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兰逸乘》版本琐谈
2019-10-23何文斌
何文斌
点校《吴中文献小丛书》,我特别关心丛书中涉及到书籍的各种版本,尤其是其中的几种掌故笔记、邑志补乘,都有很高的史料研究价值。《红兰逸乘》就是很出色的一种。
《红兰逸乘》的作者张紫琳,字禹书,号霞房,江苏长洲人,诸生,生于清乾隆年间。嘉庆五年(1800),与朱骏声、褚逢春等同肄业于平江书院。后为嘉定钱大昕弟子,专攻汉学。以诗文名世,善鉴赏,擅画山水、花卉,生平事迹见1932年、1941年版《红兰逸乘》卷末有刘之泗、陈子彝两跋。陈跋详其流传之绪。著有《校经述微》《古瓦录》《古砖录》《红兰逸乘》《春漪斋笔记》《凉月馆诗草》《卵寸 異阝野录》等。
《红兰逸乘》成于道光四年(1824),为张氏晚年所著。所纪皆吴中轶事而郡志多未载入者,足补志乘之阙。《吴县志·艺文考》(民国曹允源等纂)著录,题“《红兰逸乘》四卷”,注云:“北平图书馆藏朱记荣校钞本。”其实,国内图书馆尚存多种钞本。
《红兰逸乘》最常见的刊本为民国二十一年(1932)江苏省立苏州图书馆线装排印本,四卷一册,无夹注,版心题“吴中掌故丛书”(以下简称“掌故本”),书后附有张廷济跋之外,壬申(1932)花朝刘之泗跋及壬申初夏陈子彝跋。这个本子的底本是苏州图书馆编目主任、学者、藏书家王謇收藏的,1930年初,沈勤庐就聘燕京大学时,发现北平图书馆藏有朱氏槐庐本的《红兰逸乘》,旋由傅增湘抄录副本,并亲自校勘后寄给王謇。本来准备由《江苏省立苏州图书馆馆刊》第三号刊印,正巧图书馆准备刊印《吴中掌故丛书》,所以单独拿出来,作为丛书的第一种,并于1932年线装刊行。开本阔大,用纸甚佳。按照当时的计划,《吴中掌故丛书》刊印先贤著作,《可园丛书》刊印馆员作品,但是《吴中掌故丛书》仅仅出了《红兰逸乘》,《可园丛书》仅仅出版了《寰宇贞石图目录》(二卷,沈勤庐著)、《吴中藏书先哲考略》(一卷,蒋吟秋著)两种。后来因故搁置,直到徐沄秋任馆长的特殊时期,《吴中掌故丛书》变成《吴中文献小丛书》,洋装铅印,以非卖品的形式出版了三十二种,合三十册。而计划继续刊印的《可园丛书》仅仅出了一种丛书预告里的《卓观斋脞录》(徐沄秋著)后就此夭折,《卓观斋脞录》甚至都没有冠以丛书名。顺便说一句,似乎从郑逸梅开始,《卓观斋脞录》多被当作是《吴中文献小丛书》之一种,其实并非如此。
《吴中文献小丛书》中虽然少量有民国时人作品,如第二十七种是浙江平湖人葛昌楣辑录的《蘼芜纪闻》、最后一种是范君博辑录的《吴下名园记》。但都是辑校而不是撰写,《卓观斋脞录》是徐沄秋的著作,涉及晚清至民国时艺坛掌故,吴门书画家与琴人、琴事的内容尤夥。不是《吴中文献小丛书》的原因有两个。第一,书的装帧和用纸虽然与“小丛书”一般无二,但是封面没有写“小丛书”第几种。其次,“小丛书”虽然有七种掌故类笔记,一种书画艺术小志,但文字作者都是古人。有趣的是,《卓观斋脞录》与《吴中文献小丛书》的第一种《张簧村诗》同一时间出版,同一地方印刷。
2005年1月由古吴轩出版社出版,王稼句先生整理的《苏州文献丛钞初编》,里面收录的《红兰逸乘》就是据“掌故本”标点排印。
《红兰逸乘》的另一个刊本,也是江苏省立苏州图书馆出版的。民国三十年(1941)1月,苏州图书馆据“掌故本”校印,为《吴中文献小丛书》之廿二(以下简称“文献本”),与1932年线装本内容基本一致,仅个别句子有异文,无卷数,仅以古迹、遗闻、咫述、琐载四类以区分,为了节约制版空间,每一条没有单列,每则内容前仅空两格作为区分。引用书目及说明以夹注形式排印。1994年6月,上海书店印行《丛书集成续编》,据《吴中文献小丛书》本影印收入第51册中,为“史部地理类·杂志”之属。陈其弟先生据“文献本”点校,编入《吴中小志丛刊》,2004年1月由广陵书社出版。
我在阅读民国期刊时,竟然意外发现了一个一卷本的,而且还是最早的刊本。
这个一卷本,是铅字排印洋装本,为《江苏省立苏州图书馆馆刊》第二号的附刊(以下简称“馆刊本”)。民国十九年(1930)7月出版,书后有道光二十九年(1849)4月张廷济、民国十九年(1930)夏陈子彝跋。这个本子的底本是苏州图书馆编纂主任、学者、藏书家陈子彝1930年春天购于来青阁。
这个“馆刊本”是个残本,严格来说只存了第一卷的绝大部分,即全书的四分之一弱。通过阅读及勘校“文献本”及“掌故本”发现,这三个版本主要内容基本一致,只是在排版上略有不同,各版皆有手民误植、钞胥鲁鱼,个别句子的文字稍有差异。“馆刊本”仅有“古迹”的大部分内容,尚缺《朱处士昆玉》一则。此本因为是第一次排印,存在一些错别字,在“掌故本”中得到了改正。当时住在苏州大太平巷的刘公鲁看到了“馆刊本”,做了一些考证,包括张霞房的名号与著作都做了较为细致的遴甄。
说完了版本,再说说这部书本身。《红兰逸乘》的祖本到底是什么,已无从得知。根据张廷济的题跋可知,他见到的就是写本,此后产生了多种钞本。这部书有一个凡例:“无稽之言不录、他书多见者不录、郡志已载者不录、凡他邑之事有关吴中者,悉采以备参考。”对照全书来看,张紫琳采纳的书多数是明代以前的,所以史料价值很高,但不少著作已经亡佚,也造成史实的真伪之疑,很难考证真实性。一小部分是府志中辑录出来的,还有一部分未标识出处的史料成了孤证。这些征引的书籍在出版大繁荣的今天,依然很难看到,也极少点校整理出版。细读《红兰逸乘》发现,此书的体例存在前后不一致的情况,多数是根据参考书改写,也有很多条是直接摘抄。前半部分比较严谨,摘录并注明出处,后部分则随引随抄,文字与原书有差异,部分漏记出处。
无可否认,张紫琳此书确实很好地补充了志书的不足,比如天赐庄、泗井巷、九如巷等地的地名由来。也有一些不同于通常说法的异见,比如蛇王庙,根据《清嘉录》《吴歈百绝》等书记载,一般认为是祭祀方孝孺的庙宇,而在《红兰逸乘》中,则认为是纪念张士诚的弟弟张士信的所在。无可否认,《红兰逸乘》是一部保留了清中早期及更早之前的苏州地方文献,确如张廷济所说的:“虽寥寥数卷,大足以补志乘之阙,深堪宝贵。”