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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竞技体育发展方式转型、动力机制与启示

2019-11-01浦义俊辜德宏吴贻刚

沈阳体育学院学报 2019年5期
关键词:竞技日本体育

浦义俊,辜德宏,吴贻刚

(1.常熟理工学院 体育部,江苏 常熟 215500;2.苏州大学 体育学院,江苏 苏州215021;3.上海体育学院 国际教育学院,上海 200438)

日本是亚洲乃至世界体育强国,其不仅是亚洲最早跻身奥运会舞台的国家,也是最早举办奥运会、足球世界杯、篮球世锦赛等国际大型体育赛事的亚洲国家。明治维新以后奉行“脱亚入欧”的国家战略价值取向点燃了日本跻身世界竞技体育强国的欲望,并逐渐实现了现代化华丽转型。战后的1964年东京奥运会将日本竞技体育发展推向高潮,但随后竞技体育进入衰退期,并在20世纪90年代步入历史低潮。进入新千年以来,日本竞技体育发展势头强劲,不仅奥运会排名和奖牌成绩提升显著,日本足球男女国家队更是迎来了历史性崛起,短短20年从亚洲二流跻身世界足球准强国行列。同时,日本政府通过强有力连续性体育政策设计,再次构建起了一套高效的竞技体育人才培养体系,对中国竞技体育发起了不小挑战。尤其是获得2020年东京奥运会举办权后,日本通过严密性和系统性的备战计划,力图再次冲击奥运会第一集团位置。毫无疑问,东道主日本奥运代表团将成为东京奥运年周期我国竞技体育层面最具威胁的竞争对手之一。总体而论,日本竞技体育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便卧薪尝胆,锐意改革,致力于实现竞技体育发展方式的转变和升级。故从历史视角梳理日本竞技体育发展方式的演进脉络,剖析其转变竞技体育发展方式转型的动力机制,有益于我国更好地审视日本竞技体育发展的经验,汲取有益于我国竞技体育发展方式转型的启示。

1 日本竞技体育发展方式的转型历程回顾

1.1 “军国民主义导向”下的竞技体育发展方式(二战以前)

自明治维新以来,日本政府提出“富国强兵”“殖产兴业”“文明开化”三大国策,师习欧美、仿效西方的文化热潮表现在日本社会的方方面面。1871 年,明治政府派出大型使节团出访欧美 11 国考察西方文化,体操、田径、棒球、网球、自行车等西方现代竞技体育项目被陆续引进日本[1]。1886年以后军式体操在各学校入选必修课程,行军活动亦大受欢迎,军国民教育思想的盛行将日本学校体育教育逐渐演变为“武育”。军国民体育教育对日本青少年的军事意识和精神产生了强化作用,也客观上促进了青少年体质和体格水平的提升。除此以外,日本学校还推崇西方体育竞赛形式和俱乐部组织模式,如1874年东京海军学院举办了“日本国运动会”,19世纪末期,划船、橄榄球、网球、游泳等项目的学校体育俱乐部组建和竞赛已较为流行[2];效仿西方体育模式,日本竞技体育确立了自身的管理体制,主动融入国际体育舞台,并在战略上紧密结合国家 “脱亚入欧”的整体战略;在思想层面,西方社会倡导的奥林匹克价值观激起了日本社会的强烈兴趣和浓厚欲望[3]。

早在1911 年“大日本体育协会”宣告成立,协会成立的本意是为弘扬奥林匹克精神和提高国民身体素质服务,但在愈演愈烈的军国主义思想蔓延下,协会的体育价值观遭遇扭曲。“大日本体育协会”沦为服务于日本帝国的体育管理机器,日本体育逐渐沦为军事和政治附庸,而竞技体育也成为日本展示和炫耀其国威的政治筹码,“大日本体育协会”下设奥林匹克运动委员会,负责管理奥运日常事务。1912 年日本便派出两名运动员参加了斯德哥尔摩举办的第 5 届奥运会,成为最早跻身奥运舞台的亚洲国家。在1932年和1936年两届奥运会上,日本相继获得了7 枚金牌和6枚金牌,名列金牌榜的第5位和第8位,显示出了强劲的竞争力,不仅证明了其竞技体育的国际水准,更是体现出了明治维新后日本作为世界工业和军事强国的姿态。凭借强大综合国力和巧妙的外交手段,日本继德国后获得了1940年第12届奥运会主办权,但因发动法西斯侵华战争的罪行被国际奥委会驱逐成员资格,该届奥运会也被迫停办。该时期,日本竞技体育在大量引进西方竞技体育文化和组织制度的基础上快速形成了以学校为基础的竞技体育发展方式,但竞技体育发展的价值体系很快被军国主义思想操控,竞技体育发展方式完全陷入了为国家扩张和政治选材服务的历史泥潭。

