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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川美和电影中的社会学论题

2019-11-15洪桢婧周口师范学院文学院河南周口466000

电影文学 2019年3期
关键词:日本

洪桢婧 (周口师范学院 文学院,河南 周口 466000)

21世纪以来,日本女导演大量涌现。自1997年河濑直美在戛纳国际电影节上获新锐导演时起,风向就开始改变。此前并非电影爱好者的二三十岁的一代女性导演开始陆续拍摄电影。[1]后期随着社会环境变宽松,同时加上影像平民化时代的到来(DV影像),带动了个人独立创作的热潮。彼时的电影创作因为不分性别,女导演们的个人化书写在很大程度上丰富了新时期日本电影的创作局面。此时以河濑直美、西川美和等导演为突出代表。[2]

西川美和,1974年生人,早稻田大学文学部美术史论专业毕业。2000年以前开始师从是枝裕和。2003年完成了处女作《蛇草莓》,该片剧本由她独立撰写。自此开始导演创作之旅。以家庭伦理剧为切入点,以他人生活写照为创作的灵感来源,以女性导演独有的细腻视角,深入当下日本人心灵。从社会学书写视角,挖掘人性的善恶抉择与生活本身所暗藏的玄机。此后,导演于2006年创作了探讨兄弟情的《摇摆》,2009年触碰日本乡村医疗现状的影片《亲爱的医生》,2012年的《卖梦的两人》以犯罪片为外形,辅之以“女性主义”的创作内核。2016年的《永远的托词》根据她同名小说改编,是导演首次尝试小说文学影像化。

她的电影很多时候是从当下日本社会的观察出发,以细腻的女性视角甚至是编剧的创造性思维为横津,依托日本影史上由来已久的“家庭片”创作传统。从社会学的家庭单元洞悉人际交往。从人际关系的演变中观照日本社会的时代变迁乃至异化。介于导演目前只有五部影片问世,因而国内外对她创作的专门研究也不多。

一、空间:大城市的疏离与乡村的个人化构造

社会学考察视角中有一个角度叫作“地缘关系”,这一视角主要是从人类社会的区位结构或空间与地理位置关系做基础考量。[3]社会学的基础人际关系依托于群体或组织,当下最为明显的群体性范围无疑是“城市”“乡村(小城镇)”这两大块。在电影中,这两个部分的对比尤为明显。日本社会现代化以来,城市化进程空前加剧。人们基于生存发展的原始目标聚集在城市生活,城市生活人口规模大、密度高、异质性强等都是城市社会文化的突出特征。

《亲爱的医生》是诠释这一空间差异最佳文本,电影聚焦农村医疗,采取倒叙手法,勾勒出一个乡村医生的形象,一个冒充的假医生来乡村行骗。他使用自己罹患阿尔茨海默症的父亲的行医执照一路行骗。本是医药代表的他冒着生命的危险借助运气以及护士的帮助几乎以假乱真,获得了当地村民的近乎神一般的歌颂与赞扬。备受尊敬这一点让他能够坚持下来。这种质朴近乎接近农村乡野医疗风格被一个开超跑的城市实习医生的到来而被彻底打破。工业化推动的城市化也势必切割了既有的农村原始性的一面。实习医生代表的正是城市的工业化。大城市贵在拥有高档的医疗水平与技艺高超的医生,但是似乎也是缺乏了乡村生活中这种人情化的书写。这也是以实习医生为叙事线索搜寻假医生伊野先生时会惊叹于他在村民中近乎神般的存在。这一表达正是在反映两种社会文化间的显著差异。虽然该片是想传达当下日本甚至是全球很多国家和地区面临的乡村医疗的现状(即农村医院经费上难以维持,基层医疗工作者逐渐流失,医学院的毕业生不愿意来到乡村行医),但这也反映了当下城乡间医疗水平的差异与结构性不公。

