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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国70年我国图书馆学教育本土化探索与思考*

2019-11-13肖希明石庆功

图书与情报 2019年5期
关键词:图书馆学本土化图书

肖希明 石庆功

(1.武汉大学信息管理学院 湖北武汉 430072)

1 引言

虽然中国古代就有藏书机构, 也产生了关于藏书、目录等方面的知识,但近代意义上的图书馆和图书馆学则是20 世纪初“西学东渐”的产物。 而作为系统传授图书馆学知识的中国第一个图书馆学教育机构——文华图专, 更是直接由美国学者韦棣华和沈祖荣、 胡庆生等一批最早在美国接受图书馆学教育的中国学人仿照美国纽约公共图书馆学校的模式创办的,是典型的“舶来品”。然而,任何外来的文化,尤其是制度文化、精神文化,要落地生根,都必须有一个本土化的过程。 对此,沈祖荣是有先见之明的。 早在1916 年,沈祖荣就提倡图书馆学本土化,认为图书馆学教育的本土化是推动中国图书馆学专业教育发展的关键环节和必然选择。 1929 年,沈祖荣担任文华图专校长后要求学校的学制、课程设置、教学内容及教材等方面必须“中西兼备”,立足于中国本土实际,继承中国传统图书馆知识内容。因此,文华图专的办学, 实际上也是在不断进行本土化探索的。1925 年, 梁启超在中华图书馆协会成立会演说中提出要“建设中国的图书馆学”,堪称为中国的图书馆学研究和图书馆学教育留下了一个“世纪课题”。

新中国成立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图书馆学学术界和教育界没有对“图书馆学教育本土化”进行过自觉的理论研究, 但实际上一直却进行着图书馆学教育本土化的实践探索。同时,图书馆界长久以来所提倡构建的“中国特色图书馆事业”中应然包含图书馆学教育的本土化和中国特色图书馆学教育内容。有鉴于此,本文采用历史研究法和文献调查法,主要从新中国图书馆学教育制度、教育模式、课程设置三方面梳理新中国70 年图书馆学教育本土化的探索过程与现状,探讨图书馆学教育本土化的发展规律,希望能为我国图书馆学教育改革和构建中国特色图书馆学知识体系提供某些借鉴。

2 图书馆学教育制度的本土化探索

图书馆学教育制度是国家为管理图书馆学教育事业而建立的一套规则, 是国家治理制度体系的组成部分。很显然,新生的人民共和国必然要建立自己全新的政治、经济、文化和教育制度,因而图书馆学教育制度既不可能沿袭旧的制度, 也不可能照搬国外的制度, 而必须在全新的社会环境中开始图书馆学教育制度的本土化探索。

2.1 图书馆学教育由国家集中统一领导的制度

新中国政治上实行民主集中制, 经济上以公有制为主体,科学、教育、文化事业由国家实行集中统一领导,是国家治理制度的基本特征,也是我国重要的制度优势。 图书馆学教育制度也必然在这一制度框架内制定和实施。 国家对图书馆学教育事业实行集中统一领导,最早的举措是1951 年,人民政府接管文华图专,学校由私立转为公立,学生由全国大专院校统一招生考试录取。 1953 年在国家对高等学校进行的院系调整中, 文华图专并入武汉大学成为图书馆学专修科。 1956 年,经高等教育部批准,北京大学和武汉大学的图书馆学专修科改为4 年制本科,两校成立了图书馆学系。 进入60 年代以后,两校贯彻党中央《教育部直属高等学校暂行工作条例》(“高教60 条”),调整图书馆学专业课程体系,加强教学质量检查,完善教学管理制度等。

