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城事
2019-10-30文/戴楠
文 / 戴 楠
生在海南,长在上海;下乡安徽,求学北京。兜兜转转一圈,又回到上海。从此,扎根沪上,工作、成家、生女。在这些流逝的岁月中,总有一些人生“风景”,在脑海里难以抹去。
上海之巅
“乘坐上海中心的‘世界最快电梯’,最高速度可达18米/秒,让你55秒直达高空。118F上海之巅观光厅,外滩和黄浦江两岸,360°全方位无死角的旖旎风光,一瞬间毫无保留地映入你的眼帘,站在118层的观光厅,绝对让你眼前一亮,赞叹连连”。
今年国庆前夕,朋友李洪在微信上说,国庆期间上海中心让你多玩一小时。微信里,还附上了详细的游玩攻略。
曾经在我们心目中的上海第一高楼——国际饭店,如今风光不再,被雨后春笋般涌现的高楼大厦所取代。别的不说,就拿我们家所居住的大楼,其高度也超过了国际饭店。
小时候,家居住在离国际饭店不远的新昌路。那时老家的亲戚来上海,放下行李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到国际饭店门前,仰起头来数数饭店的层数,看看是不是真的如传说中的二十四层一般。由于楼层太高了,所以朝上看的时候,常常使帽子从脑袋上落下,而这也成为当时上海滩流行的一个梗。
自1934年建成到1982年,国际饭店一直是上海乃至中国的第一高楼,有“远东第一楼“的美名,是上海的地标和象征。彼时,许许多多带有“上海”牌子的图标,大多会是国际饭店的剪影,在人们的脑海中留下深刻的记忆。
龙应台的《大江大海一九四九》中有这样一个片段:大家通常知道的1945年8月15日日本战败投降的消息,其实在8月10日的夜晚就已经泄露出来了,上海地下组织迅速的做出了部署。8月11日的早上,人们纷纷跑到街头巷口来看,看国际饭店最高楼的尖顶上扬起的国旗,为升旗者的勇敢而惊呼,为这历史性的时刻而赞叹。
上世纪80年代初,上海宾馆建成,使曾经骄傲了半个多世纪的国际饭店让出了上海第一高楼位置,有着辉煌历史的国际饭店成为明日黄花,在新一代上海人的记忆中,扮演一个模糊的背景角色。
现在,初次来到上海的人们一般不会第一时间跑到国际饭店门前,领略上海的气息,更多的是去东方明珠、金茂大厦、上海环球金融中心大厦和上海中心大厦,感受上海的现代风韵。
金茂大厦、上海环球金融中心大厦、上海中心大厦,这三座超高层一座比一座高。金茂大厦的高度是420米,上海环球金融中心大厦的高度是492米,相差约70米,上海中心大厦的高度是632米,比上海环球金融中心大厦高140米,是70米的两倍。
上海中心大厦为什么要建成632米的高度?据考证,主要是考虑上海城市的天际线看起来更好看,更加富有韵律感。但是,建的太高也不美观,所以,最终选择632米的高度。
上海中心大厦目前是中国第一、世界第二高楼。是一幢集商务、办公、酒店、商业、娱乐、观光等功能于一体的超高层建筑,总建筑面积57.8万平方米,相当于外滩所有建筑面积之和,可以同时容纳3万多人。
上海中心大厦的外形是一条旋转向上的龙形,由两层玻璃幕墙构成,这样的造型也是有讲究的。最初设计的时候是方形的,后来改成内圆外方,后来又将外面的幕墙形状改为三角形,为了和金茂大厦、上海环球金融中心大厦的外形和谐,又把三角形的三条边进行了柔化处理,使之与这两座有棱有角的建筑相匹配。盘旋向上的角度最后确定为120度,因为,经过风洞试验反复测试,发现这个角度风阻最小,能够最大程度地解决高空建筑的风阻问题。
上海中心大厦引领了超高层建筑的发展。相对技术创新来说,在设计理念上的创新更为突出。据介绍,在设计时首先考虑人的体验:内部人性化的设计,如何分区、如何形成公共空间,给人提供生活、工作的平衡。基于此,引入了空中花园的概念,将收分、旋转和柔性幕墙的概念,转化成想要的空中花园。