空间社会化进程有时候会带来人的异化。《摇摆》是导演2006年的作品,该片故事情节简单,讲述了一对兄弟通过一个女人(他俩从小到大的玩伴)的一次意外死亡而产生的情感的摇摆与失衡。在该片中,兄弟二人的角色设置有指涉性。弟弟是东京多金而多情的摄影师(现代化)回来参加母亲的葬礼。哥哥(传统)从小听话,在老家继承了父亲的加油站并照顾父母双亲。为体现这种摇摆的状态,影片多半采用手持摄影的个人化拍摄手法。在日本,压力有时候是会要了一个人的命的,这正是对人的潜在性的一个很好的挖掘。多疑的弟弟并未看清桥上发生的一切,他在数不清的真相间不停摇摆。弟弟最终选择将哥哥送进监狱。“利己主义”的底线会在哪里?《摇摆》源于导演的一个梦,梦醒时分让她陷入了惶恐并思考:世界相对牢不可破的关系莫过于血浓于水的亲情,亲情之下,不同的生命又当作何抉择?这是我们在这样一个简单的事件背后应当更多地去观照的。在压抑的氛围下导演采用了一个开放式结尾——片尾的微笑镜头。哥哥到底是原谅了弟弟回归了大家庭还是坐上了公交车离开了这个家呢?哥哥所代表的小城镇有着日本传统的温柔、良善与更人情化的品质。弟弟在道德制高点上去“绑架”哥哥的做法是一种空间压倒性格局的体现。

大城市的疏离与乡村的个人化的构造在这两部影片中的表达上不吝笔墨,很大程度上也传达了导演自己的社会化思考。在急速飞升的城市化工业化进程中,远去的人情社会,珍贵的人际交往,哪怕还有一点点温情的留恋,也都在冰冷的水泥城市被城市化逐渐丢失与遗忘。

二、家庭:落寞的权威与父亲形象的隐藏化存在

“家庭片”从来都是日本电影绕不过去的重要篇章,无论是早期有声片时期被誉为“庶民导演”的山中贞雄极爱展现市井小民的生活状态,抑或是大制片厂时期的著名日本导演小津安二郎,后来的山田洋次以及是枝裕和,无一不是在家庭叙事单元中展现了自己非凡的导演才能。[4]女导演出身的西川美和在近几年的创作中却往往能够佐以“家庭”这个最小的社区单元,力图讲述好当下日本故事,探讨人性,反映人情。“父子关系”“手足情感”“夫妻情感”共同构成了西川美和电影中的所有人际关系的主要模式。而其中父亲形象的矮化或隐藏化存在以及女性在一段婚姻恋爱过程中所处的位置成为我们探讨的重点。

日本拥有由来已久的“父权制”传统,父亲形象在日本人心中地位一直都很高,二战后日本国民心性的改变使父亲的地位一落千丈。这一点延续至今。《蛇草莓》中的老父亲患有阿尔茨海默病,最后的死是因为儿媳实在无法忍受生活的重压,而选择忽略他在浴室的求救。这才促成葬礼上一家人的再度相遇。老父亲在世时不懂得悉心照料他的家人,反而各种拳脚相向。父亲形象不是一个家庭的引领者,反倒是大家心中尤为尴尬的存在。父亲的葬礼更多是“弑父心理”的体现。[5]这种落寞的权威在《亲爱的医生》中野田医生偷盗父亲的行医执照和行医探照笔上可以看出,旧有父亲的光辉形象已然慢慢失落,更多的是日本人对于这一父亲形象的隐藏化心理的呈现。《永远的托词》中,拥有两个孩子的宫一是一个单亲家庭的父亲,也是电影中的一条支线。在社会生活的高压下,他这个父亲形象不能够去关爱自己的孩子,一切都是疲于应付。在一次和大儿子的争吵后,幸夫带着孩子去找宫一,在电车上,孩子只说了一句“为什么死去的是妈妈,而不是爸爸”,这一隐喻化的表达又再度推翻了父亲形象从前的国民认同感,他们渐渐失去了做一个合格父亲的能力。即使日本社会走到今天这步田地,这一切他们都无法彻底改变。《蛇草莓》中,两兄妹的父亲,也就是老父亲的儿子,一个人到中年的家庭顶梁柱却是早早失业,一直靠着高利贷维持家庭的生活周转。儿子和他一直处理不好的关系也从其他的角度变相反映了父亲的无能。儿子虽然在葬礼上行骗,父子关系也已破裂多年,但最后儿子还是愿意牺牲掉自己成全一家人的平安。这一点可以从影片结尾处餐桌上的那盘蛇草莓中找到答案。儿子这一举动是日本人内心的纠结心态,一方面不断矮化与试图退去的父亲形象,一方面还是希望在迷茫的人生道路上能够重新拾回日本民族的凝聚力与自信心,他们最终做出的保护家庭的抉择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对这种传统“父权制”文化的追念与感怀。