1977 年,全国高考招生制度恢复,北京大学和武汉大学的图书馆学专业恢复高考招生录取。 1981 年正式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学位条例》,国务院设立学位委员会,负责领导全国学位授予工作。 同年,北京大学和武汉大学同时获得图书馆学硕士学位授予权。 1990 年, 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学科评议组设立了“图书馆学情报学”学科评议分组,审议图书馆学情报学的硕士点和博士点的设置问题。 到21 世纪初,我国图书馆学情报学已形成专科-本科-硕士-博士的教育体制, 健全了学士-硕士-博士授予权的学位制度。 1987-2012 年,教育部四次调整修订《普通高等学校本科专业目录》,最后确定了图书馆学专业归属于“管理学”门类的“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类”专业。 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则从1983-2011 年四次调整《学位授予和人才培养学科目录》, 将本科专业与研究生学位授予学科专业目录统一归至“管理学”学科门类下的“图书情报与档案管理”一级学科,使图书馆学专业的学科归属逐步稳定并规范化。 为了加强对图书馆学教育的指导, 教育部组建了高等学校图书馆学教学指导委员会,在课程设置和教材建设、教学改革和教育质量监控等方面为图书馆学教育机构提供指导。几十年来,各级教育管理部门召开过不计其数的有关会议, 对图书馆学教育大到宏观战略规划, 具体到图书馆学专业人才培养方案的制定和修订、课程体系规划、教学内容的改革等等,都进行过讨论研究,并制定实施计划。

这一切都表明,新中国成立70 年来图书馆学教育始终是在国家的集中统一领导之下开展的。 这与欧美国家主要由图书馆行业组织, 如美国图书馆协会(ALA)、英国图书信息专业协会(CILIP)、澳大利亚图书馆与信息协会(ALIA)等负责制定图书馆学专业教育质量标准、进行教育项目认证、监管专业教育质量和专业人员资格准入等有很大不同。中国的图书馆学教育制度,依据中国国情,彰显中国特色,充分体现了社会主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 对领导和推动图书馆学教育的发展发挥着关键性的作用。

2.2 图书馆学的成人教育制度

新中国成立之初, 国家即着手恢复和发展已十分衰败的图书馆事业,各类型图书馆迅速发展,公共图书馆从1949 年的55 所发展到1965 年的573 所,高校图书馆从1949 年的132 所增加到1965 年的434 所。 图书馆事业迅速发展,对专业图书馆员的需求十分迫切。而当时的中国百废待兴,国家要集中力量发展经济。 现实的国情决定了国家不可能大力发展普通高等教育中的图书馆学教育。因此,中国要解决急需的图书馆专业人才培养问题, 只能走适合国情的道路——普通高等教育与成人教育两条腿走路。 50 年代初,国家出台《关于开展职工业余教育的指示》《各级职工业余教育委员会条例》 等一系列关于业余教育的文件。 1956 年初, 国务院科学规划委员会组织制定了《图书馆学、目录学科学研究12 年远景规划》(草案)。 同年5 月,高等教育部发出《关于在若干综合大学举办函授教育的通知》。 在此背景下, 我国图书馆学成人教育于20 世纪50 年代初至1966 年迅速发展。据不完全统计,仅1949-1959 年全国举办的短训班、 业余图书馆夜大学和中专培训约30 万人次。 1956 年-1965 年十年间,武汉大学和北京大学在全国函授教育招生人数1253 人,几乎是同时期图书馆学普通高等教育招生人数的两倍。