1.2 “体育外交导向”下侧重体育提高的竞技体育发展方式(二战至东京奥运会期间)

二战后,为重塑国家形象、振作民族精神、恢复社会自信、加速经济社会重建步伐,日本选择了更加积极进取、形象鲜明、影响广泛的外交手段,鉴于竞技体育在国际交往中所具备的独特功能,日本在战后的体育战略优先考虑竞技体育。1946 年,“大日本体育协会”被改组为日本体育协会,并改革调整了政府体育管理职能机构,设置了科学教育局,恢复了在战前被撤销的体育局,致力于领导全国的体育教育工作。当时,体育被日本政府积极用于消除战争负面影响。1947 年 3 月,日本颁布《日本教育基本法》,并开始实施《学校教育法》,引进了美国“六、三、三、四” 学制,文部省被定为国家体育行政最高领导机构,其下属的体育局设置了体育振兴课(科),其下设的学校体育研究委员会专门负责制定学校体育指导纲要和学习纲要。得益于文部省的帮助,日本体育指导者联盟和学生棒球协会等组织相继成立。此后,日本体育出现积极变化,学校体育体系和内容与国际接轨,学生体育参与比例大为提升,竞技体育发展所需的人才储备得到夯实。另外,在体育改革过程中柔道、剑道、弓道等此前曾为军事服务的体育项目被成功改造并纳入学校体育范畴。受到美国体育影响,日本在20世纪50年代初期还兴起了一股修订体育制度章程、组建体育联盟和俱乐部的风潮,促使运动竞赛走向规范化,社会体育热情高涨化,运动竞赛规模扩大化[4]。

在国际上,日本将重回奥林匹克舞台中央作为体育外交的重要方向。1949年4月,国会体育议员联盟提出“体育振兴决议”支持日本参加奥运会。随后,日本取得1952年赫尔辛基奥运会资格。为备战奥运会,日本迅速构建出了一套完整的高水平人才培养体系和先进的训练理论体系。据此,日本快速收获了竞技体育成果,自1952至1964年连续4届奥运会上,日本体育代表团成绩直线上升,分别获得了1枚、4枚、6枚、16枚金牌,再次跻身于世界竞技体育强国行列。而在亚洲,当时的日本蝉联亚运会金牌榜第一。申办奥运会是日本复兴体育的战略基点,1957年日本设置了“体育振兴审议会”,提出了申报奥运会、提倡国民体育、加强体育立法、规范职业体育和企业体育发展等重要政策方针。1961年日本政府颁布《日本体育运动振兴法》,其内容主要包括制定体育运动事业发展的基本计划、举办全国体育运动会、增建体育设施、培养体育指导员、提倡参与各种体育活动和鼓励体育科技的创新等[5]。这些政策从制度上保障了日本竞技体育战后的崛起。1964年东京奥运会的成功举办对日本经济和国际形象的改善起到了巨大的战略推动。如1962年日本的GDP增长率为7%,因筹备奥运产生的经济拉动,1963年上升为13.2%。另外,以日本新干线通车为典型代表的现代化基础设施大为改善。奥运周期,日本专门进行了国民素质教育,高素质的国民形象被国际社会广泛赞许[6]。该时期日本竞技体育发展方式建立在政府强有力的制度和政策支持基础上,服务于战后国家形象的积极恢复和对经济发展的推动,竞技体育成为战后日本外交的重要利器。

1.3 “大众健康导向”下依附企业体育模式下的竞技体育发展方式(东京奥运会后至20世纪80年代末)

