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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易沉沦是相思

2019-11-16■杨

长江丛刊 2019年10期
关键词:汉服

■杨 梅

骤然降温的午后,却也有了丝丝凉意。

只是,这种凉,并不凛冽。它有的,是平沙落雁的促狭,是“宝帘闲挂小银钩”的闲适。就连提醒添衣,也是如此温婉而不落痕迹。所以,此刻最想做的,亦只是寻一香炉,在袅袅的素香中,絮叨一段有关服饰流转传承的风花雪月。今日想聊的,是汉服。

汉服的“汉”字,乃取汉族之意。史载其“始于黄帝,备于尧舜”,甫一出现就和文化有着丝丝缕缕的牵扯。也许正因这承载的情怀过于沉重,而出土的实物又过于珍稀,汉服复兴之初,曾历经数年争论和吵嚷。如今关于工艺、形制、纹案种种,亦只是互相妥协的约定俗成。

虽然小时候没少有披着床单就想象穿越的经历,真正与汉服结缘却只短短两三个年头。想来,汉服初兴之际,也是我青春正好的时候。没有在那样的年纪赶上那样一场热闹,可能是一种遗憾。但是在日渐沉稳恬淡的岁月遇上已大致尘埃落定的心头之好,却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静好与安稳。

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里说,一代有一代之文学。汉服亦是如此。在历朝历代完备的服饰体系里,都有着某种莫名的共性与默契,却又有着参差的对照和差别。

今日拿出来叨叨的,也只是汉唐宋明里分别最喜欢的那一款罢了。

望·长安月·曲裾

印象中的汉朝,有着一种混沌的大气。在宦官、外戚轮流专权的夹缝中艰难成长的是它,在草原上驰骋千里威风八面、一战几近改变欧洲帝国格局的也是它。它开启和亲乞安的魔盒,又亲自洗刷了这份屈辱。

流行于间的曲裾很好地诠释了这种矛盾的秉性。本是尚简的设计感和工艺,穿起来却是异样的繁复和隆重。曲裾的特点是“绕”。《礼记》里说“续衽钩边”,“衽”是衣襟,“续衽”是将衣襟接长,“钩边”应该就是绕襟的样式。

汉代的曲裾是何模样并不清楚,现代的理解是将其后片衣襟接长,经过背后再绕至前襟,然后腰部缚以大带。“绕”的方式则被大加雕琢,裙摆处有单绕双绕之分,更有长曲短曲之别。

我对曲裾的喜欢也正着眼在这个“绕”字上,每次慢慢裹叠裙摆的过程,都似沐浴着历史的流逝。而将它轻轻摊开,却又有另一种时光恒定的绵长。

想象中的场景,是在两千多年前的长安城头,一袭双绕长曲,一管羌笛,幽幽的笛声里,可能是对征人的思念,亦可能只是望月的遣怀。那日应该是十月初五,传说中一年里月光最黯最淡的时候。它,预示着分离。

忆·敦煌雪·齐胸襦裙

唐朝的色调浓郁艳丽。严格说来它的辉煌并不长久,安史之乱后残惫尤显。但是我心里的唐仍是一个无可比拟的存在。电影《妖猫传》里,玄宗怀疑安禄山要造反,仍然在酒宴上与之披发击鼓。并不见于任何史书的艺术杜撰,却完全契合了一个盛世王朝不可言说的骄傲和海纳并蓄的气度。

李唐的魅力,正在于此。它以极大的魄力向周边输送着自己的文明,又以极大的包容吸收着对方的文化。这样风气下的女人们,也是更自由更舒展的。

波斯的耳环、印度的披肩、中亚的发髻、吐蕃的眼妆。开风气之先的国际化混搭,放在今天仍然瞩目。平日亦有不少女子着了男装,三三两两踏青而去。

唐制汉服里,我最喜欢齐胸襦裙。“襦裙”其实是两种衣物的合称,上身穿的短衣称“襦”,下身束的裙子称“裙”,是典型的“上衣下裳”衣制。

齐胸襦裙则因裙头位置偏高偏上,需系于腋下而得名。它的最大特点是飘逸,现代的制作方式多在裙头绣花,裙身或细细打褶,或梯形拼接。

修身效果是有的,却并不会凹凸有致地贴着。顺着裙头不经意地垂至脚踝,就有了自成一派的风流与随意。正是孟浩然笔下“坐时衣带萦纤草,行即裙裾扫落梅”的模样。

想象中的场景,是在武后临朝的红妆时代,一个身着齐胸襦裙的异族女子仗剑策马,从敦煌过玉门关而来,低垂的帷帽遮住了眉眼,只有嘴角的浅笑和紧握缰绳的手隐隐透出几许期待和不安。白马,白衣,白帽,这是她对关外故乡雪的最后思念吧。

