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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在村口等我

2019-11-09李丽琴

大理文化 2019年10期
关键词:村庄

李丽琴

刚下过春雨,空气格外清新,我们驱车出门,过红绿灯,从剑川县城东侧宽阔的国道214线复线至甸南镇,一路向西回老家。

国道214线复线属于国道214线剑川过境一级公路,公路于2012年9月建成通车,大道建成前,我们坐车回家都是从老国道214线剑川段走,途中经过的村庄多,一路走走停停,从县城至甸南路口的八九公里路用时通常要超过半个小时,路虽平坦,乘客却常被车子里汽油味熏得晕车,而车暂停发出的突突声也常常搞得乘客心浮气躁,不时埋怨。

太阳从东山顶缓缓升起,温暖的阳光给大地披上了一件橘黄色的薄衫,渐渐提升了车里的温度,也烘干了路面上的雨水。国道214线剑川段一过,我们就转上了连接着它的剑兰二级公路(大理剑川——怒江兰坪)。剑兰二级公路是2009年云南省59条二级公路政府还贷的建设项目之一,没建设以前,我们乘车都是沿着省道S311线剑川至兰坪段走,那时道路是弹石铺的路面,有很多急转弯子,要爬弯多坡陡的三甸坡。三甸坡不是很高,但一下雨就时常塌方,冬季路上也常有石头滚下来,是事故多发路段,每次乘车都会遇到几回阻车,那六十多公里的路程大约要三个小时才能到达。

剑兰二级公路于2009年9月16日开工建设,自2012年工程主体建成通车后在三甸箐开个杨家村隧道穿山而过,避开了很多急转弯,避开了我老家马登镇,我们回家要从顺路至老君山镇辖区岔道再回家。路程多了八九公里,但路面好行车快,正常回家一趟大约一个小时就到了。

娘家在马登坝子西面,入村公路边有明显的指示牌,一座石龙宝塔像是指路牌一样高高站在路边的小山包上,右转就上了平坦整洁的水泥路。2007年建弹石路之前,这条路是土路,每天有大量的人畜要从路上来回,旱季尘土飞扬雨季泥泞不堪,路上经常有窟窟窿窿的泥坑,入夜晚走路不小心就把泥坑看成石头踩上去溅得一身泥水,我们白天赶个街回来不是一裤子灰尘就是鞋袜全沾上泥巴。记得石龙宝塔下的那一小截路边水沟的沟渠边经常被引水的锄头挖坏,久而久之导致渠边不牢,雨季水多就常常冲决口,一大股水流干脆从路中间过,人路过都要脱鞋高挽裤脚,很是狼狈。2015 年冬,此路列入了县里面的道路硬化项目被硬化了起来,我们每次回去都看到路上跑着各种农用车,村人送肥、运粮不用像以前一样用背板一趟一趟背,生产生活方便了不少。上行两公里左右便是村委会所在地,进村庄的岔道在中间,入村要经过一座小桥,桥虽小,但我们村运输全靠它,没有它的那些年,村子里拉回来一点材料都要下到路边,再由人一背子一背子地背回家。要是遇上下大雨小河涨水,那是很难出得了村的。河虽不大,涨起的洪水像一头发怒的野马横冲直撞,让村人进出两难。那座小桥先后建了两次,第一次是上世纪80年代中期,因为投入资金少,根基简陋,承重力弱,没几年就被洪水冲垮。又于后几年重新建了一次。后一次建得很牢固,大车通过也没问题,据我父亲说第二次建桥也存在很多问题,资金同样达不到建桥标准,桥保质保量竣工完全得益于当时承包了工程的张师傅,按照当时的状况,村上是想着在桥基上减一些投入,但张师傅说这样以后还会出现问题,表示不赚钱或贴一点钱也要帮他们建设好小桥。有了张师傅的爱心公益心,小桥稳稳当当抵御着每年雨季数十次的山洪,让村人一年四季都能从容出入,让他们能用大卡车拉进建筑材料建设家园。

和小桥一起通向村庄的,是由一丘稻田改出的大道。有了这条宽敞洁净的水泥大道,村人进出就不像以前一样被露水弄湿了,每次回家都见村中男女老少在上面行走散步。要是提前知道我们回去,我妈准会在道上等我,对她来说,我们一小时的车程很短,她和村里老人聊聊天我们就到了。我妈说邻居李大妈跟她散步时说要好好保重身体跟年轻人多分享几年这大道,不然就太便宜年轻人了。我妈说这话的时候哈哈大笑,说李大妈一点也不服老,说话就是逗人笑,她又何尝不是这种心态呢!

娘家村庄在一个地势略高的土包上,入村即见村子东面的三棵古柳树,我小时候古柳树有四棵,茎干粗大枝叶繁茂,后来没受到保护就剩下三棵,现在它们以上百年的树龄站在文化广场中,成为广场的一部分,也成为村庄历史文化的一部分,为村人遮风挡雨和指引方向。过去,这里是我们很害怕来的地方,大树底下和旁边都是一大蓬一大蓬的荆棘,藤条缠绕着野李树、野木瓜、青刺果覆盆子勾肩搭背,中间一堆瓦砾乱石旁边插着一大把烧过的香根,夏天蛇虫不断,人从下面路过总有不安全的感觉。我妈和村中老人经常说之前这里曾建有魁星阁,她和村中老人们初一十五常去敬两炷香磕几个头,但嘱咐我们那里常有大蛇出没,无事不要轻易去玩耍。我们小时候也只有冬天叶落草枯或大人安排了任务时才敢去一下,不用说茂密的荆棘杂草令人发怵,夏秋从村道到树底下五六十米的路程中就常见到蛇出没于旁边长满荆棘丛的田埂。因属于村子里的公共用地,这块地便成了村里建文化广场的首选地。于2016年在古柳树东面砌了一块照壁连着一堵短墙的文化墙,那飞檐翘角的照壁上有山水画,中间有蓝色的“山川增辉”四个大字,短墙上面除了有我们白族喜爱的山水画,还有二十四字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那二十四字社会主义价值观分三行题写在短墙上,让村人懂得国家层面的价值目标和社会层面的价值取向之外,自觉践行公民个人层面的价值准则。昔日那些荆棘乱石被几套整洁的水泥桌椅取代,道路也用石头水泥打成了景觀路和村子互通,我走过去看了一下,有三个我看不出面容像谁的小孩子在此开心玩耍。

