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活着》中的生命意识
2019-10-23严格石秋仙
严格 石秋仙
摘要:余华在《活着》从叙事内容到作品内涵都表现出一种坚韧而又孤独的生命意识,本文将从对死亡的认知和态度,承受苦难的生命意识和对生命本质的思考这三方面,深刻阐释长篇小说《活着》的生命意识。
关键词:《活着》;苦难;死亡;生命意识;生命本质
《活着》以其平淡却极富感染力的语言,刻画出福贵、家珍、凤霞、有庆等鲜活生动的人物形象,余华通过对人物苦难经历的描写,反映出新旧交替的动荡时代下人民顽强的生命意识。《活着》中的主人公福贵在其漫长的生命中,经历了七个亲人的死亡,他的人生可以说得上是极其坎坷的,但是他依旧坚忍不拔地以超然的态度活了下去。那种坦然面对生活的态度与方式,传递出他超然于苦难之外的生命意识。
一、对死亡的认知与态度
《活着》是一部底层人民在艰难生存环境下对抗命运的血泪史,人们纷纷在这个叫“活着”的故事里一一死去,而故事的主人公福贵以一种坚持活下来的方式见证着亲人和他人的离去。[1]
福贵的一生经历了七位亲人的离去,在别人精心设计的骗局下输光了家产,父亲受不了这巨大的打击,一命呜呼了。父亲的死把他从颓靡的生活中唤醒,使他开始谋求生活。被国民党拉去做壮丁后的二个月里,母亲积劳成疾也去世了。
但命運并没有停止对福贵的捉弄,儿子有庆为校长献血,遭遇失血过多而死,福贵也只有默默地承受着有庆的离去。接着送走了妻子家珍,眼睁睁看着女儿凤霞因为无钱医病而致聋哑,最后因难产大出血而死,看着女婿二喜因工伤丧命,看着外孙苦根吃豆子被撑死。在至亲一个接一个地离去之后,福贵并没有就此堕落,对生活失去希望,更加坚定了活下去的意念。
《活着》中福贵除了见证了亲人的离去,还见证了他人的死亡。龙二在赌场设局导致福贵输光了家产,而他得到了徐家的财产,却在“土改”时因对抗政府被枪决。福贵不敢直面龙二的死亡,他心里明白龙二是替他死的,“毙掉龙二后,我往家里走去时脖子上一阵阵冒冷气”,“我摸摸自己的脸,又摸摸自己的胳膊,都好好的,我想想自己是该死却没死”,在龙二枪决后暗暗告诉自己“这下可要好好活了”。[2]如果把在战场上牺牲的无数士兵们和其他死亡联系起来,我们就会发现这些死亡和苦难不仅仅是个人的,更是民族和国家的。
福贵的一生是不仅仅用“苦难”这个词就能够描述的,然而在社会环境和宝贵亲情力量下,在经历一系列的“死亡”后,他对生命形成了自己的一种观点,靠着这个观点来支撑着他破碎的生命。这样复杂的因素使福贵面对苦难选择了一种坚守的态度。他始终坚信:即是生活是最为悲惨的,即是命运是残酷的,自己也应该鼓足勇气和攒足力量熬过去,直到人生最后一刻。苦根的死是一种结束,也是一种开始,对福贵而言,放下苦根的死,也就算是真的放下了,他在床铺下给自己留了10 元收尸钱,挣扎着要走到生命的终点,这是他对生命的本能渴求与呼唤!当一个个亲人都被死神以这样或那样的方式残酷的带走了鲜活的生命,只留下福贵一个人来面对这样的生离死别。这种人生感受,就像刀子一次次的剔下福贵身上的肋骨,他无能为力,他只有承受,因为这是命运。[3]
二、承受苦难的生命意识
(一)生之坚韧
是什么支撑着福贵直面生存的苦难?是坚韧。福贵的一生坎坷崎岖,历经倾家荡产,在这期间,他曾输光了家产,好不容易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却在抓药的途中被国民党拉去做了壮丁,等他从战场上回到家中时,母亲已经离世,女儿凤霞成了哑巴,但他因此没有放弃生的希望。生活给予福贵众多的苦难,让他经历了战争、饥荒,甚至让他亲手埋葬他所有亲人的尸骨,然而,这位历经沧桑的老人,并没有被生活所击垮。白发斑斑,身边已无一人,却以老牛为伴,依然辛勤劳作,坚韧的活在这世上。
(二)生之乐观