在老一代上海人的眼里,看到国际饭店不变的伫立在上海这座起伏变迁的城市里,就像看到了自己青春的辉煌岁月,足以燃起内心澎湃的激情,勾起最美好的回忆。而上海中心大厦这些更高大宏伟的现代建筑工业的产物,则给人一种海纳百川的上海,不断追求卓越的全新感觉。
这是一个神奇的境遇。走进上海中心大厦,AV装置和地幕投影,踏出“裂纹”进而穿破楼板,给你带来刺激心跳的巅峰挑战;在上海最最最高的空中邮筒,写上一张明信片,寄给你最牵挂的人,不啻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坐落在137米的中国最高博物馆,超过500件珍贵文物与藏品,云集珍品,让你我见证历史、感悟文化、感受人文魅力;2200㎡超大空间,7大功能区,精选60,000+册图书,一座漂浮在“云端”的山水秘境,在这个有“温度”的阅读空间,你我一起静静地读书。
这个国庆节,一定过得很惬意,很有情趣。
旷世奇“墙”
家住黄浦江畔,有事没事总喜欢沿着滨江大道溜达溜达。时值初秋的傍晚,亲水岸栏前有不少人,男女老少,有的看浦江夜景,有的照相留念。有对情侣相拥而立,指点着对岸建筑群中的某个所在……
作为一个老上海人,对黄浦江有着异于常人的情愫。浦江水伴随着我们的成长,用水泥浇筑的防洪墙,浸淫着我们的悲欢离合。江上的船舶,曾经载着我们和青春梦想、激情,驶向陌生的远方……
乘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受尽磨难的我们,又回到了它的身边。尽管那时它依旧是灰蒙蒙的,但在我们的心中,它是那么的靓丽和可爱。尤其是从外白渡桥旁的黄浦公园到金陵东路新开河,那段大约1700米的防汛墙,是我们心中(上世纪70年代至80年代)上海最浪漫的地方,承载着我们浪漫的记忆。
沪上著名滑稽笑星毛猛达曾经说,他同女友相爱的时候,曾经多次去过那个带一点神秘的地方,“那时候傻呼呼的,吃好夜饭就去抢位子,7点钟前头就赶到了。有一次去晚了,看过去人海茫茫,总算找到一处隙缝,挤进去,没等开口,旁边的情侣便主动让出一角。在这里,没有发生过占位吵架的现象。”
明月当空,繁星点点;江波闪闪,摇曳倒影;清风阵阵沁人心扉。身边簇拥的是心爱的人儿,小布尔乔亚的味道不要太浓。
那时,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一对对热恋中的情人,就将这里的长堤塞了个水泄不通,男女整齐地排列着,耳鬓厮磨,组成上海滩最早的情人阵地——外滩情人墙。
在这儿,没有人打扰你,也不用担心会碰见熟人,因为大家来这儿的目的都很明确:谈情说爱。旁若无人,一门心思。因此,也不怕别人笑话你。即使陷入热恋中的人们忍不住做出一些亲昵的举动,如握手、搂腰、亲吻,别人也会熟视无睹。
在这儿谈恋爱,既安全又轻松,既浪漫又不用任何消费。而且,面对的是可以见证神圣爱情的黄浦江。可以说,是完美无缺、无与伦比的。
这里一年四季,不管是风和日丽,还是风霜雪雨,永远不会冷清。
雨天,各色雨伞一字排开,绵延千米,很是壮观。有过来人曾如此描述彼时情景:“伞外风雨冰冷,伞内温暖如春”,别有一番风韵在里头。
冬天,下大雪、结厚冰,在寒风特别凛冽的外滩站墙,不是件好受事情,这时候情侣数量尽管仍然很多,但在一年当中,是属于最萧条的。
大热天则不同,比之冬天要拥挤很多了。薄薄的夏装永远是异性之间身体接触的诱惑,而江面吹来的风中尽管充满黄浦江的腐臭和油腻味,但相拥的诱惑足以闭塞情侣的嗅觉,而只会感受到肌肤在微风中的滑爽。
曾有好事者在北京东路到南京东路一段200米长的江岸边作过统计,有600对情侣在谈恋爱,平均一米距离就有三对恋人6个青年男女。
当年,有个《纽约时报》的记者记录了当时外滩情人墙的情形:“沿黄浦江西岸的外滩千米长堤,集中了一万对上海情侣。他们优雅地倚堤耳语,一对与另一对之间,只差一厘米距离,但决不会串调。这是我所见到的世界上最壮观的情人墙,曾为西方列强陶醉的外滩,在现代中国,仍具有不可估量的魅力。”
