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评弹的情缘
2019-10-23沈鸿鑫
沈鸿鑫
我一直认为,我之走上文艺道路,评弹起了重要的启蒙作用。我生在苏州,童年时代和青年时代的部分时间都是在苏州度过的。我的祖母、父亲、叔父都是评弹迷,父亲尤甚,他与张鸿声、秦纪文、邢瑞庭等名家都有过交往;而我所居住的地方又是书场林立的地区,这样就使我从小就有接触评弹的客观条件。估算起来,大概五六岁就开始跟了大人去听书了。开始是似懂非懂,继而是耳濡目染,由于评弹的魅力,也合我与评弹有缘,竟在小小年纪喜欢上了这门江南艺术。读小学、初中时,我经常放学之后背着书包到附近书场里去听戤壁书,当时也称"听转书"。应该说,是评弹最初给了我历史的知识、伦理的教育,也是评弹为我接触文艺承担了启蒙老师的作用。
算起来我的“听龄”确实不短,凡四十年代尚健在的名家、响档,我基本上都领略过他们的风采。我记得,沈俭安、薛筱卿先生在阊门凤鸣台演唱时,坐着崭新的包车赶场子;蒋月泉、王柏荫、张鉴庭、张鉴国、周云瑞、陈希安、唐耿良四响档赴港归来在雅乐书场演出的盛况,我还目击过吴君玉随师顾宏伯学艺四处奔跑的情况。有一次暑假我听徐剑衡先生的评话《七侠五义》,连听了两个月。1949年四五月间,苏州已经解放,上海尚未解放,这段时间我每天在雅乐书场听张玉书先生的《后三国》。后来,我曾与朱雪琴老师交谈,我说我小时候曾跟祖母在苏州石路龙园书场听过您与朱蓉舫老先生弹唱的《双金鋌》,越档是钱雪峰的评话《宏碧缘》。有一次我对余红仙说,我在苏州中市的中南书场听过您与王再香老师演唱的《双珠凤》,朱、余二位无不惊叹我的听龄之长。
1957年我考进了上海华东师大中文系,听书机会当然减少了,但仍未中断,假日经常到福州路书场、人民广场附近的时懋书场,还有沧州书场听书。有时周末观摩学校邀请评弹团来校的演出,有时星期天也到市区的书场听书。而且学校里也有不少书迷,如比我高一届的王鼎华(曾任国家体委政策法规司司长)、我的同班同学蒋荫安(曾任人民日报海外版副总编辑)、姚律人(曾在云南任教)等,都喜欢评弹,我们还不时参加学校业余评弹团的活动,我与蒋荫安还合作创作和表演过评弹节目。暑假、寒假回到苏州更是书场的常客。
我的评论、研究评弹则始于六十年代初。1961年我从华东师大中文系毕业,随即被选送至上海戏剧学院当研究生。这样我的研究目标从文学转向了戏剧、戏曲,评弹也开始进入了我的研究视野。1963年春,我到上海人民评弹团去实习了半年。刺激我参加了上海评弹团的政治学习和业务学习,帮助他们整理老艺人的艺术经验。而每天下午都去大华书场听薛郭档《珍珠塔》,吴子安的《隋唐》。由此我结识了刘天韵、蒋月泉、严雪亭、吴子安、唐耿良、朱慧珍、吴宗锡、陈灵犀等许多评弹演员和作家,他们给了我许多教益。
同年秋天我到上海市文化局剧目工作室供职,从此之后,联系、组织、评论评弹创作成了我的工作内容之一。这样使我有机会从书台前走到书台后,与评弹的关系更加密切,也认识了更多评弹界的朋友。这一时期我曾为刘天韵先生整理《从整理评弹〈求雨〉谈起》的文章(发表于《文汇报》),还写过评论《芦苇青青》《无影灯下的战士》的文章以及关于评弹噱头等文章。
我比较深人、系统地研究评弹是在八十年代以后。那时我在上海艺术研究所专门从事艺术研究。我的研究重点是中外戏剧文学和戏曲、曲艺艺术。在戏曲、曲艺中我又选择了京剧与评弹这两个最有代表性的剧种和曲种。1989年起我参加《中国曲艺志·上海卷》的编纂工作,并负责编辑部的工作,比较系统地梳理了评弹发展的历史,特别是上海地区评弹发展的历史,研究了有关评弹的理论著作、书目、作家艺术家。应该说新时期是评弹理论研究最繁荣的时期,我有机会参加了一系列大型的评弹理论研讨会,在评弹研究中,我得到了王朝闻、陈汝衡、吴宗锡、周良等前辈的指教。在此期间,我撰写和发表了《弹词流派漫笔》、《论徐檬丹的中篇评弹创作》《评弹的发祥与上海的都市文化环境》《评弹发展史上的三次高潮及其启示》《评弹艺术的魅力与活力》等一批论文,其中《评弹艺术的纵向继承与横向吸收》一文先后获得了《评弹艺术》理论征文奖和全国曲艺理论优秀科研成果奖。2015年8月,由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会列项资助,上海市文广局、上海市文联、上海艺术研究所、上海市曲艺家协会等单位举办了沈鸿鑫曲艺研究50年学术研讨会,同时由上海三联书店出版了70余万字的《沈鸿鑫曲艺论集》。
我从一个老听客到评弹的理论研究者,有很多感受。一是评弹的实践发展呼唤着评弹的理论。这样优美完备、富于魅力的艺术应该有它相应的理论建构,而评弹只有有了深刻而丰厚的理论作为支撑,才能求得进一步地繁荣和发展。评弹的评论、理论还有帮助和提高听众理解、鉴赏评弹的作用。感受之二是,要深入研究一门艺术,首先得充分地熟悉它,尽可能地精通它。我研究评弹得力于两个方面:长期的听书经历和文学、戏剧美学理论方面的积累。三是希望更多的文学、戏剧理论家和广大评弹听众来关注评弹的研究,参与评弹研究,共同建设评弹理论的大厦。而我自己将继续努力,加强深度,为评弹理论研究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