1964年东京奥运会完成了国家历史使命后,日本强化竞技体育发展的动力和社会需求减弱。而战后日本经济奇迹下所产生的能源和交通、环境污染、垃圾处理以及国民体力不足等社会问题逐渐浮出水面。尤其是日本发达社会背景下国民运动不足、营养过剩、人际交往减少等文明病蔓延,日本国民体质和健康水平堪忧[7]。东京奥运会尽管获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功,竞技体育与大众体育发展存在失衡,随着日本国民个体意识和健康需求的觉醒,以奥运会为重心的体育发展战略遭到了日本社会的批评,社会更渴望发展大众体育。“日谷事件”引发了日本社会对现代竞技运动中狭隘民族主义危害的激烈讨论和痛斥。1968年东京奥运会马拉松铜牌获得者日谷因社会压力大和伤病问题与世长辞,作为日本民族偶像,日谷的死亡诱发了社会对竞技体育过度发展的反思。日本学者更是加大了对现代竞技体育运动异化现象以及国家重视竞技体育忽视大众体育现象的研究力度,学界普遍呼吁体育回归国民,批评声导致名古屋市民对名古屋申办奥运会进行了抵制[8]。因此,考虑到竞技体育使命的时代性和当前社会矛盾的突出性,日本将体育发作战略转向大众体育方向。1964年,日本政府颁布了《关于增进国民健康和体力对策》的内阁决定,这标志着日本体育发展重心由竞技体育转向大众体育。20世纪70年代日本致力于“社区再造”运动。1972 年,日本政府组织开展了一系列的非竞技性体育活动[9]。文部省从1968年 9月开始着手制定《关于普及振兴体育的基本策略》,将完善国民体育活动条件、配备公共体育设施作为重点。同时改组竞技体育管理体制,弱化竞技体育的政府管理,将诸多竞技体育项目移交给社会和企业承担。另外,职业体育在日本迅速兴起,日本体育协会通过颁布《职业体育规定改正案》《体育运动宪章制定案》等促进了职业体育的自治。职业体育的发展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日本业余体育发展,导致诸多奥运项目的人才输送能力下降,日本政府对竞技体育事业的统筹管理能力开始下降[10]。20世纪70年代中期的日本盛行“小政府改革”,政府倡导竞技体育商业化,并削减竞技体育经费。20世纪80年代,日本经济遭遇衰退,企业出现不景气现象,这对企业化的日本竞技体育体系造成了较大冲击。尽管凭借早期积累,日本奥运会代表团尚能在东京奥运会后的若干届比赛中维持部分竞争力,但从1988年奥运会开始,日本参赛成绩出现大面积滑坡,导致日本再度审视自己的竞技体育发展问题。该阶段,日本竞技体育走的是企业化为主要特征、职业化为重要趋势的社会化道路,政府对竞技体育发展的统摄力不足,导致后备人才培养的不稳定性,企业培养竞技体育人才由于受经济影响及企业生命周期规律限制难逃波动性大的弊端。

1.4 “普及与提高”并重思路下的竞技体育发展方式(20世纪90年代以来)

1988年日本在汉城奥运会战绩不佳,激起了日本社会的不满,日本政府重新介入竞技体育治理,谋求再度振兴竞技体育的计划。1989年文部省出台《关于面向21世纪的体育振兴策略》,提出终身体育和竞技体育协调发展的思路。为提升竞技体育组织效力,日本政府决定从1991年起,将日本奥林匹克委员会(JOC)正式从日本体育协会分离出来,并明确了其提高日本竞技体育在国际大赛竞争力的中心任务,包括制定了一系列具体、细致的短、中、长期相结合的运动员强化培养计划。1990年日本成立了体育振兴基金资助奥运选手,增加奥运奖金。2000年9月13日,日本文部省颁布了《体育振兴基本计划》,明确了日本竞技体育发展的10年策略。另外,为了有组织、有计划地培养高水平运动运动员,《体育振兴基本计划》中提出构建“连贯的指导体系”。所谓“连贯指导” 是指以培养参加国际比赛运动员为目标,把培养最高水平运动员的指导理念和指导内容明确、具体、恰当地贯穿于运动员发展的各阶段。 这一指导体系富有组织性、连续性、针对性及科学性,尊重运动员成长规律,是一种系统性的高水平运动员培养体系[11]。