改革开放之初,图书馆学教育面临的问题与50年代颇为相似,不同的是,我国图书馆事业的发展更为迅猛, 对图书馆专业人才的需求更为迫切。 虽然70 年代末和80 年代初普通高等教育的图书馆学专业办学点迅速增加、办学规模扩大,但仍然难以满足图书馆对专业人才的需求。 特别是这一时期新进入图书馆的工作人员, 基本上没有接受过图书馆学专业教育,专业知识水平和技能亟待提高。 于是,图书馆学成人教育迎来新中国第二个快速发展时期。1978 年8 月,教育部印发《关于加强高等学校图书资料工作的意见》,明确指出要加强图书资料青年工作人员的文化学习和业务训练。 1980 年,中共中央通过《图书馆工作汇报提纲》,指出要对“图书馆现有工作人员进行业余培训或短期训练”。 1982 年,教育部转发全国高校图工委制定的《关于举办高等学校图书馆专业干部进修班的暂行规定》, 对招生对象、业余教育的意义、培养目标等问题进行明确。在一系列政策推动下,图书馆学成人教育在80 年代蓬勃发展。 1985 年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开办图书馆学专业,面向全国招生规模达20000 余人,如此大规模的图书馆学广播电视教育在世界范围内也是绝无先例的。1988 年11 月,国家教委颁发了《关于授予成人高等教育本科毕业生学士学位暂行规定的通知》,武汉大学图书情报学院和北京大学图书馆学情报学系获得函授本科毕业生的学士学位授予权, 成人高等教育开始多种类型、多种规格专门人才的培养。据不完全统计,1980-1990 年,图书馆学函授教育招生人数超过6000 人,办学形式也由单一层次转变为多层次。 90 年代末以来,图书馆向数字化、网络化方向发展,对图书馆学高层次人才的需求不断增加,传统的图书馆学成人教育形式已难以适合社会对人才的需求。 国家适时调整政策,引导、鼓励有条件的图书馆学教育机构开办各种形式的研究生层次成人教育, 如在职申请学位研究生课程进修班、 高校教师(图书馆员)在职攻读硕士研究生班、软件工程数字图书馆方向研究生班等, 图书馆学成人教育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中国的图书馆学成人教育制度, 是一项颇具有本土特征的图书馆学教育制度。 它与欧美国家的图书馆学教育制度有很大的不同。 如美国高等教育发达,教育机构众多,高等教育普及率高,加上纯粹的学分制和灵活的就业制度等因素, 使美国的图书馆学教育无需采用图书馆学成人教育制度。 而中国作为发展中国家,根据社会发展不同阶段的现实国情,通过图书馆学成人教育作为普通高等教育的补充,有效地解决了各阶段图书馆事业发展所面临的专业人才需求问题。

2.3 图书情报硕士专业学位制度

1978 年,我国开始了图书馆学硕士研究生教育。1981 年正式建立了学位制度。 早期的硕士研究生教育,主要受50-60 年代苏联图书馆学教育的影响,比较重视理论教育。 而当时图书馆学硕士研究生教育是图书馆学教育的最高层次,招生人数少,可谓凤毛麟角。 因而硕士研究生教育被定位于高端学术型人才的培养。如1981 年武汉大学将图书馆学硕士研究生目标定位为: 掌握本学科坚实的基础理论和系统的专门知识;具备从事科学研究工作的能力。 直至1999 年, 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和教育部研究生工作办公室编制的《授予博士硕士学位和培养研究生的学科专业简介》 中对图书馆学研究生培养目标仍表述为:能独立进行创新性的科学研究、能胜任高等学校的教学和研究工作或大中型文献情报机构的中高层管理工作。 由此可见,90 年代前,图书馆学研究生培养目标多定位于“研究”与“教学”,重点是培养具有科学研究能力的学术型人才。

进入21 世纪以后,科学技术迅速发展,社会信息化进程明显加快, 图书情报工作和其他信息行业对具有一定基础理论的高层次应用型人才需求迅速增长。 为适应新信息环境下图书情报事业发展对图书情报专门人才的迫切需求,应对图书情报一体化,完善图书情报人才培养体系, 国家借鉴欧美图书馆学硕士教育注重实践技能培养的经验, 创新图书情报人才培养制度, 决定设置图书情报硕士专业学位制度, 将图书馆学硕士教育明确分为图书馆学学术型硕士和图书情报硕士专业学位两类。 图书情报硕士专业学位以“培养具备良好的政治思想素质和职业道德素养,掌握扎实的图书情报专业知识和技能,具有较高的外语水平和较强的跨文化交际能力,具有综合运用管理、经济、法律、计算机等知识解决图书情报工作实际问题能力, 适应社会信息化和国民经济建设需要的高层次、应用型、复合型图书情报专门人才”为目标,在课程设置、教学方法、招生考试、毕业要求等各个方面都以实践为导向,鲜明地体现出面向实践技能的特点。从2011 年图书情报硕士专业学位开始招生以来, 其学位授权点和招生人数逐年上升,截至2018 年,全国获得图书情报硕士专业学位授权的教学点30 个, 累计招收MLIS 研究生4053 人, 图书情报硕士专业学位每年招生人数已经全面超越图书馆学科学硕士研究生招生人数。