三、角色:现代社会的女性角色与“谎言”话题

《卖梦的两人》花费西川美和导演近两个月的时间。该片嵌套了犯罪片的外壳。原本红火的小酒馆生意在一场大火后付之一炬,这对丧心病狂的小夫妻在一次意外事件后决定走上非法揽财的不归路。妻子让丈夫在小酒馆中去引诱那些城市生活中感情生活纷纷遇挫的软弱女性,希望用“骗婚”从而借钱来实现他们重新开店的梦想。影片结束最终谎言被识破……结尾则采用以当下五位女性的生活为表现对象并蒙太奇呈现。生活依旧如常,生活也许会有波澜,但是感情却总是无法走出困境。这是现代日本社会大多数女性的角色属性。《卖梦的两人》采用倒叙,双线交会后以男主角为情节线串联起近五个小篇章,分别对应五位女性。“卖梦”的“梦”是一个表现主体,男主角作为情感骗子给这些城市中失意的女性鼓吹起一个个美梦,同时这些诈骗行径最后也是回到他和妻子的情感主线上来,在“长安居大不易”的东京,一个希望能够过上安稳幸福生活的小夫妻被生活现实的重压逼上了犯罪的不归路。该片架构在一个犯罪片的外壳上,实则内里是一部女性主义内核的影片。女性的生存也是当代日本社会大多数人生存现状的折射。日本NHK的纪录片《看不见明天:越来越严重的年轻女性之贫困》中阐述了当下日本年青一代的平民子弟在婚嫁与住房等方面陷入不安与惶恐的情绪。人们在社会之中正变得无所适从。不仅是女性,普通个人角色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永远的托词》中,妻子的离世促成了所有现状的改变。不论是《永远的托词》中的妻子对老公有外遇这件事看破不说破一直选择自己承受,还是在日本导演山田洋次的《家族之苦》系列中不断看清婚姻本质而试图离家出走的“婆婆”和“媳妇”的挣扎,都成为现代社会女性角色的一个缩影。

“谎言”话题是西川美和导演所有五部作品中一以贯之的创作母题,“谎言”改变了很多影片的叙事导向。《蛇草莓》中的父亲在失业后骗家人自己仍旧工作,但事实上则是靠借高利贷养家,与自己反目成仇的儿子和家人久别重逢的契机竟是自己行骗到了自己爷爷的葬礼上。《摇摆》中弟弟会趋于私心而违背自己都已不再确定的真相送哥哥进入监狱。《亲爱的医生》中的医药代表假借自己父亲的行医执照而来乡村做假医生行骗,最终却活成了一个乡野赞颂的传奇。《卖梦的两人》中夫妻二人丧心病狂地突破伦理与人性去敲诈都市中失意女性的感情与财富,是典型的犯罪行径。而最常见的欺骗莫过于对自己说谎,这在最新的一部《永远的托词》中体现得尤为明显,有些谎言甚至是欺骗大多裹挟着为了生存而不得已为之的自私的目的,来到《永远的托词》,昧着自己的良心在一段感情或是家庭关系里说着爱对方的谎言,欺骗着自己。“托词”即是“借口”,不愿意去正视现实,妻子离世成为作家可以生活堕落的借口,从前专注写作也不过是成为自己忽视妻子情感的一个借口。“谎言”的话题直指当下社会人角色设定:角色的扮演以及角色的距离甚至是角色的失调。社会学中常会出现的一个讨论话题:角色扮演。为了角色的成立,说谎在所难免,双重身份具有趋利避害的目的属性。导演的每一部电影中“谎言”最终传递的也是生存命题。迫于现实的无奈,缺乏真诚的对白,冷漠到可怕的现代社会图景往往让我们思考社会化进程中每一个独立的个体要如何安放。

四、结语

影片除了内容,影像风格也十分突出。音画不对位,画面中常常出现帧幅变慢,彩色变黑白的特殊处理。而中轴对称这种无疑更像是对“家庭片”电影大师们的致敬,西洋音乐可以说是导演的独宠,不过这种西方化了的音乐元素更像是城市化的一种隐喻,在一定程度上对主题表达有更好的烘托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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