《体育振兴基本计划》出台后,日本政府共投资 6.2 亿美元建立了两个国家级运动训练机构专门用于奥运备战。一是国家体育科研中心(JISS),二是国家训练中心(NTC)。国家体育科研中心(JISS)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致力于体育科技的研究,为日本选手在奥运会夺取金牌提供科研、训练等全方位的服务[12]。2001 年4月日本正式向社会公布了《奥运会奖牌数倍增计划》,并实行对运动员的高额奖励政策。2010 年,文部省颁行了《体育立国战略》,把高水平竞技体育强化纳入国家事业的范围,进一步强化了国家对竞技体育的支持力度,这是日本体育政策执行与管理层面的重大突破,它致力于加强学校、社区俱乐部、政府机构以及地方公共团体等机构互动合作,将日本学校体育、大众体育和竞技体育进行高度融合。2012年日本文部省发布了《体育基本计划》,涉及完善高水平竞技强化支援政策,一方面,建立以国家训练中心和各项目强化据点组成的强化支援机制,加强精英训练中心建设,注重青少年人才培养和落后项目扶持;另一方面,颁布重点项目支援和弱势项目补偿政策,提出构建中长期强化支援政策,增加财政投入。

赢得2020年东京奥运会举办权后,日本成立了专门的奥运会备战机构。2013年日本奥委会提出奥运会金牌第三、28 个运动项目全部进入前8名的2020 年奥运会目标,并制定了一系列奥运备战、参赛计划。2015年,日本文部省发布了《日本2020年奥运会运动员育成与强化计划》,在原“奖牌倍增计划”基础上研制了新的“金牌计划”,提出东京奥运会夺取25~30枚金牌和进入世界前3~5名的目标,并为2020年奥运会提供74亿日元经费预算,2017年3月,日本体育厅公布了“竞技体育支持计划”,对重点项目运动员开展包括竞技状态监控、营养调配、比赛战术分析、技术动作分析、心理调控等方面的医学与信息支持,并于2017年4月发布了专门帮助顶尖运动员就业的保障政策[13]。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政府在竞技体育政策的制定、管理机构的调整、后备人才培养体系的构建、训练中心和科研机构建设、经费投入和运动员就业保障机制等方面进行了全方位投入、扶持和推动,将竞技体育发展的主动权再次牢牢掌握在政府手中,形成了新时期政府主导、社会广泛参与的竞技体育发展新方式。

2 日本竞技体育发展方式转型的动力机制分析

2.1 公共治理理念下政府社会结合型的体制动力是其发展方式转型的内部驱动

日本竞技体育发展方式转型的前提是其竞技体育管理体制的完善,以及在此过程中政府体育职能的转变与强有力的体育政策施加。简言之,政府和社会相结合的竞技体育管理体制为日本竞技体育发展方式转型提供了重要的制度保障(图1)[14]。公共治理理念是日本构建竞技体育管理体制的思想导向,具体表现为日本中央体育政府与地方体育政府及社会体育组织之间的协同性逐渐提升,管理权限由中央向地方逐级下放,政府组织、中间组织和非政府组织间协调配合加强。

图1 2002—2012年日本体育促进彩票用于体育促进资助金额变化

在政府层面,文部省仍然是最高中央机构,负责制定包括竞技体育在内的所有体育政策,而其下属的体育厅包括规划体育科、终身体育科、竞技体育科、学校健康教育科和青少年科等5个部门,几乎涵盖了日本体育的方方面面,如此庞大的事务,日本中央政府无暇具体管理,其作用方式必须科学转移到政策制定、审议、评估,资金筹集、分配,重大体育决策部署等宏观调控层面上来。为更好地审议体育发展问题,中央政府层面还设置了文部科学省的审议会和日本体育振兴中心。前者是日本各项体育管理重大方案的决策中心,审议会先要通过调研、听证等方式形成具有法律效应的审议方案,为决策中心提供理论支持和法律保障。审议会所通过的各项体育政策则由日本体育协会和日本奥委会以及地方体育部门联合承担和执行。而为了提升审议会决策的科学性、民主性、有效性和成熟性,文部科学省在对有关决策方案实施审议程序的时候,在审议和答复阶段,往往邀请其他各省厅的代表参加,加强横向合作,并与下属各地区体育行政机构和社会体育团体加强纵向联系。日本体育振兴中心是文部科学省2003年依法设立的管理体育事业的外围组织,主要负责体育情报的搜集、国有体育场馆的管理以及运动医学方面的工作。这样一套决策机构和程序有效提升了日本体育决策的民主性、科学性、有效性、延续性和战略性,政府充分发挥了对竞技体育发展方式的调控权、引导权、规划权,提升了政府对竞技体育发展的战略性设计。

