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地区喜带的功用与装饰解析

2019-11-30李莉崔荣荣牛犁

内蒙古艺术学院学报 2019年3期

李莉崔荣荣牛犁

（(1.江南大学纺织服装学院；2.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基地，江苏无锡 214122）

河南位于黄河中下游，处在我国中部偏东的位置上，属于中纬度地带，居中的地理环境，使河南在全国具有承东启西，通南达北的重要地位。[1]河南位于中原地带，在历史上经历了多次民族大融合，具有独特的中州地方特色，其中在河南民间常用的织带中就有所体现，河南人们将织带称为“喜带”，用于婚嫁当天包缠一些陪嫁的物品，随着姑娘一起送到男方家里具有吉祥喜庆的寓意。

现今在河南、温州、台州、金华及少数民族地区苗族、羌族、畲族等有很多类似的织带，这些织带因其所属地域的不同在其名称、造型、作用上都有所不同，相比于其它地区的织带来说，河南喜带最具特色，其织造技艺精湛，色彩丰富，对比强烈，纯度较高；材质以棉线为主，纹样题材丰富，其中在人物纹样穿着上展现了河南多样的服装形制，有上衣下裤式、长袍式、还有裙子等。

本文在分析大量文献的基础上，通过采访河南著名收藏家王建发老师及对江南大学民间服饰传习馆馆藏的河南喜带实物研究分析喜带的造型特征、纹样、以及功能，解读其中包含的艺术价值和实用价值。

一、河南喜带的造型特征

喜带属于织带中的一种，在河南人们将其用于婚嫁习俗中，是河南民间人们彰显服饰文化特色的一种表现（如图1），用线稿所绘制的喜带整体外形为长条状，喜带的长258cm ～238cm 左右，宽度14cm ～9cm 左右。

图1.河南喜带

虽然众多织带在造型上都为长条状，但是各个地方织带造型还是具有差异性，如，台州织带长约200cm，宽约20cm；[2]在孟燕《羌族》服饰文化图志中记录了，羌族人的织带其尺寸是依据性别来分，男士长208cm，宽5cm，女士长192cm，宽5cm；据贵州省编辑组编《苗族社会历史调查（二）》第三编《雷山县掌披苗族社会历史调查资料》中记载苗族织带宽16.5cm ～3.3cm，长133cm ～233cm；另外笔者在田野调查发现温州、金华等地区的织带中，最小的织带，长132cm，宽0.5cm 可用作肚兜系带，最大的织带长135cm，宽9.7cm，居温州当地人介绍这种宽织带制造时更考验功夫，可用来炫耀技艺。

从目前收集到的各地区的织带造型对比可以了解到，整体上看起来，河南地方产的喜带，其造型更加宽大（如图2，图3），纹样造型也非常丰富；喜带是河南人结合自身生活方式、地域人文、审美情趣等特点，最终改良形成现在的形态，其宽大的造型、丰富的色彩，显示出高超的技艺水平，充分展现了河南的地域特色，可以看出喜带属于织带中的精品。

图2.其他地区的织带

图3.河南织带

河南喜带两端还有坠有麦穗，长度在40cm～24cm，麦穗都是由编织后剩余的经线合股加捻形成，长度在40cm ～30cm 的麦穗在使用过程中容易打结以致于断裂，影响其使用美观度和耐劳度，因此人们在制作时都采用了结的方式装饰，如图4，为40cm 长的麦穗结，结由四组线相钩连固定成特定的结形，系成三排，每四个小结组成一个菱形编结，以一个菱形编结为一组，第一排和第二排都为8 组编结，第三排4 组编结，编结从第二排开始，以左右两边同时往下递减5 个小编结收尾，最后留出28cm 长的麦穗，所打的结最终形成倒三角状，在使用过程中其除了具有装饰作用外同时也防止了线过长而打结，体现了美观与实用相结合的造物思想。

