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剪纸动画发展困境及对策探析

陈 锋 (福建工程学院 设计学院，福建 福州 350118)

一、中国剪纸动画与“中国学派”辉煌时期

剪纸动画又称剪纸艺术片，是在借鉴和吸收中国皮影戏与剪纸窗花艺术特色的基础上演进而来的一种经典美术电影样式。 通俗地说，其制作原理就是把动画对象剪制成有活动关节的纸片，在玻璃背景板上装配关节以摆出不同姿势，再进行逐格摄制。因采用剪纸工艺，影片画面色彩明快丰富，轮廓表现刚阳有力，造型装饰性强，呈现浓郁的民间剪纸艺术风格。手工剪纸动画多采用纸张材质，水墨剪纸则是在其基础上使用“拉毛”的工艺。在动画发展史上，剪纸动画与水墨动画、布偶动画共同构筑成动画的“中国学派”，享誉世界。与欧美动画不同，中国剪纸动画着重凸显平面式民间美术风格，故事多植根于民族或民间文化，体现出古老的艺术韵味和丰富的民族文化内涵。20世纪80年代，是中国剪纸动画创作的巅峰时期。 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专门分设了剪纸制片部，并推出一系列脍炙人口的经典剪纸动画作品，深受观众欢迎，如《人参娃娃》《金色的海螺》《渔童》《葫芦兄弟》等。这些经典剪纸动画影片在国内家喻户晓，在国际上也为中国动画争得了无数的光环和荣誉。

二、当代中国剪纸动画发展困境

(一)产量低迷，市场边缘化

当今的中国动画市场，铺天盖地满是数字绘画和CG特效，不是仿日本2D动画就是仿美国三维动画，而剪纸动画这一中国经典优势动画片种却几乎消失殆尽。改革开放后，以《聪明的一休》《米老鼠与唐老鸭》为代表的美国、日本等动画产业发达国家的大量动画涌入国内，中国学派动画备受冲击和考验。与剪纸动画辉煌时期相比，当下动画市场环境早已发生了深刻变革，推向电视和网络、多媒体终端影视作品也以系列动画居多。即使广电总局出台了“禁播令”，限制境外动画在黄金时段播出，但在与《蓝猫》《喜羊羊与灰太狼》这类大量低成本、短周期、低龄化的几百集系列动画对抗中，手工剪纸动画在成片数量、制作成本与时间周期上也处于绝对劣势。由于创作成本高、开发周期长、题材小众、体制变迁、人才流失、赢利问题等种种复杂因素，剪纸动画如今已逐渐没落，创作数量寥寥无几，甚至濒临消失；剪纸动画这一经典动画题材，正逐渐淡出中国观众的视野，呈现边缘化的市场特征。

(二)缺乏原创性，题材不受重视

创作数量少，产量低迷，能像老一辈艺术家那样沉心创作数十载、用经典剪纸动画语言把中国民族文化讲得跌宕起伏、引人入胜的原创性剪纸影视作品就更为稀少了。近几十年来，原创性和民族文化内涵的缺失是制约国产动漫走向优秀的主要瓶颈。国产动漫陷入了日韩、欧美等境外动画技术风格的追逐误区，在其产业成功的阴影下借鉴与模仿，鲜有能真正反映民族特色的动画作品，一味跟风模仿，失去自身民族特色，也失去了市场。

全球经济文化影响下，无论是电视受众、动画从业者还是高校动画专业学生，自小深受日美等动画发达国家的影视动画的熏陶，对境外商业动漫较为推崇，对民间剪纸这类中国本土传统文化题材知之甚少，也不太感兴趣，更有甚者认为其风格守旧而应被时代淘汰。除却国产动漫自身问题，有些人对民族动画不热衷、不自信，却对外国商业动画趋之若鹜，动画领域的“崇洋媚外”心理非常严重，应引起足够重视。如近年国内动漫市场最卖座的IP系列动画还是《喜羊羊与灰太狼》《熊出没》这类模仿外国动画技术风格、毫无本国民族特色和文化内涵的低成本动画，而隔海而望的日本彼时却利用《火影忍者》动漫把日本的忍者文化和武士文化传播到全世界。更值得反思的是，动画产业发达的美日，倒是对博大精深的中国文化饶有兴趣，涌现许多颇具“中国元素”的商业动画，如美国梦工厂的《功夫熊猫》系列，迪士尼的《花木兰》等。以至于影星成龙在给《功夫熊猫》配音时，发出“我们有功夫和熊猫，但我们没有功夫熊猫”这样的感慨。颇为讽刺的是，《功夫熊猫2》中开场长达五分钟的动画里，就特别模拟了中国剪纸及皮影的独特影像效果，梦工厂向广大中国观众诠释了如何将现代CG数字技术与传统艺术题材进行有效融合，声画效果精妙绝伦，引人入胜，令人感慨万千。