古树北面土包上是篮球场和活动室,那里过去是个大草坪,是村人休闲娱乐和农历六月二十五过火把节的集体活动场地,因地势高出村子,人在上面视野宽阔,能观赏大理州最高峰雪邦山上的雪景,也能看滇西盐路山上的一些标志,村里的秧苗、麦苗更是尽收眼底。现在我每次回家也都要到上面走走,有时带着一些压力心绪,但看看远山的景观,看看近处的田野风光,就感觉心情愉悦。

从景观小道进我娘家,看到父亲正在大门外往他的鱼塘里放割来的青草,老父亲今年76岁,是村庄变化的见证人,年轻时穿烂了不少草鞋,50年代末期饥荒时吃过米糠,吃了不少苦,也养成了他勤俭节约的习惯。从集体责任制到包产到户,再到一些生产生活方式的改变,以及新事物的融入,村子里的变化都有他参与,虽然从村支书的岗位上退下来20多年,但还一直关注关心国家大事,每天收听收看各种新闻,很多时候他知道的新闻信息比我还多。他不仅养鱼养兰花,种各种花木,还钻研园艺,精心打造出了一批又一批的盆栽,让自己的老年生活呈现别样风采,也让我们从他身上汲取了一种精神力量。

相对于父亲,老年的母亲是个真正的闲人。过去她经常小题大作,有点小毛病就疑神疑鬼,听信迷信各种民间传闻,把自己搞得病怏怏的。自从国家给她发养老补贴以后,她一改过去体弱多病的常态,对儿女给不给钱不再看重,她从那几十块养老补贴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尊严和自信,不再看父亲脸色,每天早睡早起,天不亮就洗好衣物出门散步,腰不弯背不驼,走路比我们都快,一个人去村委会领养老补贴,一个人到村卫生所量血压,一个人到街上逛,一个人做她喜欢吃的粥饭,一个人去小卖铺买各种喜爱的食物,一个人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遇到人说她这种日子过得太幸福时她就辩解说自己“命苦”,平时在家肉也不吃就喝个粥,展露天生个性的同时把老人的权利运用得淋漓尽致。要是遇到外村人来,热心地指路带路,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让强势惯了的父亲都拿她没有办法。

我生于上世纪70年代早期,经历的比父母少一些,记事以来,看过父母每年给食品公司上缴半个年猪,看过全村人在保管室打连枷,读书之余跟随父母上山砍柴下地种田,放牛放羊,用柴火煮饭,跟随父母到粮管所上缴公粮,吃过父母用粮票打回来的米面,穿过村供销社赊销的灯芯绒衣服裤子和棉衣,背过50斤一个的筒子盐,劈过柴种过地,住过采光严重不足的土木房,煮饭喝水要到几百米外的水井去挑……如今父老乡亲的生产生活方式都发生了转变,农作物种植都换成了增产增收的新品种,收农作物或给农作物脱粒用的是脱粒机收割机,犁田耕地用的是旋耕机,煮饭烧菜用的都是电器,养鸡喂猪用上了自来水,种田不仅免了公粮上缴,每年还享受到国家的各种补贴。

读初中的侄儿侄女和我们不同,他们从小就有电脑手机可以接触使用,上学吃着学校的营养早餐,在敞亮的教室和宿舍里学习休息,享受着现代化的教育条件和家长的呵护,要是大人看他们不够努力,对他们说我们小时候是在四面通风的教室学习,没有热水可用,也没有电子产品可以使用等,他们像是听神话故事一般。

不仅如此,我们的村容村貌也发生了巨大改变,家家盖了新房子,顺着大道环着村庄绕一圈,就看到各家各户开在路边的大门,昔日那种几代人同挤一间房屋的情况早已不复存在。我转至村西时,看到今年80多岁家里四代同堂的李大伯正在路边领着曾孙子玩,他说现在不仅家家户户门前通了大道,村子里一半以上的家庭都有了机动车,生产生活很是方便,不仅年轻人干活轻松,老人小孩出门也很是干净清爽,他有风湿和肺心病等毛病,但就医非常方便,好几次都以为自己不行了但通过看病吃藥又好转了。李大伯还说村里的风气好,村人们有事无事都团结互助,孩子们长大后大都上了大学,村庄的未来很值得期待。

未来很值得期待。听李大伯这么一说,我也很是感慨,我生长的40多年来,祖国一年比一年富强,村庄一年年变好,不要说他们老年人都不愿意老去,我们中年人都不时有想重新活一遍的愿望。我一个学历不高的农民作者,能当县报编辑,能成为省作协会员,能到鲁迅文学院学习,都和祖国的发展变化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祝福我的祖国未来更加繁荣昌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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