在中间组织层面,日本体育委员会(JSC)是一个独立的半行政体育机构,其主要任务是通过“体育促进基金会”和“体育促进彩票”来资助终身体育和竞技体育项目,帮助日本竞技体育建立多元化的资金渠道,如其中的“体育促进彩票”在开设以来经历初期的短暂波动后已经成为日本竞技体育资金的重要来源渠道(图2),其资金资助力度呈上升趋势。日本体育委员会还负责日本国家体育科研中心和国家训练中心的运营,为日本国家队的科学化训练和国际竞技力的提升提供了条件保障。此外,日本体育协会和日本奥委会作为社会中间组织,扮演着政府与非政府体育组织之间的桥梁角色。两者自1991年分离后,既共同派遣运动员(队)参加亚运会、奥运会等世界大赛,并为运动员(队)提供科学训练、体育情报、运动医学等方面的服务,也分别行使各自职能,如体育协会的重点任务是培养体育教练员、体育少年团,推进体育医学和科学发展,组织举办国民体育大会,为优秀运动员强化训练服务等。奥委会主要职责是强化运动员在国内外训练和交流,教练员的强化培养和国外学习,奥运会运动员的选拨认定、强化各项目的训练基地设置、运动员健康管理和反兴奋剂,优秀运动员专业俱乐部模式的建设和提高国际竞技力的体育交流,强化体育信息调查,训练资金分配和体育科研支持等。

在非政府组织层面,各种体育协会及其综合性体育俱乐部等社会体育组织具体负责包括竞技体育在内的各项体育事务的实际运作、开展、执行和实施。得益于中央到地方、政府到社会各层级体育组织之间的紧密配合和协调统一,日本竞技体育管理体制展现出了新的时代特征,如高度统一下的集团行动、严格等级秩序下的高效执行、各项组织之间紧密配合、竞技体育与其他体育之间良性互动、后备体育人才培养强化、体育决策部署严密、运动训练资金和设施的高度保障以及运动训练的科技化等[15]。这种政府和社会结合型的半“举国体制”既充分利用了政府的调控优势,也充分发挥了社会和市场的资源配置效率,促使日本竞技体育发展方式走上了政府主导下的社会高度参与的轨道模式,摆脱了1964年东京奥运会前政府管制过紧及之后又过于松散的管理方式,不仅大大提升了竞技体育的国际竞争力,而且大为提升了其与大众体育和学校体育之间的融合性、协调性和互动性。

注:JASA=日本体育协会;JOC=日本奥林匹克委员会;MEXT=日本教育、文化、体育与科技部;空心箭头表示“隶属”;实心和双箭头表示“成员/合作”;虚线箭头表示“资助”

图2 日本竞技体育管理体制

2.2 国民精神重塑和经济社会整合的社会动力是其发展方式转型的外部驱动

二战后,日本采取政府主导型的经济发展模式,遵循与美国经济合作的“道奇路线”,基于“生产第一,经济至上”的指导方针,打破了国内资源匮乏和市场狭小的限制,倒逼企业提高产品质量及附加值,通过产业结构升级、集约化生产、技术引进创新以及科技立国战略等,深度促进了日本经济的战后繁荣。直至1973年,日本年均GDP增长率高达8%~10%,成为位列美国之后的世界第二大经济强国。经过短暂的石油危机影响,1975年至20世纪80年代末,日本经济再次出现快速增长,虽然增长率有所放缓,但仍然保持着年均3%~7%的速度。但此时日本经济增长伴随着土地和股票价格的疯狂上涨,政府先是以极度扩张的货币政策应对,随后又施行反向的紧缩性货币政策,最终因反复无常的宏观政策调整,加之传统政府干预型经济发展模式无法适应国际经济新环境的制度缺陷,伴随着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的冲击,最终造成日本泡沫经济的破裂,日本经济在20世纪90年代陷入了深重的衰退期,被称之为“失去的十年”[16]。