另外长度在25cm 左右的麦穗由编织完剩下的线以两组不同颜色加捻成一组花棉线，其长度使线之间不易打结，制作时就省去了结的装饰方式，让余线自然下垂，形成另一种独特的装饰效果。从这些细节处理可以看出，喜带是河南人在生活中根据自己的生活经验设计的民间工艺品，美观且实用，展现了河南人淳朴、智慧、勤劳的一面。

图4.河南喜带上两端的麦穗

二、河南喜带装饰艺术特征及其内涵语意

各个地方织带纹样可分为文字、植物、几何图形、人物、特殊符号等5类，除文字纹和个别组合纹样外，其它地区的织带多以1 ～2 个纹样呈二方连续的排列方式组成一条织带纹样，纹样较简单。而喜带每条都有11～14 个不同造型的纹样，题材丰富多彩，寓意吉祥，是河南人民在长期生产生活中根据象形表意所形成的，展现了河南人民独特的生活情趣。喜带上的纹样可分为人物、动物、植物、几何抽象等4 种类型。

首先是喜带的人物纹样。对比其他地区的纹样发现，人物纹样在织带中较少见，原因在于人物纹样动态的多样性增加了制作难度，需要高超的制造技艺，而人物纹样却是河南喜带的主要表现内容，可见喜带也是河南人展现高超技艺和智慧的一种载体，从喜带中人物纹样所穿的服装形制来看，其显露着些许黄河流域的服饰特征，黄河流域文明起源追溯较早，几千年的农耕经济孕育了这一地带丰厚的民俗文化，其服饰多表现端庄、严谨的特征，服饰形制一般为上衣下裳，上身着袍、褂、袄、衫以及背心，下身为裙和裤。[3]如图5，是一组宗教题材的人物与器物组合纹样。最左边的那个人物造型，是宗教题材的人物造型，他的穿着服饰，为上衣下裤式，头部戴特殊的帽饰，两手握着器物，两脚呈弓形半蹲，进行着某种宗教仪式，一副勇健有力、威武雄壮的态势，造型上既有神像又有勇士的形象，体现了北方人粗狂的精神气概；中间的那个人物造型，是以生活场景为题材纹样的人物造型，将人物与风筝组合，其头戴尖帽、短衣长裤，手拿风筝呈奔跑的运动状态，充分传达出孩童放风筝的喜悦状态，让人联想到一副轻松自在的田野生活场景；最右边的那个人物造型，是以神话传说为题材的人物纹样造型，其造型设计是头戴官帽，身穿长衣袍的财神爷，有求财得福的寓意。值得注意的是在喜带中的大部分人物图案都是以穿裤子为主，且裤腿处都使用了“腿带”，在河南等北方地区无论男女都喜用腿带，腿带可以将宽大的裤管收紧，目的是防止害虫侵入，防风、活动便捷，天长日久逐渐形成习俗。[4]这些具有特殊意义的人物符号既是河南人生活的缩影，且在传达交流过程中被赋予了祈福求祥、得富贵、保平安吉祥的寓意。

图5.人物纹样

其次，是喜带的动物纹样。动物类纹样是喜带纹样重要的选材之一，分单独纹样和组合纹样，组合纹样有动物和动物、动物和植物花卉两种组合。如图6 所示，从左至右分别是蝴蝶单独纹样及双蝴蝶与花卉组合纹样，象征着美好的爱情，民间对蝴蝶纹样的运用非常多，蝴蝶纹样以概括分明的造型协调着整个纹样题材的分布，在图案设计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5]

除此之外喜带上还有寓意着耄耋之寿的猫和蝶组合纹样、文采昭著的华虫和织物盆景组合纹样、暗喻和睦相处的猫和狗组合纹样、具有驱害辟邪的五毒组合纹样等等，这些纹样编制在喜带上承载了亲人对新婚夫妻婚姻的美好祝福与期望。