福贵的心态一直非常乐观,他人生态度始终的豁达的,随遇而安,从不在困境中抱怨命运。就连被国民党抓了壮丁,他也很快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抢夺大饼的战争非常激烈,他们想出了歪招,别人抢大饼,他们扒别人靴子,谁敢反抗就用头盔砸谁的脚。他们用靴子烧火,煮大米。在战争的阴云下,福贵、老全、春生,看着冬天里没有靴子的人在雪地上跳脚,在痛苦的世界中,没心没肺的笑个不停。即使生活有再多的苦难,福贵也能给自己找到些欢乐。在苦难的世界里,乐观的活着。他明白:无论快乐还是痛苦,都在一念之间。他可以选择痛苦,也可以选择快乐。生活还在继续。苦难,也在继续。女儿去世后不到三个月,妻子也死了。四年后,女婿死在了水泥板下,又过了三年,外孙因吃豆子噎死。家中,仅剩福贵一人。接二连三的打击,依然没有摧垮福贵的生命。他依然顽强的活着。他的活法是,要在无尽苦难中保持一颗永不屈服的乐观之心。
(三)接受与无奈
《活着》中福贵还表现出了对苦难和命运的接受与无奈,他对命运有着强烈的认同感和顺从感,这恰恰缓解了他生存的焦虑,他把苦难归结为是命运的安排。福贵为了能让有庆上学把凤霞送走,解释道:“凤霞命苦,这辈子看来是要苦到底了,有庆可不能苦一辈子,要让他念书,念书才会有个出息的日子。”福贵把自己艰难的选择归结为“凤霞命苦”,他把生活残酷的理由交给了“命”,给自己选择了一个理由。当凤霞到了适婚年龄却嫁不出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结婚时,福贵说:“凤霞命苦,她只有这么一点看看别人出嫁的福分。”这是福贵对凤霞悲苦命运做出的解释,更是被生活压迫的一种自我安慰。如此使用频繁的命的概念,不仅仅是一种豁达,更多的是一种无奈。
福贵算不上生活中的强者,他以一个“败家子”的形象出现,既不能“光宗耀祖”,也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对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各种人生悲剧只能大限度地忍耐和承受。“福贵只能像动物一样接受自己的命运,承担命运所强加给他的一切灾难,却无力改变自己的生活,更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因此在命运面前福贵所表现的除了接受还有无奈。[4]
三、对生命本质的思考
生命的存在总是充满艰辛,小说《活着》中,我们总能看到在苦难中顽强生存的人们。读过福贵的人生后,我们看到了在小人物身上绽放出的人性光辉以及他们身后强大的精神动力,也终于领悟到“人是为活着本身而活着,而不是为活着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着。”[5]
(一)人性的光辉——善良与真诚
小说在向我们展示生存之苦的同时,也对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们身上那些优秀的人性品质进行了热情赞颂。患难中见真情,妻子家珍身为米行老板的千金,有着良好的家教和修养,在丈夫一贫如洗之际,没有舍弃福贵,跟她自己父亲回去,而选择留下来和福贵一起撑起这个家,农活一起干,这样的妻子真的很难得。家珍听到丈夫福贵说让她去歇一会儿,就能高兴地笑起来说:“我不累…家珍脱掉了旗袍,也和我一样穿上粗布衣服,她整天累得喘不过气来,还总是笑盈盈的。”她就是这样容易满足,因为一句迟来的关心,就满心的欢喜,仿佛她认准了这个男人,这辈子都跟定他了。福贵被抓壮丁,一走两年,婆婆去世,一个人孤苦的带着两个孩子,女儿生病失聪失语,万般艰苦,可她还是努力活着,等着福贵回家。最终她赢得了丈夫的尊敬,身边的人的尊敬。她死后,福贵说:“家珍死得好,死得平平安安,干干净净,死后一点是非也没留下,不像村里有些女人,死了还有人说闲话。”家珍那種甘于贫苦,善良体贴的形象跃然纸上。
福贵家的长工长贵离开徐家后靠乞讨度日,福贵此时表现出了内心深处的善良,他对母亲说,“苦也要把他留下,我们每人剩两口饭也就养活他了,此时我们看到的不是那个含着金汤匙的金贵少爷,而是一个淳朴真诚的农村百姓福贵。纯真善良的孩子有庆,在得知要给校长献血时,他第一个冲向医院,丝毫没有考虑自己的身体,反而高兴的像过节似的。他们让我们看到了市井小人物身上的人性光辉,他们的善良让他们在苦难来临时选择了原谅,因为他们总能发现生命的美好。
