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险犯罪：揭开“高智商”的“画皮”

本社记者 张志然

在电影中，我们经常可以看到一些关于保险犯罪的情节。比如最近热映的《受益人》，还有经典的悬疑电影《双重赔偿》等。高智商罪犯利用规则的漏洞，从保险公司套取资金，已经成为这类片子的一种套路式的设定。

在现实法律规定中，保险犯罪是指保险市场参与主体，在投保、索保、承保、理赔、保险代理、保险经纪、保险公估及保险行为监管等过程中，违反保险法及刑法的规定，破坏保险市场正常管理秩序情节严重、构成犯罪的行为。

真实的保险犯罪是怎样的？让我们一起来看看。

最惊心动魄的骗保

2018年10月，29岁的天津女子张英在泰国普吉岛一酒店泳池里被发现死亡，其丈夫张某凡被泰国警方认定为犯罪嫌疑人。

12月12日，泰国卡马拉警局警长Somkit Boonrat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披露了该案案发详细经过及事件侦破过程。

Somkit Boonrat介绍说，事发时，嫌疑人张某凡故意将妻子按入水中让她溺水而亡，然后才松手。“之后他自己回到房间里去休息，过一会儿再出来看她死了没有。又过了一会儿才打电话给酒店，让他们来帮忙救妻子小洁，酒店员工找来急救队帮忙，使用心肺复苏等措施。此后送到医院继续救，这时来不及了，人已经死亡。”

>>左图：电影《受益人》海报 东方IC供图

>>右图：电影《双重赔偿》海报 资料图

在医院中，张某凡跟医生商量说想先把遗体送回中国。此次出游一行三人，除了死者，还有一个两岁女儿。

案发前数月，张某凡曾以自己和妻子张英的名义，在11家不同的保险公司购买大额保单，投保额274649元，总保险价值2676万元，被保人显示均为“张英”，受益人均指向“张某凡”。

张英家人认为是女儿的丈夫为了巨额保单杀了人。归案后，张某凡向代理律师承认，出事前伪造妻子签名，买下阳光、清华同方两份终身保险。但他表示，妻子对此事知情，并称买保险是为了孩子，系投资理财，并否认了“杀妻为骗保”的指控。

2018年12月11日，天津警方对张某凡涉嫌保险诈骗立案侦查。2019年1月24日，普吉府检察院正式向普吉府法院指控犯罪嫌疑人张某凡触犯泰国法律，要求判处死刑。

7月5日至12日，泰国普吉府法院首次开庭审理本案。在7月5日庭审中，检方向法官提交了新证据，包括天津警方提供的受张某凡高额打赏网红女主播的口供，该网红主播称张某凡共累计给她打赏40余万元。

二轮庭审第6次和第7次庭审过程中，张英父母先后出庭，对张某凡骗保以及天津警方提交的证据作证。庭审中，张某凡对中国警方移交的证据全部予以否认，称是因遇害者家属对自己怀恨在心伪造证据。

在8月13日庭审中，张某凡交代了犯罪经过，称杀害张英系因二人发生争执，在泳池内打架造成溺水死亡，否认自己是图谋骗取保险赔偿而蓄意谋杀。

在9月3日的最后一次庭审中，被害人家属律师方文川围绕警方调查和被告人在接受调查阶段的口供以及媒体报道的真实性对张某凡进行质证。张某凡当庭翻供，几乎全盘否定了在警察调查阶段的口供记录，否认所有警方审讯时的视频和图片真实性，并辩称泰国警方未给他请中文翻译。在方文川指出警方为其配有翻译的事实后，张某凡又辩称警方未告知口供内容。

历经3轮9次庭审后，目前本案已审理终结，本应于2019年11月8日上午10点宣判。11月8日上午10点，该案主审法官出庭宣布：“由于案情重大，证据文件较多”，法院需要更多时间研究，并且该案判决必须交给泰国南部法院管理办公室核审。经过法官与到庭所有人员解释沟通，征得原告和被告人双方同意后，决定将该案延期至12月24日上午10点宣判，届时将不再延期。

该案一经披露，就引发人们关注。究其原因，除了案情确实惊心动魄，应该还有本该是银幕上的故事却直接发生在了现实世界中。

>>视觉中国供图

就在你身边的骗保

2019年7月15日，上海市警方披露，经过近一年调查侦破，12个盘踞在上海市的“人伤骗保”犯罪团伙被摧毁，125名“人伤黄牛”等犯罪嫌疑人被抓获，案值近亿元。

什么是“人伤黄牛”？

原来，在交通事故处理中，由于理赔涉及环节多、手续复杂，社会上出现了一个特殊的群体——“交通事故理赔中介”。他们熟悉理赔流程，专门为事故伤者代理索赔，从中收取服务费，俗称“人伤黄牛”。

这种操作已经是一种非常成熟的骗保手段，成功率极高。

“人伤黄牛”长期在多家医院附近，冒用律所或鉴定所名义与伤者搭讪，以“帮助伤者提高伤残等级，争取更多理赔金”为诱饵，招揽诱骗交通事故伤者签订《事故理赔代理协议》，进行“买断人伤”或“协商分成”。部分人伤案件中，犯罪嫌疑人骗取伤者信任、隐瞒实际赔偿金额，利用信息不对称骗取伤者应得的保险理赔金，造成伤者权益受损。

“黄牛”代理一批人伤案件后，会通知鉴定人定期前往“黄牛”办公点为多名伤者统一开展鉴定。“黄牛”与鉴定人会当场就相关人伤案件进行勾兑并虚增伤残等级。部分人伤案件中，鉴定人甚至会在未实际开展鉴定的情况下即出具残疾等级虚高的鉴定意见书。