中国的图书情报硕士专业学位制度虽然借鉴了借鉴欧美图书馆学硕士教育的经验,但是却有自身的特色。 事实上,在欧美LIS 学界, MLIS 教育并没有区分出两种不同类型图书馆学硕士学位。 我们将其区分为两类显然更符合我国的国情。 一方面我们的图书情报学理论研究还有待加强, 需要一部分研究生致力于学术研究,多出高水平的理论研究成果;另一方面, 我们更需要培养出大批的复合型应用型高层次人才,去充实图书情报行业和各类信息行业人才队伍,以推动我国图书情报、事业向更高的水平迈进。

3 图书馆学教育模式的本土化探索

新中国70 年来,图书馆学教育一直在探索具有本土化特色的人才培养模式, 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是以下两种。

3.1 从专才教育向通才教育的转型

建国之初,中国的高等教育模式仿效苏联,1952年开始进行大规模的院系调整,以培养专才为目标,大量设置“技术学校”和专科学校。 图书馆学教育也快速形成了专才教育模式。 1956 年, 北京大学确定培养“从事各系统大中型图书馆工作和图书馆学教育与研究的人才”的图书馆学教育目标,以适应图书馆的各项业务技术工作为参照来设置相应的课程和进行教学活动,课程设置与图书馆的业务工作一一对应。武汉大学图书馆学开设的专业课程主要有图书馆分类与编目、图书馆实习、读者工作、图书馆藏书采购、藏书组织、群众工作、图书馆经营法等。 图书馆学专才教育在短时间内为中国图书馆事业发展培养了一批专业人才,适应了当时国家发展需要。

然而,专才教育的专业划分过细、知识面不宽、就业口径狭窄等弊端也是显而易见的。 其实,早在文华图专时期,沈祖荣就已意识到这种弊端,因此,他是主张并实践通才教育的。如文华图专的招生,专收大学二年级肄业以上的学生, 入学后再接受两年专门图书馆学训练, 使学生除了具备图书馆学专业知识以外,还具备其他学科知识背景。 课程设置旨在“培养全能的图书馆通才”,“谋求图书馆新旧中外各方面的融通, 实用人才与研究人才双方的供给”。 文华图专还创办“群育讨论会”,邀请中外学者专家和社会知名人士进行演讲和互动讨论, 扩大学生的知识面。由此可见,通才教育也是中国图书馆学教育的传统,是中国图书馆学教育本土化的产物。

进入20 世纪80 年代以后, 有两大变化使得图书馆学专才教育难以为继。 一是现代信息技术的广泛运用,深刻地改变了图书馆的工作内容与方式,使图书馆绝大部分的专业技术岗位都不是仅凭图书馆学的“专业知识”就能胜任的,如从事古籍整理工作需要具有古籍数字化方面的知识、 从事图书馆信息服务,必须熟练地掌握网络检索知识;二是学生的就业领域突破了图书馆行业, 图书馆学专业毕业生到不同的信息行业就业已成为常态, 他们必须为在更为宽广的信息领域就业做好知识准备。 这两大变化无疑为“专才教育”划上了句号。 因此,80 年代以来,我国的图书馆学教育重新开始了由专才教育向通才教育的转型。 如80 年代初,北京大学及其分校探索实施“先学外专业课,后学本专业课”的教育模式,本科生在前2-2.5 学年学习其他专业的课程内容,后一年半左右再集中学习图书馆学专业课。 这可以认为是对文华图专教育模式的一种继承。 1998 年和2012 年,教育部两次修订的《本科专业目录》,都将图书馆学本科培养目标调整为“在图书情报机构和各类企业事业单位的信息部门从事信息服务及管理工作的应用型、复合型图书馆专门人才”。 在课程设置上,90 年代以后,各图情教育机构的课程体系普遍体现了图书馆学情报学融合、信息技术课程增加、大量增设相关学科选修课等特点。 中国图书馆学教育一方面继承了通才教育的传统, 同时又吸收借鉴当今国外图书情报学教育的先进理念, 探索具有中国特色的本土化之路。

