包通用时代项目，明示事成之后会感谢。曾红艳满口答应，之后在一次与时任南方局董事长丛亚平同时参加的饭局上，向其推荐李一民担任该项目的项目经理。

曾红艳是丛亚平的前任，说话自然有分量，但这并不是曾红艳干预工程的主要资本，自己的老公是时任建工集团的一把手才是重点。“当时虽然曾红艳已经卸任南方局董事长，但由于她是建工集团董事长刘运武的妻子，在集团和南方局有很大影响力，其他想做的人看到该情况便放弃了。”丛亚平事后说。

曾红艳担心自己说了没用，还让时任建工集团董事长的刘运武再出面跟丛亚平打了招呼。董事长发话了，丛亚平当然得照办，李一民因此顺利承接到了通用时代项目。

按照建工集团的惯例，当时对通用时代项目采取了个人承包管理模式，即由李一民承包承建，向集团缴纳管理费。2011年年初至2013年上半年，李一民分三次与南方局签订了工程一期两个批次和二期内部承包协议。

为了解决项目前期垫资压力大的问题，刘运武还亲自出面，指示安排丛亚平协调帮助解决。最终，项目保证金是以南方局作为融资平台，集资1800万元给项目部，一部分是个人集资款，一部分是南方局的垫资款。

项目开工后，为了表示对李一民的支持，曾红艳还去过几次工地。“如果不是我和刘运武关照，帮李一民向丛亚平打招呼，轮不到李一民做通用时代项目。”曾红艳事后一语道破天机。

为感谢刘运武在通用时代项目上的关照，同时为继续承建通用时代项目二期，2013年上半年项目一期快完工时的一天晚上，李一民来到刘运武位于建工集团的家中，将用塑料袋包装的50万元现金送给刘运武夫妇。

此后在2014年春节和2016年年底，李一民利用通用时代项目竣工验收和项目工作基本完成两个时间节点，再次向刘运武夫妇祭出贿赂大手笔，分别送出两个100万元。

知遇下属的命中“贵人”

利用人事安排敛财，对自己赏识的下属悉心“陪养”并重点提拔，同时借机收受好处费，是刘运武受贿的另一个重要渠道。相关证据材料显示，刘运武在位时曾为多个下属牟取利益。那些被刘运武关照的下属因为攀上他这棵大树而一路擢升，而他也因这些“懂事”下属的知恩图报中饱私囊。

然而，这个表面看似双赢的结局，最终却以两败俱伤收场。刘运武夫妻因贪腐案发被查，而大多向刘运武进贡的下属最终也都被他俩供了出来。据媒体发布报道称，建工集团爆发腐败窝案，多名高管与中层干部相继被查，等待他们的将是法律的严厉制裁！

刘运武关照的下属中，包括一个叫袁定祥的人。对建工集团南方局副局长袁定祥来说，刘运武注定是他命中的大“贵人”，此人自从结识刘运武后就开始了自己仕途步步高升之旅。而刘运武器重袁定祥的所作所为，也暴露出了他人性中贪婪及一言堂、任人唯亲等种种缺陷。

卷宗显示，建工集团珠海公司成立于1993年6月。珠海公司成立后，刘运武任建工集团总经理助理，对珠海公司有一定的管理职权。袁定祥原是建工集团员工，在刘运武的帮助下，袁定祥于2000年9月顺利当上珠海公司副总经理，并于四年后担任建工集团党委委员，进入集团领导班子。后来在袁定祥担任珠海公司总经理、南方局总工程师等事上，刘运武都给予了关照。2010年前后，南方局向建工集团申报袁定祥任南方局副董事长的方案，也是由刘运武代表建工集团党委拍板定下的。

刘运武除在职务提拔上提供帮助外，还利用其负责管理珠海公司的职权，对袁定祥任职期间珠海公司承揽工程、增加收益等方面给予帮助。在刘运武的帮助下，袁定祥还顺利承包了珠海公司。按照建工集团属地管理原则，贵阳远大美域项目应由项目所在地华西局收取管理费。但经刘运武帮忙协调后，珠海公司向华西局交了20万元管理费后，收取了该项目大部分的管理费。