封闭年代没有“旅游”的概念,出差或探亲访友者来到上海,“逛外滩”是必不可少的项目。外来客对于如此的“奇特风景”常常不明底细,觉得大上海就是不一样,谈情说爱也要摆出阵势来。
上海本地人对外滩“情人墙”的成因有苦难言,在这浪漫和美丽背后有着太多的无奈和酸楚。当时,上海老百姓谈恋爱没地方去,家里住房条件也比较差,公园晚上关门了,也没有像现在这么多的咖啡馆、娱乐场所。于是,都跑到风景最好的外滩来“站墙”。
如今,在外滩情人墙谈恋爱,已经成为甜蜜的往事。昔日用水泥制作的防洪墙,已经被花岗岩、大理石与铸铁雕花栏杆所取代。但是,那段青春记忆并没有随着岁月的逝去而淡薄。情人墙是一代上海青年在寸草不生的水泥地上,用浪漫的爱情创造出来的一片浓荫如盖的大森林,让热恋中的情侣得以圆仲夏夜之梦。
进入上世纪90年代,外滩情人墙的概念逐渐被各式咖啡馆、舞厅、茶楼等新约会场所淡化。据调查统计,现在,上海青年人前三位的恋人约会地点分别是:新天地、人民广场绿地与复兴公园。
不过情人墙依然灼热。据悉,平均每天20万外滩游人中,情侣大概有两万对。不跳舞,不泡吧,来外滩吹吹风看风景,已成为情侣们的新时尚。
“龙”的传说
曾经有一段时间,单位坐落在延安东路上,每天吃好午饭,喜欢站在窗前看着马路上热火朝天忙活的建筑工人。在他们的努力下,延安东路高架从破土到浇注桥墩,雏形逐渐形成。
上世纪九十年代,上海高架道路建设紧锣密鼓。继内环线建成并通车后,贯穿市区的成都路高架和延安路高架先后上马,形成贯穿上海市东西南北中的“申”字格局。
南北高架初始命名为成都路高架。彼时,有一位中学生斗胆给市领导写信,建议改名为南北高架。在信中,这位中学生将自己的改名理由,说的条理清晰,逻辑严密,符合实际情况。于是,被欣然采纳。
好事多磨。当延安路高架工程进行到关键的东西南北高架路交会点时,作为支撑主柱的基础地桩怎么也打不下去。
工程暂时停顿。一种说法在私下里悄悄传开:会不会是风水龙脉方面的问题?要不要请风水先生来看看呢?这种说法,当即受到工程技术专家的批驳和反对。
项目指挥部广邀参与工程建设的各路技术精英,汇集到这里啃硬骨头。可技术精英们各显神通之后,打不进的地桩依然打不进。就是勉强打进去一部分,也远远不符合设计的标准和工程的要求。
先前的求神拜佛的说法,又悄悄地在工地上传播:上海的一位法师做完法事,桩就打进了。因为道破天机,法师回到寺庙,不多日无疾而圆寂。柱子上随后围上了白钢并装上了龙形纹饰,作为对佑助打桩成功的神明祈敬。
其实,这是一个谬传。真实的情况是:交会处的这根立柱,由于上方要支撑起两条高架,共四层路面,又是申城高架“申”字中心的主立柱,可以说是顶梁柱,技术上要求非常高。按照设计,这根主立柱直径5米,在地下需要打36根钢管柱。每根钢管柱直径90厘米,长为64米。按照施工要求,这批桩基要打到地下60多米深处。
当时承建方找来的打桩施工队伍,只擅长建筑物打桩,对于如此密集的立柱打桩没有经验。在施工方案、施工技术等方面都存在不足。于是,这支打桩施工队第一批打6根桩时,就遇到了地质的坚硬层面,出现了无论怎么打,就是打不下去的情况。有的桩只能打到10多米,最深的也只能打到41米,没有一根达到设计标准。
施工遇到了巨大的困难,承建方要求上海市政设计院更改设计,遭到设计院的拒绝。设计院向上海市政一公司求助。该公司施工经验丰富,他们在施工时采取了三项措施,一是用8吨重锤打桩;二是打桩时不间断地灌水,起润滑作用;三是连续18小时捶打,保证桩柱连续深入。变更施工方案后,仅用了一个月零5天的时间,便将36根桩子全部打入。
由于这根中心柱特别粗,直径达到5米,高度有32米,是一根“巨无霸”。一方面在开阔的路口不甚美观,另一方面也可能给驾驶员带来视觉阻碍,影响行车安全。因此,在立柱建设的同时,对立柱的装饰也提上了议事日程。特地请来雕塑家设计了龙纹雕塑,使之成为上海高架道路中,唯一被装饰的立柱。
永远的227号
前几天,黄浦区工人文化宫(以下简称区宫)的老师打电话给我,问我,能否抽时间到一家企业去上一堂“新闻写作课”。我当即应诺。