3.2 创新本科“大类招生,专业分流”教育模式

从世界各国的高校发展来看,美国的耶鲁大学、斯坦福大学、 密歇根大学等世界名校都实行本科按大类招生的培养模式。进入信息化社会以后,美国图书情报专业教育更加倡导多元价值、多元文化、多学科融合的教育模式。 21 世纪以来,本科教育“大类招生,专业分流”模式逐渐为我国多所大学所推行。中山大学信息管理系率先实施这一模式, 信息管理类统一招生,在低年级实施通识教育,高年级实施宽口径的图书馆学专业教育。 在借鉴国外经验同时,中国图书情报教育界对“大类招生,专业分流”教育模式也进行了本土化创新。 如南京大学信息管理学院结合学生学习兴趣、 市场就业需求以及国家创业政策导向等实际国情在“大类招生,专业分流”这一大前提下开创“三三制”教育模式,即按照大平台、宽口径的开放式教育模式,实行“三阶段培养”(大类培养阶段、专业培养阶段、多元培养阶段)和“三种选择发展途径”(专业学术类、 交叉复合类、 就业创业类),并进一步增加课程创新性和培养灵活性,是富有中国特色的图书情报学人才培养模式。

4 课程设置和教育内容的本土化探索

课程设置和教育内容本土化是图书馆学教育本土化的核心内容。新中国70 年来,图书馆学教育在课程设置和教学内容方面进行了不懈的本土化探索。

4.1 中西合璧的课程体系

中国图书馆学教育一直重视对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弘扬。 文华图专初期虽然仿效美国的图书馆学课程体系, 但也一直在进行本土化探索。 如到1929年, 文华图专的课程设置就呈现出鲜明的中西合璧特点, 主要课程包括了中国目录学、 中文参考书举要、西文参考书举要、中文书籍选读、西文书籍选读、西文书籍编目学、 中文书籍编目学、 西文书籍分类法、中文书籍分类法、现代史料、图书馆经济学等。新中国成立后, 图书馆学课程体系中关于中国传统图书馆学知识内容的合理成分一直被继承。70 年来,文献学、 目录学等课程一直存在于图书馆学本科教育和研究生的课程体系之中。 版本、校勘、目录、注释、辑佚、辨伪、编纂、典藏等成为极具中国传统文化特色的图书馆学课程内容构成。改革开放以后,图书馆学本科教育实施核心课程体系建设,目录学、中国书史与图书馆史、 文献学概论等课程一直被作为核心(主干)课程进行设置。 《目录学概论》不仅曾获评教育部优秀教材一等奖, 该课程也多次入选国家精品课和精品资源共享课。 这一切都显示中国图书馆学教育在现代化、 国际化的过程中依然重视自己的传统文化,重视传统图书馆学知识的传承,更体现了中国图书馆学教育的文化自信。

4.2 教学内容的中国特色

在图书馆学专业教学中如何根据中国国情,引进、吸收、改造和创新来自西方的图书馆学理论与方法,设计适合中国文化环境的图书馆学教学内容,是图书馆学教育本土化的一个重要课题。

4.2.1 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的研究与教学

图书馆学基础理论包含了图书馆学元理论,如图书馆学研究对象、学科性质、体系结构等问题、图书馆事业建设问题,以及图书馆核心价值、图书馆权利、图书馆精神等图书馆哲学问题。这些理论大多源自西方, 但这些理论如果不能结合中国的国情和文化环境,对现实中的“问题”做出科学合理的解释或提出新的理论, 那么这些理论就是没有意义的。 为此, 中国学者在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的研究和教学中是付出过努力的。如关于图书馆学研究对象,国外有多种学说。20 世纪60 年代,黄宗忠运用毛泽东在《矛盾论》中阐述的关于科学对象区分的思想,提出了图书馆学研究对象是“收藏与利用”这对图书馆特有的矛盾,从而为解决图书馆许多实际问题提供了思路。又如,90 年代以后, 西方的图书馆哲学被引入中国。国内学者在西方理想主义图书馆哲学中融入中国关于图书馆核心价值、图书馆职业精神,以及阅读推广方面的理论;将西方自由主义图书馆哲学关于“人的权利”的思想与我们保障公民的基本文化权益、保障信息公平的政策联系起来; 将西方实用主义的图书馆哲学运用于图书馆绩效评估的研究等。可以说,对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的本土化探索, 使来自西方的理论找到了植根于中国的沃土, 并且在这片丰腴的土地上结出了硕果。 这些成果都在图书馆学基础理论的课程教学中得到了体现。