(二)生命的价值与目的——活着
生命存在的标志便是活着,离开“活着”这种生命形态,个体生命便没有了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在人类看来,死亡必然代表着世界上最为黑暗的事情。《活着》用较为简短的篇章,叙述了福贵祖孙几代的非正常死亡,这其中包括福贵的父母、子女、妻子、女婿还有孙子。[6]福贵在经历家人一个个的离去后,也渐渐明白了生命的价值与目的便是活着充满希望的活着,他总会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为自己而活,为他人而活。
福贵在经历了一次次的苦难后愈发坚强,他明白了往后的日子他只能一个人过了,于是买了一头在他看来像极了自己的老牛,给它起了自己的名字,与老牛相依为命。在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之后,他唱出“皇帝选我做女婿,路远迢迢我不去”的心声。在福贵眼里,与其争来抢去倒不如自己好好地活。“我是有时候想想伤心,有时候想想又很踏实,家里人全是我送的葬,全是我亲手埋的,到了有一天我腿一伸,也不用担心谁。我也想通了,轮到自己死时,安安心心死就是。”此时的福贵已经想开了,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是时候为自己而活了。
但福贵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而活,还肩负着为他人而活的重担。含金汤匙出生在地主家的福贵,从小就不懂得贫穷的滋味,沾染了纨绔子弟的坏习惯,吃喝嫖赌样样来,直到一次在赌场被骗,家道从此衰败。顺风顺水的日子到了头,接下来,颠沛流离才开始,他不会想到他的后半生会接连再三地遇到至亲的死亡。福贵渐渐明白,以前,他能为了自己花天酒地;现在,他要为家人而活呀!他逐渐从一个只顾自己吃喝嫖赌的纨绔子弟渐渐转变成一个顾家的好男人。在两年战争期间,福贵饱受战乱之苦,凭着毅力活了下来,是因为他明白母亲还在等他抓药治病,妻子儿女们都在等着他回家团圆,所以他要活着,为了家人坚强地活着。
余华在《活着》中对苦难做了全面的呈现,体现出了内蕴深刻的“生命意识”,这种生命意识呈现出了强烈的张力:福贵在漫无边际的苦难中活着,余华在他的身上力图倾注战胜命运的乐观。[7]这告诉我们苦难是人类必须去承担的,但在苦难中我们应感受生命的可贵。福贵在面对苦难和死亡时都向我们展示了生命的强大张力与韧性,这也正是余华想要传达的对生命本质的思考。
参考文献:
[1]贺常颖,柳芙蓉.论余华小说中的生命意识——读《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J].城市学刊,2015,5(3):112.
[2]赵澜涛.浮生如梦——《活着》中福贵所体现的传统文化[J].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09.
[3]洪治纲.余华评传[M].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2005.
[4]舒文治.在边缘活着[J].中国当代文学研究,1996(8):42-45.
[5]余华.虚伪的作品[M].余华作品集.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1995:42.
[6]韩进海.浅析余华作品《活着》中蕴含的苦难意味[J].现代交际,2016(12):121.
[7]农静云.生存悖论——读余华《活着》中生命意识的张力呈现[J].新西部,2008(20):144.
[8]文中引文均出自:余华.活着[M].第三版.北京:作家出版社,20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