对我来说,只要是区宫邀请,肯定到场。说起来,我与坐落在普育东路227号的区宫神交已久。
最初得知区宫,是在1976年的一个冬季的晚上,那时叫南市区工人俱乐部(简称南工),我的一个文友跟我说,他们单位里有一个同事参加了南工组织的书评小组,说着,眼里露出不无羡慕的神色。
彼时,我尚在安徽农村务农,尽管对于参加书评小组连想也不敢想,但是在心里却是无限向往。
那是一个读书很不容易的事。当时(1975年),南市区工人俱乐部图书馆准备对封存在仓库中的图书进行整理、出借,召集了南市区周边工厂、学校、机关等单位中,有一定的思想觉悟、一定文化程度和写作能力的工人,成立了一个12人的书评小组。
书评小组让许多被封存已久的图书重见天日,12名成员靠着热情把每月一次的讨论活动搞得有声有色。据说,每次讨论后,都会由组员汇总写出壁报,放在图书馆里向大家介绍,也会放到附近的街道两边。这些书评会不定期汇编油印成小册子,去基层单位发送。书评小组见证了上海这个城市起起伏伏的“读书史”。
不久,我与书评小组有了一次近距离的接触。那是我所在的单位开展诗歌比赛,好友给我介绍书评小组里善于诗歌创作的唐老师作专题辅导。
40多年过去了,当年数百万工人轰轰烈烈读书的往事已成记忆,而南市、黄浦两区合并后改名黄浦区工人文化宫的书评小组读书评书热情依然如故。即使如今成员们已分散到上海的各个角落,但每到读书日,他们都会按时赶到普育东路227号这座小楼,赴一场40多年不变的读书约会。
再次认识南工,是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那时为了繁荣职工文化创作,南工欲成立职工业余创作组,并面向全区招聘成员。报名者众多,竞争激烈。要成为其中一员,其难度不亚于如今报考戏剧学院的戏文系。我知道自己缺乏文学创作天赋,很有自知之明,没有报名。
笔试放在一个周末的晚上,朋友走出考场后对我说,考试是当场创作一个戏曲小品。朋友创作的是单口相声,听她介绍完创作思路,我脱口而出,你没戏了。果然,揭榜时,朋友名落孙山。
这两次与南工交往,用一句术语来说,是,遥望。并没有实质性地融合进去。
进入新世纪,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中学时的老师找到我,他在区宫负责职工业余文化娱乐培训工作,希望我能相助。师恩难忘,我一口应诺。然而,仔细一了解,吓了一跳,“哇”,这个培训班规模也太大了,美术、书法、钢琴、摄影、舞蹈、声乐,英语、德语、日语、瑜伽等等,包罗万象。所请老师都是业内翘楚,凡是区内企事业单位的工会会员,都可以免费参加培训。
在市场经济的当下,还有如此好事。培训通知一发出,报名参加者踊跃。有的单位甚至是工会主席带队集体来报名。鉴于报名者众多,不得不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增加一些名额。
参加培训的会员们都非常珍惜这一培训学习机会,比如钢琴班按规定是晚上6点半开课,有好些学员5点多一点就到了课堂。每次培训课程结束,区宫还会组织一次汇报(演出)活动,让学员们一起来秀秀学习成果,探讨如何将培训班办的更好。
如今,区宫开办的免费公益培训项目愈来愈多,范围也愈来愈广。与时俱进的是,这些培训项目,还可以送课程进企业。只要企业工会在区宫APP上约课,他们就会在约定的时间,按照企业的要求派教师上门授课。这一举措得到了企事业单位的热烈欢迎。在我下企业授课时,经常有人对我说,区宫为职工群众办了一件大好事。
是的,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工会是职工娘家人的性质不变,为广大职工服务、送温暖的宗旨不变。普育东路227号,永远闪耀着“工人的学校和乐园”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