4.2.2 文献分类的研究与教学

中国近代用于类分“西学新书”的方法都来自西方,20 世纪20-30 年代出现的都是“仿杜(威)”“改杜”“补杜”的文献分类法。 西方的文献分类法,体现的是西方学者对知识体系的认识, 融入的是他们的世界观、方法论和价值取向。 新中国的文献分类法,必然要“另起炉灶”、重新编制。 1973 年,国家相关部门开始组织编撰《中国图书馆图书分类法》(简称《中图法》)。《中图法》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为指导思想,以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为编制依据,从科学概念和思想政治内容出发确立类目序列。 编撰者以毛泽东对知识分类理论阐释作为《中图法》分类的理论依据,将知识门类分为“哲学”“社会科学”“自然科学”三大部类。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是一切思想理论基础,作为一个基本部类,列于首位。 由于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这两个科学部类的内容很多,为满足图书分类需要和便于广大读者查找图书资料,将社会科学部类展开为9 大类,自然科学部类展开为10 大类。哲学是关于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的概括和总结,因此把它放在“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序列之前,作第二部类。 最终确定为5 个基本部类和22 个大类的分类体系结构。 可见,《中图法》从理论依据、指导思想、编制原则、类目设置及其次序等,所体现的是中国主流意识形态指导下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以及由此影响的对知识体系的认识。这使得《中图法》既吸收借鉴了西方文献分类法的成果,又富有中国特色。

4.2.3 情报语言学的研究与教学

分类法、主题法、索引法是中国传统图书馆学、目录学的重要领域,但到20 世纪60-70 年代,西方学者在这些领域的研究取得的成果更为引人注目。一大批著名学者, 如英国的布利斯、 美国的加菲尔德、兰开斯特等,编纂、出版了一大批新的叙词表、标题表、分类表,并出版了大量相关理论著作。 西方学者擅长微观研究,能够从细微处发现问题,然后进行深入细致的研究,从而将局部研究做得十分透彻。但是这种研究往往只关注到局部的问题, 而缺乏用一种统一的视角、统一的方法将不同的局部联系起来,形成有机整体。中国的学术传统,则注重对相关领域的知识的统合研究,形成学科化的知识体系。张琪玉先生在情报语言学领域的研究就是这种研究的代表。 张琪玉1980 年起在武汉大学开设了《情报检索语言》的课程,1983 年正式出版了《情报检索语言》教材。 该教材用“情报检索语言”统摄了等级体系分类语言、分析—综合分类语言、标题词标引语言、单元词描述语言、叙词描述语言、关键词描述语言等各种类型的检索语言, 构建了一个全新的情报检索语言教学内容体系,实现了教学内容的整合和提升。1985年,张琪玉又创造性地提出了比“情报检索语言”更具覆盖性和概括性的学科名称—“情报语言学”。 有学者评论,《情报语言学》 是“抓住检索用语言的本质,从一个统一的角度,用统一的方法来研究,使得‘各自为政’的分类法、主题法以及自然语言检索等研究能够在高于各自原有层次的、 统一的框架内得到发展,并相互联系、相互借鉴”。 更有学者指出:“虽然内容上跨语言检索的国家和国际标准在21 世纪初纷纷破土而出, 国外始终没有像中国这样系统建立起一个情报语言学学科”。 因此可以说,情报语言学学科的创建是中国图书馆学教育与研究本土化最有代表性的成果。

4.2.4 文献资源建设的研究与教学

西方国家并没有“文献资源建设”的概念,只有“Collection development”(译为“藏书发展”或“馆藏发展”)表达文献采访与管理。 20 世纪50 年代以后,中国图书馆界也是用“藏书建设”这一概念表达古今文献采访管理。 20 世纪80 年代以后,图书馆藏书类型和载体更加复杂,如果将它们统称藏书,显得不太贴切,而它们的共同称谓应该是“文献”。 同时,由于出版数量急剧增长, 单个图书情报机构的馆藏文献已很难满足社会日益复杂多样的文献需求, 因而图书情报机构之间开展了协调采购、合作藏书、资源共享等活动,资源建设已突破了“馆藏”的范畴。 因此,图书情报界需要寻求新的概念与新的理论。 于是有学者创造性提出“文献资源建设”概念,以及关于文献资源建设的内容体系。 文献资源建设成为中国图书馆学颇具本土特色的理论成果之一。 有学者评论说“文献资源建设概念的提出及研究领域的形成,是中国图书馆学家首次用自己的概念创立的研究领域, 并且没有一个术语如此科学地包容了这一领域的问题,在这个领域,中国站到了世界的前列”。