再次，是喜带的几何类抽象纹样。几何抽象类纹样在喜带中也是重点表现的纹样之一，可大致分为菱形、波浪形、w 形和其它抽象几何形状，如图7中，菱形图案常见于汉画中，常以二方连续的形式出现，具有吉祥的寓意。在喜带中菱形图案也是以二方连续的方式用于两头结尾处，使喜带在纹样构图上更加完整。第二排第一个为方胜纹，方胜纹属于古代几何纹样的一种，由两个菱形相套而成，有同心吉祥之意，[6]河南人在编制方胜纹样时在方胜中间加入了花朵的设计，体现出河南人自己的设计审美。

河南部分地区位于黄河流域，水自然是创造纹样的最好题材，可以看到在喜带上的长流水纹样以5排或6排连续性的波浪组合形成，含有“天长地久”之意。喜带上其它抽象的几何图形在流传和制作过程中随着编织者的个人情感而有所不同，但这些纹样都是河南人用自然万物去寄托情感的一种方式，它是一种社会符号，展现的是河南人的心理及自然审美意识。

图6.动物纹样

图7.几何纹样

最后，是喜带的植物与器物纹样。

喜带中的植物与器物类纹样多是植物与花瓶组合，如下列图8 的一组图例，第一个为花瓶和合斗花的组合纹样，合斗花是由正方形的十字方块图形组合而成，合斗是旧时农民用来称量粮食的斗，以此寓意粮食年年丰收、日子蒸蒸日上；瓶子则代表平平安安，这种植物纹样与花卉纹样的组合形式丰富了图案本身的内涵，同时上下的组合构图适合在纵向的织带上排列，具有一定的形式美感。

图8.植物与器物纹样

图9.河南喜带局部纹样

接下来，我们再看看喜带的纹样构成形式。

喜带纹样的展现方式受装饰内容的自然结构形态影响，不同的装饰内容中点、线、面的造形方式各不相同。[7]其中点有经纬交织而形成的点、合斗纹样形成的点、菱形纹样形成的点等；线有斜线、波浪线、直线、折线；面则由斜线交错形成，多用在人物纹样的表现方式上。

在纹样构图上有中轴对称或同一方向排列两种方式；在纹样构成形式上沿袭了传统的形式美法则，大部分纹样以左右对称为主，如人物纹样、器物纹样、植物花卉纹样、几何纹样等，在视觉上具有平衡美感。

少部分人物纹样，为了生动的表现出人物动态造型，会采用非对称形式，如图9，河南喜带的局部非对称纹样，其人物显得更加灵动富有趣味性；在纹样肌理表现方式上，单面有纹样的其纹样突出于织物表面富有立体感。

正反面皆有纹样的，如图10，河南喜带正反面对比（左图为正面，右图为反面），其正面纹样与底纹融为一体，反面纹样则露出较长的浮长线呈现另一种风格，多样的纹样肌理表现方式将河南人独特的生活视角展现得淋漓尽致。

图10.河南喜带正反面对比图

三、河南喜带的功用价值

织带根据其造型特征的不同，具有多种使用方法，可做腰带、围腰系带、肚兜系带、钱布袋上的绑带等等，将外部造型特征与喜带相似的其它地区的织带对比分析可知，喜带除了可用作婚嫁习俗中的捆绑工具外，还可以用作包袱带以及背小孩的背带，喜带的使用既是一种情感的寄托，具有延续亲情的礼仪功能，又是河南人民在特殊的社会环境和文化习俗中形成的对服饰功能的一种选择。

我们先来探讨一下河南喜带延续亲情的礼仪功能。

从丰富的喜带装饰艺术上可以看出河南人对婚嫁礼仪非常重视，而喜带的民俗特征及使用也反映河南的独特的婚嫁习俗。

在河南婚嫁习俗中，有“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等六个步骤，其中亲迎是婚礼中最后一个环节，也是最重要的环节，而喜带作为不可或缺的物质载体在其中起到延续亲情的作用。