但日本早在20世纪70年代石油危机之后,便开始谋划经济发展方式转型和产业结构调整的思路,寻求经济发展方式的集约型增长之道。因而,以“绿色产业”发展为导向,注重科技创新和人才质量提升,加速传统产业转型升级,加大服务业发展规模和质量,转变此前政府过度干预的经济发展模式,建立新自由主义经济体制,形成政府适度干预的宏观调控机制,成为日本转变社会经济发展方式的重要价值取向。有研究表明,1990年以来由于日本致力于促进技术进步、改善福利分配以及减少环境污染,使得日本在经济增长效率、福利获得、成果分配、生态环境改善等几个方面趋好[17]。这是日本经济发展方式转变带来的积极效果。但由于日本外向型经济发展模式特征,其经济状况总体受制于国际市场波动,尤其是在2008年金融危机背景下再受打击,造成经济长期萧条,社会投资热情降低,消费欲望疲软,总体发展乏善可陈并延续至今。

更为棘手的是,新时期的日本还出现了诸多复杂的社会问题。1)人口老龄化背景下医疗负担沉重,医疗费用占GDP比重不断上升,因运动不足所造成的医疗费用支出不断增加。2)日本少子化问题严重且青少年体质下滑。1995年以后日本生育率进一步走低,落入“低生育率陷阱”,步入超少子化困境。2005 年日本生育率降至战后最低水平,尽管以后稍有回升,但仍无法摆脱超少子化困局[18]。日本青少年体质下滑虽然有所遏制,但比起20世纪80年代仍然处于低水平。3)社会情绪消极,老龄化和萧条经济造成社会情绪低落,高福利社会下尚显富足的生活造成青年一代奋斗动力不足,并且日本青年一代在自我认同、社会认同、未来信心等方面在丧失自我和自信。而在世纪之交,日本举办的 1998 年长野冬奥会和2002年日韩合办的足球世界杯,在经济上分别带来了2 兆 3 244亿日元和3兆3 049亿日元[19]。同时,日本男、女足在世界杯上的夺目表现更是激起了日本久违的民族自豪感,起到了巨大的精神振奋作用,越来越多的日本体育偶像备受青少年推崇。因此,在新世纪,日本竞技体育所具备的经济层面、社会层面以及精神层面的多元功能逐渐被日本政府和社会重视。

基于老龄化社会下健康服务产业的巨大市场前景,少子化社会下国家对幼儿及青少年身心健康及进取心的培育,释放经济衰退带给国民精神上的负面情绪,日本在国家层面更需要重新整合竞技体育资源,转变竞技体育发展方式,从而适应新时期的大众健康需要和社会经济发展需求。这也意味着日本体育战略层面仅注重大众体育和学校体育的发展而忽视竞技体育已不符合新的国家战略需要,必须加大对竞技体育功能和潜力深度挖掘,通过捋顺竞技体育、大众体育和学校体育更为协调互动的关系实现日本体育发展方式的时代转型,从而避免历史上曾经偏废一方所带来的体育发展格局上的不平衡以及由此产生的社会厌恶和不满。2010年8月26日,日本文部科学省出台的《体育立国战略》可谓实现日本竞技体育发展方式转型的关键节点(图3),政府通过该战略将日本体育事业发展提升到国家战略高度,通过该战略政府旨在达成多重战略目标:1)通过体育实现对社会问题的综合治理与援助,特别是对老年人和青少年的健康干预;2)通过优秀运动员的高质量培养回报与反哺社会发展,通过大型体育赛事的举办带动旅游经济,最终实现竞技体育发展与社会发展的良性互动;3)打破体育行政壁垒,整合体育行政管理资源,从而更好地提升部门之间协作力度,提升政府执政效率;4)致力于促进“新公共”政策在体育领域的实施,促进“综合型社区体育俱乐部”在履行竞技体育后备人才培养职能时承担起相应社区公共服务职能。可以说,日本竞技体育发展方式转型在国民精神塑造和社会经济整合方面具有较强的预期,社会和国民层面的需要形成了巨大推力,成为日本竞技体育发展方式转型的重要外部驱动。