5 新中国图书馆学教育本土化探索的思考

5.1 本土化是中国图书馆学教育必须始终坚持的理念

图书馆学教育本土化就是对来自国外图书情报学乃至其他相关学科的教育理念、教育制度、教育模式等,在积极引进的同时,要加以消化、改造、创新,使之适合中国的国情和文化环境。 即使是一些被认为先进的经验或模式,也不能照抄照搬,一味盲从。近年来,在国外LIS 教育界,iSchool 运动可谓风生水起,在中国也有广泛影响。 应该肯定,iSchool 注重信息、技术与人三者的交互作用,强调运用信息和信息技术为人与社会服务,并在这样的理念下整合与“信息”相关的学科,这种教育理念与教育模式具有先进性。 然而,国内图书情报教育界对iSchool 的理念并没有很好地消化和改造,而是盲目跟从,从而在图书馆学教育中出现了“去图书馆化”的倾向。 越来越多的教育机构将中国传统的图书馆学、目录学、文献学等课程“清”出了图书馆学课程体系,图书馆学教育的中国元素越来越少, 越来越偏离构建中国特色图书馆学教育和知识体系的目标。 70 年图书馆学教育本土化探索表明, 中国图书馆学教育要始终坚持实事求是的精神, 既要积极学习和借鉴国外图书情报学教育先进的理念和实践, 又不能盲目照搬照抄国外的模式。 要通过对国外图书情报学教育经验的消化、吸收和改造,创建具有中国特色的图书馆学教育制度体系、人才培养体系和教学内容体系。

5.2 要加强图书馆学教育本土化的理论研究

新中国70 年来,图书馆学教育虽然曾经走过一些“照抄照搬”的弯路,但本土化探索可以说一直在进行。然而,几十年的本土化探索基本上局限于具体的操作层面, 缺乏对图书馆学教育本土化理论的自觉研究。在学界,对图书馆学(包括图书馆学教育)要不要本土化、如何实现本土化、如何处理本土化与国际化的关系等一系列的理论问题, 还存在不同的看法。 今天重温新中国图书馆学教育本土化历程与成果, 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对图书馆教育本土化研究要从不自觉走向自觉, 努力构建具有本土化特色的图书馆学教育的理论体系、知识体系。 首先,图书馆学教育本土化的理论研究要进一步加强对国外图书馆学和图书馆学教育经典著作、 重要论文的翻译、引进,并进行符合中国国情的话语转换;其次,立足中国国情, 勇于尝试将国外图书馆学教育本土化的理论与方法应用于中国图书馆学教育实际, 并善于将中国传统文化与民族特征融入图书馆学教育本土化理论之中, 进一步推动理论研究与文化、 社会的互动;最后,加强图书馆学教育本土化的理论创新,实现学术自立,在借鉴国外相关理论基础上,充分发掘中国传统图书馆学教育文化、教育思想,推动传统图书馆学教育理论研究成果的创造性转化。

5.3 要正确处理好图书馆学教育国际化和本土化的关系

图书馆学教育本土化绝不意味着排斥国外图书情报学教育乃至其他领域先进的理论和经验。 在今天这个开放的世界,任何封闭保守,固步自封都是没有出路的。 因此必须正确处理图书馆学教育本土化与国际化的关系。其实这两者并不矛盾,可以相辅相成,相互补充。应该看到,时至今日,中国的图书馆学研究和与图书情报学教育领域, 原创性的理论和方法还不多, 整体上仍然落后于西方, 因此必须以更加开放的姿态, 引进和吸收国外图书馆学研究和教育一切先进的成果。 正如华裔美国学者杜维明所说,只有先“进入”西方学者已经开拓的园地,了解其优点和局限,才能“出来”加以中国化。 同时,对所有来自国外的理论与实践知识,都必须分析、判断它们是否适合中国历史的和现实的国情与文化, 思考如何将其改造、 创新并融入我们自己的知识体系。只有这样,我们的图书馆学教育才能实现既是国际化的,又是本土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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