(三)赢利水平低，难以吸引投资

动画只有赢利，才能良性发展，吸引投资。我们不能忽略的是，中国剪纸动画的辉煌时期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在当时国情背景下的上海电影制片厂为了文化输出和弘扬中华民族文化而不计成本的高额投入，使当时中国剪纸动画的产出数量和质量上都达到了难以企及的高峰。20世纪中叶，新中国刚成立，国家实行计划经济，动画制作由政府主导投资，随后电视台采购，因而不用太考虑赢利问题，艺术家们潜心专注于艺术创作，共同造就了中国剪纸动画辉煌时期。然而，改革开放后，没有了计划经济的兜底，同时面对国外大量制作精良的商业动画引进中国，生存和赢利就成为动画企业最迫切要解决的问题。中国传统剪纸动画与其他类型动画相比工艺复杂，开发周期长，制作成本高昂，创作人才稀缺，对创作人才美学要求高，这些现实条件都让动画企业在选择动画创作形式时对其望而生畏，避之不及。另一方面，剪纸动画追求的是平面化的独特形式美感，也存有一些自身艺术局限：如不具备手绘逐帧动画的流畅性优势；不易表现丰富的面部情节和性格特征；无法通过表情刻画和转面动作来表现动画导演的构思和想象，推进故事情节的发展等，从而逐渐失去发挥的机会。市场占有率不断滑坡。没有市场份额就无法赢利，自然难以吸引资金继续投资。

(四)优秀创作人才断层

剪纸动画专业性强，对创作人才专业度和艺术修养要求高。“文革”十年动乱使中国剪纸动画由巅峰开始滑向低谷，不仅题材受限，对专业剪纸动画人才的摧残更是让人痛心。随着美影厂的衰败，“文革”结束后，原上海美影厂的剪纸创作人员相继外流向外资企业，剪纸动画的辉煌也一去不复返了。如今，新生代动画人却陷入欧美风格的数字与CG技术的追逐中不能自拔。伴随着王柏荣等剪纸动画大师相继辞世，中国传统剪纸动画面临后继无人的窘境。

三、当代中国剪纸动画的发展对策

(一)重内涵抓经典

拍摄《葫芦兄弟》的导演胡进庆说过：“一部优秀的动画影片，不仅应该有趣、惊险，更为重要的，一定要有创造性，要有思想内涵。”民族情怀与文化内涵是剪纸动画发展和走向辉煌的助推器，也是中国剪纸动画的传统和特色。剪纸动画极富思想性且民族文化特质明显，动画创作者应坚定不移地在中华优秀文化中汲取营养，加大对民间神话传说和寓言故事等素材的挖掘力度，精心打磨和雕琢剧本，将中华文化之美与民族古典主义浪漫气质相结合，推出国产剪纸动画新经典。在家喻户晓的国产剪纸动画标杆影片《葫芦兄弟》之后，中国近年剪纸动画的经典已屈指可数，甚至销声匿迹。国内有实力的动画企业、文化单位和创作机构更应勇于挑起民族担当，学习前辈不辞劳苦、潜心创作的艺术热情，凝聚团队智慧创制出一两部提振中国剪纸动画事业士气的动画精品。作为动画行业的生力军，各动画高校也应加强学生对民族传统文化的正确认知和引导。

