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冻那点儿事
2019-11-04许建武
许建武
诗云:
人行不惑风吹雨,入梦何曾忘少年。
记上心头愁作苦,燕归几许到堂前。
皮冻,自小至大,虽不能经常吃到,但一直固执地认为是我的喜爱,也相信是大多数人的喜爱,既然是喜爱,就是一种享受,就是一种奢侈,就有与皮冻隔不断的记忆。
对于皮冻的记忆,是自小就有的味道,是物质十分匮乏的那个年代一种极为鲜美的享受,是一年只有一次的奢侈。如果与现今时代紧扣,就是流行语所谓的“妈妈的味道”,每每回想起来,自有一种隔岸望火,与已无关,生不伴我的感觉,更有一种隔空打牛,力道十足而无影无形的无奈,很难重新拾起早已流走的时光。
那个时候的农村是家家养猪的,而且只少要养两头以上,一来要完成国家分配的生猪任務,与公购粮一样的农民义务和责任,以保证城市人能够有肉吃。二是农民有钱没钱杀一头猪过年的固有观念。当然,作为连人也吃不饱吃不好的年代,一个家庭要养活养大养肥两头猪不是件容易事,所以小时候的记忆除去不怎么认真的读书外,大多与猪有关,放学回家,背上与自己差不多等高的背兜,满山遍野拔猪草就是最大的任务。
一个猪圈两头猪,要把口壮爱上膘的一头作为国家任务重点伺候,尤其到了临近上缴时,要单独添加一段时间的细料,确保达到足够的分量。因为每个农民都知道,生猪收购站的工作人员都非常认真,很为城市人的生活质量负责,生猪过秤前,往往要把猪赶着跑一会或等上几个小时,为的是对付人们在去收购站前要把猪喂饱喝足的一点小聪明,该尿的尿了,该拉的拉了,空腹上秤,如果遇上心急的,则要除去一些尿粪斤数。
时过境迁,已有丰富社会阅历的我,很多时候,暗暗嘲笑那时农民的傻和笨,要是现在,人们肯定是两头猪两个猪圈,用最先进的科学技术把上缴国家的一头猪重点照顾,促长催肥,确保三个月完成任务,也定会让负责收购的人不用担心分量不足,只可惜那时没有这类添加剂,只能先国家后自己的慢慢喂养。
想来,这都是一些很有趣味的往事。
年关腊月,杀年猪就成为一家一户的大事和幸福时日。剔猪皮熬制皮冻就成为妈妈的一项任务,也成为我们兄弟几人日盼夜想的渴望。制作皮冻最为麻烦和辛苦的算是去尽猪毛,既不能用火烧,也不能用刀剔,要用小镊子将肉皮上的毛一一连根拨掉,只要这一繁重工序完成后,其余就容易了,将肉皮洗净,放入大铁锅,先用大火煮,再用小火慢熬,皮烂成汤,盛于盆内,只等冷却。每到此时,心急的我总是不停地跑去厨房,时不时伸出手指感觉一下,妈妈总是笑着说,没好,好了再吃,终于等到凝结成块,除去表层的油脂,晶莹剔透中夹以零星肉皮,很是惹人,望一眼,便是满口生津。切一碗条状或块状皮冻,拌以盐、蒜泥、油泼辣子、自制麦麸醋,蒜香、辣子香、醋香、肉香合一,既筋道又柔滑,嚼之有味,食之爽口,浓浓的年味溢于脸上,藏于心底。
随着年岁的增长,日子也越来越有生气,妈妈熬制皮冻也有了一点浪费的勇气,更为讲究和精致,也算是对社会进步和生活质量提高后的感念和自豪,便是将熬成糊状中的肉皮用漏勺打捞干净,冷却成块后,皮冻更加晶莹剔透,柔滑可口。对于皮冻的喜爱,也为我留下了一个趣话:记得在兰州读书时,一次上灶打菜,先是打了一份洋芋菜,两个馒头,突然发现有皮冻,便激动地又打了一份皮冻,兴冲冲地端着饭盒回到宿舍,准备美美地享受一番,不料皮冻竟平空飞了一样,不见了踪影,不觉大声喊道,我的皮冻呢?惹得同学都来观瞻,同学们毫无同情心地笑道,你把皮冻和热菜打一块,早化成汤了,你就吃一顿皮冻汤泡洋芋丝算了。后来,将这一故事说于女儿听,女儿没有嘲笑我的傻里傻气,反而说,我的爹爹好可爱。每遇到有皮冻摆于餐桌,女儿总会以各种口气说一句,爹爹,我的皮冻呢?妻子满脸含笑地回应一句,在洋芋菜里,成为一家人永远的乐事。
现如今,老爹老娘已步入古稀之年,家里也早已不再养猪,用自家慢慢喂养得猪肉皮熬制皮冻,成为了一种奢望。当然,皮冻并不稀缺,随处可以买到,甚至冠以各种秘制名号,更是好看,却总吃不出原有的味道。有人说,是肉皮的质地不同了,难以熬制出相同的味道,有人说,放入了太多的辅料,破坏了纯正,有人说,熬制时用高压锅,冷却时用冰箱冰柜,缩短了自然工序,有人说,记忆中的味道永远找不到替代,它只能是记忆。我只能听着,没有任何的发言权和反驳力。
所幸的是,还有猪的趣味往事和皮冻的趣话乐事留在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