簪·金陵花·齐腰襦裙

如果要用一个词形容我对宋朝的印象,应该是“病娇”。它从立国之初就带着欺负孤儿寡母擅政夺权的原罪,又因怕覆辙重蹈而造成对武将过于防范苛刻的胎毒。却偏偏就是这个在军事和外交上从未立派过一次的羸弱王朝,有着一股空前绝后、婉转眉梢的风雅气韵。

世人论风雅,总绕不过它的词,它的字,它的画。我却觉得,比之这些阳春白雪,宋朝最大的可爱其实是早已将这份风雅入了骨,入了心,渗进了它数百年国祚的每一个日与夜里。

这个被英国史学家评价为“最适应人类生活的朝代”,被我国史学大拿陈寅恪先生高度肯定的“造极之世”,据说早在千年之前就已具备我们现代城市生活的初始模样。

宋代流行的女子服饰仍是襦裙,只是将裙头降到了腰部位置,故称齐腰襦裙。上襦和齐胸襦裙的相似,选择颇多。袖子可窄袖可广袖,领子可对襟可交领。又或者用宋制抹胸配了裙子,再搭一件对襟褙子也是极好的。

奇妙的是,仅是裙头位置的改变,齐腰襦裙就完全褪去了齐胸原有的飘逸,而代之以一种混合着稚气和成熟的清雅。正契合了易安词里那抹“袜铲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的娇羞。

想象中的场景,是一千多年前的金陵城小巷,一个穿着齐腰襦裙,斜撑油纸伞缓步行过的女子,受了路旁梅花的惊扰,遂簪了一朵置于髻上。她是否装饰了别人的梦,却都不如这花装饰了自己的心情来得直接愉悦。正是:抵多少,浓情悔认真;恰似那,对面是何人。

拂·紫禁风·袄裙

明似乎是口碑两极化最严重的一个王朝,喜欢它的人会一遍遍强调“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和不割地不和亲的傲骨,却不提及这些对整个社会发展的实际意义有多大。不喜欢它的人则抓着几个不务正业的道士皇帝、木匠皇帝、顽童皇帝不放,似乎它的腐烂是从根子上就开始的,却忽视了这几个皇帝治下的时段其实也能正常运转。

虽如此,我对明朝的印象仍然算不上太好。似乎它的时间和精力大部分都用在无休止的党同伐异和谋算人心上了。以至每每想起,第一印象都是触目惊心的党争。

明朝女子服饰里最流行的当属袄裙。和襦裙一样,袄裙也是两种衣物的合称,上身称“袄”,下身称“裙”。只是形制上有了变化。

据载,有衬里的上衣为袄,薄的为衫。袄和衫的制作一般保持长袖通裁开衩的特征,而开衩处多在两侧。裙则多为马面裙,特点是裙子前面有平幅裙门,后腰有平幅裙背,两侧有褶,群门、裙背加纹饰,上有裙腰和系带。

与心中的朝代印象不同,袄裙的特点是持重。马面裙更是自带一种不怒自威的庄严与肃穆。玉步轻移之时,前后的平幅裙门和两侧的细褶交错,竟有一种动静相应得宜的意趣。

想象中的场景,是在夜风拂柳的晚上,一个穿着袄裙、裹着披风的女子抱膝坐在紫禁城的台阶上。宫墙外是炮火的轰鸣,墙内是和她眼底一样的寂寞。天下所有人都可以为她叹一句奈何生在帝王家,唯独她自己无此资格。她,是需要和这座城共存亡的大明公主。那天,是京城陷落的前夜。

虽则历史上并没有哪位明朝公主殉国的记载,却又何曾有过那么一位月下吹笛的汉代姑娘,策马而来的异域女子,雨中簪花的宋代美人呢?

我的脑洞从来算不上新奇,因为在诗词歌赋和史册里徜徉流连的时候,总有一种“每段故事从来结尾都相似”的轮回和悲怆感。

所以,关于汉服的脑洞,不会停止。而与汉服的这段故事,亦不会完结。这晕染了千年的时光、却又只隔着一面衣橱的相思,虽然浅,虽然淡,却偏是最容易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就沉下去、沉下去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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