2.3 大国战略地位和国际形象提升的战略动力是其发展方式转型的核心驱动

二战后,日本国家战略重心着重于经济与社会重建,因此政府政策重点始终围绕经济建设和福利构建,企业则致力于研发和生产,国民致力于奋发工作和劳动,这些因素形成合力最终推动了日本在战后重新崛起,短短20多年日本跃居世界经济强国地位。战后日本致力于竞技体育实力提升及举办东京奥运会,其主旨在于借助奥运会刺激经济发展和基础设施建设,同时展现日本在战后作为民主化国家所具有的健康国际形象,对日本社会则起到恢复社会自信、振奋民族精神的目的。此时的日本尚未开始寻求国际政治大国地位,也无意通过竞技体育来开辟国际政治较量的第二战场。然而日本在战后一直在政治上受制于美国,缺乏足够的外交自主权。随着日本经济在20世纪70年代的进一步强盛,日本经济已经足够叫板美国,但经济地位和政治地位严重不符导致日本财团和跨国企业在海外投资屡遭政治歧视,同时在军事方面因与美国签订的“安保条约”,日本军事缺乏足够的自由权。在国内对日本“政治地位”呼吁日渐强烈的背景下,1982年上台的首相中曾根康弘在对战后“经济立国”总体战略进行修正,开始确立和推行“政治大国”的国家发展总体战略[20]。

图3 《日本体育立国战略》主体框架

在此基础上,日本形成了几个重要的政治大国战略方向:一是构筑以美、日、欧为主导的国际新秩序,二是力争成为未来亚洲秩序的主导者,三是力图摆脱战败国地位,争取成为安理会的常任理事国[21]。在这样的战略主导思想下,日本将近邻中国视为自己潜在的竞争对象,而这种竞争必然涉及政治、经济、文化乃至体育领域。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竞技体育逐渐崛起,而日本竞技体育则逐渐衰退,这对一心想压制中国称霸亚洲的日本而言无法接受。20世纪90年代以来伴随着冷战的终结,日本加速了政治大国战略的实施步伐,在经济领域日本大力发展经济外交的政治功能,突出对外援助的政治色彩,尤其是加大了对此前备受日本侵略的第三世界国家的经济援助,以此来改善和增进同它们的国家关系。在国际政治领域,日本积极参与国际事务并争取更多发言权,如给联合国提供经费支持,在联合国专门机构中谋求要职,积极参与联合国维和行动,通过舆论造势试图入围常任理事国等。而在亚太地区的战略上更是通过经济外交、军事扩张、环境外交等诸多手段提升在亚洲地区的政治影响力。在与世界主要大国的外交关系上,苏联解体后的日本力求全面摆脱美国压制,采取既合作又竞争策略,并与西欧建立起了更为密切的关系,力图构建“日美欧三极主导体制”;在对华政策上则经历了合作、防范再到对抗的过程,通过各种方式抑制中国的竞争力,遏制中国的和平崛起[22]。

国际舞台上的日本通过全方位的外交战略显示出了跻身世界政治大国的野心,而这种欲望也体现在了其竞技体育发展方式的转型进程中。其中有几个重要的转型特征彰显了日本竞技体育发展所承载的国际战略使命。1)日本竞技体育体制的构建汲取了世界各个竞技体育强国的发展经验。日本是善于学习的民族,其善于通过制度引进和技术创新达到内化和本土化的目的。如日本通过引进美国的大学竞技体育体制,欧洲的俱乐部竞技体育体制以及借鉴中国竞技体育“举国体制”的模式融合形成了自身多元化的竞技体育人才培养格局,最终实现了日本竞技体育和大众体育、学校体育的融合发展。又如,在备战制度方面,日本政府博采众长,形成了更加完善和细致的组织保障职能,尤其是在完善运动员训练生活保障、提升运动员奖励力度、提供科研医疗服务等方面施政力度很大。2)竞技体育项目布局上更加注重特定项目的战略价值,通过不同竞技体育项目的发展与世界各国进行密切的文化交流和竞技对抗。如棒球成为日美体育文化交流的传统桥梁;乒乓球、体操、摔跤等项目是日本与亚洲近邻处于白热化竞争的项目;足球、游泳、田径等项目则是日本展现世界体育强国地位的重要场域;尤其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足球的崛起为日本竞技体育形象的当代塑造和文化的输出产生了至关重要的影响。3)竞技体育大赛的积极申办和举办。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冬奥会、足球世界杯、篮球世锦赛、夏季奥运会等重大国际体育大赛相继落户日本,日本率先成为第一个举办冬、夏季奥运会和足球世界杯三大顶级体育赛事的亚洲国家,这大为提高了日本在国际体育界的地位以及在亚洲的体育强国地位,这些赛事也为展现日本国家形象、彰显日本的民族素质和风采提供了绝佳的历史平台。4)日本的体育文化输出。日本通过体育动漫、体育科技产品、海外职业运动员输送、传统竞技体育项目海外推广、海外运动员归化等手段和战略不断构建出鲜明的日本体育文化时代符号,试图通过日本超前的体育文化形态影响世界,提升世界对日本文化生态的认同度,最终实现其大国形象的国际塑造和大国文化地位的时代构建。总之,基于日本大国战略地位和国际形象提升的利益需要成为日本竞技体育发展方式转型的核心价值取向。