香格里拉花园项目也不在珠海公司管理范围，但为了帮助珠海公司增加收益，刘运武又打起了擦边球，指示项目经理季康挂靠珠海公司承接，从而“顺理成章”地由珠海公司收取了管理费。刘运武这招棋对袁定祥来说可谓一举两得，不仅提升了珠海公司的业绩，还让袁定祥将其承包珠海公司应负担的承包费用部分转嫁给了季康，减轻了承包费方面的压力。

袁定祥为什么能长期得到刘运武的器重？这跟他的为人“厚道”是分不开的！袁定祥深谙升官之道，说他是刘运武的心腹一点都不为过。袁定祥平常就十分注意向刘运武进行感情投资，每每得到他的帮助后，他又会很懂规矩地及时登门“道谢”！

2003年左右，刘运武在珠海购买了一套房子。2004年的一天，刘运武来珠海办房产证手续，袁定祥在刘运武下榻的珠海国会大酒店送给刘运武20万元，这是袁定祥送给刘运武的第一笔贿金。在此后长达八年的时间里，袁定祥以拜年、祝贺生日、出国消费、办理高尔夫球卡等为名，又先后送给刘运武钱财折合人民币79万元。

退休被查的落马罪人

按说，在位时“功成名就”的刘运武，到了花甲之年本应含饴弄孙、颐养天年。然而，命运却在刘运武退休后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日前，经湖南省委批准，湖南省纪委对永州市政府原党组成员、副市长张常明，湖南省建筑工程集团总公司原党委书记、董事长刘运武严重违纪问题进行了立案审查。”2017年5月19日，湖南省纪委发布的这则消息有如平地惊雷，不仅惊动了建工集团，也打乱了刘运武原本安逸舒心的退休生活。

纪委发布的消息称，刘运武违反政治纪律，与亲属合谋对抗组织审查；违反中央八项规定精神，持有公款购买的高尔夫球卡，并多次由下属企业负责人陪同打高尔夫球；违反组织纪律，不如实报告个人房产事项；违反生活纪律，长期包养情妇，并非法生育一个孩子；利用职务上的便利在承揽工程等方面为他人谋取利益，单独或伙同其妻收受他人巨额财物，涉嫌受贿犯罪。

2017年5月15日，刘运武因涉嫌受贿犯罪被刑事拘留，同年6月1日经湖南省人民检察院批准，由常德市公安局执行逮捕。2018年2月26日，刘运武涉嫌受贿罪一案，经湖南省人民检察院指定管辖，由衡阳市人民检察院向衡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公诉。法院受理后，依法组成合议庭，于同年6月6日召开庭前会议，7日公开开庭进行了审理。

法院经审理查明：1997年至2016年，被告人刘运武利用先后担任建工集团总经理助理，总经济师、党委委员，常务副总经理，党委书记、董事长和湖南省建筑协会会长等职务便利，为他人承揽工程项目、职务升迁等提供帮助，单独或伙同其妻曾红艳多次收受李一民、袁定祥等个人及单位贿赂，折合人民币986万元，其中未遂人民币70万元。另有赃款产生的孳息人民币20万元。刘运武将收受的大部分贿赂交曾红艳保管、使用，用于家庭开支，购买理财产品、股票、房产、车辆及以曾红艳等亲属名义储蓄、投资等，部分贿赂自用。

法院认为，被告人刘运武受贿数额特别巨大，应予严惩。但考虑其认罪认罚，在有关部门仅掌握其小部分受贿犯罪事实情况下，主动交代了大部分未被掌握的受贿犯罪事实及有收受70万元贿赂未遂，并积极配合司法机关追缴了绝大部分受贿赃款，可依法对其从宽处罚。

2018年12月19日，衡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对此案作出一审判决：一、被告人刘运武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11年，并处罚金人民币150万元；二、将已被扣押、冻结在案的刘运武、曾红艳款项计人民币900万元作为本案赃款及孳息、罚金，予以没收，上缴国库；三、追缴刘运武、曾红艳以贿赂款即人民币30万元作为股本投资产生的相应股权及孳息和刘运武单独受贿的赃款及孳息人民币36万元，予以没收，上缴国库。

刘运武案再次提醒意欲铤而走险，甚至准备在退休前捞一把的官员，退休不是官员的护身符，在位时贪了财、犯了法，退休后仍然会被秋后算账，依然会受到司法的追究。

（除刘运武外，人名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