鉴定机构出具虚假鉴定意见书后，“人伤黄牛”会代表伤者与保险公司协商调解；而那些调解失败的案例，“人伤黄牛”则会委托勾结的律师提起民事诉讼。诉讼过程中，律师会根据“人伤黄牛”反馈的鉴定意见书虚假程度，掌握与保险公司的谈判尺度，以避免保险公司在诉讼期间申请重新鉴定推翻原有鉴定结论。事后，“人伤黄牛”会按照不当获利情况支付“律师费”……

车险骗保一直是重灾区，在《2019年中国保险行业智能风控白皮书》中也提到：在我国的骗保案件中，车险占比高达 80%，保守估计每年涉案金额超过200亿元。

2019年4月，山东的一家保险公司向公安局报案，怀疑一起车险理赔涉嫌骗保。在这起事故中，疑点重重。车辆撞成报废，人却一点事都没有；车主没有任何应急措施，车辆也没有刹车痕迹；现场恰好没有监控，无法查看事发经过；保险公司想按全损赔付，车主却非要去某修理厂维修……

警察调查发现，这位车主出过几十次类似的交通事故，每次都是去这家修理厂。职业的警觉性让办案人员怀疑，这可能是一起特大骗保案件。

经过顺藤摸瓜，警察进一步查出，汽修厂老板刘某的名下有11辆高档豪车，全都发生过多次交通事故，也是每次都在自己的工厂维修。

更让人震惊的是，厂里有63名员工，从2015年以来，一共登记了3300多起交通事故。而且在刘某朋友的修车厂中，也发现了类似的情况……

在掌握了足够证据后，警察实施了抓捕，这宗涉案上百人、金额高达3000 多万元的特大骗保案，就此被侦破了。

车险骗保的手段很多，常见的有以下几种：扩大车损程度，虚开发票或者维修成本，然后修理厂给车主返利；山寨零件冒充正版，或者以旧零件冒充新零件，赚取其中的差价；保险不赔酒驾事故，所以有人会找人顶替，骗取保险赔偿。

大病医疗竟遭骗保

我国保险事业起步较晚，有关规章和制度尚待进一步完善，不法分子利用保险行业管理上的漏洞，实施各种形式的保险诈骗活动，是当前保险业发展的最大威胁之一。

这其中，又有这样一种骗保行为，它直接侵害了人民群众的利益，让人难以容忍。

2019年10月16日，银保监会曝光中国人民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人保财险”）兰州分公司人士骗取大病保险资金15笔，金额近300万元，令人震惊。

经监管调查发现，人保财险兰州市分公司大病保险服务窗口工作人员李某利用职务之便，伙同他人大量、多次伪造异地就医病历和报销材料，骗取大病保险资金用于购买房产、奢华消费和网络赌博等，涉及赔案15笔，金额298.9万元。

>>上海财经大学法学院副教授李睿 受访者供图

但因为人保财险兰州市分公司尚未与兰州市医保局就2018年大病保险项目进行清算，所以，还未造成医保基金损失。目前，李某已自首，公安机关初步认定该案为内外勾结骗保案件，并拘捕其他涉案人员两人，已追回大部分损失。

大病保险是党中央、国务院高度重视的一项民生工程，和人民群众的利益息息相关。可以说，李某的行为影响极为恶劣。

在通报中，银保监会提出了工作要求。首先要切实提高政治站位，全行业要进一步认识大病保险工作的重要意义，不断提升专业能力，提高服务水平，确保大病保险资金安全，维护参保群众合法权益，将党中央、国务院的惠民政策落到实处。

其次要严肃问责决不姑息，人保财险要认真配合公安机关开展案件调查，抓紧追偿，减少损失；对直接责任人和负有管理、领导责任的人员严肃问责。案件进展和问责情况要及时报银保监会。银保监会也将依法采取进一步的监管措施。

其三要以案为鉴加强管理。大病保险承办公司要深刻吸取此案的教训，对照国务院有关大病保险的政策要求和银保监会的监管制度，举一反三，认真查找问题，补齐内控漏洞，全面加强管理。规范大病保险业务流程，完善异地就医案件调查核实机制，加强专业队伍建设，防范欺诈骗保行为。

最后，要全面自查认真整改。大病保险承办公司要对大病保险监管制度落实情况开展全面自查，对异地就医案件进行重点排查，发现问题及时处理、认真整改，并于2019年11月15日前将自查和整改情况报银保监会。

一个月的整改风暴已经落下帷幕，我们也将拭目以待保险业今后的表现。

上海财经大学法学院副教授李睿向记者分析指出，中国保险业发展由于历史较短，人们对保险基本原理和保险法规普遍知之不多，不少人还对保险存有误解和偏见。一般民众对保险违法乃至除杀人极端大事件之外的保险欺诈，还采取宽容态度。

李睿说，我们应加强保险原理、基本原则以及保险法制的宣传，让民众真正懂得保险得以数百年运行的真谛，保险欺诈显然破坏了保险公平互助的基础，是对所有投保人、被保险人合法权益的侵害，也是对风险组织者、管理者保险公司经济利益的侵害，这是保险法理所不容的。每个社会公民包括保险人和被保险人都应该高度重视，自觉维护保险的公正性，维护自身的合法权益和社会公共利益，并形成强大的社会舆论，有力扼制保险欺诈行为。

事实上，保险犯罪并不只有保险诈骗罪，还有擅自设立保险机构罪、侵占罪、贪污罪等。保险诈骗罪只是其中比较多见的一类犯罪行为。而利用保险公司进行的犯罪行为，如洗钱等，更是五花八门。

我们可以发现，电影中那些看似神秘的桥段，在现实中并不聪明，更不酷，甚至显得有些愚蠢。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犯罪永远是得不偿失的，这是我们要永远记住的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