3 日本竞技体育发展方式转型的启示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竞技体育通过政府和社会相结合的管理体制构建、竞技体育政策的持续引导、强有力的运动员培养系统打造、完善的运动员保障体系建设,逐渐完成了新时期竞技体育发展方式的时代转型。在2020年东京奥运会背景下,日本竞技体育已经向世人发出了强烈的崛起信号。可以预见,无论是在奖牌数量、排名还是在诸多共同的优势项目上,日本奥运会代表团势必将向中国竞技体育代表团发起强有力的挑战。作为竞争对手,日本竞技体育的发展成果值得我们重视和思考。尤其是其竞技体育发展方式转型背后所依靠的动力机制对我国竞技体育发展方式转型具有一定的启示意义。

1)进一步在举国体制基础上完善并构建中国特色的新时代竞技体育管理体制。我国竞技体育发展同样应借鉴公共治理理论的协作、分权、民主审议和科学决策思路,以“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理念为指导,使政府“独轮驱动”向政府、市场、社会、个人“四轮驱动”的多元化竞技体育治理格局发生转变,促使我国竞技体育发展更多地走向大众、服务社会、扎根基层,促使我国政府在竞技体育职能和作用方式上从“管”向“服”“调”的转变,充分培育我国社会和市场在参与竞技体育具体事务管理中的积极性,充分发挥市场在我国竞技体育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最终提升我国竞技体育资源配置的效率。

2)充分挖掘竞技体育在价值观培育、精神塑造、社会经济促进方面的价值功能。我国竞技体育在北京奥运会周期已经完成了重要的历史政治使命,当前竞技体育发展方式的转变更多地要面向、依靠和回归到与大众体育和学校体育之间的互动发展方式上来。建立全民健身与竞技体育之间良性互动、融合发展的合理格局,一方面发挥竞技体育在国家信仰构建、人格品德完善、进取精神培养等方面的精神激励作用,另一方面起到对中国经济与社会的带动与整合作用。如2022年北京冬奥会便是我国冬雪运动在大众推广、学校普及、竞技提升方面实现协同推进的最佳历史机遇。借助北京冬奥会契机推进冰雪产业发展、普及冰雪运动文化、形成冰雪运动生活方式、促进冰雪运动科技研发、推动冰雪运动产品升级、培育冰雪运动职业化成长、构建冰雪运动消费新常态等均是我国竞技体育新时代服务社会的重要时代使命。

3)重视我国竞技体育发展方式转型所蕴含的国家形象构建、文化输出战略价值。我国竞技体育发展方式从粗放型增长转向集约型、精致型增长是必然的历史趋势,这是我国走向体育强国的必由之路,是体育强国助力新时代强国建设的使命担当,也是中国实现现代化强国建设的价值诉求,而这一过程也必将与我国的和平崛起相伴而行。因此,在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建设背景下,进一步提升我国竞技体育文化的新形象、新高度、新厚度、新底蕴,并实现竞技体育文化国际化和本土化的完美结合便显得尤为迫切,这就需要我们注重竞技体育传统项目和大众项目之间的平衡发展,如加强我国传统竞技体育项目的现代化改造和国际化推广,形成三大球、游泳、田径等基础性项目的普及化、社会化、市场化和职业化发展的时代新局面。最后,应充分依托和借助大型体育赛事平台实现中国体育文化的高质量和高品质输出,起到体育强国建设进程中文化先行的战略布局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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