(二)与时俱进，革新创作技术

时代在发展，观众审美和口味也在改变，在剪纸创作手段上更应大胆探索，勇于创新。倘若继续固守传统手工雕镂和逐格摄制工艺，在制作成本与周期上难以适应当今动画市场高速发展的节奏。如今，动画数字创作技术突飞猛进，在有效模拟中国剪纸独特的民族与民俗风格情况下，合理利用现代数字影像技术具有削减动画创作周期、降低成本、环保、高效和易修改等诸多优势。以笔者带领的福建工程学院创作团队设计制作并获第六届全国高校廉政文化作品征集活动网络新媒体类全国二等奖的剪纸动画《海国志·林则徐传》为例，该影片并没有使用传统的剪刀、纸张、摄像机等创作工具，摒弃了纸偶物理装配与定格拍摄两大烦琐环节，创意性采用Adobe Illustrator和Photoshop的数字绘图来替代传统剪纸动画流程中素材的手工镂刻，并使用After Effects的图层与关键帧等技术来模拟剪纸动画的独特运动效果。相比传统的烦琐流程，新工作流的引入使创作者对剪纸动画对象的造型、细节等的表现与修改更得心应手，创作效率与视觉效果也获大幅提升。

其实，早在20世纪，剪纸动画的前辈就已经在不断地打破常规，突破自我。如上海美影厂的《鹬蚌相争》，创造性地发明了水墨剪纸的拉毛工艺，让造型边缘产生毛茸茸的感觉，打破了剪纸与水墨的界限，创造了水墨剪纸的新语言。 数字时代语境下，技术开拓与创新就显得尤为重要。如环球数码出品的国漫短片《桃花源记》，该片曾获得 “美猴奖”之最佳短片奖，影片别出心裁地使用现代3D仿真技术来模拟二维剪纸效果，巧妙融汇了水墨、皮影、戏曲、剪纸等传统文化元素，此外还独辟蹊径表达了剪纸“转面”效果，不仅将熟知的中国传统故事进行生动演绎，也为国产剪纸动画的技术创新指明了新的思考方向。

(三)变革传播途径

身处数字媒体时代，传播途径与媒介均已日新月异。动画传播方式已由20世纪美影厂时期传统电视的单一、单向传播向网络和非院线式的多样化、综合传播方式转变，同时也更注重观者体验与口碑传播。如近年风靡网络的国产动漫《打个大西瓜》《功夫兔与菜包狗》《包强》等，凭借新颖创意、精细画风和耳目一新的视觉效果获得火爆点击率和良好口碑，掀起了关注国产原创动漫热潮，广受好评。当然，在传播途径快捷多样化的同时，也应注重对动画原创作品的版权保护。

(四)媒体舆论的良性引导

弘扬传统文化，助力国产动漫，媒体责无旁贷。媒体和相关职能部门不应唯商业论英雄，除了资金扶持和政策引导，更应营造“国货当自强”的良性舆论环境，推动中国动画的民族化发展。国家广电总局已经出台了禁播令，限定每天17时至20时之间的黄金时段禁播境外动画片，说明国家是重视且下决心扶持和发展本土动漫产业的。然而，光有政策的扶持和倾斜还远远不够，亟须进一步为国产动画营造良性舆论环境，扭转大众对中国动画的萎靡印象，改变“国外动漫就是好”的崇洋媚外心理。当然，打铁还须自身硬，症结的关键仍是在保持原创性和中国文化特色的基础上，提升国产动漫的核心竞争力。这样，才能在与境外动画的激烈竞争中获取市场份额，再塑中国动画的辉煌。

四、结语

在美日动漫冲击下，中国剪纸动画从曾经“独步世界”的巅峰期跌入萎靡不振的低谷，让人唏嘘，也值得业界深刻反思。目前，国产动画陷入了“2D学日本，3D学美国”的怪圈。中国动画和美国动画、日本动画，在对待自身民族文化的态度上还有很大差距。中国剪纸动画的兴衰历程其实就是国产动漫发展的一个缩影。破局的关键仍是提升自身核心竞争力，形成自己的民族文化特色，这将是艰难和曲折的发展历程。国内动漫企业应吸收优秀创作人才，挖掘中国文化内涵，为开辟动漫的中国特色之路做出应有贡献。动画创作者应提高创新力，将现代先进创作技术用于弘扬传统民族文化，把有情怀、有内涵的剪纸动漫影视传递给社会。除了政策的倾斜和扶持，媒体和舆论应积极维护本国的文化根基和价值体系，引领国产动漫产业健康良性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