根据采访收藏家王建发先生得知长258cm，宽14cm 左右的喜带，用于迎亲当天系扎陪嫁时的饭盒，如图11 的食盒（图片中的食盒，来源于收藏家王建发的收藏品），这个木制的饭盒，呈圆形，大概有一米左右，有4 ～5 层，圆盒的直径在70cm ～80cm，里面装着女方陪送的食物，如鸡肉、鸭肉、和当地做的一些河南传统面食、肉食、汤类、糕点等等，然后用喜带将圆盒系上，再在喜带上系一朵大红花装饰由送亲的一行人热热闹闹的抬到婆家去。

图11.食盒（图片来源于收藏家王建发）

查阅文献得知喜带系扎饭盒这一用途，是指河南民间盛行的“食摞礼”婚嫁习俗，文献中记载：“食摞呈方形或圆型的木盒，多为四层（摞）相叠，里面是女方陪送的一些食物，一般底格放白蒸馍，喜事时放涂有红点的糕点，嫁女放烙饼，二格放肉食，三格放油炸制品“麻糖”，最上格放糕点”，[8]系好后由送亲的人用扁担穿过礼摞上面的半圆形架鼻抬到婆家，除此之外喜带还可以系扎被子、床单枕头、服装等其它陪嫁用品代表了喜庆和热烈，是必不可少的服饰品之一。

喜带在河南婚嫁礼仪中被视为吉祥喜庆的象征，有祝福新婚夫妇天长地久、同心吉祥、日子平平安安蒸蒸日上的作用。因此，制作者为亲人准备的喜带即是一种礼仪的表现形式，也是一种情感的表达。可以说，喜带在河南人心中不仅仅是系扎食盒的工具，更寄托了制作者对亲人祝福，是延续亲情的纽带。

接下来，我们探讨一下喜带的实用与巧用。

在采访收藏家王建发老师的过程中，我们了解到，目前在河南豫北往北的山西省，往南的湖北省，往西的陕西省，往东的山东省都有用这种类似的带子，在人们的生活中适用性很高。从织带的造型特征上对比分析，可以发现喜带与品类众多，用途多样的鲁锦中的包袱带造型相近，如图12，[9]包袱带是一条宽约12 ～18cm，长200cm 余的色织长条彩带，两端还有10cm 左右长的穗子，[10]（包袱带在众多书中记载的长度不一，大多在200cm ～260cm 长，9cm~18cm 宽的范围）然而喜带宽约9 ～14cm，长约238cm ～258cm，两头麦穗长在20cm ～40cm，包袱带和喜带在造型上最长相差2cm，最宽相差4cm，造型特征非常接近。在技法上，包袱带与河南喜带的制造技艺都主要采用了打花技法，因此其底纹和边饰肌理几乎相同。由此可以看出喜带的造型在传达交流过程中相对稳定，产生了共同的文化心理基础，喜带在色彩、纹样上充分展现了河南地域特色，在结构特征、技艺上又与包袱带相近具有相同的使用功能。

图12.（左上）包袱带，来源于何燕明，中国民族图案艺术；（右上）河南喜带，江南大学传习馆馆藏；（下）包袱带，来源于王大海，中国鲁锦。

包袱带的作用有两种，一是冬天怀抱孩子时用它把母子束在一起，在北方，妇女冬天都穿抿裆裤，大襟棉袄，[11]奶孩子时，母亲会将孩子揣在棉腰裤里，同时在这母子连体的棉袄上，还会有一根织带十字交叉将母亲的腰与孩子的背捆扎连结起来，[12]另一个作用是新媳妇回娘家时用来捆扎包袱。喜带也可以巧用做背小孩的背带。其宽9cm~14cm，用作背带时可增加肩部的受力面积，减小肩部压力，喜带的材料是用棉线合股加捻形成比较厚实，用作背带具有良好的舒适性，这样母亲既能看住孩子，也能方便继续做家务，展现了喜带解放双手的实用功能。

喜带的造型特征赋予了其多样的用途，使其可用于捆扎嫁妆、系扎包袱，还能在女性生完小孩后用作背孩子的背带，其适用范围广，实用性强，可以说喜带是来自亲人最好的陪嫁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